《以身殉道三百年后》 第1章 [仙侠魔幻] 《以身殉道三百年后》 作者:荼知er【完结+番外】 文案 魔道双修纯欲大佬x柔弱不能自理的恋爱脑小狗 “宋弋清,墨澹、九州、又或者是魔界,无论你身在何处,是仙还是魔,我都会去找到你。” 后来,那个少年真的做到了 作为千百年来,最有机会得道飞升的道系弟子,徐子澜堕了魔。 “为天下成仙、为一人堕魔的下场,也好得过为天下堕魔。” 宋弋清为天下坠入魔道,却被名门正派喊打喊杀,所以,徐子澜为了她,自甘堕魔 “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那我便灭了这天道。” 宋弋清深知,她逃不开这宿命,也灭不了这天道,但她就是不信命 多年后,宋弋清也终释怀,为什么当年书祈珒宁愿让她这个师妹万魔噬身,也要复活他心爱之人。 若那人是书析伝,她也会毫不犹豫对徐子澜弃如敝履,即便徐子澜毫无错处,即便徐子澜倾慕于她。 在她心里,早已将徐子澜杀了千百回了。 ---- 上古秘闻,有一术,以亡人之躯驱动,行复活之法,使用秘术者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被复活者不死不灭、超脱三界 三百年前,宋弋清有机会一步成仙、飞升上神,却永坠阎罗、不死不灭,连同她那个天赋异禀,能结成眷侣的师兄书析伝,也一并陨落,这一切,都是拜她往日最敬仰的师兄书祈珒所赐 一句话简介:男二把所有人都噶了,为了让女主和男主在一起 注: 1、女主满级大佬,万人迷,亦正亦邪 2、男主养成系,后期黑化 3、狗血群像,人均火葬场 4、全员疯批,全员恋爱脑 5、女非男c,但男、女主有前世今生的线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异能 正剧 主角视角宋弋清徐子澜配角轻尘 一句话简介:宿命?那我便做那执笔写命之人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 第1卷 泽屿 ==================== 第1章 楔子(可跳过) ============================== 上古时期,大陆并非人族所有,而是一分为二,欲求参破天机的人族、死后不入轮回的魔族,遂以幽冥海为界,划分为人间与魔界。 人间灵气充足,多少年来人族潜心修习,既是为了抵御魔界,又为了得道飞升,但千百年来,人族飞升之人寥寥无几。 魔界气候极寒、阴气浓郁、常年腐臭,整个魔界笼罩在灰暗中,不见阳光垂怜,经久,越来越多的魔族也觊觎人间。 但随世态变迁,妖族横空出世,没有腹地的妖族便开始在两界掠夺杀戮。 三百年前,人、魔两族争斗愈演愈烈,第十七代道系直系弟子书祈珒,后被尊称长泽仙君,联同当时几位道门中人远赴巍冥山,绞杀当时祸乱人间的魔种。 最终,长泽仙君以一己之力诛杀了当时未出世的魔种,同时使用‘归尘’、‘轻羽’两剑封印了数万魔军,连同当时的魔尊温恪瑜。 此战人、魔两族损失惨重,都进入了休养生息阶段,三百年来人族潜心修炼之人数不胜数,旁派横生,其中便有以长泽上仙建立的‘泽屿’。 魔界多年来局势动荡,各路魔主分裂割据,在长久的内斗中逐渐走向衰弱。 而妖族不断入侵人、魔两界,三界的战争再一次有了复燃的趋势。 -------------------- 感兴趣的可以收藏收藏 第2章 红尘客栈 ======================== “话说,那长泽仙君,历经九死一生,使用归尘剑和轻羽剑,才封印了魔尊温恪瑜和他的十万魔军,诛杀了那由数万年魔性滋养而成的魔种。” “传闻,魔种出世,毁天灭地,屠戮三界,寸草不生。” 红尘客栈内,大大小小十几拨人,大多手持佩剑,衣着各异,分门别派,有几桌嗓门极大,交谈声传至在场宾客耳内。 “既如此,那魔尊温恪瑜为什么要放出魔种?还有还有,长泽仙君那么有能力,为什么不杀了温恪瑜?而且,归尘剑与轻羽剑,不是两柄剑吗,长泽仙君一人操纵两把?” 这些个问题难住了起先讲故事的男人:“哎?” 徐子澜站在桌边垂着头,他不敢多看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但又对他们所说很是好奇,抱着剑腹诽:长泽仙君真的好厉害啊。 “上面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吧?”师父徐昌平吐字沧桑粗犷,双眼浑浊凶神。 徐子澜弓腰驼背怯弱应声:“收拾好了,师父。” 一众弟子见他那低眉顺眼的态度,免不了又是冷嘲热讽,眼皮翻白。 一位衣着明显属异乡的貂刨糙形大汉拍案而起:“长泽仙君的神威,岂是尔等凡人揣测的?仙君差一步成仙,一人纵两剑有何稀奇?少见多怪。” 那人气势汹汹,一双野兽般凶狠的眼睛一瞪,刚才交谈的二人瞬间缄默。 但也不乏有人奋起嘲讽:“长泽仙君是我墨澹泽屿派掌门人,还轮不到你个上岐的来拥护。你们上岐的要是有本事,也出一个上仙。” 大汉明显不服气,满脸横肉的脸上怒气腾腾,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占优势,愣是找不出辩驳的话:“你,你……” 戚明轩表情蔑视,随后又顷刻收起,理了理锦衣袖口:“长泽仙君恩泽深厚,九州之内人人得以颂扬,本次泽屿广发英雄贴号召各路英雄泽屿比试,不就是为了集九州之力,共同抵御妖魔两族,各位能聚在这儿,说明各位与我上岐目的一致,皆是为了天下大义。” 第2章 “公子,说话的这位是上岐镇北王家的小侯爷,戚明轩。” 晏无邪唇角勾起一抹邪笑:“镇北王?那不就是镇我青阳吗?”随即点了点桌上的剑柄,眼神晦涩。 “大义?你上岐和青阳对我墨澹又何谈大义?多年来屡次犯我边塞。要不是长泽仙君极力上奏国君给你们放行,墨澹地界,早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了。” 戚明轩模样清秀,眼眸精明深沉,一笑又有少年朝气:“长泽仙君良苦用意,试问在座各位谁人不知,我听你这意思,是对仙君有私见?” “你——” 那人持剑而起,冲着戚明轩而去:“你胡说什么?” 戚明轩也起身抖了抖华贵的金丝衣料,气势凌人。 隶属墨澹和上岐的人接连起身,持剑怒视对方,饶有一种要掀翻这间百年老屋的架势。 店家见况,立刻现身劝阻:“各位,各位莫要冲动,正如这位公子所说,各位九州的大英雄们相聚在此,都是为了共同对抗妖魔鬼怪,切莫对自己人大动肝火,伤了和气呀!” 两边人马皆是露出不屑:“自己人?谁跟他们上岐的是自己人,一群毫无能耐的废物而已,到时候还不得靠我们长泽仙君,真是晦气。” 上岐不乏气急败坏之徒:“长泽仙君了不起啊?差一步飞升上神不是还没成仙吗?” “你敢亵渎长泽仙君威严?我看你是找死!” 两方人已然拔尖准备厮杀。 “公子,我们可要动手?”一直注意的小厮开口。 正潜心品茶的晏无邪双目紧闭,整个人悠然自恰,不疾不徐抿嘴启唇:“上岐和墨澹的事儿,我们动什么手?” 一声惊雷劈下,闪光一烁,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措手不及的,生生叫停了准备刀剑相向的人,客栈内一时噤如寒蝉。 空气中一声轻笑吟吟,虽微弱但清晰贯耳,众人循声望去,目光一致落在了客栈最角落之处。 徐子澜也侧目看向了正好在右桌的人。 如果不是格外注意,谁也察觉不到那隐匿在阴暗中的两人,一男一女。 女人面纱掩面,一身素白色的流仙裙寡淡又飘渺,忽明忽暗的眉眼间仙气涟漪,一头发髻盘得随意,细白的手指抚摸上粗糙的杯壁,似有水波在指尖缠绕流转,瘦弱的手腕之上,挂着玲珑剔透的手链。 未知面貌就令人赞叹,仙骨不凡,更绝的是那双墨色的美眸,勾人撩情。 光是看到宋弋清的眼睛,徐子澜就有一种心之神往,为之沉沦的错觉,以至于目瞪口呆犹为痴态:好清秀的姑娘。 而在她身边站立的少年,年纪莫约十三四,面容俊朗,一双眼睛混沌薄凉,小小年纪就有倨傲睥睨的气质。 “你笑什么?”说话的还是刚才那貂袍男子。 宋弋清目光并未流转,注视着手中的茶水,随性抚弄着茶杯:“没什么,茶凉了而已。” 清冷纯净的声音尾调儿上扬,听得在场之人心神飘忽。 小二立刻有眼力见儿的来换茶水。 客栈门口闹哄哄的,进来了几人,一进屋就开始吆喝:“小二,四间上房,再弄些吃食。” 小二卑躬屈膝赔礼:“不好意思,客官,本店今日客房已满,你要不再去别处看看?” 来的一行人脾气不是好的,瞄了一眼客栈内就开始吵闹:“满了?你们墨澹这么个破地方,人还挺多。” 刚才与戚明轩对峙的一群人听不惯这话,瞬间转移敌意:“你说什么?在我墨澹,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今日我就让你长长记性。” 两人一言不合开战,武器为长剑和铁锤,但都是凡人之躯,修行时间不长,剑气微弱,几招交锋就败下阵来,被来人一铁球砸翻在地,口吐鲜血。 那铁球的威力不小,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它的气势。 那人杀心极重,看表情并不想放过地上之人,底下之人的同伴见状也准备一拥而上。 晏无邪双手放在桌上,一身黑金缕衣,相貌出挑,气质冠绝:“墨澹地界,阁下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晏无邪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主,但来人又偏偏是他青阳的人,要是在这儿闹出事儿来,丢的可是他青阳的脸面,这让作为青阳小殿下的他,不得不管。 那人或许是看晏无邪的冠发与他相同,又是个锦衣华丽之人,像是达官贵人,这才收起了铁锤。 但目光依旧在一群人中来回打量审视,似乎在挑选猎物,之后再慢慢宰割。 好多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就怕引火烧身。 晏无邪眼见那人踩着沉重的脚步往角落里去,手上抓着的铁链铛铛作响,手指着宋弋清:“他俩是不是有两间房?腾出来,归我。” 店家和小二见况很是为难,但又不敢大声反抗,只能哆哆嗦嗦的跟人解释:“客官,这……这不好吧,人是先来的。” “先来的怎么了?是你们长泽仙君请我们来泽屿比试的,我这么大老远从青阳过来,你们墨澹就是这么待客的?” 晏无邪:“……”得找机会把这个人暗杀了,太丢我青阳的脸了。 坐在那儿的女人身形孱弱,肩背单薄,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小随从,徐子澜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宋弋清眸光冷冽,却又夹杂着讥笑:“青阳的人?” 她的目光并未看那个男人,而是落在了晏无邪的脸上,两人视线交织,让晏无邪有一种眉目传情的错觉。 第3章 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乃是要去与长泽仙君共谋拯救天下的人,你二人小小贱民,岂会知其中轻重,还不快把房间让出来。” 宋弋清笑而不语,眸色狡黠的的盯着晏无邪。 刚才没细看,弘屠现在却见桌上掩面的女人眉眼生动,一时间动了歪心思,笑意猥琐。 “看你这反应,是不想走?如若不想走,也可留下来一起风流快活,今晚上本大爷保准让你——” 话未说完,脖子上已经贴了一把利剑,而出剑之人,却是那个年龄偏小的随从。 握剑的少年气质冷然,面若冰霜。 徐子澜站在一旁,刚才明显被剑光晃了眼,但少年剑中并无一丝剑气,不像是修仙之人,现在见少年抵着青阳男子的脖子,更是胆战心惊,面露忧虑:身边这两人……应该打不过吧? 宋弋清眸光暗淡无色,浓黑的墨团眼珠像是漩涡一样,引人深陷:“轻尘。” 方才还稳坐如山的女子缓缓起身,身形与身边的少年一般高,语气低柔轻薄:“我们走。” 少年收剑的动作倒是利索,跟他出剑时一样。 被剑指的青阳男子并不想就此放过,刚才那小崽子才用剑指着他,要是这么轻易让人走了,太丢面儿了。 在他手里的铁球被转动着砸了出去:“站住,我有说可以走了吗?” 徐子澜心中暗叫不好,当即拔剑抵抗,但奈何铁锤威力实在是太大,只挡了顷刻就被弹走了。 晏无邪不动声色的射出了一根银针,看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在那铁锤距女子三寸远时,硬生生将铁锤弹开。 银针将铁圆球戳得下陷一块儿,最终钉在了木墙上,动作太快,以至于在场很多人都不知是谁出的手。 徐子澜心有余悸,吞了吞发涩的津液,双目瞪大给自己增势:“这位……公子……” 身边的师兄徐子鸣怒骂一声:“你干什么?”那些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他们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怎么敢惹这种人。 在对上弘屠怒火中烧的虎眼时,徐子澜饶有偃旗息鼓的颓败感,声音都在发颤:“修道之人,宽大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 徐子澜与转身的女人四目相对,总觉得那女子在笑,不知是不是嘲讽他的懦弱,瞬间脸色爆红,窘迫埋头。 宋弋清冲徐子澜弯了弯眉眼,人那张粉面含春的脸瞬间红润,明显是被戏耍到了,格外纯情。 “你小子还想英雄救美?你知道她面纱下那张脸长什么样儿吗?难不成你还想给人当后爹?哈哈哈……” 徐子澜涨红着一张脸,他皮肤白皙,增点色就格外明显:“你——” “今日我偏要看看那张脸。”弘屠作势上前掀宋弋清的面纱一探究竟。 晏无邪端坐拭目,嘴角浮笑,一副看戏好奇的模样。 徐子澜疾步上前阻拦,被人轻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还是死死挡在宋弋清面前:“公子,不可,既是掩面便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闪开,不然先杀了你。” 两人身形差距过大,那彪形大汉一掌都能拍碎徐子澜瘦弱的胸骨,徐子澜下意识阖上双眼瑟缩脖子,抬手挡住头颅。 又是一根银针。 这下弘屠彻底恼里,环饲四周:“谁?是谁?” 周围有人对他的做派很是唾弃:“人都把客房让出来了,你还要怎样?” “真是欺我墨澹无人?你个青阳人,在我墨澹别太放肆了。” 弘屠不甘怨恨,但眼见又要挑起一番事端,再加上方才出手那人武功一看就在他之上,那人在警告他。 从客栈出来,天空阴暗一片,浓云诡谲,是山雨欲来的趋势。 刚一挪动脚步,身后便是一声匆忙的叫喊:“姑娘留步。” -------------------- 晏无邪:(北·青阳)小殿下 戚明轩:(南·上岐)小侯爷 书祈珒:(东·墨澹)泽屿派掌门人,长泽仙君 第3章 人心所向 ======================== 从客栈内追出来的男子一身白袍,不过他的白跟宋弋清身着的不同,他那一身毫无花纹配饰,就像是一条白布随意扯的。 “公子何事?”女人的声音温婉悦耳,听来犹如清风拂面。 徐子澜抓着剑柄半垂着头,整个人局促羞赧,根本不敢看宋弋清那双眼,言语都磕磕绊绊:“现如今天色已晚,二位在外恐有危险,我送二位去客栈吧?” 宋弋清收起了笑意,那双清明澄澈的眸子溢出少许悲色,银色的月光之下,斑驳虚影洒在徐子澜那张隽秀的脸上,让宋弋清好一阵恍惚。 被这样盯着徐子澜心里直发怵,急忙憋着窘态解释:“姑娘莫要误会,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宋弋清淡淡的收回眼神,神情冷淡:“走吧。” 好在这地儿还有几间小客栈,不过从三人踏进店里,有几位带着砍刀的人就盯上了他们,眼神不善。 “大哥,你说那小娘们遮着脸,是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儿子都那么大了,指定是奇丑无比,怎么?这种半老徐娘你也有兴趣?” 徐子澜跟在宋弋清身后,那些人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不像是正派之人:“姑娘,我们换一家吧?” “天色不早了,就这儿吧。” 第4章 宋弋清仪态端庄,肩背直挺,腰肢瘦弱,白色的流仙裙在她身上像是一株昙花绽放。 屋内的烛火被点燃,房间狭小简陋,与宋弋清身上那气质并不相配,她端坐在靠近窗前的案桌旁,像是跌入凡尘的堕仙。 宋弋清淡淡的扫了一眼门口踌躇的徐子澜:“不进来吗?” 徐子澜立在那儿进退维谷,清秀的脸愁眉紧皱。 宋弋清勾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多管闲事,被你师父他们赶出来的。” 被戳破窘境的徐子澜窗笼一红,连带着眼梢都染了绯色。 追着宋弋清出来的时候,师父吼了一句要敢走就别回去,看来是被那姑娘听见了。 “真不进来?你还有地方可去?” 女人取下挂纱,真容得以显示,容颜姣丽精绝,肤质宛若白瓷,唇色红润欲滴,杏眼旖旎含情,像是只貌美的狐狸精。 明月皎洁,悬挂在女人身后,但与之对比,徐子澜觉得,面前的女子更清冷干净,眉宇之间灵动生机,又有少许英气,一颦一动撩拨人于无形。 他断定自己是个下流的无耻之徒,因为他像是被那狐媚的女人勾了魂一样,踏出了自己的脚步。 三人坐在方桌上,静得出奇。 女子只顾饮茶思忖,徐子澜不敢多看身侧的人,他的脸色到现在还通红一片,明显是动情之兆,而在他对面的少年,冷肃极冽,只是这样直杵杵的盯着他,让徐子澜很想心慌。 “姑娘?” 宋弋清的思绪被打断,神情平静淡然:“姓宋。” “你也是去泽屿参加比试的?” 提起这事儿,徐子澜的情绪昭然若揭,眼睛弯成一轮弦月。 “对呀,你应该不知道吧?长泽仙君广召天下侠义之士齐聚泽屿,此次比试,天下修道之人皆可参加,听说长泽仙君还会收徒,如果能成为泽屿弟子,那……” 不等人打断,徐子澜自行缄口泄气:“成为泽屿弟子我就不想了,我就是想去一睹长泽仙君的风采,听说长泽仙君要成仙了。” “成仙?”宋弋清莞尔轻讽:“他成什么仙?” 徐子澜仰头憨笑,陷入了对长泽仙君的敬仰中,并未察觉宋弋清此刻的脸色。 “上仙啊,得道飞升上仙,自此归于混沌,不受俗世羁绊。” 宋弋清:“他这辈子都成不了仙了。” 宋弋清这话冰冷无情,跟她此刻的容貌一样,冷若冰霜,甚至还有嗤之以鼻之嫌。 徐子澜透亮的眸子瞪大,饱含迷惑不解与纯真:“为什么?” 宋弋清斯条慢理的饮了一口茶水,眼波流转含殇,回答得恣意放肆:“不为什么,我不想他成仙。” 男人的表情瞬间低落,清澈的瑞凤眼中掺杂着几丝愠怒:“长泽仙君成仙难道不是人心所向吗?” “他要是成仙,就更有能力保护天下苍生,就跟三百年前那样,用归尘剑和轻羽剑诛杀魔种,封印魔尊,保我人族百年安危。” “你现在能过上安逸清闲的日子,不也是因为长泽仙君吗?” 徐子澜说这话时意气风发,很是激昂,与之前的怯懦拘谨大相径庭,最后还不满的小小责怪了一番宋弋清的谬言。 “我偏不向。” 宋弋清回答得强势逼人,有一股气直冲徐子澜身上而来,刺得他骨骼颤栗,浑身发凉,对上那样一双如浓墨一般晦涩的眼睛,徐子澜也哑言了。 徐子澜:算了,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就算这位姑娘不想长泽仙君成仙、长泽仙君也会成的,又不是她说了算。 “不早了,歇息吧,轻尘,你晚上跟他睡一屋。” 轻尘轻点了下头,并未出声,表情无情无欲,但一对上徐子澜,又有股似有如无的敌意。 宋弋清下了逐客令,徐子澜也不好再留,起身拱腰作揖:“多谢姑娘收留。” 天际满轮圆月,月下倏闪过一道黑影,最终落在了房梁之上,与顶梁女子并肩而立,两人一黑一白,周身气质也迥然不同。 魏沢负身而立,腰间别了一柄黑色的剑,一身暗涌的阴气,脸上也是邪戾冷漠:“红尘客栈那些人都是去往泽屿的。” 提起这个名字,宋弋清脸上的嗤笑过于明了了,容貌妖冶媚惑 。 “想不到过了三百年,他长泽仙君的名号还是这么名扬九州,真是讽刺啊。” “青阳殿下晏无邪,上岐小侯爷戚明轩,岚山周伯阳,都是皇室和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都想去泽屿问道,那位自己的道都还没修明白呢,也不怕误人子弟。” 戚沢很是不屑:“都是自诩名门正派而已。” 宋弋清:“话说这个戚明轩,他还与你有些渊源。” 戚沢并不着心这事儿,他从始至终都注视着宋弋清,他的眼里只有她,以至于现在涌出的感伤更浓:“览淅的人也来了。” “览淅?”宋弋清在脑子里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苗疆?” 戚沢:“嗯,不过柳青芜没来。” “哼,换了个偏颇正派的名字一时还想不起来,柳青芜,老朋友了。”说到‘老朋友’三个字时,宋弋清眼里杀意尽显、深恶痛绝。 “苗疆当年因阴邪残暴被逐出九州,没成想却让柳青芜在西处各番国自封为王,三百年不入九州三国境内的她、现如今居然还敢卷土重来,还是来泽屿参加比试的。” 第5章 “书祈珒让她来的?” 戚沢一张脸面如表情:“应该不是,应该是柳青芜想来见他。” 宋弋清:“魔族那边怎么样?” 戚沢:“各路魔主其心各异,都想当魔尊,一直明争暗斗,青阳和上岐边界都有异动,妖族那边,西部蛮荒最近很嚣张,想着大举进犯览淅和青阳,柳青芜一走,怕是凶多吉少。” 宋弋清仰头叹然:“她会来的,三百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来见书祈珒,她就算颜面尽失也会来,因为……” 女人眉眼含笑,原本寡淡无色的脸格外的魅惑惊艳:“再不来,她那张脸就老了。” 戚沢凝望着宋弋清这张脸,她这张脸倒是如当初一样清嫩娇俏、淡雅如仙。 “戚沢,之后蛮荒你去走一趟。” 戚沢毫不犹豫的点头:“嗯,要轻尘跟我一起走吗?” 宋弋清摇头:“不用,他不能见太多血。” 魏沢生了一双薄情眼,因为冷脸和气质凛冽,总是阴恻恻的,但在望向宋弋清的每一瞬,都是含情脉脉、爱意深厚。 他对她的爱从来不加以掩饰,他对她的在意彰明较著:“房里那人……” 宋弋清粲然浅笑,像是有火星在眼里翻腾:“像吧?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觉得像,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连心性都相似,我都快要以为是他转世了。” 下一秒,脸色蓦然陡变,心中宛如剑刺一般悲楚,扯出凄怜的笑容:“但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永远不会轮回转世了。” 戚沢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连同她每一个悲伤的表情:“又快到他的忌日了,三百年了。” 明月寄相思,让她相思的人已经死了三百年了。 还好,他的相思之人在身侧。 流苏耳饰在清风的吹拂下玲玲响动,发稍飘忽,更显得人不染俗世、圣洁高贵。 (巍冥山) 一层浅薄犹如羽翼的白光之下,整座山峦浓云诡谲,阴气滋生,无数魔灵飘荡,恶臭的嚎叫嘶喊声不绝于耳。 从踏入巍冥山结界开始,那股常年腐朽的尸气就直冲鼻头,女人身穿一席暗紫色衣装,略显老态的脸上脂粉浓厚。 “苗疆柳青芜,求见魔尊温恪瑜。” 数万的魔灵扰得柳青芜头疼脑涨,一股极其强烈的阴气在前方汇聚,渐渐印出一个人影,周围的魔灵也刹间安静。 来人周身气质冷绝,模样倒是生得秀气,乌黑柔软的黑发垂落在黑袍上,整个人丝毫不减往日风采,丹凤眼虚眯,薄唇微启:“柳青芜?” “来这儿干嘛?” 柳青芜眉眼奸邪:“来找魔尊谈一场买卖?” 单看温恪瑜那张脸,有点书生意气,但一笑又阴凉瘆人,踱步时一双眼睛瞥向柳青芜,极为阴恻。 “帮你杀宋弋清?那要让你白跑一趟了,且不说本座出不去这巍冥山,就算出去了,三百年前她活着的时候,本座姑且能打得过她,但她被书析伝复活之后,不仅我,三界之内,谁也杀不了她。” 柳青芜被那样一双诡异的眼睛盯着,只能佯装镇定:“你是杀不了她,但你有一样东西能对付她。” 男人眉目一凝,高深晦暗得令人猜不透:“你想找本座借囚仙环?” 柳青芜:“魔尊当年被宋弋清和书析伝联手封印在这儿,难道就不想报仇?魔族现在分崩离析,书祈珒已经号令天下准备一举歼灭妖魔两族,魔尊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魔族就此覆灭?” 温恪瑜眼角笑意轻蔑:“书祈珒?他书祈珒算个什么东西?” 对于心爱之人受辱,柳青芜眼底闪过一丝憎恨,但随即又迅速收敛:“魔尊,你帮我对付宋弋清,我助你破除封印,这笔买卖,挺划算的。” -------------------- 第4章 隐藏真气 ======================== 初晨熹微。 “我师父他们走了?”徐子澜站在客栈中,被店小二的话惊得难以置信:“什么时候走的?他们怎么可能走呢?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走了好一阵儿了。” “那我师父他们可有给我留什么话?” 店小二一边擦拭着桌椅,一边又斜眼瞧着眼前这位稚气的少年,欲言又止得很是为难:“话……倒是有说,只说……趁早丢了那个累赘。” 少年神情怅然失落,垂头丧气的耷拉着眉眼。 “哟,这不是我们那个英雄救美的大英雄吗?大英雄,风流一晚的感觉怎么样?怎么看起来如此虚弱呀?莫不是那老女人如狼似虎,把你的精气吸干了?” 二层阁楼上传来一声谑笑,徐子澜有些面熟,是上岐长真教的许盛,一群人随声附和仰头大笑,皆是一脸淫.荡之气,完全不似江湖人侠骨之心。 徐子澜咬牙隐忍,面色屈辱不甘,却可见怯色:“你们休要胡言。” 与此同时,好几间房门同时打开,气场一下子就不同寻常了起来。 其中有一派格外奇特,看服饰并不像九州三国之人,门派中全是女子,头束高发,腰间别了很多瓶瓶罐罐。 徐子澜不喜欢那些人,那些人也不待见他,刚准备走,一阵内力,门窗蓦地关上,但下一刹那,门又被人从外打开。 来人依旧是那副清白之姿,或许是青天白日,女人身上还裹了一层光泽。 “宋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见到宋弋清他们,徐子澜既心悦又担忧,不过瞬间,他的欢喜就被打破了。 第6章 轻尘将一把剑横在他们之间,那把剑是徐子澜的,不知何时忘在之前客栈的,瞬间更是难堪:“多谢。” 客栈内围满了人,狭窄拥挤。 “哟,还能下榻走路啊?” 宋弋清不做理会,连门都没踏入,理袖转身作势离去。 “走什么?大家都是去泽屿的,倒不如在这儿先比划比划?” 飞刀瞬间而出,直朝徐子澜脑门,眼见下一秒直镖眉心,却在咫尺之处停了下来,最终落在了地上。 宋弋清动作停顿,折返进门,平静又孤冷的扫过一群人,随即扯了抹笑:“我又不去泽屿。” 许盛诡然一笑:“你不去泽屿,但你那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小情夫不是要去吗?” 徐子澜积攒的怒气瞬间爆发:“你胡说什么!” 宋弋清伫立在逆光处,清冽的眼睛虚眯:“要比试的话,一起上吧。” 她说的一起上泛指了在场所有人,包括晏无邪和戚明轩等人。 戚明轩双手环腰,注视着那身形纤细的女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等待有所动作了,还附带冷嘲一声:“有意思。” 反观一旁的晏无邪,倒是静心坐下,等候好戏开场。 苗疆派的几位女子似乎并不想多事,与宋弋清擦身而过之时,眼中倒是显出几丝邪乎。 众人没想到那女子如此狂妄,当即窃窃私语,方才喊话那人狂傲自负,抓着他的砍刀就欲上前。 站在宋弋清身旁的轻尘站了出来,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徐子澜,但下一瞬,徐子澜又推走了轻尘,目光坚韧,信念不移,连带着眼眸之间都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我来。” 宋弋清给轻尘使了个眼色,轻尘神色不显的退到一侧。 “平阳宗徐子澜,请赐教。” 徐子澜拜礼恭谦有度,但许盛对此嗤之以鼻,肩膀上扛着大刀跨步大摇大摆上前:“装腔作势。” 长剑对砍刀,光是兵器的碰撞声都能感受到激烈,许盛一上来就使出全力,想着几招制敌,杀杀徐子澜的威风。 徐子澜确实不敌,许盛力气极大,砍下的刀让他握剑的手踝都隐隐作痛,险些握不住剑。 晏无邪倒没关注面前打斗的两人,虚虚眯眼深思,目光落在那白衣掩面女人身上,那双眼睛他还真有些熟悉。 戚明轩好整以暇的环抱双臂:“那小道士根本打不过,负隅顽抗而已。” 宋弋清也看出来了,这位平阳宗小道士修行低等,剑术也拙,完全是入不了眼的程度。 她只看了轻尘一眼,少年立刻心领神会,徐子澜被一脚踢翻在地,砍刀朝他劈来,生死攸关之迹,一把未出鞘的剑挡在了他头上方。 轻尘身形并不矮小,气势也不强悍,但似乎能轻而易举的接招,瞬间与那人缠斗,招招利索飒爽。 剑在轻尘手中还未出鞘,却明显感觉压着人打,剑柄末梢屡次抵着人的身体部位,戏耍得人乱了阵脚,最终在一个抵着人的喉咙把人撂倒在地,这个过程轻巧又随意。 许盛摔平摔在地,堆满横肉的脸上满是恨色,看着面前提剑的少年居高临下的漠视他,一肚子怒火要从那张大口喷出来了。 “你——” 轻尘微仰着下巴,眼眸低垂,身上那副冷眼鄙夷的神色很是漠然。 “我刚才封了你的天池、天枢、气海全身上下二十八个穴位,你现在乱动运气,即刻暴毙。” 许盛不信,瞪着那双快要掉下来的眼珠,暴怒得脸色都涨红了:“你吓唬噗——” 刚一起身握着刀运气,一嘴鲜血直接喷涌而出,倒是把他旁边的几位师兄弟们吓得半死:“师兄?” 轻尘如宋弋清方才那样,瞥了一眼其他人,似在挑衅,很快就有人上前应战,起先也气势汹汹。 徐子澜站在宋弋清身边,看着轻尘那矫健的身姿,那些人根本近不了轻尘的身,他动作迅速,锦袍衣摆也不拖泥带水。 捂着还有些钝痛的胸口,不免惊羡:“他好厉害,已经胜过三人了,甚至连剑都没拔。” 晏无邪并未每时每刻注意着轻尘的动作,甚至还闲逸的抿了几口茶水,嗓音清润:“他剑上没有一丝剑气,身上也没有修炼的痕迹,想来是只会用剑,那把剑就是他最后的招数。” “公子怎知他并没有修行?” 晏无邪沾着水迹的轻薄嘴唇细微动着:“会不会法术,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晏无邪隔空出招向着轻尘而去,最开始少年并未察觉,只等感觉到那股气之后,才用剑身挡招。 随着又一人口吐鲜血,那人也知自己是中了跟之前一样的招数,不再有所动作。 轻尘与晏无邪四目相对,晏无邪不得不承认,那少年也算是个人物,暗沉的眼眸冷而不戾,对上他也丝毫不弱,甚至有压他一头的架势。 “若他会法术,刚才我那一招他该用内力接下,如此险况,他选择用剑,只能说明他压根就不修行。” 晏无邪上挑的丹凤眼浅眯着,透出深不可测的心思。 “那刚才那飞镖?” “会法术的是她。”晏无邪的眼色又掠过一次宋弋清。 “那女人看起来弱柳扶风、不显山不露水、身上没一丝真气流动,但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光就能隐藏真气这一点,九州之内,能做到这样的可不多。” 第7章 场上好多门派的人都败下了阵来,唯二没出手的就是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了。 戚明轩表情傲然,冲着另一边的晏无邪扬了扬下巴,似是自负挑衅。 “我已经学会他那套点穴功夫的,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第一个人让他拔剑的人。” 戚明轩直接跳到了轻尘面前,剑一出手,场上寒光乍泄,剑气逼人。 两个一上一下,戚明轩悬在半空中,全身之力压在竖劈而下的剑上,笑容肆意狂狷,地上的轻尘脸色沉稳,但蹬脚抵抗的脚却微微虚浮。 徐子澜感觉真气在这小小的客栈内暗流涌动,俨然大开眼界:“这人是谁呀,他的剑气好强。” 宋弋清:“戚明轩。” “戚明轩?”徐子澜扭头诧异,殷红的嘴唇都快阖不上了。 “他就是上岐镇北王之子戚明轩?听说他天赋极好。” 九州之内消息并不闭塞,各门派哪些修行天赋好的子弟,都会有所耳闻。 戚明轩到底是修行之人,与轻尘对了几招之后,虽没有明显的取胜,但也让轻尘没那么好过。 最终,少年抽刀落柄,宋弋清随手一接,两人很是默契。 一执剑,少年身上的肃杀感增了几分,气场完全不一样了,那把剑在他手中虽无气,但却招式连贯,风姿绰约,就算戚明轩有剑气加持,轻尘也能轻松化解每一招,像是洞悉了戚明轩所有招式一样。 徐子澜眼睛都看直了,很是羡慕:“原来轻尘这么厉害。” “公子,你觉得谁会胜?” 晏无邪这才正视那个青衣少年,拧眉睨眼思量,倒也气定神闲。 “真论剑,那少年一套剑法出神入化,不知是哪家剑术,这般精妙,就算戚明轩有剑气护体,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侍卫练练惊叹:“普天之下,真的会有常人打得过天修之人吗?而且这人还是戚明轩。” 晏无邪笑容深沉:“今日你我便见识了。” 摸了摸自己的剑有所作为,侍卫劝阻:“公子。” 晏无邪起身握剑,昂扬起了斗志:“你也说过,从未有人能与天斗。” 戚明轩的剑气将店里的桌椅削成了两半,再加上一个来势汹汹的晏无邪,宋弋清是真怕他们把人这家百年老店砸了。 “别把人店砸了,要赔钱的。” 清甜着声音提醒后,轻尘、戚明轩、晏无邪,先后出了客栈。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挤出客栈外,三人就扭打在一起,戚明轩和晏无邪移形换位很快,腾空而起,两股剑气冲击在地上一人身上,但少年却依旧能镇定对抗, 戚明轩对这人的实力很是敬佩,刚开始的有恃无恐变成了赞许:“他还挺厉害。” 晏无邪虽跟戚明轩同属一派系,但也不免呛声讥讽:“比你厉害倒是真的。” 两国本就是仇敌,更何况两人还皆为皇嗣,自然合不到一块儿去。 看热闹的一群人表情一致惊叹:“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能一人对抗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看起来也不是修习之人。” 其中一人冲着宋弋清,言语傲慢:“哎,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见宋弋清不予理睬更是狂暴,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柔弱之辈,正想着上前:“问你们话呢?哪家门派的,还不快报上名来。” 晏无邪正好落在了宋弋清面前,蓦然想到他还有一个怀疑,顷刻转变了方向,飞扑向宋弋清,带起一阵狂风。 方才找事儿那人见况又着急忙慌的缩了回去。 状况始料不及,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 徐子澜身躯一震,心中惊慌发怵,本能的挡在宋弋清面前拔剑接招:“小心!” 徐子澜预料之中的刀剑并没有到来,而是在他的上空,一团黑气笼罩,逐渐现出一个人影。 -------------------- 第5章 魔教戚沢 ======================== 晏无邪也是大惊失色,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位阴气盘踞的男人,男人一身墨色,眉眼阴邪戾气浓郁,一看就是魔教中人。 这儿居然会有魔头? 冷嗤一声:“魔教的人居然敢这般有恃无恐?” 场面一下就乱了起来,众人惊慌不已:“魔教,是魔教的人。” “大家别慌,只要我们大家戮力同心,一定能消灭魔教。” 但依旧有不少正道中人奔走逃窜,只徒留寥寥几人站在原地拔剑迎敌。 晏无邪那一剑并没有破开戚沢的阴气,所以他又斩了一剑,但对那个男人来说好似蜉蝣撼树,那周身魔性的男人不用任何动作,只眨眼之间,从魔教身上散发的阴气就将他掀翻落地。 戚明轩也早在有人叫喊时止住了与轻尘的交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切磋,而是除魔:“魔教?” 晏无邪朝身后的戚明轩和轻尘使了个眼色:“一起上。” 霎时,戚明轩与晏无邪两人便与戚沢交战,三人皆是黑色服饰,交缠在一起难分孰人,但剑气可辩。 白色的剑气与阴雾气交织在一起,带出一阵阵大动静儿。 三人移形换位极快,从房梁之上打斗到半空中,难舍难分,也没几个人能看得出门道来,只有打斗的三人才清楚孰强孰弱。 “这么强的魔性,只怕是个魔主。” 戚明轩怒目切齿,一剑起落在戚沢手上,却伤不了人分毫,难免有些焦躁:“管他什么,一定把他斩于剑下。” 第8章 只等晏无邪和戚明轩被打倒在地时,众人才知不是对手,这下也不捍卫除魔正道了,扯着嗓子嚎:“快跑啊,魔教杀人了。” 看着那些此前自诩正道之士人抱头鼠窜,晏无邪真心觉得贻笑大方。 抓起剑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脸上挂着冷笑。 戚明轩:“要不我们也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晏无邪歪头瞧着戚沢身后不远处的两人,徐子澜拔剑挡在宋弋清身前,脸色恐惧但依旧护着那女人,那女人神情平淡寂寥,并无一丝怯色,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阁下不准备出手吗?我们要是死了,你们恐怕是也活不成了吧?” 晏无邪不确定宋弋清能不能打得过这魔头,但几人中,最厉害的应该便是那女人了。 轻尘虽然厉害,但在只靠剑术,对上那魔头,瞬间毙命。 戚沢侧目,对上的便是徐子澜那本瑟缩却佯装镇定的样儿,那小道士滚着喉口手腕颤抖,只怕要不是有人在场,会吓得当场软腿跪地求饶。 也不怪徐子澜胆战,戚沢身上杀伐之气过重,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道行还高深。 徐子澜自以为晏无邪那话是冲他说的。 “宋姑娘,你先走。”被恐吓到了极致,连咬字都是颤抖的。 晏无邪见魔头并未注意他们,抬手吸起自己的佩剑,准备耍点阴险小手段。 晏无邪用法术操纵着剑,悬在半空中的剑立即朝着戚沢而去,在要刺向戚沢的最后一尺,男人猝不及防转头。 只抬手一挥间,晏无邪便被强劲的阴气冲出数丈远。 戚沢那凛冽的混浊眼神让徐子澜为之一颤,身体逐渐发凉僵硬,一口津液含在嘴里都不敢咽下。 晏无邪倒地之后连着吐了两口鲜血,戚明轩和侍从明月见状立即上前搀扶。 终归是戚明轩抢先一步,趁机在晏无邪耳边咬字:“都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呢?要不找机会先溜?” 重伤的晏无邪并未说话,而是盯着戚明轩右手露出来的那一小块儿黑色图案,眼神暗沉迷惘。 徐子澜被戚沢盯得毛骨悚然,但敌不动,他也不能先动,不然会很被动,虽然他现在都快不能动了。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虚张声势。 糟糕,人动了。 徐子澜感觉手腕被攥住,整个人一阵儿天旋地转,全然无暇愣神,反扣住宋弋清的手,撒开腿就跑。 还不忘给余下三位撂下话:“轻尘,戚公子,快跑——” 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余下四位男子皆是同等愕然。 那走的是两个人吗,不是,那是他们的生机,这下完了!!! 戚明轩怨气颇重:“那小子要跑早说啊,现在我们跑不掉了。” 本以为在劫难逃了,但戚沢只是浅略了一眼戚明轩,随即化作一缕散尽的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明轩惊愕:“这是……走了吧?” 晏无邪的目光在戚明轩身上流转,恨不得把人衣衫尽褪查看。 这目光实在是诡异极了,戚明轩惶恐的甩掉晏无邪的胳膊,嫌弃的蔑了两眼晏无邪:“你干嘛这般看我?” “我们上岐可没有断袖的癖好。” 晏无邪:“……” 徐子澜扯着宋弋清跑了二三里路才敢停下,整个人气息紊乱,险些气竭身亡,反观身侧的宋弋清,倒是平静悠怡。 男子的手指掐着她的手腕,如他静心感受,一定能发现宋弋清身上的诡异。 过于薄凉的温度,以及那毫无脉搏跳动的腕骨。 两人肌肤相贴之处,宋弋清感受到了徐子澜的热血,在他身体里流转的少量真气快要将她灼伤。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样带她逃亡过,也是现在这般场景。 “呼,幸好,那人没追上来了,宋姑娘。” 死里逃生的小道士笑逐颜开,春风满面,全然不知自己现在有多失礼。 “就是不知道轻尘和戚公子他们怎样了,他们那么厉害,应该比我们跑得远吧?” 许是那张脸过于相似,又或是被徐子澜的笑意熏染,她笑了,情难自抑。 一缕清风倏然乍起,吹起女人飘渺的发丝与裙带,耳畔的丝带也被风刮落,那张皎若人间月的绝尘面庞映入眼帘,女子上扬的眉眼春情缱绻。 她在笑? 等到宋弋清滞停笑颜后,徐子澜才从旖梦中醒悟,慌忙松开宋弋清的手自握成拳,刹那面红耳赤,俯身弯腰作揖:“得罪了,宋姑娘。” 徐子澜连耳廓都是红的,更别提那荡漾着涟漪的含情眼。 明月扶着晏无邪进客栈歇息,发现人心神不宁:“公子,可要属下去请个郎中?” 死里逃生的戚明轩也是心大,已然开始吃吃喝喝了,而隔桌的轻尘抱剑阖眼假寐,反倒比戚明轩更显稳重。 抬手止住明月起身的动作:“不用,你帮我去上岐办一件事。” 明月的眼睛斜瞄了一眼戚明轩,迷惑:“上岐?公子此行不是要去泽屿修仙问道吗?” 晏无邪不敢盯着戚明轩太过明显,只用余光瞥向那神采飞扬的束发男子:“你帮我去上岐查一下,过往百年,不—— “五百年以内,上岐所有活着、死去、失踪的皇嗣。” 明月警惕着不远处的戚明轩:“我们查这些干嘛?” 第9章 晏无邪手指摩挲着指腹,垂眸深思忧虑:“刚才那魔教抬手之时,我看见他手腕背上有一处胎记,那东西我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只有上岐皇室之人才有。” 话到此,明月惊吓万分,目瞪口呆,再看向戚明轩时多了几分忌惮:“公子是说……刚才那人,是上岐皇室?” “公子莫不是看错了?” 晏无邪眼底的幽暗过于深沉,宛如墨色深谭,言辞笃定:“不会错的,戚明轩手上我没细看,但那魔教手上的绝不会错,与古籍记载的一模一样。” 明月惘然费解:“公子的意思是,上岐勾结魔族?可魔族不是由世间阴气应运而生吗?” “或许是,又或许……”男人的眸光又暗了几分:“上岐本身就是魔族。” “在未查明真相之间,任何情况皆有可能。” 晏无邪心中担忧,方才那魔族身份绝不简单。 明月恳切重视点头:“公子放心,明月一定不辱使命,可活着的和失踪的好查,这已经死了几百年的?” 在对上晏无邪那默认的眼神,明月登时脸色惨白,拉进距离密谋:“擅闯上岐皇陵?这可是公然与上岐作对?” 晏无遒劲细长的手指敲在木桌上,眼尾末梢乍泄狂狷:“青阳和上岐早就结仇几百年了,也不差这件事儿,若真查出上岐与魔教牵扯,也算我青阳之幸。” “我也即刻启程前往泽屿,向长泽仙君禀明这件事。” 明月喟叹:“那公子多加小心,若上岐真与魔教有关,定会对各派去泽屿的人下手。” 对,说的就是戚明轩。 “轻尘?”晏无邪毫无波澜的念出名字,心中却觉得这两字暗藏玄机。 被吵醒的少年神情淡漠,也不知是不是随了那女人。 “这般武艺,不求仙道岂不是浪费?” 轻尘抱剑端坐,腰身挺拔,并不显一丝孱弱,至少不比刚才掳走女人的小道士弱。 “没兴趣。”眼神虚妄,语气轻缓,不经意间展露不屑。 戚明轩托着腮,视线落在他俩身上。 “你难道不想去泽屿?” “不想!” 晏无邪:“……”这小孩怎么比他那‘娘亲’还要无情无欲? 戚明轩知晏无邪想要拉拢轻尘一同前往,经过刚才的交手,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他对轻尘很是敬佩,遂也帮腔哄劝:“此次比试,会有各派剑道魁首,你真不想去瞧瞧?” 这句话的诱惑比晏无邪刚才强多了,至少少年眸色松动。 半晌。 少年声色泛着凉意,同如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一样:“九州之内,谁的剑术最好?” 晏无邪勾唇思索:“除去长泽仙君的话,那应当——” “好。”话音未落,少年已经爽快应答了。 - “什么?走了?” 徐子澜本陪同宋弋清回客栈寻轻尘,却被店家告知人已经先行离开了。 “是那两位公子把他带走的吗?” 店家本陷在徐子澜身后那女子的娇容月貌中,那女子气质出尘,只一眼就能迷人心智,以至于耳畔嗡鸣,都忘了还有徐子澜这人存在。 只等女人冷眼,才回魂儿凝神:“我瞧着不像是被带走的,倒像是情愿的。” “姑娘,宋姑娘。”徐子澜追着宋弋清从客栈出来,街道繁华熙攘,一点不似有魔教侵袭过。 “戚公子他们是去泽屿的,轻尘跟着他们一定也去了泽屿,你要是去找他的话,可以……” 徐子澜垂头红脸,动作忸怩羞赧:“姑娘可与我一同前往,此去路途艰险,姑娘孤身一身,实属不易。” “在下就算豁出性命,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宋弋清抿着红唇,原本脸色薄凉,在听到徐子澜的话后,倒是有所缓和。 护她周全?有意思。 -------------------- 第6章 万般不公 ======================== (泽屿) 山巅之处,灵气笼罩,白雾弥漫,云霭与天相接,晨曦时,霓虹圣光时不时泄出几丝,妥妥人间仙境。 桃花树下,两位一蓝一白的男子相对而坐,棋盘博弈下,白发蓝衣的长者面展愁容,举棋不定。 而在他对面的人,身形颀长,仙风道骨,容貌更是剑眉星目,靛蓝色的云边腰带镶嵌在腰身,更是把他衬托得清雅至极。 “师侄这棋术是越发精湛了。” 棋局之上,白子步步紧逼,已经将黑子逼得穷途末路了,棋局之下,书倾言语赞赏,但眼神藐视,毫无恭维之情。 书祈珒容貌清朗如月,举手投足之间温雅矜贵:“师叔承让。” 又是一子让人退无可退。 书倾翻转着手中的棋子,表情肃然不愉:“下月初泽屿比试筹备得怎么样了?” 询问之中,白胡子老头姿态高昂,颐指气使:“此次比试,兹事体大,可别在各派面前失了礼数,丢了我泽屿几百年的名声。” 书祈珒不易察觉的轻拧浓眉,随后顷刻恢复如常:“是。” 书倾瞧着书祈珒那脸色,找回了些在棋盘山丢失的颜面,得意狞笑,愈发肆无忌惮的好为长者。 “你也别怪我多嘴,我虽是你的旁系师叔,但你师父师叔逝世得早,我要是再不对你多加督促,我道系多年直系的根基,岂怕是要毁在你们手里了。” 第10章 书倾深知书祈珒的痛处,屡试不爽:“幸亏这泽屿交到了你的手中,要真听你师父的话,交给那位堕魔的女人手中,只怕这泽屿早就是湮灭无存了。” 对面的男人并未说话和落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端碾着白棋,似隐忍,又似沉思。 书倾在提醒他,他的泽屿来之不正,忤逆师门。 “有那女人的消息吗?” 书倾口中的那女人,叫宋弋清,他们曾经师出同门。 方才落子的果断荡然无存,由此可见,风光霁月的长泽仙君已然乱了心:“没有。” 他言辞冷漠,好似谈论起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书倾渐渐找回优势,老态褶皱的脸上笑容并不太正派,暗色瞳孔中竟还有缕缕恶毒:“那女人还真能躲,躲躲藏藏三百年不现身,想来也深知自己见不得人。” 越如此,书祈珒手中的力道更是大了几分,饶有欲将其碾碎的架势。 “魔教近来很是猖獗,连九州之内都异动频发,更别提境外蛮荒那些魔教了,她现在,不会就是与魔教为伍吧?” 书倾冷蔑一笑,要多阴险有多阴险:“也是,以她的身份,要是不属魔教,就只配跟那些畜牲呆在一块儿了。” “三百年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法力如何?如若真是她挑起三界大战,只怕是难以对付。” “若到时候真无力还手,还得请长泽仙君出手,求她念在往日的同门情谊下,不要对人族赶尽杀绝。”污浊的眼中蕴藏别样的晦涩,令人战栗冷寒。 一番明里暗里的挤兑之后,书祈珒对书倾那些心思尽数知悉:求她?只怕是杀得更快。 书倾的担心并非多余,墨澹、青阳、上岐,都有异动,沉寂了三百年的魔教,不甘安宁,妖族更是早有心思。 书祈珒目若朗星,眉宇轩昂,唇色淡红,细长的丹凤眼走线利落上挑:“魔教自温恪瑜被封印后便四分五裂,各路魔主虎视眈眈魔尊之位,这些年来更是分崩离析。” “至于妖族,如你所说,一群牲畜而已,化形之人少之又少,不足为惧。”他说话并不咄咄逼人,反倒是润朗清高,宛若谪仙。 闻言,书倾仰天长啸,拂袖起身,一脸得逞的讥讽味儿:“师侄这棋术还是有待提高啊。” 棋局已定。 书祈珒恍然如梦,抬手挥散棋局,眉宇间展现哀色:“一子错,满盘皆输。” - 夜幕之下,满月当空,林间窸窸窣窣的沙沙声引人警惕,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林草间逃窜。 徐子澜拔剑对抗着那妖怪,那是一只满身妖气的狼,利爪锋利,出手凶残,怒吼震耳,此刻正冲着徐子澜和他身后的女人龇着尖牙,牙口处沾染着腥臭的粘液。 看得出来,不少从这林中路过的人惨死它爪下,成为了它的腹中之食。 微弱的剑气堪堪能抵挡野狼的攻击,使出的法术更是微弱到伤不了那狼分毫,渐渐的,有些吃力。 长时间的对峙让徐子澜满身热汗,想来也深知自己败下阵来:“宋姑娘,你先走。” 宋弋清看着徐子澜那些个招式,无力又笨拙,这天赋,修仙属实有点勉强了。 那狼向着徐子澜扑身而来,张开大口,想直接咬断徐子澜细瘦的脖颈。 小道士躲闪不急,闭着眼睛抬手胡乱一剑,竟划伤在了狼腿上,之后,原本凶残狠厉的狼居然倒在了他面前,气息微弱。 “这……”徐子澜膛目结舌,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以他的实力,居然能杀妖?简直是匪夷所思。 “宋姑娘,我居然……我……”转身冲着身后的人一顿结巴激越,话都说不利索。 “我居然制服了妖?”小道士喜出望外,秀气的眉眼中满是欣喜。 宋弋清随之浅笑,神色赞许又纵容:“嗯。” 上前一步与徐子澜并肩而立,注视着身下哀鸣的狼妖:“会祛除妖性的法术吗?” 徐子澜木纳瞪眼:“不会。” 宋弋清抬手起势,袖口手腕处的玉石铃铛被风吹得玲玲作响:“我曾经在书里看过,教你。” 那双无知的眼里满是瞻仰,也随着宋弋清的动作起手。 宋弋清手中并无气息流动,但徐子澜手中却有,徐子澜想来,宋弋清和轻尘确实不是修仙之人,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公子。 地上的狼妖体型小了大半,身上那刺鼻的妖气尽数散去,也不似方才那般凶戾了。 “走吧。” “徐子澜?” 徐子澜听见人唤他的名字,立马侧身:“嗯?” “你为什么修道?为了成仙吗?” 男子单纯,有着世间少有的真挚坦然:“不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平阳宗,大家都想成仙,我也就与之浮沉了。” 话锋一转:“但成仙就要摒弃七情六欲,我也不知是超脱俗世还是浑噩在世好,但我想……” 少年清透皎洁的眸中闪诚挚的坚韧:“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但如若日后有了想要保护之人,有想要反抗的不公,还是得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才好。” 宋弋清慨然有感,不算是在奚落徐子澜:“世间万般事皆不公,以你一人之力又待如何?” “我并非一人,我有师父他们,还有泽屿。”但话音未落,徐子澜陡然想到那把他丢弃在客栈的师父师兄,情绪低沉,眉头紧皱。 第11章 “那如果不公的是师门、是泽屿?” 少年沉思片刻,久久想不出应答,只纯真的提出疑虑:“泽屿怎么会不公?” 身边的女子不答,夜色之下的容貌有些朦胧,但那张脸依旧洁白无瑕,眸色冷冽,好似是这世间最清白之物。 两人穿梭在黑暗之中,两抹白衣在月下格外鲜明,秋风萧瑟,簌簌响动中又夹杂着宁静安然。 良久,徐子澜似乎才思忖明了。 “世间万般不公,那便要有应对世间的勇气,即便是泽屿,即便是一人,又如何?” 他说那话时轻巧平淡,但又壮志凌云。 “宋姑娘,你好像对泽屿很有成见?” 宋弋清语气舒徐:“有吗?” 少年瞬间偃旗息鼓,软弱得不行:“是在下揣摩人心了,得罪。” 宋弋清不太喜欢他那样,不是见不得他弱势,而是太像了,跟当年的书析伝最开始一模一样。 “就算是揣摩人心,也要有敢于反驳的胆量,不要一味的听之任之。” “哦。”徐子澜小声应和,须臾之后:“那你是承认自己对泽屿有成见了?” 宋弋清:“……” “宋姑娘,你觉得我是有天赋的修仙之人吗?” “不是。” 徐子澜明显不平,当即质问:“为什么?” 很好,已经开始不自量力了。 少年并不软弱,也不愚钝,又可以说大智若愚,他仁慈、透彻、生动。 一如她师兄书析伝当年。 徐子澜没想到这么巧,踏入客栈时,好些人正是红尘客栈的熟脸,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轻尘他们的身影,反倒是一群人的目光落在他和宋弋清身上。 览淅的那几位女弟子也在。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这不会就是那个头戴面纱的女人吧?怎会如此……” 那是难以用辞藻来形容的天人之姿。 “两间房,再来两碗素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落坐角落里的木桌。 弘屠当时就是被轻尘用剑抵着脖子的男人,见那女子样貌面若桃花、媚而不俗,眉眼间灵气十足,瞬间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全然忘却了红尘客栈的闹剧。 一群人虎视眈眈,徐子澜觉得很危险:“宋姑娘,我们回房间吃吧?” 两人刚起身,弘屠便拦截了他二人的去路:“急着去哪儿?” -------------------- 第7章 授以剑术 ======================== 徐子澜顿时戒备:“你要干嘛?” 弘屠很是不屑瘦骨棱棱的徐子澜,之前是有人阻碍了他,要不然他早已经一亲芳泽了,不过也不晚,今晚就是一个销魂夜。 那个碍事的小子也不在那女人身侧,多好的时机,老天眷顾啊! 但在宋弋清面前,他被美色蛊惑,收起了几分粗鄙:“你要想去泽屿,跟着这么个孬种懦夫,他怎么护你,倒不如跟我一起。” 徐子澜反抗:“我是不会让她跟你走的。” “不跟我一起?”弘屠一把铁锤砸在木桌上,木桌轰然倒塌。 徐子澜拔出剑,烛火的灯光闪在剑身上,晃了人一眼。 “小子,享受过了就滚,她本大爷看上了,别到时候逞英雄丢了性命。” 宋弋清不显鄙夷,只是睥睨清高,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心向往之。 “那你试试。”徐子澜目光刚毅不渝,与此前迥然不同。 眼见俩人剑拔弩张,马上就要生死相搏,宋弋清淡然一笑:“想让我跟你?” 弘屠被勾得情.色游动,忙不迭点头:“嗯嗯。” “也不是不行!” 徐子澜大惊失色,一把掐住宋弋清的手腕:“你疯了?” 不似责备,而似担忧。 弘屠:“看来美人儿还是有眼光的……” “不过,得等三日之后。”女子柔媚的声音响彻整间客栈:“三日之后,若你赢了他,我便甘愿托身于你。” “不仅他,在场的各位,都可以,只要胜过他。” 一时间,客栈内所有男子都一副蠢蠢欲动,激荡的叫声刺耳。 除了徐子澜。 徐子澜望向宋弋清,心急如焚中又惶惶不安:“宋姑娘?” 宋弋清朝着二楼走去,徐子澜怔了片刻,之后匆忙撒腿奔赴,在宋弋清快要关门时一把推开房门。 “你为何要那么做?”徐子澜眼神咄咄,露出几丝凶色。 他看见宋弋清在笑,不答反问:“你会输吗?” “我只是不想以你做赌注!” 他会输,可他也不想把宋弋清当做赌注。 - 自从立下那个三日之约后,郓城就疯传一位绝色女子要比武招亲,为一睹美人芳荣,客栈的门都快要被人挤爆了。 但都无人见过,只听昨晚在场的人传得神乎其技,说是人间绝色。 宋弋清带徐子澜去了一片竹林,坐在树下看着人练剑,百无聊赖,甚至还有些许无奈:“又错了!” 徐子澜垂头露出颓色:“哦。” 随即抓着剑又开始从头练习。 他的手脚无力,剑气看起来也是微乎其微,动作笨拙且不熟练,一看就没修道的天赋。 两人练了一上午,晌午将至,徐子澜也累得大汗淋漓,饥肠辘辘。 “歇会儿。” 等到人发话后徐子澜才敢停手。 第12章 才练了不过半日,他便觉得手脚发酸,看来他确实不是练武修仙的料。 “宋姑娘,要不我们逃吧?” 坐在地上的女人倚着树很是恣意,媚色的狐狸眼眼尾慵懒:“逃?往哪儿逃?” “他们要去泽屿,我们也要去,除非你不去,我们就跑。” 话音落下,站在她面前的小道士就陷入了纠结。 徐子澜内心在走还是留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跑的话他就是懦夫,不能去泽屿,但能让宋姑娘不受人残害。 不逃,输了比赛宋姑娘会委身于人,赢…… 他好像并不能赢。 握紧剑柄,心下一沉,眉目也紧拧了不少:“好,我们(逃)——” “遇事就退,并非长久之计,而且,你觉得你会输吗?” 徐子澜不假思索的点头:“嗯。” 宋弋清:“……” “我怎么可能能赢?我连弘屠的铁球都挡不过,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徐子澜泄气耷着头颅,墨色长发随风飘逸,整个人无比沉重:“若是因为我让宋姑娘清白受损,在下就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所以还是跑吧?” 宋弋清觉得徐子澜真是自暴自弃了:“是我自己要你跟他打的,你只管比试,不管输赢,输了后果我自行承担。” “怎么能只管比试?”徐子澜小声反驳,清秀的面庞上是不甘的倔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宋弋清失笑:“那我的小蚂蚱,今天先把这套剑法学会了再说吧!” “那我学会了能打得过弘屠吗?”徐子澜瞬间顿感鞭策。 宋弋清的回应总是模棱两可,但又在无声无息中给人期待:“那得看你想不想打得过他?” 徐子澜果断颔首:“我想啊。” 练了一天的剑,徐子澜胳膊和腿都要废了,整个人软绵无力的跟在宋弋清身后,路上的打更人正好打到了亥时。 “好饿,宋姑娘,我等下能多吃你两个馒头吗?” 宋弋清在前,徐子澜并未见她脸上那明艳生动的笑意,只听女子说了一声,语调清甜:“可以。” 店内的人不少,大多数是为了来看传说中那位天女下凡的女子的。 宋弋清被人围堵着,冷淡的望了一眼苗疆那几位女子,按理来说她们不像是会看热闹的人,能留在这儿,想来是有其他的阴招。 徐子澜将宋弋清护在身侧:“烦请大家让让。” 他的性子太软了,并没有人听他的话,人群反倒是有一拥而上的趋势。 人群中喧闹不绝于耳,皆是在让宋弋清揭面,有些甚至言语粗鄙不入流。 徐子澜握着剑:“让开!”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英气勃发,气势浑厚,在场大多未习武的普通人,看个热闹也不敢造次,让出了前路。 唯有一人色心较重,抬着粗壮的手腕就朝着宋弋清脸抓去:“我今日偏要看看长什么样儿。” 淫.笑的脸并未得逞,因为被徐子澜止住了动作,徐子澜一只手扼住大汉的手腕,另一只手推出剑身,锋利的剑立刻抵在那人侧颈处。 在十日之前,徐子澜断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用剑逼着人的脖子,而且还是对一个未习武之人。 “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 少年眼中多了几丝锐利,琥珀色的眸子也转暗,催动剑身在大汉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你要试试?” 男人见了血也消停了,冷嗤了一声:“大家都看见了,他们修仙之人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简直是不把我们当人,还说什么修仙是为了保护天下,简直是贻笑大方。” 徐子澜和宋弋清并不理会那些人的声讨,一同进了宋弋清的房间。 甫一关门,徐子澜整个人就泄了气,双腿发颤的撞到桌上,久久不能回神儿:“我刚刚,是不是差一点要杀人了?” 宋弋清给人倒了杯茶水,似笑非笑:“不是,你刚刚在为我解围。” 托着下巴以一种玩笑的口吻戏谑道:“多谢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那不然就……” 宋弋清故意放软了音色,温声细语完全就是踩在了世间所有男子的雄浑本色上。 调戏有效,小道士露出期待的目光,清明的眼瞳都不敢眨一下的,静等着宋弋清之后的言语。 “请你多吃两个馒头。” 见宋弋清的笑意千娇百媚,徐子澜就知自己被她哄骗了,肤色桃红,配上那温软的容貌,倒像是个女子。 “我们明日还是练剑吗?” 宋弋清起身,推开了屋内的轩榥,清冷的银丝状月光泄洒进屋内,明月高悬,浓云遮蔽。 “嗯,换一种方式练剑。” 宋弋清说的换一种方式,就是让徐子澜在躲避她扔出的细长条竹板是同时,练习昨日学的那套剑法。 因此,徐子澜可没少招罪。 “啊——、嗯、疼疼疼……” 整片竹林,除了风声,就是听取惨叫一片,而宋弋清也是秉承着铁面无私的传教手腕。 “重来。” “重来。” “捡回来继续。” …… 她坐在那儿,扔得随意,随意就打中了徐子澜。 两个时辰下来,徐子澜遍体鳞伤,苦不堪言,抱着剑坐在宋弋清身边查看伤口时,跟个赌气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第13章 宋弋清起身,从徐子澜的怀中抽出剑:“你来。” 宋弋清站到徐子澜方才的位置,处事决绝:“来吧。” 徐子澜一副跃跃欲试,但又害怕宋弋清受伤:“那我来了?” 初始之时,徐子澜攒着小心,但见宋弋清轻而易举躲过竹块,也愈发肆无忌惮。 女子姿态柔美中带着一股强劲,卷风带起裙角,体态轻盈,像是在翩翩起舞。 天地之间,万物甘当她的陪衬。 正当徐子澜还未回神醒悟时,宋弋清将他的剑扔回他手中。 徐子澜看着宋弋清那张脸,回想刚才她飘逸轻快的剑术,虽未有一丝剑气,但却感觉天地间,灵气汇聚,萦绕在她周身。 不免由衷赞叹道:“宋姑娘,你好厉害,你跟轻尘的剑术都好厉害,你们要是修行的话,一定有机会成仙的!” 背对着徐子澜的宋弋清脸色陡然一变化,整个人眼眸阴戾凌气,随即收敛:“捡回来继续。” 乐此不疲无数次,徐子澜身上青紫一片,疼得人是龇牙咧嘴,一直到后面嗟咬口齿强撑着,好在最后学有所成。 夜幕将至,两人堪堪才回到客栈。 弘屠他们正好在进食,大快朵颐得好不快哉,练了两日的徐子澜看着只觉得油腻。 “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小子带着我的美人跑了呢?” -------------------- 第8章 为她而战 ======================== 众人见徐子澜那身心交瘁的模样,免不了一阵取笑揶揄:“怎么样?练了两天,你不会以为,就你这种身无二两肉的鼠辈能赢得过我吧?” 徐子澜懒于与他们争辩,主要是太累了,拽着宋弋清就往楼上走。 “宋姑娘,明日还是练剑吗?” 宋弋清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葫芦药瓶:“回去擦擦。” 那玉瓶白玉无瑕,看着就像是上等羊脂玉雕形而成,用来当药盒属实是有点奢侈。 不过徐子澜看宋弋清那一身,也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更像是富甲一方的姑娘,而自己近些时日跟着宋弋清,衣着出行也奢华了不少。 宋弋清见徐子澜在自己身上打转,以为他在打自己的注意:“要我给你擦?” 人那白净的脸皮瞬变韫色,肉眼可见的羞赧,落荒而逃:“宋姑娘告辞。” 第三日的试炼并非外出,而是在屋内。 宋弋清将徐子澜的剑哐当一声放在桌上:“把它拿起来。” “拿起来?”徐子澜不明所以,呆呆的伸手,在还未触碰到剑时,白色帛衣的袖口就被宋弋清扯住了。 “谁让你用手了?” 那双眼里还是有少许的愚蠢:“不用手怎么拿?” 宋弋清的手指点上了徐子澜的额头,女子玉指青葱,只稍稍一触碰,徐子澜就顿觉身体内血气翻涌,像是要喷泄而出。 “用意念。” “气由心生,你的意念有多强,你的剑气就有多强,心之所至,剑之所铩,便是剑心。” 少年依旧懵懂无知:“剑心?” “握剑之人,并非如剑下傀儡,修仙之人,天赋不重要,讲究一个悟字。” 徐子澜:“悟?那要是悟不出来呢?” “悟不出来,就算是再好的天赋,也是炊沙镂冰。” 宋弋清手指顺着徐子澜光洁细腻的肌肤往下,鼻尖、下颌、胸膛,最后停在了心口。 她的手指泛着凉意,挑逗得徐子澜瑟缩战栗。 “剑也并非要握在手上,得握在这儿。” 宋弋清好似回到了三百年前,那时候那个地方还不叫泽屿,叫亓云山,他们三人跟随她师父修炼,师父就是这么训诫他们的。 “想想你为何握剑。” 宋弋清留下这话就走了,徒留徐子澜呆在房中迷离不知所云,一只手捂着胸口回忆。 “剑心?” “意念?” “握在这儿?” 他尝试用意念操纵那把剑,但剑纹丝不动。 太深奥,不理解。 - 翌日。 徐子澜没想到阵势这么大,并非只是简单的比试,还有人组了个擂台,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大半个郓城的都来了。 徐子澜思绪杂乱又紧绷,第一二日的练习他勉强学会了,但昨日他盯了整日的剑,双眼浑噩虚晃,也没能让那剑动弹分毫。 小小的比赛,居然还有人开场。 铜锣一声,万簌俱静。 “各位,想来今日大家也知道这场擂台的缘由,本次比武由弘侠士对战徐少侠。” 徐子澜:怎么感觉还没开始比自己的气势就输了一半? “若弘屠侠士取胜,这位姑娘,自愿归弘侠士所有,若徐少侠获胜,在座各位,皆有向徐少侠挑战的机会。” 场下一阵欢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擂台下蒙面女子的身上。 “宋姑娘?”神色不能说是紧张,只能说是宛如奔赴刑场。 不过不是懦弱,而是壮士断腕:“我会全力以赴的,绝不会让你委身于人。”即便是死。 当他踏上擂台时,宋弋清明显感觉徐子澜身上的气场不同了。 数日之前,他胆怯,却不怕事,只一颗热枕的赤诚之心;现如今,站在台上的男子一身白衣却英姿勃发,目视对手时再不瑟缩躲避。 “来来来,下注了,买定离手。” 第14章 生死关头,居然还有人当街开设赌场,这未免有些太儿戏了。 “我五十两,买弘少侠赢。” “我十两,买弘……” 场上掀起了一番赌局热潮,台上敲锣打鼓的人也并不着急。 “一千两。”宋弋清将头上的玉钗抛到空空如也的另一边,音色轻调但掷地有声,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尽是坚定。 “我赌徐子澜!” 台上台下的两人遥遥相望,无声胜似有声,喧闹任其,所有嘈杂被两人摒弃在外。 于他们二人而言,此刻是心照不宣。 她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便知她的托付;他也无需此言,她深谙他的决绝。 “平阳宗徐子澜,请赐教。” 少年出口的声音清润响彻,弯腰作揖,礼数到位,但却惹得对面的弘屠嗤之以鼻。 “你既想死,今日我便成全你,定将你挫骨扬灰。” 铁锤被弘屠运转在手中,发出刺耳的铁链声,对面的男子稳步站立,拔剑蓄势。 只等铁球出手之时,徐子澜身形矫健,轻易就躲开了那一锤,迅速快到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他忽然意识到宋姑娘为什么要让他躲避竹块儿了,铁锤形大而沉重,比起竹块儿来动作更是缓慢,但它的体型却很大。 弘屠没想到,此前连接他一锤都不行的人,为什么身形矫健了不少? 台下的师兄弟们也是惊呼:“他竟能躲得过弘屠师兄的铁锤。” 徐子澜虽能躲开,但附在器具上的内力却是他需要警惕的,两人的内力差别甚大,稍有不慎,就是全身筋骨尽断破裂。 弘屠虽出招毫无章法,但一身腱子肉的蛮力却不是徐子澜吃得消的。 白色的剑气与铁锤对抗着,徐子澜剑柄紧握,神行利索,为躲避弘屠的攻势,居然还能踩着木桩腾空而起,之后又精准落地。 台上的打斗很是激烈,白衣少年极速的奔走换位。 铁锤砸在木桩上,才修葺好的木桩在几记重锤后摇摇欲坠。 台下,跟弘屠同属一派的人见师弟逐渐吃力,有些焦急。 “这才不过三日,他居然便能与弘屠师兄打成平手?这般恐怖?” 一众人皆是脸色铁青,不敢相信。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原是这般道理。 台下那些个下注弘屠的也有些急躁:“你用点力,锤他,捶死他,怎么被一个孬货打成这样?” 弘屠被人一激,加上本身就对徐子澜鄙夷轻视,油腻的脸涨红,粗肥的脖子大了一圈,怒吼给自己造势。 徐子澜也没占什么上风,弘屠那一击牟足了全力,他也全身运气,准备迎接这最后的一招。 空气中咻的一声,握剑的手臂一阵刺。 宋弋清眸光冷寒,一眼便找到了放暗器的人,那人倒是气盛,就算被发现了也只是得逞的奸笑。 剑险些从徐子澜手中脱落,眼见滚硬的铁器向他头颅而来,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徐子澜握剑挡住。 但还是难以抵抗。 虽未与铁球迎面而撞,但沉重的内力打在他身上,也是不堪承受。 “噗——”鲜血从少年嘴内喷溅而出,沾染了他一层不染的白袍。 场上一片叫好,似乎早已经在庆祝自场奠定胜负的比试。 徐子澜感觉血腥味儿在嘴内蔓延,全身乏力,撑着剑勉强站稳脚步。 不多时,徐子澜连站稳都吃力,宝剑从他手中脱落。 弘屠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也就这点东西,也敢出来班门弄斧。”似乎早忘了他也是靠师兄弟的暗器才赢的。 当下一招过来时,徐子澜弃剑改用道术。 少年脚步虚浮,被弘屠的内力逼得连连后退,每次都用微弱的道法抵抗着,但每次从嘴角溢出的鲜血都接连不断。 胸膛满是血红,下半张脸和脖颈也是血迹斑驳,尤为慎人。 “跪下求饶的话,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狗命。” “不过那个女人,我收下了。” “或者,你可以让那女人替你求饶。” 即使胸腔积攒腥血,但少年的眼神从始至终除了痛色,只剩下坚决:“不可能。” 身负重伤,握剑的手又几乎残废,最终也无济于事的被内力横扫在地。 瘫在地上的徐子澜猛咳了几口,汹涌的血液源源不断。 宋弋清恍惚,她好像真的从徐子澜身上看到了书析伝的当年。 三百年过去了,好久没有过这种被人尽心维护、哪怕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感觉了。 “都说了你是个孬货还不承认,就你这样的杂碎还想学人家逞英雄,下辈子,一定要多长个脑子。” 全然不顾及身上的伤痛,反倒是目光颤巍巍的望着台下的女人:“我是不会、让你动她的。” 只要一想到那绝色的美人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弘屠满是横肉的脸上兴奋得癫狂:“放心,我会好好享用她的,一定比你更能让她欲.仙.欲.死。” 满是污言秽语,刺激着徐子澜弥留的思绪:“不许动她,她是……我的,是我的,咳咳……” 宋弋清神色平静中夹杂着悲楚,徐子澜不知她是在殇自己还是她本身。 双眼逐渐疲惫,即使再不甘心但也强撑不住阖上双眼,只残留一缕意识。 脖子里倏然想到昨日宋弋清的问题。 第15章 为何握剑? 当然是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不为天下,不为成仙,只为了那一人,那个值得他守护的人。 弘屠:“送你上路。” -------------------- 第9章 领悟剑心 ======================== 天地间,灵气汇聚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少年手指轻颤,原本落在地上的剑开始摇摆鸣鸣,徐子澜一抬手,那把剑便重回他手中。 徐子澜赫然睁眼,双目明晰,撑着破败的身体渐渐起身,低眸与宋弋清四目相对。 他从宋弋清眼里看到了欣慰。 弘屠笑得猖獗又恶毒:“居然还能站起来,那我这次就把你的脑袋砸成血泥,再分给那些野狗。” “怎么回事,他居然没死,快杀了他呀。”人群惊呼,对于将死之人的死而复生难以接受。 徐子澜执剑在手,与弘屠重新交战,但这一次,少年明显剑气更重,轻而易举便能接下那铁锤,虽未进攻,但步步逼近。 空气中又飞过来一根银针,少年踏空而起,既躲过了险招,又近身了弘屠。 弘屠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近身对战,剑比任何兵器都要占优势。 弘屠体态笨拙,只能弃兵器而肉搏,但少年剑法精妙,整个人风姿绰约,打得弘屠是节节败退。 就算是有场外的暗器,但也有条不紊的躲过,最终一剑直指弘屠脖颈。 徐子澜目光沉寂冷然,颇有几分宋弋清和轻尘的气质,睥睨轻吐:“你输了。” 弘屠喘着粗气,阴翳的盯着徐子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输给你,绝对不可能!” 胜负已分,即使是锣师也只得宣告胜负,气弱道:“徐少侠胜。” 见同门师弟落败,另一人,也就是方才放暗器的人轻功上擂:“我来。” “杀了他,杀了他,你们快杀死他呀……” 方才那些下了注的人无不气势如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声讨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宋弋清觉得讽刺,墨澹地界,这就是书祈珒所治理的地方,更是自觉得讽刺。 原来这就是他们不顾一切换来的天下,师兄,我不明白,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台上的少年侧目而望,随后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右手捂着左手手臂,眼中是鲜有的沉稳。 “奉陪。”两个字,却被他说出了傲世的气势。 刚才暗器的仇,他定要报回来,还如辱没之仇,于宋弋清,于他。 当他握住那把剑的时候,他好似与剑合二为一,内力流转至全身,连手臂上的痛感都削弱了几分。 那人也是用剑,两剑相斗,剑气汹涌喷泄,周围未修道之人都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剑气,连连退避,但又因斗法激烈,众人不舍离去。 对方明显是一个剑客,剑术精练,好在宋弋清前两天教了他一套剑法,他虽不熟练,但也能抗衡一二,加上剑气加持,硬是气势恢宏,感觉身轻如燕,腾空而起后,发现手中的剑像是与他有感一样。 徐子澜试探性的松手,剑却未曾从他手中脱落,而是立在他身侧,他自己也未摔趴在地。 少年抬手做势,剑居然开始运转。 “我居然会御剑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徐子澜,明秀的眉眼展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 “宋姑娘,你看,我这算不算能御剑了?”他急于向宋弋清炫耀。 宋弋清周身凛冽,瞳孔清冷如潭,配上那分明的下颚线,更是不明觉厉。 “不过十日。”喃喃自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过十日,徐子澜从一个只有微弱剑气的普通人,蜕变成能御剑的剑客,她似乎小瞧了他的意志。 对手更是不能接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徐子澜只需要稍稍出手,那剑便由他操纵,从各处进攻着对手。 对手早已经在徐子澜凭空纵剑之时就乱了阵脚,他质疑面前那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更是怀疑自己。 “他居然能……?” “想我研习剑术三十年,他不过三日……” 最后,不用徐子澜出手,那剑客便失了理智,颓然倒地,整个人发丝凌乱,双眼浑浊,嘴里念念有词:“不过三日,我修习了三十年,三十年啊……” 跟他同等震惊的是他的师弟们:“师兄居然输了?” 才败了的弘屠更是不死心,抡着大锤就朝着刚落地的徐子澜身上撞。 剑陡然一动,像是与剑主心意相通一样,即刻回转格挡。 那一剑,居然让铁球四分五裂,并非是剑厉害,而是附在剑上的剑气,过于强大,着实是恐怖。 台上的男子迎风而立,清风吹起他飘扬的衣摆,身上的衣物虽染红却别有一番凛然。 徐子澜举着剑叫喊:“宋姑娘,我做到了,我们赢了。” 他天真烂漫、光彩夺目,一笑,仿佛天地的阴霾,被他一手撕裂,溢出光影。 宋弋清有一种直觉,这个此刻不谙世事,内心纯白无暇的人,他的名号,将会响彻三界,他会比书祈珒更受世人爱戴。 她纵容他此刻的放肆:“嗯,我们赢了。” 宋弋清眼底余光掠过恍惚,在众人未察觉之时,一抹黑影窜到了她身侧,冰冷的手扼住宋弋清的玉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胭脂水粉的香气。 第16章 暗离言语多调戏:“赢了就能得到这位小美人是吧?” 来人居然是一位女子,女子一身黑衣,却束发戴冠,倒是英姿飒爽,只是那张脸有些阴邪,眉目上挑,眸光却黯然无色。 徐子澜见宋弋清的命脉被人掐着,那女人也来者不善,登时急了:“你干什么?别伤她。” 暗离掐在宋弋清脖子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尖利的指甲险些刺破人细嫩的皮肉,姣好的面容上倒是露笑:“别这么紧张,既然要比试,我先验验货,看看有没有资格值得我出手。” 青纱被人扯下,露出皎皎明月般的真容,女人肌肤吹弹可破,白玉如脂,结合那张脸更是勾人心弦。 众人也终于大饱眼福,觉得这场擂台赛开设得值。 暗离很是满意这样一张皮相,掰着人的下巴多瞧了几眼,不免赞叹:“属实不差,这模样,要是发卖了指定值不少银子。” 故作.爱恋的轻抚了两下玉骨冰肌的女人,之后两三下窜上了擂台。 对于又有人应战,众人惊讶又振奋,不过,人是个女子。 徐子澜也犯了难,同女子出手不就是欺凌弱小吗? 暗离似乎也看出了那小子的犹豫,扯着明艳生姿的笑容:“不是说打赢你就能得到那个小美人吗?怎么?不想打是觉得自己输不起,还是觉得我得不到?” 女人狂妄到了极致,却并不惹人厌烦,倒是挑起了徐子澜的斗志,投以视线,发现宋弋清敛了敛眼皮默认。 徐子澜的招式并不熟练,而暗离也不是好对付的,空手接白刃不落下风,飞行、运气,居然也都会,不过看她的样貌,也不过跟他同岁。 围观的修道之人察觉不对,警惕的看着台上交缠的两人:“那女的一身邪气,招式也并非正派所出,难不成是魔教中人?” “看着确实是魔教。魔教近日很是猖獗,墨澹地界居然都有这么多魔头。” “师兄,我们要出手吗?” “让她闹一闹也好,先让那个徐子澜探探她的虚实,谁生谁死我们也不亏。” 连输两人,他们当然希望那位不知正邪的女子能搓一搓徐子澜的锐气。 陡然,两人从擂台打到房梁之上,从那女子开始瞬位换移开始,徐子澜才猛然意识:“你是魔教?” 暗离含笑,不否不答,速决出手后换位,完全将人压着虐打,打得徐子澜是连连败退,最终,一个躲闪不急,被暗离一掌从房梁拍在了地上。 徐子澜身上那点内起被打得尽碎,骨节碎裂的痛感席卷全身,顷刻间,女人便落在了他身侧。 暗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瘦弱的男子,挑了挑眉傲慢道:“没意思,还以为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能有多厉害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全是一些只会巧言令色、整日将拯救苍生放在嘴边的酒囊饭袋而已。” 徐子澜捂着胸口心绪难平:“你真的是魔教?” 说罢,便奋力撑着软弱的身子起身,却又被女子稍稍出手拍在了地上,毫无反抗的可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就在座这些满嘴自缚修仙问道、实则纨绔废材的世家子弟能打得过我吧?” 女人声音高亢有势,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每人耳内,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人人自危的奔走嚎叫。 “真的是魔头,你们这些修仙的快杀了她,快杀了呀!” 暗离阴冷的目光盯住叫喊那人,媚笑慎人,那人的鬓发被斩断:“再不滚我就先杀了你。” 被一恐吓,所有人只能夹着尾巴四处逃窜,连带着不少门派弟子也是拔腿开溜,看得暗离满是不屑,眼神一掠,发现宋弋清也似笑非笑。 “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吗?不是整日喊打喊杀、诛魔伏妖?就你们这样的,也能得道成仙?这是要笑死谁呀?” 暗离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宋弋清那张脱俗出尘的容颜上,笑得宛若挑逗:“小美人,这些人都靠不住的,你要不还是跟我吧?” 徐子澜还记着刚才暗离说要发卖了宋弋清,想来宋弋清落在这魔教女子手里只会更糟:“你做梦。” 即使身形被压在地上,也强撑着一股意志与剑共鸣,眼见暗离靠近宋弋清,徐子澜那把剑也渐渐颤动。 在暗离快要靠近宋弋清时,一把剑从暗离脸侧擦身而过,要不是反应迅速,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早已经破了相。 不过那把剑并非徐子澜的。 -------------------- 第10章 有辱斯文 ========================= 轻尘的那把剑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被宋弋清轻而易举的接在手中。 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三个男子,皆是稚气轩昂,模样也是俊逸非凡,气度更是绝非常人。 地上的徐子澜也斩断束缚脱身。 暗离的目光落在三人中矮一头的轻尘身上,另外二人的剑皆在手,只有那少年手中只有剑屉,暗离饶有兴致,手还靠在宋弋清肩上:“看来被你勾得魂牵梦萦的好色之徒不少啊?” 轻尘那双如墨色阴翳的冷眸动容愠怒:“别碰她。” 威慑的意味儿太浓了,暗离觉得那小少年的占有欲未免过盛了:“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是情爱吗?跟谁大呼小叫呢?” “别碰?我就碰了,又怎样?” 轻尘上前一步,那把剑又从宋弋清手里回到了他手上。 他有些沉默寡言,话不多,而是直接动手。 第17章 徐子澜从地上起身之后只能退到晏无邪他们身边,对于在这儿能再见轻尘他们,徐子澜很是惊喜:“戚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戚明轩双手环胸抱剑,目光落在交斗的两人身上,先是感叹了一句:“原来是魔教啊!” “路过郓城,听闻有一绝色女子比武招亲,想来也是去泽屿的路,便凑凑热闹,别说,还真是人间惊鸿。” 宋弋清那容貌,天上地上,只怕是三界独一个,妖而不俗,纯而生魅。 晏无邪浓眉紧皱,瞥向了身侧的戚明轩,意有所指:“怎么到哪儿都有魔教的人?” 戚明轩不是没察觉到晏无邪的视线,这一路上,晏无邪总是似有若无的偷看他,他不得不再三言明:“都说了我们上岐没有断袖的癖好,你可别再打我的主意了。” 这番话让徐子澜惊吓不止,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探究,听了一路的晏无邪倒是不反驳,因为没必要。 戚明轩由衷的赞叹一声:“不过这妖女长得还是不错的。” 瞬间又引得身旁两人鄙夷。 “食色性也,男子本色嘛,人确实长得标致,媚骨天成,巧笑盼兮,身段上品。”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一个冷眼而来,似乎听见了戚明轩那放荡的指点。 晏无邪实在是受不了,这戚明轩妥妥的纨绔子弟:“这么喜欢,你要领回家养?” 俊美的脸上眉目故作沉沦:“这么好看,养养也不是不行。” “其实吧,要不是轻尘过于吓人了,我还想养养那位,但这不就乱了辈分了吗?” 甫一说完,身侧之人那仇视的目光袭来,戚明轩连连讪笑:“口舌之快而已,勿多心介怀。” 战场之上,单论剑法,轻尘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以剑斩气的手法看得人连连惊奇,但无法术对抗,就算剑术再高深,也会在最后败下阵来。 晏无邪拔剑上前:“你的喜好虽有些变态,但你既说了,同行一路,岂有不帮之理。” 戚明轩怎会不知晏无邪出手是见轻尘打不过,这女魔头虽不如之前红车客栈所见的魔头凶悍,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徐子澜也不置身事外,同戚明轩一前一后拔剑入局。 场面一时间更是混乱激烈,一对四,而且还是一女子对抗四男子。 不知是谁的剑气,斩断了街边木柱,吓得那群道法低微之人急忙躲藏。 那女子还真不是好对付的,戚明轩明显感觉胜负难分,但也挡不住他逞口舌之快:“我们四人欺压人一弱女子,传出去会不会有辱斯文?” 晏无邪:“被一弱女子欺压,传出去更会有辱斯文。” 戚明轩没个正形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姑娘,打个商量,你跟我回上岐镇北侯府,我好吃好喝待你,我们就此休战,你意下如何?” 暗离觉得那放浪嬉笑的男子很是聒噪,聒噪之人最不喜跟她同类型的人,眼中闪过不耐的狠历:“不用了,让你上岐的人来给你收尸吧!” 魔气将四人的攻势震碎,围观的人更是运气抵挡。 徐子澜站在宋弋清身前,步履艰难,一只手放到他肩膀,他以为是宋弋清害怕:“无事,你站远些。” 方才还淤积在他面前的黑色魔气居然消散了不少,徐子澜找准时机,执剑破开魔气,直朝那女子而去。 突变让暗离霎那间慌了神,只能率先与徐子澜交锋,而又让晏无邪和戚明轩有了可乘之机。 混乱的打斗下来,女子招式之间已经乱了阵脚,而戚明轩找准时机,一剑直指暗离肩胸之处。 意料之外的爆体破形并未传来,那嵌入暗离身体的剑身染了赤裸裸的红血,这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她的血居然是红的,难不成她不是魔女?” 戚明轩盯着暗离嘴角溢出的粘稠血液,脸上肆意轻狂的笑意还未收敛,瞬间被恐吓得僵化。 这下连轻尘也停手了。 三界之内,只要是魔,血液便会如腐尸一般恶臭发腥,而且还是黑色的。 现在的情况是,那气息有,却不浓郁,但那从女子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却是艳红。 就连宋弋清都有几分错愕。 戚明轩到现在都还处于失魂儿状,盯着自己的剑端,再看看那女子身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妖。” “不出意外,绝无可能。”晏无邪很是不给希望的否认了戚明轩这个猜测。 妖与人、魔又不同,妖身上的气味儿浓重,而那女子身上只有魔性而无妖气。 暗离抬肘胡乱擦了擦嘴角,面露痛色,但也没那么痛苦,反倒是妖媚一笑,像是别有深意。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近身到了宋弋清身旁,留下一句话,声音脆如银铃:“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带走了。” 魔气一散,哪儿还有方才两位女子的身影。 其中最为急切的当属徐子澜和轻尘,徐子澜扯着嗓子怒喊:“宋姑娘?你要把人带去哪儿?宋姑娘。” 事态突然,就连轻尘也瞬间慌神,但顷刻间又恢复如常。 徐子澜忐忑不安,扯上晏无邪的华袍锦绣十分急促:“她们去哪儿了?” 晏无邪不知这小道士是真不知还是关心则乱,他倒是镇定自若,伸出食指随手画圈:“天南地北,皆有可能。” 一听这话,徐子澜心都沉入了海底,整个人呆傻在那处:“那岂不是……” 第18章 那女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而且之前还说要把宋弋清卖了,现在人真被带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们应该跑不远的,我们快去追她们。” 刚准备动身,晏无邪就扯住了他的衣襟:“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马上就要血流身亡了。” 徐子澜哪儿还顾得了这些,清俊的面容上尽显焦急:“先去找人,等下她们就跑远了。” 此番痴心的模样看得晏无邪是烦闷不已:“你不用太在意她,她不会出事的。” 徐子澜:“为什么?” 晏无邪沉声解释:“她会法术,不需要你瞎操心。” “宋姑娘怎么会法术?”徐子澜不信这套说辞,只认为晏无邪在搪塞他:“她不过就是一个会点剑术的普通女子,我们得快去救她。” “晏公子?” 徐子澜见晏无邪态度坚决,故而投向戚明轩:“戚公子?” 戚明轩躲避着徐子澜那几乎祈求的神色,讲真,他是不喜多管闲事的。 “泽屿的比试还有十日便要开始了,晏无邪都说她会法术了,我们还是别担心了,你不也要去泽屿吗,要是耽搁了,就没机会见长泽仙君了。” 晏无邪无奈的吐了一口气,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徐子澜这么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男子:“轻尘可没你这般急切,你不妨问问他。” 三人视线一同落在轻尘身上。 站在不远处的轻尘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那张万年寒冰的脸让人捉摸不透真假:“就当她会吧。” 轻尘只觉得他们吵闹,而且虚伪,什么去泽屿求仙问道,嘴里又嚷着惩恶扬善,到头来还不是置身事外。 这就是正派的嘴脸,戚沢说得不错,他也不屑与之为伍,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轻尘的回答并未打消徐子澜的疑虑,他自认为轻尘是对他们失望。 “轻尘。” 徐子澜泄气又失落,情急之下,居然都敢冲晏无邪大吼大叫了:“好,就算她会法术,但那女子魔性深厚,万一宋姑娘打不过呢?” 少年清眉紧拧,很是执着:“去不了泽屿,见不到长泽仙君又怎样?我们修道,难道只是为了得道成仙吗?” 泽屿还是宋弋清,他已经选过一次了,他不想愧对于心,也不想有愧于道。 他的态度决绝,神情凛然:“天下其道千千万,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就此别过。” 晏无邪贵为殿下,戚明轩又是小侯爷,什么时候被人指责过,还是一个处处不如他们的无名之辈,一时间难堪又纠结。 戚明轩为徐子澜的质问为之动容:“你确定她会法术?” 这问得晏无邪都自疑了:“应该会吧!” “应该?” -------------------- 第11章 魔道双修 ========================= 从郓城逃出来之后,宋弋清和暗离行至一处幽密的老林中。 同那些个被绑架的女子不同,宋弋清轻巧自在,而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暗离就没那么轻松了。 暗离单手撑在路过的枯树上,面容极致憔悴,唇色惨白,整张脸唯一一丝血色便是从檀口溢出的血丝。 双腿发虚无力,步伐渐渐停滞了下来。 暗离掀了掀胸口的伤痕,血是止住了,但被剑气所伤,难免侵蚀体内魔气,眼神浅嘲:“那小子还真有点东西。” 走在前方的女人这才驻足扭身,说实话,暗离很不喜欢宋弋清那眼神,她居高临下,似睥睨,似怜悯,只一个眼神,不用故作姿态,就像是世间令人瞻仰的神女。 “看什么?再多看一眼我先杀了你。”狐假虎威的瞪了宋弋清一眼。 宋弋清盯着她黑衣上的暗色,空气中魔族的腥臭和人族铁锈血腥的味道都极为明显,宋弋清眉头紧蹙,朝着暗离而去。 暗离防备虚眼做势:“你干嘛?想杀我?” 身体的禁锢感瞬间让她如临大敌,膛目而视:“郓城之时,是你破了我的魔阵?你也修道?” 之后冷笑扯唇:“今日还真是我看走了眼,这么一位仙道大家在我面前竟没发觉。” 她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是个普通人,没想到人扮猪吃老虎。 宋弋清并未多言,就在暗离以为自己今日定死于宋弋清之手,闭眼齿剑如归时,倏然,一注熟悉的热源侵入她的身体,那被剑道之气所伤的不适感渐渐褪去,身体的疼痛消散,整个人神采一如往昔。 察觉到躯体的变化,暗离赫然睁眼,比之方才,眼底的震撼更甚,看向宋弋清的目光也多迷惘:“你是魔教?” 女子清冷,沉默寡言,似乎并没有想搭理她的想法。 暗离先是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伤,发现竟出奇的痊愈,徒留一些斑驳的血迹沾在完好无损的肌肤上。 起身面对宋弋清时,很是困惑防范:“你到底是谁?” 两人的眼神相似,都在打探着对方的真实身份。 宋弋清将面前这位满身邪气的女人从头到脚审视了好几番,终究是暗离忍不住率先启唇:“既擅道术,又有魔性,普天之下,我还从未听说有人能诡道双修,今日便见识了。” 露齿讪笑:“示弱把那群正道之人骗得迷糊愣登,这算什么?新乐趣?” 宋弋清浅色的眸中寡情冷冽,一袭白衣更是清白高贵,令人难以置信,她居然也会是魔教。 第19章 “凡人之身,异族魔术,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暗离瞳中闪过顷刻的沉色,哀意显露,却又迅速藏匿:“你与我不也相同?倒不如先说说你?” “我与你不同,没什么好说的。”宋弋清并未否认自己魔道双修的事实。 对此,暗离眼中的青光像是惊羡,既是同类,自然本能亲近,朝着宋弋清贴近距离:“那可太不同了,我,平平无奇,你,惊为天人,想不到天下居然有人会诡道?” 前一秒龇牙咧嘴,后一秒谄媚迎笑。 天空一声闷雷,空气骤凉了几分,连带着阴雨绵绵的密林更显幽暗。 暗离望着天:“好像要下雨了?” 两人时运还算亨通,林中幸有一处破落的庙宇。 大雨磅礴,加之狂风急骤,破碎的雕花窗桕抵挡不住阴雨的严寒,冷气直呼呼的往屋内灌,浓云蔽日,天际已经有了落暮的迹象。 宋弋清盘腿坐在还算挡风之处,轻阖着眉眼假寐,耳边是滂沱大雨的侵袭,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倒显出别样的安静寂寥。 “真不考虑说说你的故事?”当然,还有暗离时不时的叨扰。 女人似乎对她的来路很感兴趣,虽然宋弋清也不尽相同,但她比女人沉着,而且她大体也能猜到一些缘由。 暗离几次三番搭话都被宋弋清刻意无视,但她除了清醒低落些以外,对宋弋清倒无不满。 好不容易有了个同类,自然得好生打交情,况且人方才还救了她,但见着活人又不能说话,属实煎熬,所以暗离没忍片刻,又不厌其烦的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之前为你出手的清秀男子是你相公吗?还有那个小崽子,你们几人是一伙儿的?可他们不是修仙的吗?” 暗离蹲在宋弋清身旁,她俩是两个极端,人端庄雅静,她洒脱聒噪,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宋弋清的主意。 “你这身份,跟他们在一起不合适吧?你要不跟我吧?我两才是一路人,我罩着你。”暗灵无势也要佯装坦然,死缠烂打是她最好的计谋。 愈说愈激动:“若你舍不得那个小相公,我帮你把他抓过来,反正他也打不过我,我不介意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 宋弋清被她吵得有些烦了,本身身体不适,冷风侵蚀着她的肌肤,四肢百骸的骨节几乎凝结成冰,寒潮凶猛,单薄的衣衫更是难以御寒。 “你能安静会儿吗?”女人蹙眉,暗沉的光打在脸上并未显色,只是那声音气若游丝。 被嫌弃了的暗离方才的遐想落了空,不免哀思:“哦。” “多谢。” 为了不惹人生厌,暗离还退至远处,还宋弋清一方安宁,远远观摩着宋弋清。 女人犹如画中仙,跟这周围残毁的所有物品壁垒明确,甚至因为她的存在,破庙都蓬荜生辉了不少。 盯着盯着,人原先挺拔的腰身变得摇摇欲坠,暗离还以为宋弋清是困了,刚准备嘲笑,哪只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不像是沉睡,倒像是昏迷。 一个瞬移到了宋弋清身边,搀扶着人起身:“小美人?” 宋弋清脸上一层虚汗,整个身体冰得暗离都觉得冻手,浑身发抖:“奇怪?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暗离将人放置面前,准备给宋弋清渡气,顺嘴还吐槽了两句:“你这够虚的,阴气这么少还给我疗伤,身体还不如我呢!” 进入宋弋清身体的魔气并未让人好转,反倒是颤得更厉害了,白玉藕节般的后颈处淌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上更是挥汗如雨。 暗离诧然:“没用吗?你该不会真发烧了吧?半魔人也会生病吗?” 自己也是半魔人,为什么自己身上就有温度,而宋弋清身上没有?难道半魔人也分三六九等? 宋弋清身上确实更凉了,凉如死尸,如果不是眉头拧动,残存微弱的呼吸,暗离都快要怀疑这真是一具尸体了。 将宋弋清轻置在地上,暗离纠结万分:“你到底是谁?” 好诡异的女人。 庙外大雨如注,暗离现下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人好歹也算是就过自己一命。 雨这么大,带着宋弋清出去要是受了雨水和风寒,只怕是死得更快。 将身上的外衣盖在宋弋清身上,起身时目光很是担忧:“你可撑着点,别没等我回来就先死了。” 霎那间,化为一股黑气,消散在庙堂中。 雨势渐停,徐子澜身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些,衣裳被水液浸湿,但肩膀上依旧有血液溢出,像是盛开在一尘不染雪地里的腊梅。 徐子澜整个人狼狈不堪,脸色苍白无气,拖着几近颤颤巍巍的步伐强撑着前行。 那个魔女会把宋姑娘带去哪儿呢?按理来说她受了伤,跑不远的。不行,宋姑娘在她手中一刻,就多一份危险,他不能停下脚步。 视线中惊现一座庙堂,从外往里看,庙堂很是破旧,徐子澜本该对它视若无睹的,因为宋弋清还未找到,他不能懈怠。 身体有股力量在叫嚣着靠近,他以为是疲倦,殊不知是与宋弋清的共鸣,刚准备绕过,从破窗撒出来几缕微弱的火光。 徐子澜立刻拔腿冲去,在看到地上真躺了一个人后,心下咯噔猛跳。 “不会的,不会的。”他害怕宋弋清已经惨遭毒手,身体好似千斤重压在他身上,令他竭气,颓然死寂。 踉跄着步伐走到宋弋清面前,发现人脑袋还在轻轻晃动,希望的火苗又重燃:“宋姑娘?” 第20章 抱着人从地上起身,两人身体一冷一热,触碰在一起时,宋弋清在无意识中感觉到极致的舒适,嘤咛一声:“冷。” 她的声音微弱可怜,再一看那奄奄一息的面貌,徐子澜更是悲情。 看样子是病了,两人其实都病了,宋弋清吹了冷风,徐子澜气血两亏后又淋了场大雨。 将人用外衣套好,扶到肩背上:“宋弋清,我带你回去。” “大夫,你快点,她……”两人离去没多久,暗离就带着大夫而来,一看只剩下一堆熄灭的灰土:“人呢?” 她那么大个小美人,居然被人掳走了? 夜色过于浓重了,皎洁的月光透过林间缝隙照射在地面,勉强能为徐子澜照明,只是他现在体力不支,脑袋昏沉,刺骨的寒意让他的身体也逐渐冒寒气。 “宋弋清,别睡着。” 在唤醒宋弋清的同时,也在让自己清醒。 不能晕,在没走出这处丛林之前不能倒下,要不然两人都会死的。 “嗯~” 宋弋清脸贴在徐子澜瘦骨的脊背上,恍惚感觉,叫她的声音很是熟悉,那语气,是她眷慕多年的。 “书析、书析伝。” 尽管在心里下定决心,但意识也逐渐崩溃,双腿发软。 在倒地之前,徐子澜也是向前扑的。 轻尘耳闻响动,不是飞鸟的鸣叫,倒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循声而去走近一看,是两个叠在一起的人。 -------------------- 死前入的魔有体温,死后的没有 然后宋弋清又是一个特例,她只是不会死,没有脉搏这些,所以身体是凉的 第12章 离别之初 ========================= 徐子澜意识苏醒之时,屋外天色已快黯淡,他知自己昏睡良久,早不是晨曦,已然是暮霭。 双脚踩在地面之时,腿脚虚浮,身子软弱无力,险些整个人跌坠在地上。 徐子澜急着往屋外跑,刚拉开门,便与门口的戚明轩撞在一起。 “你醒了?” 来人依旧华袍衣冠,俊逸非凡,手里提着食盒,像是来给他送饭的,徐子澜却全然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手捂着右臂,神色焦急:“宋姑娘呢?” 徐子澜被戚明轩带到后院时,轻尘恰从一寝屋出来,手中端着热盆。 “她怎么样了?” 轻尘目光冷淡的瞥了一眼看着孱弱的徐子澜,看脸色,与里屋的宋弋清相比,两人不知谁会先一步丧命。 即使与徐子澜并不熟识,但轻尘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徐子澜难得有好气,竟搭理了人:“一个时辰前醒了一次,此刻在休息。” 戚明轩靠在木雕上,情绪并未如那两人极端,平淡如水:“大夫说她只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失了那么多的血,又淋了雨,可比她严重多了。”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她的?你打得过那个魔族?”他对宋弋清不关心,反倒是对徐子澜能从魔教手中夺回宋弋清很是惊奇。 徐子澜目光紧盯着房门,渴求的望着轻尘,试探开口:“我能进去看看嘛?” “不劳你们费心了。 ”轻尘挡在徐子澜面前,回绝了人的请求,似乎并不想旁人与宋弋清多接触,明显的驱逐意味儿。 徐子澜苦苦哀求,态度卑微关切:“我就进去看一眼,不会打搅她休息的。” 轻尘身躯不为所动,举着剑拦在徐子澜面前,眼眸寒中带戾,并不退让半步,形体上虽比徐子澜矮了一头,但气势强硬,若硬闯,手中的刀剑定然会出鞘。 戚明轩对轻尘这般做派很是不喜,面目间多愠怒,口不择言:“怎么就不能看了?人能带回来全靠他,看一眼怎么了?是能折寿啊?要真吹不得一点风,我劝你尽早给她准备口棺材,那东西不漏风。” “也给你自己准备一口,方便陪葬。” 话应刚落,那柄寒光剑直接抵在了戚明轩咽喉上。 戚明轩倒是一点不露惧色,甚至是倨傲的嗤笑,推了推剑刃:“这么喜欢用剑指着别人的喉咙,你有本事让我见点血,不然就是在虚张声势。” 顺当还往轻尘的见身凑近脖子:“来来来,你来,动手,杀了我!” 两人对峙时,火光四溢,徐子澜见势不对出来打着圆场,推开了轻尘的剑,赔笑道:“我不看了,还是别在这儿吵闹了,叨扰了宋姑娘休息。” 戚明轩对此嗤之以鼻,拍了拍徐子澜另一只胳膊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瞧见了吧,人根本就不待见你,只当你是多管闲事。回去吧,等今晚修养好了我们明日就走,再耽搁就赶不上泽屿大试了,也免得碍人眼。” 门窗紧闭,还有一个轻尘坐镇,徐子澜自然也不会在这儿吵闹惹人安眠,缱绻的多瞟了几眼,不舍离去。 朗月星疏,风雨之后的天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色,在冷夜刺得人筋骨发凉。 月下的庭院之内,石桌上只有一消瘦的背影,男子黑发如墨,模样唇红齿白,长得好生清润如玉,秀气温柔的眉眼更是衬托得人雌雄莫辨。 “明日就要走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话音自身后而来,即使那道声音温婉动听,但徐子澜还是能听出无力感,并不像是大病初愈,倒像是残破不堪。 徐子澜起身转头,急不可耐的挂上愉色:“宋姑娘,你醒了?” 第21章 来人换了一套装束,墨色的狐裘披风搭在青色的衣衫外,狐裘价值不菲,可女子更是高贵,明明是才入秋的时节,宋弋清穿得倒像是要过冬的装扮。 因为是夜晚,宋弋清的发髻并未盘起,而是披散在肩后,饶有一种病重的柔弱感,让人平白心生怜爱,想要将她好好守护。 “夜晚风大,你风寒还未愈,怎么出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弋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手拂了下徐子澜停在半空中的手,绕到了石桌上落座:“无碍,老毛病了,入秋逢雨就是这般,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两人的脸色其实差不了多少,只是宋弋清一介女子,即使是批了裘衣,也看来很是纤瘦。 “明日便要动身去泽屿了吧?” 一提起这件事儿,男子头颅深埋,像是怅然若失、离别不舍:“嗯。” 宋弋清点了点头,即使身上穿得再多,根本也无济于事,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气只会让衣衫像是被冰凝住一样。 “路上多加小心,遇事自信些,有时候要晓得露锋芒,不然会平白遭人欺负的。教你的那套剑法学会了吧?” “嗯,学会了。”少年未经俗世,抬眸时,那满是分别难舍的哀色尽数落在宋弋清眼里,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徐子澜记得,宋弋清当初答应跟他一起,就是为了寻轻尘,现如今轻尘也找到了,自然该分道扬镳了。 他被师父他们丢下时都没这般留恋,或许是因为天下之大,他与宋弋清不过萍水相逢,此次一别,要想再见宋弋清一面,只怕是再无机会了。 与宋弋清相识不过十多日,但这十多日,是他人生中最惊险,也最有勇气的十日。 “宋姑娘。” 离别的伤感像是弥漫的霜寒之气,空气中尽是胧色,竟让徐子澜想多看几眼,将宋弋清的一瞥一笑、整张脸的容貌,乃至身形轮廓,都想要描摹进他的脑海中。 “嗯?” 宋弋清轻笑时极尽温柔,身旁的冷气都有被驱散的错觉,徐子澜笃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宋弋清这般惊艳的人了。 他想要让宋弋清跟他一起去泽屿,但他没有资格,他凭什么? 寒风凛冽,四目相对的两人却感觉内心无比寂静安宁。 半晌,徐子澜扯了个温文尔雅的笑容:“你穿青色很好看。” 连带着还有难以启齿的羞赧。 宋弋清眸光一滞,接着朦胧的月光,将徐子澜的身形与书析伝相结合,除了皮相上差了点,言谈举止,气质,完全就是如出一辙。 恍惚了,看来是临近忌日,她对他的思念愈深了几分。 “谢谢。” 徐子澜揉搓着手指很是紧绷,抿着嘴唇欲言又止,原本干涩的唇瓣都水润了不少。 良久,睁眼后心一横,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宋姑娘,你家居何处?若我以后没地方去,我能……能去找你吗?” 宋弋清像是对他的唐突早有预料,笑语嫣然:“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这话听着像是应付,但徐子澜却品味出宋弋清笑意中的苦涩。 徐子澜牵强的笑了两声,不知宋弋清这话的真假,但也泄了气:“哦,好。” “你不会想跟我一起的。”她不适合有人陪伴,她适合独自一人。 徐子澜却不答应,窘态的别开脸,低声嘀咕:“可我想跟你一起。” 沉默半刻,两人默契的无声。 随后,那双纯粹热枕的琥珀色眸子直视着她:“宋弋清,墨澹、九州、又或者是魔界,无论你身在何处,终有一天,我都会去找你的。” 少年真挚情切,眼里的炽热完全没有躲藏的意思,彰明较著,真是情真意笃。 她永远会为少年人的真挚而动心,无论过了几百年。 发觉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宋弋清旋即变回脸色,温柔倾告道:“若日后真被逐出了师门,你大可以自立门派。” 徐子澜:“自立门派?” 他一个小小的道士,怎么敢自立门派,他只认为宋弋清是在揶揄说笑,又开始自卑自贱了:“宋姑娘说笑了,我这样的自立门派,岂不是误人子弟,而且我能教人什么?” 宋弋清视角往上,她喜风月,只是这副身子不喜,面露慈悲,还真像一位悬壶济世的清高仙人:“自立门派的话,只要你日日精进,学会那套剑法也绰绰有余,成仙的话,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仙,浑噩一世,也并非不是幸事。” “天下不会只有一个泽屿,九州也并非只有一个书祈珒,天下其道千千万,各行其道,又有何不可?” 徐子澜对宋弋清总有一种仰望,她虽贵为不修道的女子,却比求仙问道之人更清明,而且,她每次叫长泽仙君时,并不恭谦,更像是以一种高昂的姿态在谴责长泽仙君。 他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枷锁,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徐子澜付之一笑:“好。” “你两大晚上在这儿干嘛呢?” 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人,两人的黑衣都快要隐如夜色中了。 戚明轩大腿阔步的朝着两人走来,跳腿入了座 。 “大病初愈就这么折腾,你俩嫌活得太长就了是吧?”戚明轩的嘴可谓是一大乐趣,总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 “轻尘呢?没在吧?”张望四周,发现轻尘不在,戚明轩倒是庆幸了一下,他还挺鸡胆轻尘的,面无表情又动不动拔剑,年龄还那么小,看着就唬人。 第22章 “对了,掳走你那人呢?死了吗?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好似对那个魔女格外关心,目光求知:“她是魔族吗?” 宋弋清知道戚明轩那些心思,不可一世的小侯爷,虽然看似没心没肺,但也怕滥杀无辜。 “不清楚,可能嫌带着我累赘,就把我放了。” 晏无邪对她的说辞很是怀疑,他这人心思深沉,贵为天潢贵胄,从小在皇城之中长大,若真像戚明轩这般板愣,早就不知死于夺嫡中几百次了。 “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狐裘棉衣的结绳打得松垮,宋弋清才走了两步路,披风边从肩上滑落,身后的晏无邪一个眼疾手快,俯身弯腰接下,抬眸对上宋弋清那张在月光下惨白的脸。 女子绝尘的脸上挂着寡淡的笑,瞬间让晏无邪身躯一震,冷眉凝重:“是你?” -------------------- 第13章 落花有意 ========================= 他早就觉着宋弋清有些熟悉,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衣,回眸一笑百媚生,娇俏又清冷,跟那张画册中的模样如出一辙。 徐子澜不懂晏无邪那晦涩的表情所谓何故,但见宋弋清瑟瑟发抖,接过大氅给人重新系上。 “有劳。” 那两个字是对晏无邪说的,而晏无邪从方才开始,起身后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一样。 戚明轩拍着背,望着前方二人离去的背影:“怎么了?你惦记上人了?” 晏无邪的目光很是复杂,不是他惦记,是有人惦记,而且惦记了多年。 徐子澜送宋弋清回房时,半路上遇见了轻尘,轻尘似乎在走廊处等候多时了。 宋弋清婉拒了徐子澜再送别的请求:“就此别过吧,明日就不送你了。” 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这让徐子澜有一种他在宋弋清心中是特例的错觉。 “好。” 轻尘身长与宋弋清相差无几,两人一同隐匿进了黑夜中,徐子澜目送他俩离开。 明日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离别才是世间的常态。 “我要去泽屿。”轻尘的冷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但说话并不高亢,平铺直叙得毫无波澜,生稚的脸上锋芒微露。 反倒是宋弋清言语间偏严厉些:“不许去。” 轻尘却不听宋弋清所劝导,态度强硬,撂下话就走,像是在跟人赌气那般:“我自己去,不用你。”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宋弋清自然知道轻尘心中所想,他有时过于偏执了。 在宋弋清准备关房门时,一只手臂大力挤入门缝儿,硬生生掰开房门,逆着月光的男子一脸肃杀锋锐,阴鸷瘆人。 “宋弋清?居然是你?跟我回青阳!” 那一句话被晏无邪念得目眦欲裂,昏沉的暗夜之下,男人眼底的寒光满是杀意,裹挟着瘆人的煞气。 大门被晏无邪粗暴的撞开,薄弱的门板快要破碎倒塌,身着黑衣的男人在银月淡色下,身上的缕衣散发着丝丝光泽。 晏无邪执剑进屋,在宋弋清的退缩下步步紧逼,周身气质来势汹汹,更像是堕了魔的魔头。 寒光剑直指宋弋清咽喉,尖利的剑梢几乎快要刺破宋弋清的脖颈血脉处,恨不得一刀斩断,当然,也得等宋弋清反抗之后。 光洁的地板赫然出现另外一人的身影,晏无邪只微微侧目,便知身后那人是谁。 残月之下,两道人影交缠在房梁之上,刀光剑影,在这黑乎乎的夜里倒是别有一番景色。 声势过大,就连已经回房的徐子澜和戚明轩也惊动了,看着打都在一起的两人,满是迷惑:“他俩大半夜不睡觉闹这么大动静干嘛?” 徐子澜疾走到宋弋清身边,他能感觉到轻尘和晏无邪不是简单的切磋,而是各自带着杀气,都想将对方斩于剑下:“宋姑娘,他们……?” 白光闪烁,剑气强冽,看得宋弋清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头疼,露出在外的手指也冻得发白,她往里衣躲了躲:“明日我跟你们一起去。” 只等人走出庭院后,徐子澜还没回过神儿来,身侧的戚明轩倒是对交战的场面很是惊叹:“这晏无邪实力不容小觑呀,还有这轻尘,剑术精绝,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就算是当今剑道魁首长泽仙君,单论剑法,也不知与轻尘谁更胜一筹。” 徐子澜膛目呆滞,全然不在意那掀起一翻狂风和瓦片的两人:“宋姑娘,刚刚说什么?” 戚明轩敛了敛眉,总觉得这傻小子过于蠢笨了:“她说明日跟我们一起去。” 徐子澜大喜过望,一把擒住戚明轩的手腕,眼眸闪亮明动,难以置信逼问道:“去哪儿,去泽屿吗?她当真要跟我们一起去泽屿?” 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她要跟我们一起去?” 戚明轩想着抽回被徐子澜掐得生疼的手,但却无济于事,敷衍应和:“啊对对对,她要跟我们去泽屿。” 等到人三魂七魄有一半归位后,徐子澜才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戚明轩疼得面容都狰狞了几分,痛色彰著,看着噙着傻笑的徐子澜就是一阵嫌弃, “我们能一起去泽屿了,宋姑娘,宋姑娘,你等等我……” 戚明轩顺当活动了下手腕,看着跑远的一抹白迹,连连摇头:“看着柔弱不堪,手劲儿这么大?” “整日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被女人所左右情绪,还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蠢货。” 第23章 徐子澜连跑带蹦,终于在宋弋清快要到放门口时截住了人的去路:“宋姑娘,我……” 男人的鬓发在黑夜下乌亮柔顺,一张清隽的面庞神采飞扬,就连平日里平淡无趣的眸子都是忽闪忽灭的,犹如黑夜里的一簇烛火,虽不耀眼,但却格外热情。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要同我们一块儿去泽屿,你之前不是不想去吗?而且,你好像并不喜欢长泽仙君?” 宋弋清对长泽仙君,那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不屑,每每谈到长泽仙君,徐子澜就觉得宋弋清有一种视若仇敌的偏见,可明明长泽仙君为之仙人,受万民敬仰,天下真会有人对长泽仙君有嫌吗? 宋弋清走至廊亭的木栏处,身虚体弱的扶着木柱坐下,舒缓眉角和声细语道:“你知道就好,我不喜欢泽屿,也不喜欢你们口中那个所谓的长泽仙君。” “那你——”徐子澜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徐子澜。” “如果你想让我去泽屿,你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少年表情愕然:“可以,何事姑娘请吩咐。” 他并未在乎他与宋弋清之间的主导关系,他默许她发号施令,他只需极力遵循就好。 宋弋清低垂着目光,眼里的坚韧犹如寒铁,一尘不染的外貌泰然自若:“我要你,问剑泽屿派书祈珒座下弟子,书嵊。” 听闻这个名字时,徐子澜眼底闪过顷刻间的懵愣。 书嵊,泽屿弟子之首,也是长泽仙君唯一的弟子,跟随长泽仙君修道一百年,屡次带领众弟子斩妖除魔,在正派中名号斐然,百姓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徐子澜凝神颔首,眼神坚定:“好!” 他居高临下望着宋弋清,却感觉自己深陷在宋弋清的桎梏中,为之沉迷,趋之若鹜。 “我不仅要你问剑他,我还要你赢他。” 少年信念坚若磐石,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比之刚才更为干脆:“好。” 女子轻笑时眉眼中媚态横生,勾起的唇角更是娇艳饱满:“这么确定能赢过他?” 徐子澜老实作答:“完全没有。” “没有实力,但有底气,因为宋姑娘说过,就算没有实力,也不能露怯,我会赢他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书嵊的对手,但既然宋弋清吩咐了,他照做,竭尽全力,不问缘由。 房梁上,两人已经从远处的房顶打斗到这处,庭院中桃木的嫩芽花枝被剑气所惊动,一时间飘若飞雪,落叶一片。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弋清够出半个脑袋仰视着那二人,细白如脂的脖颈露出大片,轻飘飘一句话:“睡了,去别处打。” 轻尘直把晏无邪往另一处房檐上逼,两人还真换了个地方继续缠斗,他俩不嫌累,另一处别院坐着的戚明轩都累了,觑目不解:“大受震撼。” - 翌日,宋弋清便跟随徐子澜他们上了路,泽屿,去也行,她倒想看看,泽屿在书祈珒的治理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跟随戚明轩他们,人本就是皇嗣,派头自然不能丢,一路上不会受苦受累,也没有那些个扰人安宁的人拦路。 客栈内,几人围坐在方桌之上,气势凌人,行头一看就知是去泽屿参加比试的,因为客栈内这样的人不少。 徐子澜环顾四周,感叹道:“好多人啊。” 戚明轩有时并不想一个皇家子弟,倒像是个蛮人行径,狼吞虎咽的:“这人还不算多,我们这一路上碰见的人好多都是不重样的,此次泽屿比试,少说也有上千人。” “还有七日,我们就能到泽屿了,到时候就能见识一下天下各派的修仙之人,到那时,那场面才可谓是空前盛况。” “吃啊,你们几个怎么一路上都不吃东西,他们不吃算了,来,宋姑娘,你这孱弱的小身板,可得好好补补。” 说完之后,用滚着油光的长筷给宋弋清夹了好些菜食。 宋弋清左手托碗,右手执筷,眼盯着从戚明轩筷子上掉落下来的饭粒进了她碗中,整个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但人心思不坏,为人热情,不同于晏无邪这种深宫中出来的人精明算计。 “多谢。” 这一路上,还好有戚明轩这个碎嘴说话,要不然以宋弋清、轻尘、晏无邪三人的寡言程度,徐子澜都得憋死。 其实也不无聊,至少还有剑拔弩张的两人。 在晏无邪再一次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瞥向身侧的宋弋清时,剑顷刻间出鞘。 轻尘:“再多看一眼,我剜了你的眼睛。” -------------------- 第14章 一人之力 ========================= 目光交织,各自阴鸷冷寒,唯一相同的是眼中那份敌意。 晏无邪握剑之时,两人已经做好了对决的准备,一溜烟就轻功越上了客栈房檐。 “又来了。”徐子澜无可奈何的哀叹了一声,宋弋清和戚明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也难免抱怨两句。 宋弋清放下碗筷掏出荷包:“做好赔钱的准备吧。” 戚明轩扒拉着饭食,狼吞虎咽着含糊不清:“他俩日日这么打,精力是真旺盛,又分不出个输赢,属实是无趣。” 戚明轩将一切看在眼里,自那晚之后,晏无邪对宋弋清的敌意已经昭然若揭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晏无邪总是要对宋弋清含沙射影,但轻尘作为宋弋清最忠实的护卫,自然不会惯着他,两人动辄拔剑。 第24章 想来这一路上,有关轻尘和晏无邪的争斗,只怕是会不眠不休。 好奇心是人之本能,戚明轩作为一个局外人更是满腹疑虑:“这晏无邪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那晚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你俩之前是旧相识?难不成……” 诡秘的凤眸虚眯着:“难不成你俩……嗯?” 手指着宋弋清打转,一锤定音:“你俩有问题!” 戚明轩大胆猜想:“你俩自小定有婚约,但你与他人情投意合,便退了与他的婚,他那晚把你认了出来,从此便对你怀恨在心,是不是?我推断得正不正确?” 宋弋清不否认也不确认,沏了杯茶,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让一旁的小道士更为纳闷。 戚明轩心底的疑惑太多了,挠着下巴说个没完:“还有,你跟轻尘又是什么关系?家仆?姐弟?你两这面无表情的气质倒是相似,但又感觉不太像普通姐弟。” “还有还有,宋姑娘,你芳龄几许?可有婚配?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乃上岐镇北候之子,家中良田万亩……” 画风开始朝着不太正经的方向走。 - 轻尘这几日忙得不行,白日里要与晏无邪纠缠,夜里又要与徐子澜交斗、当他的剑侍,只为让徐子澜剑术精进。 也不知宋弋清是怎么想的,要让他教徐子澜练剑,无聊。 只等与轻尘真正交手后,徐子澜才知自己全然不是对手,虽有剑气加持,但轻尘即使毫无内力,徐子澜也在他手里过不了几招。 剑再一次被人从手中撇掉,执剑而立的轻尘睥睨傲视,一个小小的少年霸气侧漏:“再来。” 徐子澜惊叹轻尘的实力,也觉得他同宋弋清过于相似,冷了片刻后越下房屋拾剑继续。 宋弋清倚在雕花的窗框之上,今晚的月亮倒是明净,银纱洒在苍穹之下,绮丽旖旎。 即使徐子澜被打得连连败退,但宋弋清就是觉得来日方长,他会长成书析伝那般模样,因为他真的太像她师兄了。 只希望他的结果与书析伝不同。 晏无邪真真学不会礼数,宋弋清不知这是他第几次推门而入,或许他只是对自己不讲礼数。 来人目的明确:“什么时候跟我回青阳?” 烛光打在晏无邪凛冽锋利的脸上,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冷峻,那眼里的痛恨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一剑创死她。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青阳?” 门口的男子暴怒,直冲宋弋清而来,掐着人的脖子将人撞到墙上,一双眼猩红猛凸,都快要瞪落:“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去看他?天下怎会有你这般冷血无情之人?” 被扼住命脉的女人气息平常,面对晏无邪的嘲讽和狠戾,只是眉眼和气的轻笑,眸中星光点点。 扯出的笑容竟觉得苦涩刺眼:“冷血无情吗?你帝王家的人竟也会觉得别人薄情?” - 此后的一路上,晏无邪轻则对宋弋清横眉冷眼,重则讥言讽刺,而宋弋清也全然不在意,只当他是小孩心性,不理不睬,倒是更让晏无邪怒火攻心。 到了亓云山山脚之下,宋弋清也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我就不同你们山上了,这山下恰好有一位我的老友,我去同他叙叙旧。” 晏无邪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怎么?就这么心虚?都到这儿了,连山都不敢上?” 眼见轻尘又有拔剑的趋势,宋弋清抢先一步开口,眼睑微眯,透着几分诡谲的危险:“我心虚什么?” 晏无邪对宋弋清着实谈不上心平气和,怒瞪着宋弋清,深恶痛绝:“你心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弋清懒得跟这小孩计较,属实是聒噪 ,相比之下,还是戚明轩招人稀罕一点。 徐子澜和戚明轩面面相觑,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俩生生见晏无邪从一个稳重深沉的人,变成一个易恼易怒的疯癫之人。 由于晏无邪总是打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哑迷,两人对这其中的隐情更是猜测万分。 宋弋清先是叮嘱了一番轻尘:“泽屿人多势众,别意气用事。” 然后是戚明轩:“戚小侯爷,别给上岐丢脸。” 戚明轩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英气蓬勃:“放心吧,上岐有我是他的福气,就等着小爷我名扬九州吧。” 宋弋清左右各瞥了一眼人,一颗心悬在心口,怎么也放不下的担忧:“帮我多照顾着他俩。” 三人中,竟最靠谱的是那个看起来就玩世不恭的戚明轩,无法,轻尘不问世俗,又急躁,从不屈身,而徐子澜又生性怯懦,只知退缩,两人过于极端了。 被委以重任的戚明轩头颅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俩交给我,保准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你的。” 最后是徐子澜,眉目俊朗的男子翘首以盼,等着宋弋清给话。 “徐子澜。” 宋弋清浅笑时柔情似水,清尘脱俗的脸让人心旷神怡,看得徐子澜平白生了贪恋,他想一直跟宋弋清在一起。 “记得那日说的话吗?世间万般不公,就要有应对世间的勇气,以一人之力又待如何?你一人照样可以守其道、诉不公、匡扶天下。” 徐子澜猛点了几下头,看着属实是呆傻:“我知道,宋姑娘,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好的。” 宋弋清这次倒没先前那样子强硬:“尽全力就好。” 第25章 “好了,上山吧,我等着你们声名鹊起、响彻九州。” 她有预感,九州的名册上,会撰下他们几人的名字。 徐子澜一步三回头,足可见不舍别离,宋弋清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竟也有了几分留恋之情。 等到人渐行渐远后,刚才的位置上,乍然出现一抹浅黄色的身影,最终逐渐化为人形。 “本以为三百年过去了,你早已习惯了分袂,如今看来,还是同当年一样重情难舍。既如此,都到这儿了,为什么还不回亓云山看看?你这活得也太不痛快了吧。” 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雍容华贵,身形颀长,品貌不凡,像是一位清高的仙人,但其实,他是一只鸟,更准确一点,九头凤凰,一只妖怪。 宋弋清转身,春山如笑,一身青衣更显人生动昳丽,脚步虚浮,心情甚好:“有什么好看的,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还是少踏足的好。” 落渊姿态端正的跟在宋弋清身后,面色却冷嘲:“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你师父当年可是把地契给了你,现如今这泽屿该是你的。” 言罢,再也装不了什么矜持的贵公子了,上来就对着宋弋清上下其手的扒袖:“地契呢?快拿出来,把他们赶下山,一群鸠占鹊巢的无赖,还枉称什么名门正派。” 宋弋清急忙挣脱掉人过于亲昵的肢体动作,表情却无一丝厌嫌不愉:“虽然你是妖怪,但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地契拿出来,然后我们杀上山去把那些人逐下来。我在同你讲话你听没听见?年纪越大耳朵越不好使了是不是?” 宋弋清提着裙角快速往一处宅院跑,好不欢脱恣意,像是灵动纯洁的仙子,而在她身后的落渊因为体型较大,加之一脸凶色,更像是残害生灵的妖兽。 “宋弋清!” “不听不听。” 落渊的宅院倒是清雅,院门内潺潺流水,亭台楼阁,山石雕砌,坐在翠绿繁盛的树木下,清风习习带来丝丝恬静惬意,悠然自得的一处好来处。 落渊拿了两壶酒而来,之后落座在宋弋清对面:“呐,仙人醉,我自己独自一人时可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 三百年过去,宋弋清有些脾性变了,但有些却没有,就如现在这岔腿放浪形骸的坐姿,哪还有一分温婉之气。 “拿来吧你。”宋弋清从桌上爬起来抢过落渊手中的酒,先是给落渊倒了一杯,再是给自己满上,随后兀自一饮而尽。 细细品味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精妙,酒气醇香浓郁,划过舌尖和喉口带来甘甜的火辣感,宋弋清闭着眼一脸满足。 落渊打趣着宋弋清这姿态:“你要想喝怎么不早来这儿?我这儿的好酒可是等候人临幸多时了。” 宋弋清玩转着瓶口,另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席地上,微昂着下颌笑容晦涩:“那你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呆在这儿?” -------------------- 第15章 诡秘别院 ========================= 落渊深知自己的心意在宋弋清那儿无处遁形,毕竟三百年前她就已经洞察他的所思所想了。 他爱慕于她。 他之所以呆在这儿,只因为这是亓云山山,若宋弋清回来,他能与她见上一面,若宋弋清不回,他也能挡一挡山上的人与她相见。 两人心照不宣的碰了酒杯。 “这次来亓云山是为了送那群人去泽屿?” “算是吧。”要不是轻尘态度决绝,宋弋清是断不会踏入这地界的。 落渊对此嗤之以鼻:“我始终不明,为何所有人都对成仙修道趋之若鹜,飘渺虚无的幻梦罢了,哪有一人肆意逍遥?” 宋弋清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天地间自然的景色还真是妙不可言,要是可以选择,她也想像落渊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几百年,不问世俗,不经风雪。 最终只给了四个字:“所见略同。” 但这四字里,包含的情绪复杂,无奈、渴求、嫉妒。 落渊注视着面前的女子,一别多年,她容貌丝毫未改,只因入了魔,而不会有容颜老去的风险,出神入化的绝笔美画都勾勒不出一丝一毫她的生动,亲眼所见她发自灵魂的美,让人神魂尽失。 “那群人中,有一人,瞧着模样倒是像书析伝,那个之前一直追在你身后的小师兄。” 宋弋清随意摆动的双脚停了下来,提起书析伝时,她总是无尽的悲凉与浓情,满眼爱意完全难以掩藏:“确实像,戚沢也说像师兄,如若不是知道他再不能转世,我险些都要仰慕上那小道士了。” 落渊不知该作何感,这就是宋弋清对书析伝的感情,即便隔了三百年,她还是放不下他,只要一提起书析伝,她就宛若痴状,但苦涩居多。 “你们这仙道秘术可害人不浅,当初书祈珒想方设法都想得到,以此来复活柳凄凄,甚至不惜对你下手,哪知最后不死不灭的竟是你。” 宋弋清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一直蹙着柳叶眉,满脸烦闷难以疏解,落渊也不再自讨没趣:“戚沢呢?他不是对你寸步不离吗?” 又是一个烦心的话题,宋弋清眉头紧拧,一刻都没松缓过:“去览淅蛮荒之地了,柳青芜一走,那边可不太平。” 落渊仇视一笑:“柳青芜这些年的做派居然都已经惹得妖族忌惮了,看来手段是真残暴不仁。” “此番书祈珒应召各派人士,想来是要早做打算,先一步向妖、魔两族开战了。他想管这些你就让他管得了,不妨自在一点。” 第26章 女子不言,落渊竟不知宋弋清何时这般思绪深沉了:“既都到这儿了,不去见他一面?” 宋弋清兀自饮酒闲逸,提起这人时仇恶但无情:“去见他作甚?他想要解脱,我偏要他心理难安、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落渊颔首敛眉:“行吧。” 一番推杯换盏后,女子也醉酒瘫倒在案桌之上,酒瓶与酒杯也随处颠倒。 落渊起身近道宋弋清身侧,人模样娇嫩,醉态之后更是脸颊红润,看起来惹人怜爱,还时不时舔一舔嫣唇,让人难以抗拒。 抬手本想亲近一番,但在快要贴近脸肤时停了下来。 只有在宋弋清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敢肆无忌惮的露出这般痴迷的表情。 - 几人上了泽屿,还真是长了见识,整座泽屿烟雾飘渺,弥漫着充足的灵气,修缮得更是精妙不俗,院观错落有致,依山傍水风雅十足。 天地之间,剑气纵横,不少白袍弟子飞在半空御剑切磋,看着气势庞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跟他们相同的外来人。 徐子澜目不惊叹:“泽屿的弟子,居然都这么厉害。” 虽然他也会,但那群人御剑明显更为精妙,而且多年修练,周身萦绕仙气,自是他不能比的 “几位可是来参加比试的?” 书丞行至徐子澜他们面前,瞧了眼他们身上的装束,看着就是富家子弟,而且年龄偏小,书丞估摸着他们是哪家王侯贵族的纨绔子弟。 晏无邪不咸不淡的回应:“嗯。” 书丞瞧着晏无邪还挺顺眼的,至少不像另外两个那般没见过世面:“那请诸位随我来。” 书丞引这一群人来了一间小屋:“近日泽屿宾客较多,客房紧缺,几位就先暂居于此。” 戚明轩瞧了两眼,屋内设施简陋狭小,还不如他家的恭房宽敞,虽然胜在干净,但四人住难免拥挤, 过惯了奢靡生活的王公贵族,再被人随意对待,戚明轩登时有些气性:“这未免太拥挤了些,我看旁边那落锁的别院不是没人住吗?多少银两,我住下了。” 书丞急着阻挠正欲掏钱的戚明轩,面露鄙夷:“公子不可,旁边那间别院不可冒进,公子既在我泽屿,还请遵我泽屿规矩,不然要是犯了我泽宇门规,只能将几位请出去了。” 徐子澜没料到这么严重,被书丞一警告也连连点头:“好的,师兄。” 因戚明轩刚才那句话,书丞更觉得他们是不知礼数的富绅野豪,修道之人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态度难免散漫高傲了些:“既如此,我便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戚明轩心中腹诽:什么破门规?想他堂堂上岐小侯爷,还没有人敢对他这边敷衍轻视呢。 “这泽屿的人还真是高人一等,等我明日胜了这儿的弟子,一定好好搓搓他们的锐气,看他还哪儿来的神气。” “不让进?”戚明轩暗色的眼眸一虚离:“我偏要去瞧瞧里面有什么诡秘之处。” 徐子澜当即拉住了准备贸然跳到旁边院子的戚明轩:“戚公子,还是别了吧,那位师兄说得对,我们寄居于此,理因恪守泽屿门规、少生事端,况且明日就要比试了。” 戚明轩拱了拱挺拔的鼻头,讪讪的看了一眼余下三人,略有不甘于此的心。 入夜,因泽屿峰高澄净,又恰好是一个月圆之夜,戚明轩跳入院中时,总感觉自己犹被人盯上,整个人无处遁形。 “不让小爷我看?小爷我偏要来瞅瞅里面有什么洞天之景。” 刚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就感觉空气中有他人的气息,极速扭头对上一人,不,两人。 戚明轩看着面前的场景呆如木鸡,无语凝噎了半晌后捏着声音低语道:“你俩这大晚上的,能消停点吗?我看着你俩整日这般都累,而且我们现在这是在偷鸡摸狗。” 面前的两人相对而立,气势辉宏,敌意甚重,轻尘只要一遇见晏无邪,他的剑就是出鞘的,现如今在月下恍得戚明轩眼睛都睁不开了。 轻尘收了剑,戚明轩瞬间被惊着了,因为声响有些大:“我是正大光明。” 确实是正大光明,正大光明到随意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完全就跟自家一样,不客气也不心虚。 晏无邪也随即动身,姿态也坦荡自在。 戚明轩:都是来做贼的,你俩在这儿装什么? 这套别院比他们那套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屋内因为过于宽阔而显得空旷,只有些老旧的桌椅,但从那梳妆台上的镜面来看,这间房曾经是女人居住的。 戚明轩并未觉得房屋内有什么一样,都是最简单的装饰,他现在倒是对那长泽仙君的风流韵事好奇。 “你们说,那群弟子三令五申不让我们进这间庭院是为何,我看这庭院也没什么奇珍异宝,这屋子到底曾居和人?” 随即捂嘴惊叹,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秘闻:“该不会是长泽仙君的心上人吧,倒也没听长泽仙君爱慕哪家女子?” 余下二人沉默不语,戚明轩就不爱这两人,整日将拒人千里、无情无义写在脸上,他还是更喜欢徐子澜那样的,虽笨拙但热情。 “不对呀,你俩来这儿干嘛?”他来这儿是因为天性反骨,轻尘他俩可不是对这些外物感兴趣之人。 屋内三人的人影映在光洁透亮的地板上,空气中静谧可闻鸟虫的鸣叫声,晏无邪神色一凝,食指贴到薄唇处。 第27章 有人来了。 三人立刻屏息凝视,悬着一口气在鼻口,侧耳倾听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面面相觑,如临大敌。 要真在这儿被人逮住,指定给他们几个踢出泽屿,此生都别想再踏入这儿。 来人脚步较轻,三人站在敞开门缝的门外,只等人进来后就从人背后逃出去。 人刚一踏进一条腿,戚明轩就根据服饰花纹认出了人,大手将门拉开,倒是把门外的徐子澜下了一大跳,接连往后大退几步。 戚明轩见徐子澜捂着胸口顺气,只觉得人胆小,全然忘了自己刚才也那般惊吓模样。 徐子澜看着相继走出来的两人,瞳孔都瞪大了几分。 “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徐子澜垂头掩饰心虚:“我练完剑后发现你们都不在房内,想着会不会在这儿?。” 戚明轩悻悻的摆摆手:“行了,都别装了,好奇就好奇吧,大家那点心思都别遮遮掩掩了,我看这房间也没什么新鲜的。” 清透的月光如水泄溢进屋内,映照出墙面上那副挂壁式画卷,徐子澜随手一指:“那是什么?” -------------------- 第16章 破损画卷 ========================= 众人寻着方向而去,目光落在那与墙面几乎融为一体的明黄色纸册上,走近一看,才看清那东西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戚明轩抱拳摩挲着下巴,双目皱紧很是费解:“一幅天画?” 故作正经的称赞:“有意境,一看就是出自哪位名人大家之手,看似空无一物虚无缥缈,实则得通过特殊方法才能显出真迹,一般人不懂其中的精髓还真看不出来。” 晏无邪冷睨了一眼戚明轩,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头脑为何这般相去甚远,顺手将那幅画卷翻了面。 窘态百出的戚明轩看了人一眼,摸了摸鼻头,识趣的不再多言。 晏无邪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大家也能看清那幅画的景观。 画质精美华贵,光看卷轴上那簇流苏就知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画中多草木宫殿,走线凌厉又不乏柔感,整张画精美绝伦,宛若写实情景。 晏无邪眉头紧蹙,眼神深邃幽然,画中场景他很熟悉,青阳皇宫。 徐子澜借着余光扫到了署名处,一脸敬佩:“这幅画居然出自张腾安之手,难怪,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戚明轩:“张腾安?就是三百年前青阳那位名动九州,被称为画仙的画师?传闻他笔下一景一物出神入化到了极致,画作千金难求,就连王公贵族也难让他摧眉折腰,仅有的几幅出世的画作被人抢夺珍藏,已达天价,这……” 面对戚明轩的怀疑,晏无邪解答了:“不是赝品,青阳皇宫有一幅真迹。” 抿了抿唇又不了一句:“不及这幅。” “啊?”见晏无邪对这幅画称述如此之高,戚明轩不可置信,当下又多瞧了几眼,一饱眼福。 “张腾安的画怎么会出现在泽屿,而且只这么大肆摆放着,也不怕遭人惦记?我现在对这屋主是愈发好奇了。” 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右下角一处,戚明轩诧异惊奇,手指着那处:“咦,你们看,这沓被描黑了,三个人中两个人的脸都被挡住了。” 徐子澜俯身弯腰凑近那处,发现右下角确实是站在一起的三人,被涂黑的是右边的两人。 中间的那位青衣女子,体态轻盈灵动,虽不见真容,但也能从画师笔下品出她几分仙姿,最右边的那人身形孱弱,一身白袍,看着挺平平无奇的。 而唯一露脸的那人,清贵冷然,风光霁月,一身道骨仙气绻绕,很是不俗。 戚明轩不满的抱怨嘀咕:“谁人如此暴遣天物?好好的画糟.蹋了干嘛?天下人抢破脑袋都想要一睹张腾安的真迹,这人倒好,不仅不珍藏还给人画弄成这副样子。” 戚明轩并非是个才气卓然之人,相比于诗情画意,他更喜舞刀弄剑,但好歹是一代名家仙笔,他看着着实是惋惜心疼。 徐子澜目光紧盯着中间那位青衣女子,不知为何,他从她身上瞧出了几分熟悉感,只因画中女子被描摹得过于精巧了,能长成画中女子那般模样的,普天之下,他目前只见过一人。 “不过这人是谁?”戚明轩的手指又指向了唯一露脸的人:“看着还挺气宇不凡的,就是不知真人是否也这般风流清逸?” 晏无邪从方才开始,一直阴郁烦闷:“走吧,明日还有比试,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侧目时,斑驳的光影打在身旁人的脸上,本面若霜寒的脸居然愤懑戾然,晏无邪对着轻尘又是一阵视如敝履。 - 天色未明时分,宋弋清就已经醒了,或者说,是昨夜酒醒之后,她呆坐在院中一夜未眠,只是目光瞻视着不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 款款而来的落渊怎会不知宋弋清心中所想:“今日泽屿大试,你大可在所有人面前撕开他的真面目,这样做岂不大快人心?” 宋弋清一只手托着下颚,眸光中染着浓浓的迷雾:“是挺大快人心的。” 明润薄唇上扬的笑意却是自讽:“可你觉得,谁会信一个魔族?” 秋日的破晓还残留着寒意,朝霞悬挂于天际,白鹜展翅于广袤无垠的人间,被雾色微蒙的巍峨山峰渐渐显出壮阔的原景。 第28章 落渊笑着不置可否,抻了抻墨色长袖:“其他人不会信你,但有一人会,那个跟书析伝处处相像的小道士,叫什么?徐子澜是吧?看着就纯良无邪、容易哄骗,他会信你的。” 宋弋清笑而不语,只是收回了眷顾的目光。 落渊品饮了口茶水,叹然道:“今日比试,可不太平。柳青芜不是也来了吗?不得把九州搅得个天翻地覆?” 提起这人宋弋清倒是被惊动了神色:“倒是忘了提醒他们小心柳青芜了。” 辰时未到,山峦之上的泽屿早已是空前盛况,只等今日的比试开场,也为了早些目睹传闻中的长泽仙君。 徐子澜起了个大早,惺忪的睡眼还未睁全,就被戚明轩扯着来了道场。 “你说长泽仙君要是收徒,他会选谁当弟子?” 听着周围人的交谈,徐子澜明净的视线在戚明轩和晏无邪身上来回转溜,再看轻尘,不免又泄气一番。 “九州年轻一辈中,天赋优异的就属那几位,青阳殿下晏无邪,上岐小侯爷戚明轩,还有……” 刚一下勾腰驼背,脑子里倏然蹦出来宋弋清临别前劝导他的那些话。 宋姑娘不喜欢软弱无能之人。 “徐子澜?”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而来,瞬间让他如坠冰窟,才堆砌的信念顷刻间坍塌如废墟。 身后的一群人徐子澜很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伏低做小:“师父,师兄。” 徐子鸣长相粗糙,并不如徐子澜那般秀气内敛,瞧着面前之人也是眼高于顶的不屑,瞟了两眼人的穿着打扮:“还真是你,锦衣玉带往身上一套,还真挺人模狗样的。” 徐子鸣愣眼瞧见了轻尘:“原是搭上了那老妪,怪不得都开始穿金戴银了,还白捡这么大一孽子,来,小畜生,叫声师叔。” 此话一出,立刻招来周围各师兄弟的嘲笑。 “老妪?”轻尘冷眉冷眼,拔剑的声音清脆入耳。 徐子澜先一步按住了快要出手的轻尘,望向了徐昌平,瓮声瓮气的叫了一声:“师父。” 许昌平目光鄙夷,并未选择搭理人,倒是徐子鸣气急败坏,拔高音量企图让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叫什么师父?我平阳宗可没你这种下贱的弟子,居然自甘堕落当一老妪的男宠。” 无数视线落在徐子澜脸上,徐子澜欲辩解,但他却反驳无力,翕动着唇角低声蹦出五个字:“师父,我没有。” 徐昌平厌弃憎恶:“住口,你做出此等龌.蹉之事,早已不配当我平阳宗弟子了。” “人怎么就龌蹉不堪了?”戚明轩本不屑管人宗门之事,但着实瞧不上他们这做派:“别说那位姑娘长得惊为天人,就算她真是老妪,徐子澜也算是打抱不平,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成了惦记人钱财的无耻之徒?” 徐昌平并未跟戚明轩争执,他也看出来了,这人是有身份地位的,一向势利的他也不会自找没趣。 徐子澜脸色煞白,瘦弱的肩胛骨微微颤栗:“师父,你什么意思?” 徐子鸣气焰甚高:“什么意思?自红尘客栈那日起,你就不是我平阳宗弟子了,今日就算你来参与比试,也别报我平阳宗名号,以免污了我平阳宗门楣,丢人现眼的东西。” “师父,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情,我与那位宋姑娘……”话说到一半,徐子澜陡然闭嘴,他意识到,说他与宋弋清清清白白,但他对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早已经谈不上问心无愧了。 一群往日同门对着他哼气嘲笑,只觉得他做贼心虚,之后,一群人更是转身不带留恋离去。 戚明轩和晏无邪两人看了个透彻,面面相觑又相对无言,晏无邪使了个眼神给戚明轩,人瞬间了然于心。 一只手搭上了徐子澜的肩膀,整个人被戚明轩紧搂着:“不就是被逐出师门吗?我这还没师父呢,不用受师门羁绊,多逍遥快活。” 徐子澜兴致低沉哀恸:“可你是侯爷。” 目光再转到晏无邪,却未再说下去。 一个是锦衣玉食的侯爷,一个是天潢贵胄殿下。 轻尘收剑的动静儿有些大,只冷漠淡然的吐了三个字:“我不是。” 还未来得及悲伤,人群中就是一阵人头攒动。 “她们怎么也来了?” “是览淅的人。” “览淅的人怎么会入九州?” “我在来的路上还碰见过她们,没想到她们居然是览淅的人,那为首的那个不就是……柳青芜?”光是那三个字,那人念出声时就是一阵惊悚。 数十人自山下而来,皆是女子却气势汹汹,所到之处人忌惮到远离数丈,就怕与她们染上关系。 门派衣着以紫灰色暗系为主,一群人身上透着诡秘的阴邪气息,令人望而生惧。 徐子澜盯着为首的那女人,女人长相艳丽,妆容浓厚,但上了年纪的老态是靠脂粉遮不住的:“览淅?” 戚明轩盯着那群女人看了几眼,觉得阴气属实重,他这么阳刚之人都有些后脊发凉了,连带着说话都小声了些:“就是苗疆。三百年前在九州无恶不作被赶出九州,现在在九州西北边陲处称王称霸,行径恶劣残暴到妖魔都为之惧怕。” 又是一阵喧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长泽仙君,是长泽仙君。” -------------------- 第17章 画中之人 ========================= 第29章 款款而来的白衣男子仙气萦绕,身形颀长、脊背高挺,一张脸傲雪凌霜,簇拥在他身旁的人不计其数,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只在稍远处望而却步,惊叹瞻仰。 戚明轩:“外界传闻果然未夸大其词,这长泽仙君确实仙骨脱尘,这要是放在王公贵族,不知会有多少女子爱慕于他。” 徐子澜并未展笑,只闪过稍瞬即逝的艳羡,而后神情一同轻尘那般凉薄。 “就是感觉这长泽仙君长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确实见过,昨夜那画卷之上唯一露脸的人,不是那长泽仙君又是谁?所以,宋姑娘和长泽仙君认识?难道说,宋姑娘是长泽仙君爱慕的女子? 戚明轩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那……?” 余下未言明的话晏无邪颔首认下了,长泽仙君与那幅画中之人,模样倒是相差无几,气质也如走出壁画一般。 柳青芜目光痴迷的望着不远处的男子,此去三百多年,他一如当年那般才高气清,冷峭的眉峰巍峨轩昂。 自当年巍冥山一别,再见他依旧是一眼沦陷。 书祈珒也察觉到那过于别样的视线,微不可察的侧目挪眼,就见柳青芜正眉宇目笑的望着他,被那样一双堆满浊气的眼睛盯着,属实做不到平静,眼中泄出几丝厌恶之情,本想别开眼色,却见柳青芜前方那位白衣男子。 那一刹那,书祈珒失了神。 属实是像,不免多瞧了人几眼。 戚明轩就不是一个嘴闲之人,又开始在徐子澜耳廓处嘀咕,惹得徐子澜耳根子痒意横生,敏感的缩头缩脑:“我怎么感觉长泽仙君方才在看你?” 书嵊走到书祈珒面前,弯腰作礼:“师父。” 在男人的默许下,书嵊面对台下各派一众弟子,端庄正派,一言一句字正腔圆:“各位,近日九州妖、魔两族异动频发,已经严重扰我人族安危,大敌当前,泽屿特号天下各派齐聚,为的是互相讨教、相切相磋,本次比试之后,若各位不嫌弃,泽屿也会授一些功法,望各位一同为了九州安危戮力同心,共同对抗妖、魔两族。” 此言一出,不乏奋勇人士争相附和,不知是真情还是溜须拍马的居多。 “长泽仙君心系天下,乃我人族表率,诛魔伏妖,守卫九州,天下修道之人义不容辞。” “诛魔伏妖,守卫九州。” …… 徐子澜诧愣了一阵儿,这才反应过来:“此次泽屿比试,是为了号令天下共同抵御妖魔两族?” 戚明轩也难免被这激昂的情绪渲染而变得振奋:“当然了,你没见这一路上这么多妖魔鬼怪吗?” 晏无邪:“虽魔族早在三百年前因魔尊温恪瑜被封印而颓败,但近年来各路魔主蛰伏良久,早就不安于静,妖族也想入九州分一方天地,泽屿要是再不出手,九州迟早覆灭,此次泽屿能传授功法,足可见长泽仙君之仁心。” “泽屿牵系的是九州所有人族,它一动,其他门派自然争相拥护,要不然真等妖魔两界大肆进攻,你觉得谁又能置身事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形势分析得透彻,好似只有徐子澜一人混沌其中,他对天下局势并不清楚,平阳宗此次来泽屿也只是为了学两套法术回道观继续壮大门派。 他脑子里回想的还是昨夜那幅画。 画上的女子当真是宋姑娘吗?可画中不还有另外一人吗?那人又是谁? 书嵊一抬手,喧嚣平息安宁,由此可见,大家对长泽仙君这位弟子也很是尊崇。 “诸位皆可向心中想求教之人问道,无论是泽屿还是各派。” 在场所有人,想要问道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长泽仙君,但也心知肚明,问道长泽仙君不仅自不量力,还不知礼数。 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似乎并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柳青芜给一旁的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立刻抱剑领命上前:“览淅柳潇潇,问道……” 柳潇潇阴险诡然的目光落在一众人之中,不敢与之视线交错,就怕惹火烧身,其中一人肩脊颤抖了一番,柳潇潇邪笑扯唇:“上原派霍韩道。” 早在半路,霍韩道就因对方一派是女子就多言语轻薄,甚至想强迫人就范,没曾那群女子居然是览淅的人,现下才知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视线尽数落在他身上,若不应战,就是丢了门派脸面,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石阶。 戚明轩瞧着右方的览淅,又将目光转向试台,勾眉好整以暇的看戏:“看来是有私仇,还好我在路上没招惹他们,要不然现在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就是我了。” 这话霎时惹得另外三人白眼,晏无邪:“你是没招惹她们,但你惦记上的那人完全不亚于她们。” 就郓城那个女魔头,跟览淅的人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隔着种伦呢。 不出所料,那人几招之后,便捂着肚子疼得哀嚎满天,整个人在地上打滚叫骂:“你下毒,妖女,你们啊——” 晏无邪面色毫无波澜,只是一贯黑眸深邃:“看来是在路上被下蛊了。” “下蛊?”九州之内这种邪门歪道徐子澜还从未见识过,倒在地上之人真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钻动一样。 万事不知的徐子澜也并未让戚明轩厌烦,反倒是耐心讲诉解惑:“蛊虫算是览淅派修练的独门秘术了。” 第30章 “当年就是因为她们擅长虫蛊、毒气、和阴邪之术,闹得九州各派提心吊胆,不少修道人士舍在她们手里,后被各派和各国驱逐至蛮荒,现如今再回来,免不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些许担忧:“等着吧,览淅会将九州搅得天翻地覆的。” 台上之人已经从咒骂演变成求饶了,叫声凄惨瘆人,七窍流血得台下好多人惨不忍睹。 书嵊叫停了闹剧:“柳姑娘,点到为止即可。” 柳潇潇蹬开匍匐在她身下卑屈求饶的男人,霍韩道口吐鲜血,冷汗直流,而台下竟无几人敢出言制止。 师父说不能太拂了泽屿的脸面,她也就此作罢,面色憎恶又厌烦,将腰间的一个小瓶扯下扔在地上:“滚。” 霍韩道慌乱的将解药服下,虽身体内那刚才还在四肢百骸啃咬的虫蛊已经停止,但他全修为尽散,整个人身软骨碎,发出痛苦的呜鸣。 戚明轩站得东倒西歪的,远没有一旁的晏无邪那般挺拔,还时不时蹭一下徐子澜:“修为尽散,览淅的东西还真挺邪门。” “身旁有人。”徐子澜忌惮的提醒了一句,他们右侧正是览淅,总感觉阴嗖嗖。 台上的戏还没完,柳潇潇长剑入鞘后却并未下台,而是用那样一双阴森寒凉入毒舌的眼睛扫过台下一群人,万籁俱寂,给足了览淅排面。 “诸位,容我再报上我的门派,览淅。”女子气势压人。 “这一路上,耳闻大家对我览淅一派误解颇深,我览淅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睚眦必报,对于那些辱骂我派之人,我览淅本想要诸位付出代价,但我派仁慈,解药会在比试之后送到大家手中。”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解药,她们给我们下了毒?什么时候下的?” 不乏贪生怕死之辈:“我不会也中毒了吧,姑娘,我在路上可没对你们不敬。” “手段如此低劣,还真是——”话未说完,柳潇潇一个杀神而去,那人立刻畏惧得闭嘴。 这下戚明轩也神色慌乱了,摸着自己的心口检查:“她不会也给我们下了毒吧?我完全没注意。” 周伯阳作为正道中还算有些实力之人,自然瞧不上览淅这做派,愤然想着让人主持公道:“长泽仙君。” 书祈珒冷漠怜悯性的给了柳青芜一个眼神,柳青芜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又瞧了一眼台上的柳潇潇。 柳潇潇姿态高傲:“诸位放心,我览淅并非恶派,本想对那些有所冒犯之人小惩大诫一番,但今日各位是为了共御异族于此,我览淅也既往不咎,只要服用了解药,各位即可平安无事。” 自此,览淅派的人将解药送至一些人手中,那些人瞬间转变脸色开始感恩戴德。 周伯阳蔑视着柳青芜,对她的行径很是不耻。 对此,徐子澜也颇有微词:“览淅不是被逐出九州的吗?为何还敢行事如此乖张?” 顾及着右侧那群人,戚明轩说得极尽小声:“你觉得她们为什么敢这般嚣张?人族之中,虽旁派横生,但除了泽屿和岚山派之外,其余各派修仙者皆是些半吊子。” “虽不愿承认,但览淅可以说是人族第二大门派,要想剿灭异族,这群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览淅好使呢!” 览淅的狠毒,早已到了人神共愤、妖魔胆寒的程度,用她们来多付妖魔,是个一箭双雕的买卖。 徐子澜秀丽的容貌上很是不明:“可览淅为什么会回九州,这不是甘作棋子吗?” 戚明轩又开始颠言倒语,诡谲暗示:“就那些事儿呗。柳青芜三百多岁,长泽仙君不也三百多岁吗?谁知道他俩有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徐子澜谨慎的瞅了眼柳青芜,发现人的目光果然落在长泽仙君身上,而之后,女人冷邃的寒光刺进他的眼中,瞬间让徐子澜脊背生寒。 -------------------- 第18章 问道泽屿 ========================= 看来真如戚明轩所说,长泽仙君与柳青芜是故交,还交情匪浅。 自览淅派那一闹腾,众人再不敢造次多语,比试也继续进行了下去。 几人算是见识了各派精妙的剑法和招数,问道之人中不乏有人挑选了泽屿弟子,皆以落败告终。 台下所有人都看得仔细,企图从别家功法中偷师几招为自己所用。 徐子澜每每看得深情专注,只为从那些泽屿弟子中估摸出书嵊的实力,越看到之后心中越是擂鼓如撞,台上的弟子他都不一定胜得过,更别说泽屿首徒书嵊了。 戚明轩:“泽屿不愧是九州第一大门派,那个明月派洛玚知也算是赫赫有名,居然连一个泽屿普通弟子都敌不过。” 徐子澜的目光从台上跳脱到上位的两人,他先是盯着站在太师椅旁的书嵊,书嵊一身白袍如明月清风,负手而立气质不同凡尘,那把剑更是苍松翠绿,并非普通铁匠所铸。 而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这套宋姑娘送的衣裳,好似并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书嵊了。 并非如此,宋姑娘曾经教导过他,万事不可不战而败、不进而退,未到最后分晓,谁也不知胜负如何,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胜算,也会有逆天之机。 黝黑如曜石般的眼珠滚动着,落在了太师椅上的书祈珒身上。 他视野里的长泽仙君,跟宋姑娘不尽相同,皆是清冷出尘之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供人瞻仰的。 第31章 如果宋姑娘和长泽仙君认识,那她为何会对长泽仙君如此不屑轻视。 在徐子澜深陷迷局中时,戚明轩那嘴是一刻没闲着。 “又落败了,我看这整个九州,不会找不出一家弟子打得过泽屿吧?那泽屿让我们来干嘛?看他们炫技呀?” 晏无邪顺势接了句:“人族这些年来虽说门派横生,修仙之人数不胜数,但都只为东施效颦,空口自诩修仙道,不过只是为了谋利,真正修道的,少之又少,泽屿此次比试,就是为了选出真正的天修之人。” 台上刚对了两招,便被打得混乱无招的徐子鸣。 同门这么多年,在徐子澜往日的印象中,师父和师兄都是远比他厉害数倍之人,却连泽屿最低等级的弟子都打不过。 “那今日这场比试,岂不是为我而设的。”戚明轩自视甚高,总是热血意气,却不惹人生厌,除了晏无邪时不时对他冷眼以待,但也全然不是嘲讽。 “就等着我成为第一个让泽屿战败的人吧。” 男子握剑在身侧,毫不拖泥带水:“上岐戚明轩,问道泽屿派,书丞。” 书丞就是昨日为他们带路那人,泽屿派虽整派以白衣裹身,但从腰间配饰可隐约估见实力,书丞并不弱,也算是泽屿的佼佼者。 书丞现在也知台上是何人,小侯爷,可他泽屿并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号,甚至是不屑,不假思索的上台,已通过眼神与戚明轩交战了数招了。 台上二人已经交斗,到目前为止,是最瞩目的一对,两人论剑道,并无明显差别。 徐子澜也看不透那紧密激烈的一招一式:“晏公子,你们觉得谁会更胜一筹?” 两人以自台上打至别处,轻功、御剑、法术皆过了找,但分出胜负却有些难。 晏无邪观摩半晌,也没看出优胜,遂不敢断言:“不分伯仲。” 只等片刻之后,一招之错,戚明轩便已剑指书丞胸前。 打了一盏茶的功夫,而且还是招招竭尽全力,台上的两人已然气喘吁吁。 台下有人不可置信:“书丞师兄居然输了?” 书倾坐在书祈珒身后,姿态颠倒,并不如书祈珒端正:“这人是谁?” 书嵊深知他师父的秉性,不喜人交往,遂主动回话:“回长老,是上岐镇北侯之子戚明轩。” 书倾阴婺浑浊的眼睛正对着戚明轩,打量得险诡:“不错,能为泽屿所用。” 神色狂躁的男子收剑,昂首阔步转身下台,只等人宣布胜负之时,脸上早已是陶醉自满,冲着徐子澜和轻尘挤眉弄眼:“我厉害吧?” 徐子澜报以真挚的夸赞喜色,清目闪动:“戚公子修为精妙,在下佩服。” 眼色掠过一旁同样白衣少年,轻尘比他矮了半个头,但展现出的气场孤傲蔑视,徐子澜对他更是敬佩万分。 戚明轩和晏无邪合二人之力都不是轻尘的对手,要是轻尘的话,应该能打得过书嵊吧?宋姑娘也让轻尘向书嵊师兄问道吗? 徐子澜心中有无尽的疑惑,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启了唇:“轻尘,你心中可有所选问道之人。” 少年从不多话,只是目光藐然的扫到一处,做了稍刻的停留,可这一切徐子澜并未觉察有异。 “晏公子,你呢?” 晏无邪冷不丁的凌射眼神而来,轻蹙眉时眼中深沉又艰涩:“你马上就知道了。” 以往敌对的二人交换目光,轻尘竟吐了一句徐子澜难以捉摸的话:“可别输了” 因为是必输局,晏无邪并未回应。 两人卖着关子,戚明轩心下一紧:“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好像猜到他会选谁了。” 选谁?轻尘吗? “青阳晏无邪,问道览淅……” 览淅二字一出,全场舆言哗然,皆是大惊失色,就连徐子澜也是出乎意料。 “柳青芜!” 现如今的宗门弟子,不敬一点的只敢问剑泽屿,览淅一派的手段阴险狡诈,谁人也不敢贸惹那些女子,而晏无邪居然一上来就只挑柳青芜。 对此,徐子澜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他疯了?” 身旁残影闪过,柳青芜垫脚飞舞至晏无邪面前,似乎早有准备。 空气中那不弄不厚的脂粉气息卷入徐子澜鼻尖,虽清香但他闻不惯,或许他早已经习惯了宋弋清身上的味道,更冷清纯粹。 戚明轩脸色也白了三分,才取胜之后的肆意全然不见,只徒留忐忑不安:“我早该猜到的,从览淅出现在九州境内,我就该知道。” 几乎是不用人发令,台上两人已经开始打斗起来,两人并未用剑,而是法术,冲撞后自两人交手之间的气息四溢。 徐子澜瞪着炯炯瑞凤眼目不转睛,唇齿翕张:“晏公子和柳青芜,是有仇吗?” 戚明轩双手环胸撞了下人:“并非是晏无邪与柳青芜有仇,是青阳与览淅,哦,是苗疆。” “我也是在我上岐藏书阁的史书中看到过一句,说当年苗疆之所以被驱逐出九州,青阳在这其中出了大部分力,毕竟当时泽屿只有寥寥数人。” 忆起事来,戚明轩到显得正经肃色:“青阳为了驱逐苗疆,伤戮惨重,皇室之人都死伤大半,好在苗疆也没讨到什么好,两败俱伤的结果是苗疆退出九州,改在西部幽冥海人魔交界处立身,但近些年野心勃勃,喰食了各边陲小国,势力已经进入九州之内了。” 第32章 这些三百年前的旧事,徐子澜作为一个道都没修明白的小道士,自然是不知缘由的,瞳孔骤缩:“那青阳与览淅,岂不是世仇,晏公子他——” “确实是血海深仇,览淅这次入九州,不仅是在打青阳的脸,就连泽屿也是在打青阳的脸。” 戚明轩并不如他往日表现的那样玩世不恭,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总是很得当:“虽然上岐与青阳两国也是世仇,但只为城池、子民、和财富,像青阳和览淅这种关系,并不能共存于九州。” 听完戚明轩一席话,徐子澜愈发心悬没底,整个人荒得冷寒汗雨:“既如此,那你的意思是,柳青芜会杀了晏公子?那我们该怎怎么办?要出手吗?” 晏无邪虽暂时并未落下风,但所以人都清楚,晏无邪指定是不敌柳青芜的,徐子澜也不免为晏无邪捏一把冷汗。 “可以呀徐子澜,才数日便敢招惹柳青芜了。” 揶揄过后,戚明轩也是同等忧患,他与晏无邪虽立场不同,但同行一路,早已结了情谊:“不过没什么用,柳青芜何许人也,三百多年的道行也不是唬人的,这所有人之中,除长泽仙君之外,最厉害的应属柳青芜了。” 此刻感慨不知该有何解:“就看长泽仙君更偏向哪一方了?” 晏无邪熟知自己并非是柳青芜的对手,人只用了不到三分实力,而自己就应对艰难,最终一掌险被柳青芜拍断了脖颈,好在后空翻身及时,只打中了腹部。 那一掌用力不小,直接将人从半空拍回了道场,脚步虚浮颤栗。 半空之中的柳青芜抬手蓄出一团黑气,稳操胜券的笑容极其恶毒。 徐子澜刚准备拔剑抵抗,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叫停了:“览淅柳青芜胜。” 那泽屿弟子是很懂形式的,见势不对即刻出口,柳青芜并无惋惜,利索收手化影落在地面上。 徐子澜和戚明轩两人疾跑上前去扶下晏无邪,人好似并不愿与人接触,抬手婉拒。 “无碍。”他只感觉胸腔闷痛,但并未见血。 转而向徐子澜示意:“到你了,去吧。” 徐子澜郑重颔首,迈着虚渺的步伐,紧握剑柄步步走上石阶,猛吸一口气后昂首挺胸,肩背挺拔:“平——” 台下的徐昌平和徐子鸣怒目而视,一个眼神险些让他偃旗息鼓,好在他想到了宋弋清,信心卷头重来:“徐子澜,问道泽屿,书嵊!” -------------------- 这几章群像戏份多,后面就全是女主的了 第19章 避云剑法 ========================= 徐子澜这话的震悚程度完全不亚于方才的戚明轩和柳青芜。 不论世家名号,戚明轩的实力,好歹也在九州之内赫赫有名,虽僭越,但无人会指责,而徐子澜,籍籍无名,而书嵊,又是长泽仙君唯一的弟子,可以说挑书嵊,就是在战长泽仙君。 场上并不喧闹,而是万籁俱静,所有人都审视着台上之人,发现人并未任何出奇之处,仙灵之气微乎其微,那把剑也不过普通货色,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身上品棉丝绸缎衣袍。 徐子鸣冷哼置之:“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他还真敢?” 弘屠对台上那人的恨意是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跳上去杀了徐子澜,徐子澜居然还敢不自量力的单挑书嵊,他觉得自己也不着急,等人被打得残废奄息之时,他再好好折磨人。 书嵊也是为之一愣,诧异不解的侧目去询问书祈珒,人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眼皮。 徐子澜屏息凝神,迎接着书嵊身上那股强烈的道气,书嵊体态端庄,稳步踩在石板路上,衣摆被他踢得轻动。 几乎是不用比,所有人都知这场比试的胜负。 书嵊抱剑挺立,之后弯腰拜礼:“泽屿书嵊,迎战。” 徐子澜也学着礼仪俯身,全身虚汗,心中难安。 台下的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早已是神游状态,等到台上兵器相接后,戚明轩才勉强回神儿:“我本以为你敢问道柳青芜,就已经是以卵击石了,没曾想……” “他居然敢战书嵊,我都只敢跟书丞对上几招,他这不是自不量力,是不知死活,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晏无邪感觉身体心口一阵锥痛,但只那么一下,又恢复如常,在阴险狡诈的皇宫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猫腻。 对上柳青芜,女人狞笑得恶毒,晏无邪便知自己是中了她的毒,可他与她交手时,竟全然未察。 台上的打斗并不激烈,理所应当,书嵊压着徐子澜打,而徐子澜几次三番被书嵊打得险些从台上摔下,而后又轻功换位,但如此以往只能是一蹶不振,更是败势。 台下人也算看清:“我当是谁?原来只是一个为求出名的野杂碎?” “我就说怎么有人敢问道书嵊师兄,这人打的算盘都快要蹦我脸上了。” “他这样的,连当我们泽屿最低等的弟子都不够格,也配选书嵊师兄当对手?书嵊师兄随随便便都能碾压他,现在是在逗他玩儿呢。” 那些评判尽数落入徐子澜耳廓,也只觉得那些人说得对,他对上书嵊,确实是蜉蝣撼树,但他答应了一人,就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抬手召回被书嵊撇开的剑,两人继续缠斗着,他应对艰难,但不到最后一刻,尚有一线机会。 书嵊的剑气过于浓厚,徐子澜接上那腾空的一剑时,手心被震得发麻,剑也从手中脱落,只用低微的法术勉强拖了时机逃窜。 第33章 台下唏嘘的人不可计数:“降了吧,摆明不是对手,又何必做困兽之争,完全就是丢人现眼,还好这种人没有门派。” 书嵊也有些失了耐心,他不想徐子澜过于难堪,所以收了力,但人好像越挫越勇:“徐少侠,点到为止即可。” 人在劝他降,就连他的对手也笃定他不是对手。 戚明轩也知徐子澜会败,但他不会说泄气话,放肆一吼:“徐子澜,有人还在山下等着你回去呢,你忍心看她跟着你跋山涉水一路,无功而返吗?别输啊!” 徐子澜那点心思,戚明轩给他摸得透透得,激将法不管用,还得是美人计。 另一边的泽屿弟子也不甘示弱:“师兄,快解决了他。” 再一次握剑之时,徐子澜想到了宋弋清那日说,只要那套剑法日日精进,那他便可战无不胜。 (宋弋清:不是,我可没说过。) 剑气确有些变强,来自意念,但那还不够。 调整状态,招式不再杂乱,脑子里闪过的是那日在竹林中,宋弋清是怎么使招的。 书嵊没想到徐子澜并非是杂七杂八的招式,瞧着气势还挺唬人,也准备全力应对拿下比试。 书祈珒瞧着徐子澜所使的剑法,虽招数并不连贯,但他还是一眼便识透了,手紧攥着椅角,虚眼警觉:“避云剑法?” 这套剑法为道系直系所传,虽只是简单的剑法,但真练好这套剑法不易,怎会时隔三百年出现在这儿? 书倾也察觉有异:“这套剑法眼熟得很。” 思前想去,竟然回忆起往事,眸光黑沉幽暗:“想起来了,你师父和那魔女使过,这不是我道系剑法吗?那人怎么会使?难不成,他是……” 书祈珒面色不显,淡然无色:“道系剑法数不胜数,总有一些杂式被不入流的门派偷师而学,旁人会使不足为奇。” 扫视着刚才那人走上来的地方,却见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目光阴寒的盯着他。 台上的打戏倒是愈发精妙了,因为书嵊不仅能纵剑,还能脱手施法,一时间,徐子澜竟相当于以一敌二。 “书嵊师兄居然已到了这般境界,真的是太厉害了。” “不愧是长泽仙君的徒弟,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人剑合一。” 惊羡与夸赞不绝于耳。 戚明轩:“这是什么邪门的功法,一人一剑同时出手,我还是第一次见。” 从晏无邪的眼中可见同等惊奇,他也是闻所未闻。 “徐子澜要遭罪了。” 才靠那套剑法有点抗衡之力,又被书嵊压倒了,每次都是勉强接招,应接不住书嵊一剑,而那柄犹如破铜烂铁的配件被书嵊一刀斩断,瞬间柄匕分离,人也被震到了地上。 落在地上的人吃力站稳,盯着那被斩断的剑一时恍惚。那是他师父送给他的,虽普通,或许注定了今日会断在这儿。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输,他答应了宋弋清,他们之间的约定,他得兑现。 台下唏嘘嘲讽:“下来吧,剑都断了,还打个什么劲儿。” “徐子澜,接剑。” 从台下抛上来的剑金贵,是他一条贱命买不起的,但戚明轩能不假思索的把配件借给他,可见情谊。 抽剑之时,剑光四溢,那股附在剑身上的不屈剑气是宝剑的灵性,但它却愿收敛,让徐子澜握在手中。 台上而立之人像是顷刻间变了人一样,原本瑟缩的双眸沉寂又冷绝,英姿焕发。 再一次握剑,少年气与刚才截然不同,书嵊也迷离于徐子澜的变化,对上那双坚韧的双眼,心中咯噔。 宋弋清说,剑不一定要手中,得握在心上。 两人再一次交手,徐子澜心感,同样是一人一剑,有何可怕。 还是刚才那套未使完的剑法,这一次,少年更精妙凛然,应对两方攻势竟丝毫不弱。 戚明轩不自觉后腿半步,膛目得快要瞪出眼睛,瞧着视线中那一道道剑光,和少年身上浑噩的仙力,惊掉下颚:“这确定是我的剑?” 那套剑法属实是诡秘精绝,书嵊每一招一式像是早被徐子澜所察觉一样,总能恰时应对,甚至还让他招架不住。 修道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乱了阵脚,在这种惶惶不安之中,半空中交战的两人胜负已分,依旧是断剑,还未等书嵊反应,胸口处便是一亮。 不仅佩剑被斩断,而自己也险些被刺破了胸口。 无人敢多说一字,解释在眨巴眼睛辨别真伪,空中,居然是面容清瘦的男子剑指另一英朗男子。 “怎么可能,书嵊师兄居然输了?” 戚明轩不气一下人不舒爽,稍表惋惜谦逊:“怎么可能,徐子澜居然赢了。” 报胜负之人说话软声颤抖:“徐子澜,胜。” 徐昌平最先跳出来,冲着所有人吼道:“是平阳宗徐子澜,是平阳宗,他是我平阳宗弟子。” 两人先后落到台上,徐子澜大气不敢喘一下,双腿虚软得都快要跌跪到地上的程度,但还是朝着对面的书嵊拜礼,随后拾起自己的断剑。 看台上的书倾脸上难看到了极致,咬牙痛恨:“他到底是谁?这人绝非小门小派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在这天,有一位名叫徐子澜的小道士,他从籍籍无名以狂狷之姿,横空出世。 书祈珒兴致全无,起身拂袖离去,轻尘瞅准时机,轻功一越,已经到了战台,那两人还未下去。 第34章 “问剑,书祈珒。” 梅开三度,直接让戚明轩都快要站不住了,搂紧了身旁晏无邪的肩膀:“什、什么,他、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台上的徐子澜也是惊叹不已,轻尘,居然是比他还勇。 书祈珒脚步一顿,那落入耳畔的音色无情刺骨,冷到一定极致。 “简直是放肆,你在大言不惭什么?居然敢公然挑衅长泽仙君。” 书祈珒甫一回头,那少年的冷光便直射而来:“我有一剑,问剑,书祈珒。” 书祈珒?这个名字,好久没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了。 -------------------- 第20章 阵法异动 ========================= 宋弋清坐在昨日的庭院中,本是在与人对弈,哪知东部巍峨高山之巅,方才闪过一道引子苍穹的白光,紧接着就有云雾游动之势,但顷刻间又消散了。 而西方更远之处,也有细微的异动,是因刚才的剑气所致的。 那道剑气很熟悉,只一刹那,便让她恍惚得失神。 远在巍冥山处,温恪瑜察觉阵法轻颤,那把青光宝剑像是与什么有感应一样,明明沉寂了多年,却倏然忽闪而灭。 淡薄的丹凤眼上扬,殷红的嘴唇轻扯,似笑非笑道:“轻羽剑?书析伝?” 落渊也有所察觉,两人面对而坐,解释放肆之姿:“避云剑法?你教他的?这套剑法你都肯教他?看来还真是重视他,想收他为徒?” 他那话有些吃味儿之情,但刻意隐去了脾气。 宋弋清若有所思,却喜怒不显,如涂脂般的唇色在那张莹白的脸上点缀着,显得格外好看:“这套剑法我只教过一个人。” 避云剑法,顾名思义,遮日避云,连云都要躲避的剑气。 落渊收回目光落子:“你就不怕被书祈珒认出来?” 棋盘上的棋局看起来难分难舍,黑棋白子各占一半。 “我还怕他认不出来呢。我只是不想让他过得那么痛快,长泽仙君当久了,我怕他忘了这名号是怎么来的,提点他而已。” 宋弋清又重新专心于棋局之上,落渊:“那你觉得,那个小道士会赢吗?” “问剑泽屿,书祈珒。”一连三遍,少年掷地有声,无所畏惧,气势凌人得很,台下的人指点更甚。 轻尘饶有一种书祈珒不应战就一直问剑的架势,少年倔气十足,而那傲寒的眼神,比之书祈珒,竟丝毫不败。 书祈珒化作一缕白雾,之后又现身于石阶青台之上,算是应战,手中幻化一把黑色玄铁利剑。 戚明轩皱眉惋惜:“唉,你说说你们,都那么……英勇干嘛,显得我这有点废物,早知道我就挑那个周伯阳了。” 晏无邪:“轻尘剑法不弱。” 徐子澜也知轻尘剑法不弱,三人都与他交过手,皆是没讨到胜算,而且轻尘还是一个没有剑气的普通人。 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宋弋清的剑法也不会弱的,毕竟他是靠宋弋清传授的剑法打过书嵊的,虽说是一时侥幸。 晏无邪那话一出,戚明轩霎时就正色了:“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想说,长泽仙君……” 左顾右盼警惕的小声:“会输吧?” 台上二人已然交手,只是论剑,并无之前那般剑气汹涌,但铁器碰撞发出的激烈刺耳声可见打斗激烈。 “怎么可能,长泽仙君好歹修了三百年的道,剑法再怎么也比轻尘精通几分吧?只是问剑的话,轻尘也不会输得太惨。” 晏无邪倒不这么认为,宋弋清教出来的人,怎会弱?徐子澜不过才跟了宋弋清耳濡目染不过十日,便能与书嵊交手:“实力有待考究,反正你我联手,也没能打得过他,不是吗?” 台下有些没见过世面的:“这是归尘剑还是轻羽剑?看着好贵重的样子。” “怎么可能是归尘剑和轻羽剑,你用你的脑子想想,那两把剑封印着温恪瑜呢,拿出来还不把魔头放出来了?” 被怒骂的男子激扬不褪,只讪讪的笑了两声:“那归尘剑和轻羽剑是什么样儿的?我记得古籍里有记载,但我从来没见过。” 徐子澜是没见过什么古籍的,他只知道这两把剑很是厉害,多是九州修道之人口口相传的。 “归尘的话,剑身通体发白,乃人间至真至纯灵气锻造而成,剑柄处盘踞着一只灵鸟,据说是归尘剑的剑魂;至于那轻羽剑,青色犹如润玉,青龙攀附。” 徐子澜够着耳朵细听,对那些人谈起的传闻很是好奇,只因为以往在宗门之中,他压根没机会听到有人跟他谈论这些。 “归尘聚气,轻羽驱邪,一剑诛魂,一剑镇邪,但也有秘籍传闻,归尘和轻羽不可双出,否则那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台上两人之间的交斗已经从台上打至别处,泽屿本就隐入云雾之间,两人在数丈之高的房梁之上,一群人只得跟随他们的脚步簇拥而去,有些轻功好的,倒是能跟上去看两眼。 完全闲不下嘴的戚明轩又开始碎碎念了,几人也不觉得耳杂:“这两人打得够激烈的,天底下居然有人剑术能跟长泽仙君不相上下,而且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还有那个宋弋清?” 他那话徐子澜也欲知,但恐怕只有下山之后再探探宋姑娘口风了。 书祈珒瞧着轻尘每一招一式都极其熟悉,而且他的出招完全在对方意料之中,想来对他早已是知己知彼。 第35章 他忽然理解书嵊为何会在慌乱之中输掉比试了,沉寂多年,他竟在这一刻也有些不安:“泽屿的剑术?你是她的弟子?”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轻尘一剑直逼书祈珒,眸中略有波澜起伏的愠怒:“我是谁?我是一个,胜过你之人。” 那不屑的神色倒是与她不笑时几分相似,狂妄的语气更是,不,是底气。 “她也来了?” 轻尘浮起讥笑,那双寡情的瑞凤眼略显空荡虚无:“来这儿?你不觉得可笑吗?三百年也不够你安眠的,还在这儿痴人说梦?” 书祈珒接连几式皆落败于轻尘,轻尘精通剑法,更是精通泽屿剑法,不,是道系剑法,他已经能确认,轻尘这一身剑术,便是宋弋清所授。 两人站在泽屿最高的青云塔上,云霭将二人遮得若隐若现,长风吹得衣衫飘逸,炫彩霓光照耀在身,白衣皆是被染得通透,剑光竟比白日更夺人眼,远远望去,真如两位仙人渺渺神熠。 从上往下,一群人正往这儿赶来,书祈珒别无他法,持剑凝气,一招击打向轻尘。 另一白衣少年从塔上往下坠,朝着高台之上那人鬼魅一笑。 正往青云塔赶的三人相视一觑,那么高掉下来,轻尘虽有轻功,但也恐遭遇不测。 地上三人一同出手,徐子澜虽法力微弱,但也依尽绵薄之力。往下坠落的少年,最终在十尺高空被接住,最后平稳落至地上。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除徐子澜四人,其余所有人皆欢呼雀跃。 徐子澜疾步朝着轻尘而去:“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别丧气,你已经很厉害了,那好歹是长泽仙君。” 轻尘只是青丝有些凌乱,深眸中寒光四溢,多为讥耻:“修仙问道三百年,剑气纵横九州的书祈珒,自是不弱的。” “修仙问道三百年,名门正派的书祈珒,依旧虚伪作态。” 轻尘和宋弋清好似从来都是叫长泽仙君名字。 徐子澜和戚明轩两相对视后,皆是噤如寒蝉,看着周围聚拢而来的各派弟子。 “长泽仙君与你之间的实力,显然是云泥之别、天冠地屦,居然还妄想与长泽仙君比试,我看你那剑术,不过也是些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三教九流下等剑术。” 刚收回的剑又欲出手,徐子澜一个眼疾手快就拖着人就跑:“走吧走吧,我方才身受重伤,要回去休息了,轻尘,你送我回去吧。” 戚明轩也只盯了一眼那依旧伫立在高塔之上的男子,一时间心情难以言喻。 轻尘不会法术,自然没有剑气,刚才那一招定然不是他使的,那便是长泽仙君了?可两人不是说好只问剑的吗? 回小院儿的路上,徐子澜又遇到了他的同门师父师兄们,不同于两个时辰前的冷言嘲语,这一次,来人皆是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 “澜儿,想不到我平阳宗弟子竟如此有出息,竟能战败泽屿首徒,简直是我平阳宗之盛荣。” “看来你这些时日探破仙缘,修为如此精进,竟还学了新剑法,日后回了平阳宗,可得带着师兄弟们一起操练。” “为师糊涂了,你今日胜了书嵊,日后便是长泽仙君弟子了,但你也可别忘了师门情谊,可得时刻谨记自己是平阳宗之人。” 拔腿赶来的戚明轩听到这番话,眼珠白了白,都快滑到后颅了,狂恣上前挡下那群趋炎附势之人:“你确实是糊涂了,两个时辰前,你才在众人面前称徐子澜不再是你派弟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又被这小子拂了面子的徐昌平脸色很不好看,但谁让徐子澜现在是风头正盛,巴着徐子澜,徐子澜再巴上泽屿,他平阳宗,以后可不能同日而语了。 “澜儿,今日是为师口不择言了,为师只是怕你受了外面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蒙骗,一时情急,话语颇重。” 轻尘还未出手,徐子澜便已反驳:“她不是不三不四之人!” 少年握着断剑,沉气粗喘着,像是在下定决心:“师父,我……你说过,我不再是你的弟子了,这些年有劳你的教诲。” “徐子澜!”徐子鸣抢过话怒吼一声:“才刚搭上泽屿就准备欺师灭祖了,就这么急着跟我平阳宗撇清关系?你可别忘了,我平阳宗教你修道这么多年,没有我们,能有你的今日吗?师父好心饶恕你,你居然还——” 徐子澜平心静气温吐言语:“我也不会成为泽屿弟子。” -------------------- 为什么有些章节有点击,就是没有收藏 第21章 断义师门 ========================= 此话一出,就连轻尘那鲜少有动容的面庞也为之一震,只有徐子澜不动如山般平稳无波的站在人群中。 徐昌平更是惊掉下颚,一口老黄的牙怎么也阖不上:“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当泽屿弟子?” 半个时辰以前,眼前这位他鄙弃了十多年的弟子,不知怎么歪打正着胜过了长泽仙君唯一的弟子、天下第一门派首徒书嵊。 按理来说,徐子澜不仅会入泽屿,更会成为长泽仙君的弟子,假以时日,他便可名扬天下。 普天之下,真有人不想入泽屿吗? 徐子澜声色清朗,面容平静:“我说,我不会成为泽屿弟子,也不会成为长泽仙君的徒弟,你此前也说我不再是平阳宗的弟子,我现在并不隶属任何门派。” 第36章 看他那样,徐昌平好一阵恍惚,一是诧然于徐子澜这脱胎换骨的变化,二是为他说的话迷惑。 徐子鸣:“哼?不入泽屿为弟子?你骗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先把我们打发了然后好当你的仙君徒弟?方才问道之时连门派也不报,不就是这番打算的吗?” 戚明轩算是见识了这群人的厚颜无耻:“你师父老糊涂了,你这也脑子不好使?两个时辰前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在官场见惯了这种腌臜龌龊之事儿,本想修仙以保清净,没曾想天下乌鸦一般黑。 剑头顶了顶徐子鸣的胸膛,姿态藐视:“当初不是对他弃之如敝履吗?满嘴将他逐出师门吗?现在见人得势了,马上要声震九州了,现在又想起来认回这个师弟了?你们这种死乞白赖的嘴脸,我看着还真是……贻笑大方。” “我们不知羞耻?”不愧是一宗门出来了,余下之人皆开口唾骂:“也好比他徐子澜功成名就背弃师门这条白眼狼好。” “平阳宗教导了他那么多年,要没有我们,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书嵊?” “罔顾师恩,我们现在就寻长泽仙君,让他知道你徐子澜不过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师门败类,这样的人品,长泽仙君定然不会让你进泽屿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种威胁徐子澜也全然不在乎,从始至终,眼中剔除失望便只剩下冷漠:“随你们,我如今也没想在泽屿安身立命。” 宋姑娘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天下之大,何处无道?若无道,那便自成一道。 不可置否,在来泽屿之前,能入泽屿他不可企及,但当他真问道书嵊师兄后,那种想法便逐渐湮灭,他似乎有了更想追随之人。 徐子澜好欺负,戚明轩可咽不下气,他戚小侯爷向来仗义直言:“那你们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少年英气狂傲,言语豪恣,惹得一干人瞪眼怒视:“不是我贬低你们,就你们这下三路的功夫,教给他的那些功法,能让他跟书嵊过上一招吗?” “罔顾师恩?比试之前态度决绝,说徐子澜不再是平阳宗弟子的你,现在在这儿跟他扯什么师门之情的是你,想要让他被泽屿扫地出门的还是你。” 戚明轩凌人盛气的阴阳怪气:“你们还真是他的好同门啊,同门之情感人至深!” 站在那华袍公子身后的徐子澜如此坦然镇定,倒是让徐昌平大失方寸了,眼见黔驴技穷,只得用苦肉计婆娑人:“子澜,你当真要这么狠心,弃你师父和这一干同门而去?” 徐子澜被这一句话说得刹那为之动容,到底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同门,虽说平日里师父他们待自己并不好,但多年的情谊也是不能轻易抹去的。 “你要是不想入泽屿为弟子,大可与为师回平阳宗,你总归是我平阳宗弟子,为师不会让你无处可去的。” “哼。”同样是人,戚明轩竟不知人与人之间的礼义廉耻差距竟能这么大:“死老头,你别跟我扯这些,我戚明轩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种假仁假义之人。” “说什么无处可去?你这人确实愚蠢至极,人才胜了书嵊,何愁无家可归,天下不少修道之人等着揽他入门呢!” 屡次三番被一个小辈拂了面子,徐昌平气得脸色涨红,那双阴毒的眼睛犹如恶蛇,嗟咬唇齿:“你当真一丝师门情谊都不顾?” 这会子功夫,林间道中已聚集了不少看戏之人,指点颇多。 早秋的微风习习,丝丝凉意入骨,桃花的花瓣和落叶落了一地,一片花瓣正好从他眼睑处拂过,带来清淡的香气。 而今他每日都会想到宋弋清,练剑时会想,进食时会想,触景生情时更会。 原来她身上那股淡香中,有一缕便是桃花。天气微凉,也不知她添衣与否。 徐子澜左手握着断剑,右手捉袖,沉吐出一口气,肩脊挺拔,对上徐昌平那快憋不住暴怒的双眼,也泰然。 沉声道:“从今日起,我不再隶属平阳宗,你说的,此生不入泽屿,我说的。” 徐昌平也不是儒雅之人,他没想到往日唯唯诺诺之人,不过十日便这般态度强硬,当即扯笑讽刺:“我教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还真是个背槽抛粪的畜牲。” 辱骂得极其难听,但徐子澜觉得他咎由自取,无外乎其他原因,平阳宗到底养育了他那么多年。 “行,既你决意与我平阳宗划清界限,要做忘恩负义之徒,我平阳宗也绝不留你,那我们今日便好好算算过往。” 过往是徐子澜欠师门的,自然得还清,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套蜀锦绸衣,是宋弋清买给他的。 遥记得那日,他本想选一套最低廉的服饰,宋弋清大手一挥,帮他挑了这件,现如今真要赔给他们,他真真是舍不下那份心。 细长白皙的手指扒上衣襟,刚准备宽衣解袍,身旁二人便是大惊失色, “你这是干嘛?”戚明轩立刻给人解了一半、快要从肩上褪下的长衣拢好。 恍然想起徐昌平要与徐子澜清算过往,那不就是要钱财吗? 戚明轩看着腰间几块玉佩,左选右选,挑了块拽下扔给徐昌平。 “戚公子?” 戚明轩抬手打断徐子澜的话:“拿好,这下行了吧?” 第37章 那玉姿色上等,通体发白,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上等独山玉,买下上百个平阳宗道馆都绰绰有余。 失了徐子澜这样一位日后会声名显赫的弟子却有些亏,但徐子澜打定主意不再与他平阳宗惹上干系,徐昌平也别无他法,得了玉也才就此作罢。 临走前,更是不免一逞口舌之快:“到底是攀附上了权贵,连上岐的小侯爷都能为你破费,看不上我平阳宗也是理所应当。” 虽保住了衣物,但让戚明轩丢了财,回小院儿的路上,徐子澜便对戚明轩感恩戴德,心中对这事甚是在意。 “戚公子——” “行了,你要把这套衣服送出去了,到时候下了山,宋弋清还以为你被人劫了我没护你周全呢。而且你穿这身属实好看,不像个修仙的,倒像个世家公子。” 徐子澜润玉隽秀的脸上轻漾笑意:“今日公子又是借剑,又解围的,如此大恩,子澜定当谨记于心。” “对了,那玉佩值多少银两,待我日后再还你。” 戚明轩走路一摇一摆的,发梢尾宛若荡起的波纹,怎一个英姿飒爽了得,笑起来嘴角露白:“也不值多少钱,你当我傻呀?我故意选了个最廉价的给他,也就……” “九千多两?” 一同止步的两人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良久,徐子澜才憋出一句:“你不傻,你只是久坐高位,而不知民间疾苦。” 轻尘:“他这套说辞你理解何意吗?” 戚明轩:“……” 神殿之内,一砖一瓦都修砌得气势恢宏,缠龙石柱足有五尺宽,高度更深不可测。 晏无邪与书嵊跟随书祈珒入了神殿,晏无邪更觉胸口犹如撕裂,作礼叫停了前面之人:“长泽仙君。” “我有要事要同你禀报。” 书祈珒转身朝着书嵊使了个眼神,人心领神会:“去把今日那二人叫来。” 胸口那刺骨般的疼痛让晏无邪面露痛色,书祈珒仪态得体的向他走来,将手中的药瓶递予晏无邪,声线清冽:“服下吧。” 柳青芜的解药,长泽仙君居然有,晏无邪也不觉得戚明轩今日说的那些话是随口胡诌的了。 刚服下解药,胸口的疼痛便瞬间化解,想来览淅确实擅练一些歪门邪道。 “长泽仙君,此次在赶赴泽屿的路上,我一行人遭逢一位魔头,那魔头身上有极其诡异之处,无邪不解,特此来请教仙君。” 到底的修了三百年之人,书祈珒那身仙气令人瞻仰。 “那魔头右手手腕处,有上岐皇室的印记。” 此言一出,晏无邪明显看清,长泽仙君眼底竟有霎时的六神无主。 “在下想知他是何人,与上岐皇室有何关系,上岐是否有人勾结魔族?” 半晌,书祈珒依旧失神心不在焉:“他身边可有跟着一个女人?” -------------------- 第22章 注定离别 ========================= 晏无邪如实作答:“不曾,他只身一人前来,既然不伤人也不作恶,不知是想干什么?我瞧着戚明轩与他也并不认识。” 戚明轩是小,因为戚明轩那没心没肺的样儿,看着并不像装傻耍阴谋之人,这一路相处,戚明轩看着却不像认识那魔头的。 不过长泽仙君提到了那魔头身边的女人? 书祈珒:“同你来的徐子澜和轻尘……你们是一路人?” 有关那魔头的事长泽仙君还未给他答案,却又问起徐子澜和轻尘? 晏无邪心中略有思忖:“回仙君,只是路上萍水相逢而已,算不得一路人。” 书祈珒:“他们身边可有跟着一个女人?” 两相对视,晏无邪坦然无怯:“不曾。” 书祈珒本已确信,那二人剑法皆是宋弋清所传授,难不成宋弋清当真没同那两人一同前来? “长泽仙君,你还未告知我那魔头是何人?”晏无邪巧妙的转走了话茬儿,他对那人的身份属实是万分纳闷。 书祈珒垂眸,淡漠的瑞凤眼虚妄无神,言语多蔑然,不以为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魔教而已,不足惦记。” 对书祈珒此番回应,晏无邪浓眉微蹙,又急遽恢复如常。 在那一刻,他对书祈珒是有不满的怨念压在心底的,就算是个不足挂齿的魔教,但出现在九州境内,长泽仙君知晓却无所作为? “是。” 书祈珒明显对晏无邪的答复抱有疑虑,掩在衣袍广袖之下的修长手指逐渐蜷起,拇指指腹互相摩挲着。 不等书祈珒再深思,他心中所想之人,便已在书嵊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大殿。 徐子澜看着如此宏伟气派又仙雾渺渺的宫殿,一时间惊愕失神,叹为观止。 泽屿是一座伫立在山巅之上的门派,烟雾萦绕,其房屋装潢却贵重雅致,一点也不比那些画册中的宫墙阁楼。 “师父。” 等到二人出现在这儿时,晏无邪晦暗的眼底才顷刻闪过一丝慌乱,他竟都忘了,长泽仙君叫了徐子澜他们前来,等下一番对峙,那他的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徐子澜握拳拜礼,态度恭顺谦卑,唤了一声:“长泽仙君。” 轻尘自然不屑书祈珒,既没动作,眼神更是轻藐,鼻息之间攒着一股气。 书嵊引来人后便退出了殿门,只是临走前,多瞧了一眼那个身形羸弱颀长的白衣男子。 第38章 “教你们那套剑法的人现在何处?”书祈珒单刀直入,他本性就不是委婉之人,更何况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同人虚与委蛇。 与宋弋清初次相见,她便对受万人敬仰的长泽仙君不屑一顾,而与长泽仙君第一次见,长泽仙君居然是提起了宋弋清,徐子澜想来两人之间定有不解之缘。 对上书祈珒那冷冽凌厉的视线,徐子澜并非畏惧到闪躲,而是仰止。 余光瞟到前侧方的晏无邪,晏无邪一张俊逸的脸面无表情,暗沉的眸光轻闪了下。 “回长泽仙君,我与那人并不熟识,只是萍水相逢,幸得那人指点,也不知她所在何处。”虚言让人心神不宁。 书祈珒皱眉睨眼,身上裹着不怒自威:“说出她的下落,我便可以让你进泽屿当我的弟子。” 蔑了眼矮一头气质冷绝的轻尘,语气近似怜悯赏赐:“你也一样。” 轻尘轻扯唇,上扬的嘴角昭显出明显的不屑一顾,沉闷的冷笑了一声。 轻尘未说话,那鄙夷轻贱的面容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明明是嘉奖,但从这样一位冷傲谪仙嘴里出口,徐子澜竟觉得有几分别扭。 宋姑娘也时常如长泽仙君这般遗世而立,但她的姿态却让人仰慕。 多年位居高位,书祈珒早有些刚愎自用,误以为徐子澜一言不发是在迟疑。 “入泽屿,你便是我书祈珒的弟子,可研习最上等的功法,得道修仙也会事半功倍。” 徐子澜遽然想到那日在红尘客栈宋弋清说的那句,她说长泽仙君自己都没成仙,现想想他竟有些附和认同。 长泽仙君自己都还未成仙呢!长泽仙君三十岁探破天道,修了三百年,却还未飞升,九州之人对他崇敬歌颂,只因为三百年前,长泽仙君诛杀了魔种、封印了魔尊。 书祈珒瞅着徐子澜那清俊的润白容颜,看出了书析伝往日的几分风貌,怯弱、无能、优柔寡断。 “她传授你的不过是最普通的下等之术,研习这种剑法对你只是事倍功半,只要你想,以你的天赋,假以时日,便可成为我泽屿最上等的弟子。” 并非如此,宋姑娘说只要勤加练习那套剑法,便可日有所进,他听信她的话,近几日勤学苦练,居然胜过了书嵊。 还有,宋姑娘说,天赋是修行最没用的东西,一蹴而就固然可幸,但不加以历练,修仙只能是飘渺绮梦。 少年撇嘴咬唇,盯着面前这位深受世人敬仰的人,他在这刻发觉,长泽仙君也没传闻中那样受人爱戴。 眨巴了两下眼睛:“长泽仙君,子澜愧不敢当泽屿弟子,更不敢肖想入你门下,此次来泽屿,只为问道。” 一旁的晏无邪反应也同戚明轩之前那样震惊,连带着书祈珒那张凛若寒冰的俊脸也横眉怒目。 只是问道便能赢过书嵊?这完全不是问道,是掀台子,压低声音似胁迫:“只是问道?” 轻尘早知徐子澜的回答,但见书祈珒被拒,更是放肆凝目:“真以为谁人都稀得当你泽屿弟子?” 晏无邪真的佩服轻尘,当今天下,能与长泽仙君说这些话的,也就他和宋弋清二人。 人转身离去,徐子澜恭顺道别,脸上残留的是被轻尘那些话吓得心有余悸,窘态一笑后拔腿跟上轻尘。 “想清楚,今日你若出了这门,便是与魔族为伍、与正道为敌,天下之人人人得以唾骂。” 轻尘回眸,桀性冷笑:“做好你道貌岸然的长泽仙君吧,天下不是你该担心的,可别忘了你这位置怎么来的?” 徐子澜不解长泽仙君那话的意思,只是不入泽屿便是与魔族为伍了吗?那这泽屿未免太霸道了些。 书祈珒今日被两个无名小辈拂了脸面,这二人还与宋弋清有关,书祈珒虽说不是面目狰狞,但也有些脸色破裂阴翳。 回房之后,徐子澜见轻尘在收拾衣物,一声不响也照做,等到戚明轩猛地推开半敞的大门时,乍惊:“你们要下山了?” 比试未完,但徐子澜和轻尘已没有再在这儿停留的必要,而且两人才刚得罪了书祈珒,自然不会觍着脸在这儿待下去。 “嗯,既决定不入泽屿,也得把院房给人让出来。” 戚明轩兴致缺缺,倚靠在门上仰天长叹:“哎,你说说你们,跋山涉水来这儿,现在有机会一步登天入青云之道,又拒绝了。” “不过这泽屿属实无趣,每日只是练剑修行的,哪有繁街烟花柳巷之地有趣,我还是舍不掉我小侯爷的宠命优渥,而且我跟那些道士完全不合,既如此,便同你们一起走。” 几人走至半山腰,回望了一眼这座修建在人间仙境般的古朴宫殿,眼中却未有丝毫眷恋。 而轻功赶来的一抹黑影,让三人面色一滞。 戚明轩:“长泽仙君不都许你弟子之位了?你怎么也下山了?” “不想屈居人下。”晏无邪狂傲作答。 “不想屈居人下?那你想干嘛?” 作为青阳殿下,不想位居人下,晏无邪的目的已经彰明较著了,男人神情阴暗沉重,气壮山河:“夺嫡,争储。” 徐子澜:“……” 戚明轩:“……” 轻尘:“……” 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晏无邪野心勃勃,目光坚定,一度露出凶煞的帝王之气。 棋局上白棋密布,而黑子又如强弩之末,宋弋清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本不可见的浊尘:“他们来了,下次再对弈吧,就此别过了。” 第39章 落渊脸溢哀痛凄凉,她又要走了,不知下一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但他注定留不住她,只许了她一个诺言:“仙人醉,只会给你留着。” 乌黑柔顺的青丝被凌风吹拂,女人刹那嫣然一笑,清风像是吹散了花瓣,只留下光秃秃的花苞。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但她注定深受别离之苦。 宋弋清拍了拍倒在一旁睡得天昏地暗的人:“走了。” 徐子澜在他与宋弋清分别之处又与人相逢,只是宋弋清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暗离当即挤笑挥手招呼。 来的四人皆是心情难以言喻,怎么感觉那两人关系甚好?宋弋清倒不像是被胁迫的。 “是你?”戚明轩盯着那美艳女子入了迷,一来人长得确实魅惑,二则是因为人身份成迷。 暗离:“你们都输了?” 戚小侯爷嗔哼笑:“输?本侯爷怎么可能输?那泽屿弟子被我打得铩羽而归,当场跪地讨扰。” 他那话吹嘘的成分很大,宋弋清和暗离也只听听,并不信。 “还有,不仅我赢了,徐子澜也赢了,赢了书嵊,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书嵊——” “你赢了,我很高兴。”宋弋清音调柔软的打断戚明轩的话,戚明轩也识趣的闭嘴。 徐子澜霎时眼脸红润,为宋弋清那话惊喜,宋姑娘是在夸赞他吗? 暗离煞风景的解释:“她跟人打赌,赌你输,所以不论输赢,她都高兴。” 徐子澜脸上闪过瞬间的失望,蹑手蹑脚的羞涩吐字:“宋姑娘,我赢了他,答应你的事儿,我做到了。” “嗯,多谢。”宋弋清并未多与徐子澜周旋,而是向轻尘征询:“你想来的泽屿也来了,可以走了吧?” 轻尘面色无情的颔首,似乎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沉默阴鸷的少年。 徐子澜急不可耐的表态:“宋姑娘,你们要去哪儿?我要跟你一起。” -------------------- 轻尘:普信男真晦气呀 ==================== # 第2卷 情动 ==================== 第23章 祭奠亡夫 ========================= 宋弋清淡漠疏离的掠过一行人:“前路各不相同,就此别过吧。” 闻言色变的第一人是晏无邪:“跟我回青阳。” 男子也尤为固执,怅然若失:“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吗?你们要去哪儿。” 宋弋清并未与晏无邪那仇视凶悍的目光对上,只是轻吐了一口气,似伤感,似决心:“去一个万分凶险的地方,你不会想去的,你也不能去。” 徐子澜对宋弋清的绝情丧气黯然:“只要是跟你——和轻尘在一起,我都可以去。” 瞬间,少年又气势倍增:“而且我胜过了书嵊,我现在应该能保护你——和轻尘了,宋姑娘,你相信我,跟你一起,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而且,我吃得不多,馒头就行了。” 轻尘漠视了眼徐子澜,洞悉他心中所想,其实所有人皆知徐子澜的心思,默契的没有戳破让他难堪。 见徐子澜那般恳切之情,宋弋清依然无所动容,戚明轩好奇:“所以你们到底要去哪儿?什么地方只能你们俩,不,你们仨一起去?” 宋弋清看样子是准备带上那个来路不明的魔女了,明明在此之前,暗离才与他们大打出手。 轻尘:“巍冥山。” “巍冥山?”徐子澜和戚明轩异口同声,表情也相差无几,相视一望后皆是面露堪忧状。 这地方确实凶险万分,因为那是魔尊温恪瑜所封印之处,即使魔尊已经已经被封印多年,但魔气久散不去,因此也聚集了一众魔教。 被漠视了的晏无邪又沉声言述了一次,耐心逐渐消弭:“先跟我回青阳!” 徐子澜:“去那儿干嘛?” 宋弋清如星夜般灵动是双眸逐渐裹上清冷,敛笑之后,浑身浸着霜寒的凄凉感:“去祭奠亡夫。” “去见一个等了她三百年的人。”晏无邪冷然道。 一时间,几人错愕失神,竟不知是宋弋清那话更令人大吃一惊,还是对晏无邪话更荡魂摄魄。 亡夫?宋弋清的亡夫?她已经婚配了?还死了相公? 有人等了宋弋清三百年?那宋弋清岂不是也活了三百年? 徐子澜本以为宋弋清与他年纪相仿,但没曾想宋弋清三百岁,还已婚配;他本以为宋弋清柔弱不能自理,但现在看来,宋弋清法力成迷。 戚明轩表情最属滑稽,言语也多莽撞:“巍冥山?你去巍冥山祭奠亡夫?所以你的夫君是……温恪瑜?” 宋弋清:“……” 轻尘:“……” 戚明轩一想到这种可能,全身恶寒激颤,但瞧宋弋清那张冰冷清沐脸,已及轻尘那近乎杀人的目光,立刻摆手讨饶:“是我冒昧了。” 确实并未听闻温恪瑜还有一位夫人,但宋弋清来了泽屿而不入,属实蹊跷。 徐子澜:“所以我们现在,是去青阳还是巍冥山?” 宋弋清:“巍冥山。” 晏无邪:“青阳。” 宋弋清:不对,我们?糟糕,中计了。 徐子澜计谋得逞,窃喜浅笑:“好,那我们就去巍冥山。” 宋弋清阖眼一窘,想着自己居然着了徐子澜这个毛头小子道儿,心中思绪纷杂:徐子澜胜了书嵊却未留在泽屿,不知为何;为了自己与师门情谊已断,真如他们当时夜谈时所说,得自立门派了。 第40章 欲言又止时对上徐子澜那晴朗温润眉眼中的喜色,硬是憋不出一句绝情的话。 转身的瞬间,耳廓传来一到闷声低吼:“他时日不多了。” 宋弋清执拗,论实力,晏无邪指定是打不过宋弋清的,只得抛硬软言:“他跟你不一样,三百年前修仙,以凡人之躯达天人之境本就是逆天而为,他能存活到现在,全凭对你的念想吊着一口气,你真的不去看他最后一眼、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算他是为我修道的,又与我何干?普天之下,那么多人以书祈珒为楷模,为他修道之人数不胜数,难道书祈珒就得为他们所有人揽责吗?”宋弋清嘴硬心软,愈踌躇愈慨叹,便愈狠不下心。 戚明轩猛然想起什么,眉峰紧拧,抬手止住正在争执的两人:“等等,青阳?活了三百年?你们说的,不会是……晏无烬吧?” 两人一致沉默,更是让戚明轩确信了这点,但还是难以置信:“还真是晏无烬?” 再看向宋弋清时,戚明轩表情诡异又敬佩,在场之人无人不知晏无烬这个名字。 等到人脚步再挪之时,晏无邪又是一声浑厚又嘶哑的愤吼:“宋弋清!” “我不管你们当年谁对谁有亏欠,但他只想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去见他。” “求你!” 能让不甘屈居人下,野心勃勃想要争储的晏无邪说出求这个字,不仅徐子澜他们,宋弋清也愣神呆怔了。 一路同行十余日,徐子澜也深知晏无邪是怎样之人,晏无邪倨傲孤冷,此刻这般,徐子澜难免有所触动。 “宋姑娘,巍冥山,好像就在青阳西部边界处,去青阳国都只需多耽搁两日。” 戚明轩:“要不就去吧。这样,这一路上所有花销,小爷我包了,一定让你们潇洒快活、享天人之尊。” 暗离蔑视着戚明轩:“你也要去?” 回想自己捅的那一剑,戚明轩对上暗离竟心虚至极:“凑个热闹嘛,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青阳呢,顺便……” 眼神在宋弋清和晏无邪之间来回流转,本就不太精明,更显呆傻。 一群人同气连枝,倒显得宋弋清不近人情了。 三百年,晏无烬竟然活了三百年了。 宋弋清同身旁的轻尘吩咐:“走吧。” 晏无邪从未如如今这刻这般喜若癫狂,宋弋清同意了?她答应跟自己回青阳? 几人离开泽屿后,赶在日暮之前入了宁城,许是受泽屿庇护,宁城繁盛华贵、人流不息,比墨澹国都还昌盛些许。 而作为一个言之有信之人,戚明轩也时刻谨记自己的许诺,瞅着东西便问宋弋清:“这东西喜欢吗?给你买一个?” “不用。”宋弋清多次拒绝,戚明轩一腔热血都被浇灭得只剩下一簇火星儿了。 “你怎么什么都喜欢?也太难讨好了吧!”宋弋清看着模样温柔似水,但内心却高墙堆砌,硬如磐石。 戚明轩转而对暗离:“那你呢,喜欢什么?小爷给你买。” 暗离原本走马观花,蓦然有人轻撞了下她的手肘,她想不到有一日,会有人问她喜欢什么,虽然那个傻里傻气的纨绔小侯爷对她并无情谊。 暗离随手一指:“这个,可以吗?” 最后三字从她口中说出几近颤抖又祈求,卑微得哽咽。 戚明轩并未察觉,只一门心思掏荷包:“哪一个,这个小人偶吗?” 随之,戚明轩对着那小人就是满嘴嫌弃:“这东西也太丑了吧?你竟然喜欢这样的,我看着也没什么好看之处?” 在暗离落寞自嘲时,男子却停了嫌语:“多少钱?” “一两银子。” 戚明轩挑了另外一个能勉强入他眼的:“再把这个也给她拿上。” 暗离阴沉的杏眼猛然一抬,对上戚明轩那天真浪漫的俊逸容颜,心中五味杂陈。 傻子,这么个破烂小东西可不值一两银子,店家只是欺戚明轩衣着华贵讹他的。 付钱之后,戚明轩再回头之时,已失了宋弋清他们几人的踪影:“欸,人呢?” “各位公子,可要算命。” 一白胡子老头拦去了宋弋清他们的去路,老者精神矍铄,笑得慈眉善,身上那股气质,看着就与人亲近。 宋弋清皎洁姣好的面上冰冷无比:“我不信命!” 对此,老者先是仰天捋着胡子笑笑,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那我便先帮姑娘算算。” 说着,不等宋弋清拒绝,强势挽留:“老朽见姑娘眉目含情,想来情缘颇厚;菩提之相是多情大爱之人;仙气深厚如有得道成仙之缘,实属大凶之兆。” “大凶?”徐子澜原本听着浅眠那些赞语,以为是吉祥之兆,哪知人蹦出来一句大凶。 “你不是说她有情有爱还能成仙吗?” 老者笑笑,五官凑往一块:“只说有仙缘,凡事能不能成也得讲究机缘的。我看这位公子,一身正骨、神清气朗,也是与仙道有缘之人。” 再一看,更是装模作样:“哎呀,也是大凶之兆啊。” “公子命里有劫,与一人恩怨纠葛甚深,如若一念之差误入歧途,恐仙缘受损,难登大道。” 徐子澜:“……” 顺着徐子澜右侧而去,是一位矮了半头的轻尘,轻尘冷漠道:“不用,我也不信命。” 徐子澜:“难不成他也有仙缘?” 第41章 他已然确认,这老者就是一位江湖骗子,满嘴谬言胡诌一通。 老者看着轻尘,倒是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宋弋清:“这位小公子倒是没有仙缘,只是公子命里劫难颇深,他之劫,天下之劫,典型的大凶之兆。” 徐子澜:“……”江湖骗子。 宋弋清听得敷衍游神,像是并不待见那位老者,只欲快些离去:“走吧。” 徐子澜:“还有晏公子呢,要不再让晏公子——” “他一日之内算够三个大凶便不会再算了,他嫌晦气。” 宋弋清已经转身朝客栈而去,徒留余下四人惊愕不已。 老者朝着人的背影呼唤:“宋姑娘,凡事讲究一个天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人便应遵循天命,一味逆天而行,只会——” 宋弋清停在了客栈门阶处,女子遽然扭头,朱唇皓齿,容颜姣好:“天有道,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 宋弋清眼神一凝,冷气让三人直打颤,犹如冬日冷霜寒雨:“那我便灭了这天道。” 霎时,杀气纵横。 -------------------- 轻尘:不用非得带上我,我都懂。 徐子澜:嘿嘿。 第24章 大凶之兆 ========================= 等到人隐入客栈之内,徐子澜还未从刚才那道杀戾的冷气中清醒过来。 这位老人看着与宋弋清熟识,要不然怎会知道她姓宋。 自日落时分与那白胡子老人碰面之后,宋弋清便遁入房门,再未踏出一步。 几人围坐在案板木桌上,眼神总是似有若无的抬头瞟向二层房门处,戚明轩纳闷:“下午那老头到底都跟你们说了什么?人算命都是阿谀奉承说尽好话,偏偏他算出来三个大凶相,你们难道就没把他那摊砸了吗?” 徐子澜食欲不振,面色颓靡,清眉秀目中满是对宋弋清的关切。 晏无邪回想宋弋清那时煞白的脸色,以及凌绝的寒气,隐隐还脊背发凉:“砸,她当时都想把那老人砸了!” 人不在,但话茬儿还在,就戚明轩这种好奇心重的人,心里完全憋不住事儿,又瞥了眼房门处,靠近晏无邪,低声秘语:“你说,那个晏无烬,就是你那个天祖……” 如若谈起这事儿,大家就兴致勃勃、情绪高涨了,不自觉挺立了脊背。 “和宋弋……宋姑娘,他俩……?”直呼名讳不太礼貌,宋弋清好歹也是活了三百年之人,怎么也算是前辈,但让戚明轩唤出来,有些难以出口,还是叫了尊称。 戚明轩:“九州之内那个传闻大家都听说过吧?就永宁王晏无烬的。” 徐子澜其实也对那位青阳永宁王晏无烬有所耳闻,那位永宁王广为流传的除了他当年的骁勇,就属风流史了。 “听过。”暗离经过布偶那事儿,对戚明轩倒也没此前那么剑拔弩张了,一剑之仇彻底散灭。 “传闻那位永宁王晏无烬,三百年前他还是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有勇有谋、器宇不凡,又有帝王将相的睥睨之气,当年六子夺嫡,他虽已贵为太子,但依旧对那些个皇室兄弟杜渐防萌,在他未登位之前,大多皇子就落得惨败身死的下场,可就在……” 戚明轩顺着话往下接:“在他即登大位之时,竟禅位当时唯一存活的六皇子晏无珘,说是要得道修仙。当时修仙可不盛行,大家都以为他魔怔了,但晏无烬心意已决,一心问道,无心朝政,朝野上下对他是怨声载道,而后才应许六皇子晏无珘为帝。” 往事玄幻虚浮,暗离也不知真假,但也有惑心和不解之处:“你说他当年废那么多心思,整死了那么多人,他又说他不想当皇帝,这在别人看来,不是有病是什么?” 对这些宫廷和江湖秘闻,戚明轩向来知之甚多:“坊间盛传,都说他潜心修道是为了个女人,被红颜祸水迷了眼。” 如若真是为了个女人,暗离回想宋弋清那般天人之姿,皎然如月,清冷脱尘,一颦一笑却有勾魂夺魄之气,也觉得晏无烬应该,她若是男子可能也会一见误终生。 徐子澜越听心头越是烦闷,也不知为何,宋姑娘好似很受人喜欢? 再论起往事,大多是后人杜撰夸大其词,戚明轩觉得还是问问晏无邪,这个与晏无烬关系甚密的青阳殿下:“晏兄,宋弋清,当真就是当年,让你天祖舍弃皇位、一心修道之人?” 晏无邪眉头紧蹙,一如初见时那般阴沉高深:“我不清楚,我与你们所闻也相差无几,问过永宁王,对于那女子,他也从不多言。” “我只知道,他寑殿中有一轴画卷,他日日描摹抚挲,我也是偶然撞见过一次,隔着老远窥见画上之人,上面——是宋弋清。” 戚明轩险些拍案而起,见惊动了其他桌酒客,才又收了声:“所以永宁王真的是为了宋弋清才禅位修仙的?” 再望向那扇门时,戚明轩眼底的赞仰之情溢于言表:“宋姑娘,厉害呀!” 徐子澜竟不知这往事如此玄乎,本以为只是一段胡诌谬言,没曾想还真是如此,永宁王当年贵为太子时的谋略可是史书流传,这样一位帝王气之人,居然…… “唉~”戚明轩又情绪多变的叹了一口气:“正可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永宁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第42章 话还未说完,余下四人杀气、迷惑、冷冽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晏无邪目溢凶光:“他还没死!” 暗离也是明里暗里的嫌弃:“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少说,你这要到了人家的地盘,人迟早得把你作为质子一顿虐待。” 戚明轩深知自己又说错了话,立刻紧抿嘴冲着晏无邪傻笑。 忍不过片刻,不让戚明轩说话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不对。” “宋弋清不是有夫君吗?就葬在巍冥山的那个。宋弋清连晏无烬都看不上,她亡夫是……?” 谜团太多,处处让徐子澜心情郁愁,盯着已经冷了大半的饭菜,更是没有一丝握筷的欲.望。 宋弋清侧身踏坐在大敞的窗前,银丝般的月光如银河瀑布洒入天际,给原本黑雾萦绕的无垠天空增添了几分色彩,只是皎月太过孤清,总是裹着一层疏离气,冷得人刺骨。 屋内未掌灯,宋弋清怕玷污了这份景色,酒坛中的酒已尽,是临走前落渊赠的仙人醉,因为饮了酒,身体灼热,意识也逐渐迷蒙,耳畔挥散不去的是叱乐仙人那番话,竟同三百年前那场画面相穿错。 -(三百年前) 宋弋清一袭青衫娇俏婉容,眉目微皱,双手堵住双耳,与一旁的书祈珒胡搅蛮缠:“我不听我不听,你别跟我说教,大不了我等下让师父和书析伝给我买,” 说时迟,宋弋清转身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师父和书析伝,全然不顾当街人口多,就是一声:“师父。” 宋弋清有一位师父,书寻,是亓云山的一位道士,宋弋清是近日才拜入书寻门下的。 书析伝是宋弋清师叔的徒弟,因师叔去世,把他交付到了书寻手中,有个照应。 宋弋清朝着二人小跑而去,高一头的少年一身素白帛衣,瞧着奔来之人眉眼就是不自觉弯蜷,澄澈如水的清眸中还带着克制的紧张。 书析伝和书祈珒不一样,他长得白净秀气,算不上多俊俏,但看着就顺眼倒是一点不假。 “师父,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了画本,是新的。” 宋弋清就那些个爱好,不喜欢胭脂水粉和糖人衣裙。 书祈珒的声音自身后而来,冷不防冒出一句:“她又要买小人图。” 宋弋清眼睑都快要翻到后颅了,撅了撅嘴以示不满:“什么叫小人图?师父他龌蹉,他不仅自己下流,他还污蔑我。” 书寻面容慈眉善目,笑起来双眼眼皮都快合拢至一块儿了,看着就喜气:“前几日不才买了一本吗?” 书寻嘴上说着,但心甘情愿的掏着银两,对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弟,向来是有求必应。 宋弋清眉眼灵气,瞪着一脸冷色的书祈珒生动娇俏,像是在与人示威:“那本看完了,我下次把它拿到市面上转卖了,还能换点银子回来。” 书寻掂量了下手中的银两,惋惜道:“方才买了些宣纸和食具,好像不够了。” 闻言,宋弋清只是失落垂睫,不等她多沮丧,书析伝的手便抻到了面前,温润如玉般的声色沁人心脾:“去吧。” 书寻笑侃一句:“你就纵着她吧,你师父留给你的那点钱财,全挥霍她身上了。” 对此,清白少年垂头羞怯。 宋弋清也觉不好意思,接过书析伝手中的钱憨傻一笑:“多谢析伝师兄,回山上给你。” 书析伝说话温吞细语:“不用。” 只有在自己对宋弋清好的时候,宋弋清才会叫她一声师兄,更多的时候,她对自己和书祈珒都是直呼名讳。 几人来到摊位给宋弋清买画本,宋弋清刚捧上一本,一只手便拍上了宋弋清的肩膀:“姑娘。” 宋弋清受了惊吓瞬间扔书躲到了最后的书析伝身后。 来人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胡须长至腰前,长得也面善,书寻天命之年,那位老人看着像是古稀。 叱乐仙人盯着面前四人,目光来回流转,落在了年长的书寻身上:“我看几位气息不凡、举止出世,若老朽没看错,想来诸位是天修之人吧?” 世人混沌,且修道之人也是平常人家,鲜有人能分辨出谁修道求仙,面前这位老人倒是颇具慧眼,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几人修道。 “今日瞧着与几位有缘,老朽便给各位算算天命?”叱乐挥了挥手中被木棍翘起的布旗,上面赫然有一个命字,而在另一面,则是一个天。 书祈珒冷言拒绝:“我不信命。” 宋弋清倒是饶有兴致,对着人就是一阵摊手伸舌,配合得不行,说话都吐着舌头:“大师,先给我算。” 叱乐同书寻笑了笑,瞧了几眼宋弋清的眉骨:“老朽见姑娘眉目含情,想来情缘颇厚,日后缘结不少,怕是要徒增不少情债了。” 说到爱慕者不少时,宋弋清下意识偏头望了一眼傲雪凝霜之人。 “菩提之相姑娘又多情大爱,日后定会怜悯苍生;再一看这周身萦绕的仙气,得道成仙也未尝不能。” 宋弋清即使知道这种夸赞之词多坑蒙拐骗之嫌,却也眉开眼笑,只是下一瞬,便显不出来。 叱乐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实属大凶之兆。” 宋弋清:“……” -------------------- 第25章 少年薄命 ========================= 宋弋清要不是瞧着这老头弱小无力,当即她就要无理了,耳侧是书祈珒阴恻的哼笑。 第43章 “这位公子似乎对这命格颇有怀疑?”叱乐只是笑笑,脸上并无一丝动怒:“情丝缠绕,姑娘日后定会因这个‘情’字吃不少苦楚,只因情根深种之人,注定别离相思,孤寡无依。” “大爱无疆,对一介女流来说,未尝不是枷锁;成仙路,便会应天劫,姑娘仙盘根基不稳,恐难逃一劫、误入歧途。” 宋弋清:“……” “那我是该破财免灾还是请神作法?”神棍一般都这样,这种骗术宋弋清了然。 叱乐继续抚着胡子笑,清明又混浊的眼睛倒显出几分讳莫如深:“天命,无解。” 快别说了,越说她越觉自己时日无多,越想把这老头胡子剪了、招牌砸了、再一脚踹飞。 宋弋清觉得刚才书祈珒说得对,同言:“大师,我不信命。” 这大凶破烂的天命真的是晦气。 叱乐又将目光转向了书祈珒:“这位公子倒是凤表龙姿,只是眉宇间有寡情之相,仙盘根基虽深,但若悟不出一个‘情’字,怕是也无济于事。” 宋弋清:“所以……?” 叱乐语气笃定,苍老的脸上都多了些正色:“大凶!” 宋弋清滑了滑灰雾色的眼眸,音色空灵婉转的质疑:“一个多情,一个薄情,算得当真是精妙。那他呢?你也给他算一算。” 少女手指着自己面前的男子,男子眉目舒朗,笑意浅淡,只是光听宋弋清说话便能愉动心灵。 对上书析伝,叱乐神情不似之前那般云淡风轻,而且危然忧愁,恍若在瞧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将死之人。 “公子世世凄苦、命运多舛,却又心思纯良、心怀天下,公子大道啊!” 书析伝: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心怀天下? “只是少年多薄命,于公子来说,命途凶险,若日后有机会成仙,方可改命。” 叱乐最后一话是对着宋弋清说的,女人眉目紧皱也掩不住她的精颜,微觑着沾带魅意的清眸,对他的话中真假很是怀疑。 “你说得真厉害,还扯出轮回来了?” 说她和书祈珒命盘凶她就忍了,但说书析伝的命薄,她忍不了,当即推开书析伝挤到叱乐面前,撸了把袖裙,一抓叱乐那写有‘天命’的招牌。 “你说谁短命呢?”女子气性颇蛮,双目一嗔,倒显出俏丽。 书寻:“徒儿,不可无理。” “算了,宋弋清。”身后的书析伝也拉了一把气呼呼的宋弋清,轻声劝抚着人。 宋弋清两颊长得软弱,皮肤白皙,生气起来配上那双乌黑透彻的水光眸,并不会惹人生气,因为就宋弋清那张脸瞧着就让人喜爱。 宋弋清不信邪,又指着师父书寻:“那我师父呢?我就不信我们四个人,凑不出一个吉利?” 老者连连摇头:“若一日之内占三副凶卦,老朽便应停手,恐沾染晦气。” “你是骗子吧?”宋弋清只觉这老人许是料到要再说下去,自己一定把他那布褂子刮了,这才找了个借口推辞。 左手一个书祈珒,右手一个书寻拖着人就走:“行了行了,不买话本了,回山上去吧,这老人神神叨叨的。” “书析伝,快跟上!” 落在最后的书析伝折腰与叱乐作礼,叱乐瞧着他既是喜爱又心疼:“去吧。” - 房门被人扣响,糊了一层薄纸的门口站着一位身形纤长、腰腹瘦弱之人,只看身影,宋弋清便能辨出来人。 宋弋清没回应,门外又是两声轻微的敲打,还有一声:“宋姑娘?” 他的声音很清朗,恍若如梦中书析伝的声音一样,只是书析伝从来不会这么见外的叫她宋姑娘,因为他们勉强算是同门,除了叫她宋弋清,便是叫她师妹。 “别进来。” 缱绻腻人的声音软到了极致,下一秒,人影便推门而入。 在看到坐在窗廊台上的人时,徐子澜心下一沉,随即把手中的饭菜往桌上一撂,在隔着宋弋清一定距离时才停下:“宋姑娘,你……” 宋弋清心思烦闷,难免迁怒徐子澜:“我让你别进来。” 这是徐子澜第一次见宋弋清动怒,除了眼神有些迷离冰冷之外,语气并不狠恶,但难免愧赧:“我听你声色不对,想进来看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弋清音色不对了,她饮酒了,除开迷幻的双眼,那原本莹白润滑的容颜上,酡红淤积,即使是在黑夜中,被如瀑布山海一泄的月光轻恍,也是极为明显。 更何况,那弥漫的浓郁酒香也久散不去,烘得人身生暖意。 他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书析伝,宋弋清想说重话,又不舍:“出去吧。” 徐子澜:“那宋姑娘先下来。” 宋弋清换了个姿势,正身坐在薄薄的窗板只是,凄凉的月色将她罩得美艳动人,清风一拂,像是在黑夜里摇曳生姿的白蝴蝶。 她无疑是美的,他却不敢贸然上前,两人隔着一尺间距,却感觉相去甚远。 “宋姑娘还在为今日那老人的话烦忧吗?” “徐子澜!”宋弋清双手撑在边沿处,身体微微前驱,倾着单薄的腰线与矮了一头的人对视:“你信那老头说的话吗?” 她的眼珠又大又圆,在夜里也不漆黑,像是一簇明火,是唯一的光源,宋弋清便是那个,即使身处无间地狱,也能让人生出希望之人。 “不信。”他其实是信的,那老人说他有仙缘,但是成不了仙,他觉得人说得没错,他的仙缘是遇见了宋弋清才有的,至于不能成仙,是他本性便堕。 第44章 宋弋清迷迷糊糊的莞尔一笑,因为身体晃荡,徐子澜不免又上前一步,摊开双手护着,却并未触碰到宋弋清的肌肤。 “别信他的,曾经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信他,另外两个只当他是江湖骗子。” 从宋弋清口中说出来的人,徐子澜有无尽的窥探欲,他想要了解宋弋清的过去:“那不信他之人怎样了?” 宋弋清拱了拱肩,半仰着头忆往昔,她是真羸弱,身骨单薄,凉风一作,徐子澜都担心她从上面摔下来。 “不信他的那两个,一人将名垂千古,另一人永世长存。” “真好。”徐子澜同宋弋清一样挺着精瘦的脖颈,宋弋清眼眶充溢水雾,垂头瞬间,险与徐子澜的脸撞在一起。 他并未退缩,而是直视着她,痴迷坚定,因为宋弋清又在笑,这次是哂笑:“真好吗?确实是不错。” 徐子澜:“那信他的那个呢?” 宋弋清脸色阴翳沉戾,缓缓吐出四个字:“万劫不复。” 徐子澜瞬间顿神,宋弋清柔情不复,即使泄恨,但却多是怜意。 宋弋清真心劝告道:“所以,别信他。” 徐子澜:“好!” 宋弋清还是没从窗柩处下来,摇摇欲坠每一刻都牵动着徐子澜那颗心,他心中有太多不解,借着宋弋清醉态迷糊时,想要趁人之危。 “宋姑娘,我们昨日在泽屿一户荒凉的院落之中,看到了一幅画,那幅画是青阳张腾安所作,画中也是三人,一位长得很像长、书、长泽仙君。” 他本想顺宋弋清的心,但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口,说到底,书祈珒也是救世仙人,他做不到忤逆不道。 女人倾耳细听,并未打断,徐子澜也大胆直言:“还有两位被人涂去了容貌,我瞧着其中女子多像你。” “像我?”宋弋清咯咯笑,眼神缥缈虚无:“可能吧,世人多相似,长得像我的也不是没有。” “还有一人呢?” 徐子澜:“还有一人,戚兄说像我。” 这下宋弋清才算是噗嗤一声开怀大笑:“我就说相似之人那么多。” “宋姑娘的亡夫,为什么埋葬在巍冥山?” 宋弋清随性一答,淡笑得很是动人:“能为什么?运气不好死在那儿了,我也不可能拖着他的尸体过九州回到墨澹吧?” 徐子澜愈问愈大胆:“能被宋姑娘喜欢上的男子,一定是个英勇无畏的人吧?” 小道士今晚上问题格外的多,平时也不见话这么多,现在都快赶上戚明轩那碎嘴子了。 “不是。”忆起旧人样貌气骨,宋弋清缱绻居多,感伤甚少:“他只是一个小道士,一个……心思单纯的小道士。” 哽咽的语气败露了宋弋清对那人的怀念,但她是笑着的,喜中带泣,让徐子澜忍不住想要僭越,想要帮她拭去快要夺眶而出的晶莹热泪,但手一抬,又垂落。 “他……是叫书析伝吗?” 那日在密林中,他混沌时,听见宋弋清贴在他耳畔唤了一个名字,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宋弋清不否,重重点头。 “宋姑娘——” “你问题太多了!”即便是宋弋清有意不对徐子澜发火,但他桩桩件件都踩在她的禁忌之处,她已经很纵容他了:“别问了,我头疼。” 故意放软的甜言并未招来徐子澜的怜悯心:“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宋弋清脑袋逐渐晕沉,呼了口气:“嗯,问吧。” “宋姑娘,你会法术吗?” 盯着那张与书析伝有几分相似的深情款款相貌,宋弋清借着酒劲儿上胆,一只手搭在徐子澜肩头,笑得多娇媚。 “如若我说会,你便不会再保护我了吗?” 呼吸喷洒在男人脸上,即使不用身体接触,只是眼神缠绵,徐子澜就承受不住,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快破碎而出。 宋弋清唇若涂脂、齿如白玉,吹气如兰,勾得徐子澜心神荡漾,连忙吞咽了几口津液:“会,即便你会法术,我也会护你周全。” 话音刚落,女人便从窗柩上跌落。 “宋姑娘。”徐子澜上前一步,稳稳的将宋弋清接入怀中,双手从宋弋清不堪一握的腰身往下,扣在女人大腿侧处。 两人身体贴在一块,宋弋清的下颚磕在他肩膀,肌肤相贴时,他能感受到宋弋清颈侧的冰凉。 她太瘦了,掂在手中跟完全没有重量一般。 徐子澜甫一回头,房门便被站在门外的轻尘拉上:“轻——” 轻尘盯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冷寂,眸光中闪着名为不甘的怨气,转念又化去。 宋弋清薄唇贴着徐子澜的身体,从一次次擦过他的脸、耳根、喉咙,不像是亲吻,倒像是最简单的触碰,但已经让徐子澜应对无能了。 哼着闷气得女人太诱人了,他不自觉沉迷其中,任由女人胡乱作为。 “宋弋清,可以吗?”徐子澜颤抖着音调。 宋弋清不知算不算神志不清,只听瓮声瓮气回了一句:“你最后一个问题已经问了。” 徐子澜抱着人放至床榻,一只手勾着宋弋清的白玉藕节的细颈,拇指在她薄唇上抚摸,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宋弋清。”他会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徐子澜慢慢送上嘴唇,将他肖想已久的唇瓣轻轻啃咬,急欲攫取她的春气。 -------------------- 第45章 第26章 肌肤之亲 ========================= 戚明轩觉得宋弋清和徐子澜之间的氛围有些非同寻常,徐子澜每次都偷偷摸摸的斜睨瞟人,而宋弋清像是故意不同徐子澜有交流一样,还有那个轻尘,更是冷眸寒颜了,想与他亲近,那么一双眼一盯过来,看得他是浑身冰凉。 一行六人,走在路上浩浩荡荡的,却无一人说话,属实是诡异了些,戚明轩跟他们在一起都得多穿件内裳,御寒。 “从我们这儿去青阳要多久啊?” 作为青阳人,这个问题理因由晏无邪答:“脚程快一些的话,半月之内即可。” “半月?看来青阳离墨澹也不怎么远嘛。”戚明轩心宽体胖的性子没法改:“对了,宋姑娘,你亡夫的忌日在什么时候?赶得上吗?” 步履平缓的宋弋清闻言脚步一滞,连带着徐子澜也顿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就是这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戚明轩,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钉在戚明轩那英朗勃发的脸上时,戚明轩才如梦初醒,挤笑致歉。 “要是赶不上,就能不去青阳吗?” 戚明轩将头慢慢转向晏无邪,希望那位殿下不要怪罪自己多嘴:“额……,应该……” 她对青阳的抗拒有目共睹,晏无邪知道,他在强迫她,但他也别无他法:“不能,若时日不足,我便先陪你去祭奠那人。” “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去见他一趟。” 宋弋清瞧着晏无邪还真是执拗,也不知是像了谁,他那位嫡亲天祖当年也并非他这般。 宋弋清无意与徐子澜四目相对,接着瞬间躲闪慌张,别开视线,怎一个心虚。而徐子澜怅惘丧气,如小狗般的脑袋耷拉着,面露苦相。 暗离走的有些累了,抻了抻腰身:“唔,终于进城了,快找客栈歇息吧,走一天了。” 如若不是为了配合他们的脚程,她早就两三下飞走了。 离泽屿远了,便逐渐萧条,这座城还好,只是城中百姓颓然惶急,并不是宁城那般安居乐业。 因几人带着佩剑,衣着也矜贵,一入客栈不免惹得人侧目而望。 “小二。”戚明轩点了点人:“六间上房。” 未等饭菜上桌,一行身穿官服的官兵便鱼贯涌入客栈:“都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声势浩大,难免招得其他来客吐言碎语:“还在找元家老爷的尸体呢?官府这是偏要拿到元家那一万两赏钱?” 同桌另一男子惋惜道:“一具尸体值一万两,谁不想要?我要是有机会找到就好咯~” “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多官兵和家仆找了三天了,连元老爷尸体的影子都没找到,就差掘地三尺了。” “我要是没记错,算上元老爷,这应该算是铴城丢失的第五具尸体了吧?你说那些尸体到底被何人拿去了?” 一人脸色惊惧色变:“不会是吃人的妖怪吧?这铴城早年间也是闹过妖的,别是那群妖怪回来报复……” “胡说八道些什么!”彭戊厉声呵斥那二人:“墨澹可是由泽屿照拂的,妖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官兵的面煞吓得那两人登时不敢再多言一字。 听了那二人的交谈,几人面面相对,戚明轩哼出一字:“妖?” 晏无邪:“如今的九州,早不如前几年,长泽仙君从不下山,只派门内弟子下山镇妖除魔,且镇收邪祟一般只在靠近泽屿的地界,妖魔两族在九州活动自然更是肆无忌惮。” 闻言如此,众人一同望向了正准备抬筷夹菜的暗离身上,无他,暗离虽是肉体凡胎,但身上魔气颇重。 “大人,没有。” 为首的官兵凌绝的扫视了他们一眼,盯着他们的刀剑,估摸出几人是修炼之人:“我们走。” 那官兵看着确实不像是善茬儿,一双虎眼里满是杀气。 徐子澜说话时总是似有若无的瞥人,但人次次不与他交流:“他们方才说,已经丢失五具尸体了。” 戚明轩也觉察奇怪:“那些尸体都去哪儿了?尸体有什么可抢的?” 暗离:“抢尸体有什么奇怪的,用来泄愤鞭尸,妖魔饱腹,这都很常见。” 戚明轩靠近暗离,双目闪动:“你是说真有妖怪吃人?专挑尸体吃?那这妖怪还挺特别,不杀生。” 徐子澜乖顺的给宋弋清倒了一口茶,送到宋弋清面前时,女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偏,自顾自转杯贴唇饮茶。 晏无邪:“还有一种可能,祭祀设阵。” 戚明轩一下又偏向了戚明轩那边:“你是说抢夺那些尸体列阵?” “古籍中记载了很多阵法,活人居多,以死人为阵的也不是没有。”晏无邪目光也是一下下的盯着对面的宋弋清。 戚明轩:“以死尸为阵,那是什么阵法?” 晏无邪冷声回应:“我怎么知道,现在除了泽屿,哪派还研习阵法?我只说这种有,又没说是。” 宋弋清草草喝了两口茶,属实没胃口,起身刚想离去,徐子澜便叫住了她:“宋姑娘,你不吃了?” 人问起自己,这么多人面前,宋弋清也不想叫人看出端倪,轻轻颔首后转身而去,而留在原地的徐子澜唇角下撇,失落哀叹。 两人之间一定有事儿,戚明轩笃定,明明昨晚之前宋弋清对徐子澜还不是这样。 - “果真如此,铴城来了几位天修之人?” 第46章 穿着官服的彭戊向着面前的元文昭弯腰:“没看错,瞧着面相和气度,确实是天修的,想来是去了泽屿折返至此,公子何不找他们帮忙寻回老爷的尸体。” 元文昭从靠椅上起身,重力拍了拍案桌,系;欣喜若狂:“好,真是太好了,快去把他们请来。彭戊,若是能找回家父遗体,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宋弋清今晚没饮酒,也没坐在窗框上,更是点了烛火,门外却同昨晚一样。 “宋姑娘?” “睡了。” 又是推门而入,来人堆了一张谨慎讨好的表情:“我知道你没睡,我有话跟你说。” 宋弋清急于躲避徐子澜,并不想与他多有牵扯,起身向着床榻走去:“现在要睡了,出去吧。” 偏偏那个粘人包还跟着她入了幔帐之内,居高临下盯着坐在床榻上的她。 宋弋清嗤笑一句:“怎么?你要上来一起?” 男子笑起来璨若星辉,瘪着嘴又带着苦相可怜劲儿:“宋姑娘,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昨夜的事儿?” 宋弋清闭眼忍耐,说话都有气无力飘飘然:“没有,我乏了,你出去吧。” 徐子澜不做理会,固执得很:“我知道你生气了,怪我昨夜轻薄了你,” “别说了。”宋弋清生动的眉目嗔怒:“我没失忆,你不用提醒我这些。是我醉了酒,是我引诱了你,是我情难自抑,跟你没关系。” 宋弋清懊恼,喝酒误事,真的会误大事儿,要不是她死不掉,现在真想自刎。 少年那紧张兮兮的表情,还以为是他强迫了自己呢,宋弋清是真没法面对徐子澜,一看到他,脑子里满是昨日的春.色旖旎 宋弋清那精巧的面容落在徐子澜眼里怎么看怎么神魂颠倒,她就是这般魅情,让男人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就是难以克制。 “宋姑娘,怪我定力不足。”徐子澜羞红着一张脸,看着比宋弋清还面薄,但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接下来的话:“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宋弋清哑然呆目,没料到徐子澜这般勇猛,竟直接说这种话。 少年言语和目光皆是恳切重视:“我会对你负责的。” 听闻这话,宋弋清圆溜的杏眸更是瞪大了许多,慌忙急声反抗:“不必!” “就亲了几下,不用负责。” 徐子澜被宋弋清那一吼吓得险些偃旗息鼓 。 宋弋清赤红着脸找了个借口,垂头双手撑在床沿处,完全不敢去瞧徐子澜:“而且,我有夫君。” 虽然书析伝死了,但书析伝永远都是她夫君。 只听一句哼哼唧唧的吞吐:“可你昨夜也叫了我夫君,不算了吗?” 他说得尚有女子的我见犹怜劲儿,但却不软弱,只是声音很清润,像极了书析伝,要不然宋弋清昨晚也不至于昏了头,把徐子澜当成了书析伝。 所以,那一声声软吟娇声的相公,和哭哭啼啼的喘气,其实她叫的是书析伝。 宋弋清有些不知所措,胸口处急遽猛动,咬了咬唇:“要不就……不算,就当是我俩一时糊涂?你觉得——” 抬眼冲着徐子澜眨巴眼睛,从昨日到现在,徐子澜才知自己见识了真真正正的宋弋清,她笑得清纯、哭时凄惨、娇时媚人。 这是徐子澜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连带着声音都雄浑了些:“没那个道理,你我都有了肌肤之亲了。” 宋弋清叹气无奈,脱口而出:“我不在乎。”不就是亲了一晚上吗? 听闻这话,男子好似很生气,但并非勃然大怒,而是脸上闷着火,咬了咬唇齿后启唇:“我有一句冒昧的话想问。” 既知冒昧还问,那便是真的冒昧,但问前又征询宋弋清的意见,宋弋清觉得这小道士气人。 “问吧。”她还是无法做到拒绝人。 徐子澜白皙的脸颊被气鼓得胀起:“你跟几个人有过肌肤之亲?” -------------------- 车刚开出去,又回到了停车场,哈哈哈,想不到吧 不是,是真没人看嘛,呜呜呜 第27章 妖怪掳尸 ========================= 宋弋清:“………………” 真想把头砸进地里,顺道埋葬了她自己。 鬓边的青丝并未遮住那红润的耳根,徐子澜蹲跪下身,正好与宋弋清的脑袋齐平,面目正对时,羞涩难掩。 徐子澜算是终于聪明了一次:“所以是只有我和书析伝吗?” 他倒是厚颜无耻,证实之后便笑逐颜开:“我会等你愿意的。” 宋弋清:“???” 等她愿意? 徐子澜的脸肤很是细腻,长得着实是清秀,说话确实虎狼之词:“昨晚之后,你一天没喝水,唇……肿了。” “闭嘴!”宋弋清凤眸一瞪,徐子澜气焰便消了下去。 青葱玉指指着女子眼尾处:“你的眼睛也肿了,要我去——” “不用!” 蹲跪在地上的徐子澜温煦轻笑:“哦。” 门被人倏地推开,还好有幔帐遮挡,吓得徐子澜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站到宋弋清身侧。 彭戊掀开白幔,目光在一男一女两人身上来回流转,一男一女脸色艳红,皆是面容绯情。 看来在他进来之前,两人正欲一番云雨,看来是他坏人好事儿了,不过那女子生得极妙,相比之下,男人便有些平平无奇了,倒是不相配,糟.蹋了。 第47章 “二位,擅自打扰多有得罪,只是有人请各位道长相助,跟在下走一趟吧。” 宋弋清瞧着那人那副气势,要是他们不同意,似乎下一秒,他身后那群官兵,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押解。 对付这些人倒是轻而易举,只因隔壁屋舍已经打斗了起来,阵势之大,险有掀翻房檐之嫌。 不出瞬间,门口压进来的一群人便是轻尘和晏无邪等人。 一群人气势各不相同,暗离邪狞,轻尘冷镌,戚明轩狂野,晏无邪目中无人。 轻尘睖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宋弋清和徐子澜,寒意增生。 暗离笑起来有些阴险挂在那张姣丽的脸上:“官老爷,这是请吗?但你好像,请不动我们。” 本就逼仄的房舍挤了这么多人,更是剑拔弩张。 彭戊没曾想这几人实力这般强硬,想来不似那些寻常的口腹蜜剑修道之人,更坚定了内心想法,动武自然是不行了。 “我受元少爷所托,却有一事劳烦各位相助,恕在下一时心急,多有得罪。还请各位道长随在下走一趟。” 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在逼迫。 戚明轩抱着剑傲气凌神:“你确定你现在是在求人办事?” 彭戊:“各位道长兼济天下,受人敬仰,现有一事所求,道长袖手旁观,岂不是有违修仙之本” 白日里才见识了那大肆搜寻的场面,众人对什么事儿也心知肚明,只是这人态度着实算不上好。 戚明轩下意识询问宋弋清的意见:“宋姑娘,我们要去吗?” 彭戊没曾想身后这两位才是掌权者,一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另一人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元府里里外外挂着白绫,正在为死去的元家老爷做法事,但尸体却在三天前平白消失了,实属匪夷所思。 宋弋清还未踏进这座府邸,轻嗅了鼻息,便微微蹙眉,徐子澜对宋弋清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怎么了?” 虽然这元家老爷尸身不知所踪,但依旧有人做法哭丧,宋弋清环视这座被笼罩在黑夜下的气派府院。 “有妖气。” 三个字被轻吐出口,不论前方的彭戊还是身后的晏无邪等人,解释呆滞不前。 彭戊登时紧张得四处张望:“妖气?还真是妖怪作祟?妖怪在哪儿?” 恰好一阵风吹过,掀给了一块白绫,迎风飘动的瞬间,一群人瞬间早木皆兵起来。 唯一未动的是宋弋清,但她还不如受惊吓,只因徐子澜双手扣在宋弋清腰肢上,看着像是保护,又像是在寻求庇护。 宋弋清:“……” 暗离猛地嗅了嗅,皱眉疑惑:“妖气?我怎么没闻见?” 徐子澜窘迫的松开对宋弋清的桎梏,为自己的软弱而羞耻。 等到一群人来到灵堂,元文昭瞧见彭戊带来的人,当即在仆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想必几位便是才从泽屿问道归来的仙者吧?” 因不知跪了多久,白丧服男子双腿打颤,在看到他们时宛若瞧见了救世主:“在下元文昭,有一事相求,还请几位仙者一定要替文昭找回家父遗体,文昭一定感激不尽。” 暗离这时动了动鼻尖,不太舒适的哼了几声:“唔,这儿还真有妖气。” 登时,灵堂一众人慌乱惊恐。 “妖气?有妖怪?怎么会有妖怪呢?” 徐子澜虽修为低微,但也能闻见空气中那私有若如的腥味。 元文昭也脸色大变,屏退了灵堂一家老小,徒留几人和彭戊。 “几位道长,可真是妖?这铴城可多年未见妖怪踪影了,一些低微的魔族倒是常见。” 元文昭瞧着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器宇不凡,而且手持佩剑,自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二人身上。 宋弋清靠近那副棺材,棺材里空空如也。 暗离盯着宋弋清赞叹不已:“这么微弱的妖气你隔那么远都能闻见,你鼻子挺灵的,属犬的吧?” 宋弋清脾气好,对暗离那近乎粗鄙的话并未生怒,只随口解释道:“五识灵感较常人敏感些而已。” “哦?”暗离手抓在人棺椁上:“那我身上的味道对你来讲……很明显吗?” 宋弋清:“还好,承受之内。” 暗离不太欢愉的瘪着嘴:“哦。” “这元家够有钱的,紫金檀木做棺材,金丝裱字。” 元文昭:“姑娘若喜欢,在下连夜让人打造一副赠予姑娘。” 暗离冷眼一瞥,吓得元文昭魂不附体,只觉得那姑娘诡异不好惹。 戚明轩明明手足无措,但瞧元文昭看他那眼神,饱含寄托,难免长他志气:“先说说吧,尸体是怎么丢的?” 元文昭谈此,即便开始掩面抹泪:“家父多年卧病在榻,就前三日,终不抵病魔缠身,撒手而去。当日便做好了灵柩棺椁,只等灵堂守孝七日后出殡,没曾想,当晚人多眼杂之时,小厮只一转身,尸体便不翼而飞,就跟闹了鬼一样。” 宋弋清走步又轻又小,身后还一直跟着暗离和徐子澜:“刚死尸体就没了?” 元文昭虽不觉得这空有皮囊的姑娘有用,但思索了片刻,也有礼答复:“对,算下来,刚死不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戚明轩半歪着头双眼迷茫:“这妖怪还想吃热豆腐?” 此言一出,元文昭险些倒地不起,还在一旁的彭戊搀扶住了人。 “道长的意思是,家父已经尸骨无存了?我的爹也~” 第48章 “难怪,我遣人在铴城找了三日,原来家父早已经……” 七尺男儿不仅险应声倒地,更是泪洒灵堂。 戚明轩被宋弋清瞧了一眼,虽宋弋清并未责备他,但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糟糕,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宋弋清真觉得这戚明轩不太靠谱,看着就一傻一愣的,算了,她自己来吧。 “不是说还有四具尸体也丢失了吗?只丢了尸体?没有活人?” 元文昭止了哭声,望向了一旁的彭戊,顿了些刻才回答:“只丢了尸体。” 徐子澜:“只丢了尸体,那妖怪要尸体干嘛?难不成真……” 越说这话,元文昭号啕得更是撕心裂肺,宋弋清听得头疼。 宋弋清坐到了灵堂旁的座椅上,丝毫不顾及这是人的灵柩:“丢失的尸体都是何人。” 元文昭走至宋弋清身旁:“赌坊的一个打手张江,一个醉死在江边的胡二,病死的王大娘,还有一个……” 说到最后一个是,元文昭下意识又去瞧了几眼彭戊:“洛府的二小姐。” 两人之间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宋弋清的眼睛,即使她并未抬头。 “怎么死的?”宋弋清冷声冷气追问。 元文昭:“也是淹死的。” 眼神心虚,说话带颤,明显口不对心。 宋弋清:“都是死后没多久尸体就消失了?” 她就坐在那儿,仪态端正,瘦骨挺拔。 元文昭含糊其词:“差不多。” “差不多?”只轻轻抬眉,伴随那女子的清冽语气,那道眼神像是要刺破元文昭的魂魄:“还是差很多?” 徐子澜站在一旁,瞧着元文昭本是居高临下的,但在与宋弋清对视之下,竟然不知觉佝偻了肩背,伏低做小。 她是有摄人心魄的能力的,不管是多高贵的人,在她面前,她只需一蹙眉,便能让人心底的腌臜无处遁形。 元文昭:“洛二小姐是死后一天才被掳走的,其他都是没过多久就失踪了,一群人尸身不见前后不超过七日。” 宋弋清:“所以洛二小姐是最先死的?” 元文昭忙着点头,再偷摸瞧了几眼宋弋清。 戚明轩:“要去一趟洛府吗?” 宋弋清瞅了眼阴暗处的男子:“彭公子,你身上,好像有妖气?” 登时,所有人戒备一人,戚明轩更是利索拔剑应对,吓得彭戊也拔剑做出对敌姿态。 宋弋清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裙,轻扯了下唇,看向彭戊双目含笑:“又没说你是妖,这么紧张干嘛?” 暗离收到宋弋清的眼神,走到彭戊面前,笑意不善:“人生地不熟的,劳烦官爷带个路吧?” -------------------- 第28章 妃色嫁衣 ========================= 彭戊面色异样的望了一眼元文昭,虽不愿,但也应下了。 相比于元府,洛府便没那般荣华了,有些破败凄凉,但也能看出,在早些年,也是铴城显赫人家。 空气中弥漫的妖气比之元府更加浓郁腥臭,徐子澜察觉宋弋清不适的拱了拱鼻头,想叫人又犹豫了。 一位明显老爷做派人身披衣物坐在堂院中,愁容不展,身旁的紫衣女子见着彭戊立刻沉颜,视线落在彭戊身后的一群人,叫了一声:“彭戊。”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彭戊身上,都能看出这彭戊是与洛家是熟识的。 彭戊上前拜了下人:“洛老爷。” 洛丙秋扫了一眼这群人,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开口:“这些人是谁?你带这么多人来我我府干嘛?” 彭戊还未说话,戚明轩倒是等不及了:“你女儿在哪儿死的?” 话一出,洛丙秋和洛清月皆是脸色突变,虽是在夜里,但也极其明显,洛清月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转而变成心虚和慌乱。 宋弋清盯着面前的荷花池,水面平静透亮,池壁清晰见层色差异,面色不显,转身看往一处,询问彭戊:“洛清翎是住那儿吧?” 洛清翎便是这洛府的二小姐。 彭戊盯着宋弋清,他猜不透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是优雅妩媚、灼灼其华,但那双捎带清冷气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泉,能印照出人心底的污浊,让人的阴谋诡计无处遁形。 戚明轩见彭戊紧盯着宋弋清却不答,觉得这人过于冒昧,推打了一下人,甚是豪横:“问你话呢?是不是住那儿?” 这群人看着着实是不好惹,彭戊倒是后悔找这群人帮忙了:“是。” 几人来到一处小院儿,洛府虽破败,但其他庭院也算宽敞,唯独这洛府二小姐的住处却格外狭隘。 虽破败但不杂乱,门口的芍药也开得艳丽。 屋内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只有宋弋清、徐子澜和暗离进了屋。 徐子澜走到一处木架,盯着木架上的圆簸,与此同时,宋弋清也在床幔处瞧见了嫁衣,不自觉走近后驻足。 看着被宋弋清抚在手上的红绸,暗离惊讶:“这洛二小姐要成亲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正好能传到庭中的彭戊耳朵里,彭戊立刻缩头,明显被那话惊住了片刻,一举一动自然逃不开晏无邪的眼。 除了正在手作的嫁衣,徐子澜那儿还有长生果、桂圆和莲子,倒是让徐子澜差异,小声嘀咕了一声:“居然没有干枣。” 暗离抓了一把吃食,随口一答:“或许人新娘子不爱吃干枣呗,我也不爱吃,那东西干巴巴的。” 第49章 徐子澜:“而且这嫁衣居然是妃色的,这洛二小姐是要为人妾室吗?” 宋弋清对暗离这放肆的行径司空见惯了,但死人的东西,总得留点禁忌:“人死了这些就是贡品,跟死人抢东西?” 被拘束了的暗离立刻又把东西放了回去,随后不是很诚心的朝着屋内几个方向拜手:“洛二小姐,多有得罪,不过我们一定帮你揪出真凶,顺便找回你的尸首。” 徐子澜瞪着一双迷蒙眼朝暗离发出疑问:“你怎么知道洛二小姐是被人害死的?” 屋外的彭戊又是一次移动,握剑的手都紧了,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乖装横躁。 宋弋清给屋内俩人使了个眼色,暗离不用多说,她自然懂,徐子澜虽不明,但也识趣的闭嘴,不再乱言妄动。 打更人提着铜锣从昏暗的接头路过,已达亥时时刻,因擦身而过的一群人过于不同常人,更夫还多瞅了几眼。 几位男子俊朗镌刻,而两位女子也是天人之姿,衣着华服看来是达官显赫 从洛府回客栈的路上,戚明轩撑了好久,终归是克制不住心中翻腾而起的好奇心了:“这洛清翎是被人害死的?” 暗离不同于轻尘等人需要握剑,也不同宋弋清需要端庄姿态,走得神采恣意,还总是面目朝天。 “许是吧,她院子里种了那么多芍药,芍药化瘀,想来洛清翎这位嫡出小姐在这洛府可不好过。” 她倒是宁愿这洛二小姐只是因为独爱芍药而种了一院子,而不是想着洛清翎贵为一府二小姐还被人动则打骂。 暗离够着头去看身旁的宋弋清:“你觉得呢?” 青纱缀在女人身上,像是一泻而下的浮光月影,加上宋弋清肤色皎洁无暇,可以说,在夜里,她便是那万里高悬的明月,而从她眼里溢洒出的光辉,纯净无比。 “荷花池水浅。” 一语点醒梦中人,晏无邪先众人一步解答:“荷花池淹不死人,若洛二小姐是死在池内,那一定是先昏迷后溺死,或者说,在被丢进水中时,她就已经死了,有人害她。” 戚明轩大惊:“这小宅门的勾心斗角也这么凶狠吗?竟到了要害人性命的程度。” “哼。”暗离冷哼一身,嘴角挂上讥讽,眼神阴翳了几分:“争风吃醋、尔虞我诈,可不是深宫官户才有的。” 徐子澜的衣襟与宋弋清的手肘擦过,像是女人在用手掌挠抚他的胸口一样,顿时让徐子澜双耳一红,回想到了昨晚那满帐春.情的光景。 他现在只要盯着宋弋清,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不能言说的污秽画面。 当然,是自己无耻下流,趁人之危,跟宋弋清无关,她永远高高在上,受人瞻仰。 徐子澜冒了一句:“刚才那院子,有妖气。” “嗯,妖气浓郁,就跟在那儿住的不是洛清翎,而是妖。”宋弋清那张脸矜冷无暇,扯唇动时唇瓣动作很小,更显大家闺秀。 “那洛二小姐会是惨遭妖怪毒手吗?” 天真烂漫的徐子澜,宋弋清对他却并无不耐:“若是妖害死的,过了一天后才来带走尸体?” 暗离多了句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洛二小姐本身就是妖,所以她的居所才堆满妖气,即使死了几天,这妖气也久化不去。” 一句话,又遭逢了宋弋清的脸色:“人都死了,别编排人了,当心人夜晚来寻仇。” 话一出,原本轻松自如的暗离便是面色忽白,硬着头皮假装强硬:“我就是魔,我跟她两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话虽如此,但那脸色可不太与话相对。 暗灵撑不过片刻,又抓着宋弋清的胳膊:“不会真有鬼吧?没听说有鬼界这个东西。她不至于吧,我也没说她什么。” 暗离四处张望,一阵凉风袭来,让她这魔头都生出几丝刺骨的凉意。 戚明轩手指压着下颌思索:“所以洛清翎的尸体就是被妖怪掳走了,这妖怪吃尸体,还吃了这么多个。不会是个小妖怪吧?打不过那些活人?” “那个彭戊也奇奇怪怪的,最开始豪横粗蛮,现在又萎缩忌惮,提起洛清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比负心汉还要心虚,他一定跟洛家认识,而且还很熟,或许洛二小姐的死还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得不说戚明轩这猜想算是说到了众人心里。 宋弋清向戚明轩挑了挑眉,莞尔轻笑,在黑夜中也尽显妖冶媚情:“想知道吗?” 戚明轩觉得他要被宋弋清引诱得神魂散尽了,懵懵的点头:“想。” 徐子澜心中攒气,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在面对如此娇俏可人的宋弋清,皆会被她拉入无尽深海情渊,甚至是甘之如饴。 戚明轩也是会喜欢宋弋清的吧? 晏无邪看得摇头,漆黑的眼珠一滑动,对戚明轩那副样子着实是看不上眼。 美色误人,这话不假。 夜半三更时,徐子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因为宋弋清和戚明轩一起出去了。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他还挺害怕戚明轩……欺负宋弋清的。 虽然这样说对戚明轩是轻辱,虽然戚明轩不一定能打得过宋弋清,但他就是心神不宁,于是翻身下床。 宋弋清和戚明轩恰好回客栈,两人之间站得不近不远,宋弋清依旧走在前头,身后的戚明轩脚步虚浮,双眼迷离,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喘息。 第50章 徐子澜即刻朝着门口迎去:“宋姑娘,戚公子,你们去哪儿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醇香浓厚的酒气,像是桂花酿制的,还挺好闻,不过味道较冲刺鼻,可见两人喝了不少,不过应该多是戚明轩喝的。 再一看戚明轩,虽步履能勉强站稳,但那眼神已经迷得都快紧闭了。 “出去找几个酒鬼套话。” “以元家和彭戊的声名威望,再加上洛家的支支吾吾,也问不出些什么,戚明轩既那么想知道,我便帮他一把。” 宋弋清说得冠冕堂皇,徐子澜却觉得她聪明伶俐,笑起来白牙外露时很是惹人喜爱,像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公主。 这还是徐子澜第一次见这样的宋弋清。 戚明轩看着眼前两个晃荡的身影,头疼欲裂,在双腿发软快要向地下直摔而去时,下意识扑向了人:“宋弋……清。” 可把徐子澜吓得不轻,迅速上前将戚明轩从宋弋清身上拉起,自己搀扶着:“戚公子?” “宋姑娘,你也?” 宋弋清反应紧促强烈,瞳孔骤缩:“我没喝,戚明轩没让我喝。” 戚明轩虽平日聒噪,但醉酒之后并不算闹腾,由着徐子澜带上木阶。 “早些歇息。” 宋弋清留下四字便回了房,这次徐子澜听得仔细,宋弋清落锁了,谨防他又毫无礼数横冲直撞。 不大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戚明轩晃了晃脑袋,接过徐子澜递送到手边的热茶,另一只手抬手止声:“先等我缓缓,我一个人喝了六个醉汉。” -------------------- 第29章 男狐狸精 ========================= 等戚明轩缓过劲儿来,都快倒头昏睡过去了,最后还得是暗离,一掌拍醒戚明轩,行为略微有些违人道。 无所谓,暗离又不算人,不用讲究道义。 戚明轩无意识的喃了一声,俊美无俦的脸上可见痛苦,剑眉皱往一块儿:“那个洛清翎,与彭戊是有婚约的。” 暗离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讶然道:“洛清翎?彭戊?他俩原来是这层关系?” 戚明轩轻砸了两下头,只觉得头重脚轻,百匹马在头顶奔腾:“洛清翎是洛府嫡女,从小就与彭戊许有婚约,只是……” 忽而闪动的眼睛很是清亮,徐子澜又给戚明轩倒了杯姜茶醒酒,狭窄的屋内满是酒气,熏得人掩鼻,足可见戚明轩喝了不少,整张脸都是酡红的。 “只是彭戊后来变心了?喜欢洛清月?悔婚不成,然后连同洛清月一起对洛清翎痛下杀手?” 在戚明轩顿然的这空档,暗离已经开始猜测故事走向,全都是根据深宅大院多年争斗而遐想出来的。 徐子澜也觉得暗离所想倒差不差。 “什么呀?”戚明轩抬手重力一拍,疼得他是龇牙咧嘴,表情皱巴。 “变心的不是彭戊,是……洛清翎。” 暗离又更改了说辞:“洛二小姐变心,倾心他人,彭戊不甘受辱,隧痛下杀手。” 她说得言之凿凿,几人细细想来,也觉得并不无几分道理。 戚明轩缓过神儿来后,双眼明晰了不少:“谁知道呢。据那几人所说,有人外地富绅跟洛清翎提亲,洛清翎同意了,但洛丙秋一开始并未同意,只因洛清翎与彭戊是有婚约的。” “洛丙秋忌惮彭戊,以彭戊在铴城的地位,若想悔婚,那洛家在这儿将再无立足之地,但之后居然同意了洛清翎的婚事儿,改让彭戊娶洛清月,婚事在同一天举行。” 暗离陷入自身猜想中:“娶亲之人由嫡女变庶女,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徐子澜:“……” 交谈起这些事儿,戚明轩摆出一副大智之态,接受着众人专注的视线,饶有一股酒肆说书人的气势:“没曾想婚礼前三天,洛清翎传出失足落水身亡的消息,这俩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子澜平静发问:“那洛二小姐要嫁的是何人?” 戚明轩:“不知道,只说是外地来的富绅,聘礼下得挺足的,当时轰动了整个铴城,但洛清翎死后却又未见人来吊丧。” “哦,还有一件事儿。”戚明轩倏然想起当时宋弋清还问了那几个醉汉:“铴城七八年前妖怪横行,狐妖一族尤为猖狂,后被泽屿的几位弟子诛杀殆尽了,自此之后再未听闻铴城有关妖怪的风声。” 晏无邪眸光幽邃,从那张工于心计的脸便知心思深沉:“来历不明又杳无踪迹的夫君?” 轻尘靠在窗棂处,神色漠然,也多了一句嘴:“不是妖还能是什么?” 有问题的不止彭戊一个,还有那个求娶洛清翎的富家子弟。 - 徐子澜刚拉开房门,恰逢旁屋的宋弋清走过,两人视线相撞,情感交织在一起,或尴尬,或隐晦。 “宋姑娘,昨夜歇得好吗?” 在见到宋弋清时,少年总是那般跃然愉性,与初次见面时,那个怯生生又说话轻声细语的徐子澜大相径庭。 宋弋清轻轻颔首以示回忆,跟徐子澜打了个照面后便下到了堂口,桌上已经聚了三人。 徐子澜望了一眼,却未见戚明轩的身影:“戚公子呢?” 暗灵随手一抬,不紧不慢的咽下嘴里的粥:“还晕着呢,晌午不知能不能醒得过来,这酒后劲儿是真大。” 少了戚明轩那话密的人在这儿吵闹,几人一时间还不太适应,安静祥和的气氛归于平淡,谁也没有说话的想法。 第51章 宋弋清今日又穿了一件青衣,金丝鎏金点缀在衣裙上,在天光大亮时熠熠生辉,撒发着色泽。 她一举一动都优雅婉约,不像是修仙习武之人,而是深闺小姐。 暗离:“所以那些尸体我们怎么找回来?保不齐那妖怪已经把人啃得只上下骨头了。” 宋弋清坐在那儿,宛若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孤冷清高,眼如点漆:“都看着我干嘛?与我何干?” 朴素的客栈也压制不住女人的精美与矜贵:“你们要想管那是你们的事儿。” 徐子澜没料到宋弋清会说这话,宋弋清之前的所作所为,看着不像是对这件事毫不上心的样儿,只一晚,女人便性情大变。 暗离把筷子一撂,两手一摊,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跟我也没关系,我就想知道那洛二小姐是不是惨遭彭戊和她那庶姐之手,对这些妖魔也没兴趣。” 轻尘自然同宋弋清的一心的。 此刻,六人之中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外三人,虽地处墨澹,但贵为修道之人,既已知是妖怪作祟,自然做不到置身事外。 暗离:“那我们现在是……走吗?” 对于宋弋清,暗离一直觉得她神秘且强大,而且心思深沉,晏无邪的诡谲写在脸上,而宋弋清看面相自若轻随,心眼子全在心底,要想猜透她的想法,实属不易。 徐子澜轻拧浅淡秀气的眉头,白净青雉的脸上满是纠结与忸怩:“宋姑娘,一定要现在就走吗?这儿有妖怪,除魔伏妖,是为道根本。” 宋弋清用粉白的指尖勾了勾鬓发,眉眼如情丝缠绕在晏无邪身上:“随你们,只是误了我的时机,青阳我是不会去的。” 对面的晏无邪眸光带着凶色,他在瞪她,也恨她,谴责这个晏无烬等了三百年,等的却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晏无邪确实不明白,宋弋清也修道,但她同所有人却不同。 宋弋清能从晏无邪模样身形中看出晏无烬当年的几分影子,但晏无烬不会晏无邪这般怒目而视,因为对人这样的是她。 薄唇轻翕,沾染着一层水分色:“去留由你们定夺,我还有不到一月的时日。” 宋弋清起身出了客栈,轻尘前去跟人。 暗离坐在那儿目送两人离去,心中谜团又起:“你说那轻尘是宋弋清的幼子吗?我怎么感觉他俩长得一点也不相似,要是宋弋清三百岁,那轻尘又多大?” 暗离不解,宋弋清嘴里也套不出话,宋弋清和轻尘二人同等诡秘。 晏无邪沉默不语,他也并不知晓宋弋清的身份,只听永宁王晏无烬说过一句,宋弋清与长泽仙君关系匪浅。 徐子澜:“晏公子,我们……” 他是想留在这儿的,但又怕宋弋清将他撇下,又恐以他一人之力对付不了妖怪。 轻尘跟随着宋弋清,冷然发问:“我们当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青阳,早日去巍冥山与戚沢会合不好吗?” 宋弋清闲庭信步的走在街道上,铴城不似昨日繁华了。 城内人心惶惶,不知从哪儿得知尸体丢失是妖怪作祟,妖怪专吃死人的尸体,虽然人是死的,但终究是蛮夷牲畜,不通人性,怎么可能不害怕。 “好是好,但往日恩怨做个了解也是好的。”待轻尘,她也耐心软语,真像是把他当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轻尘面目清冽无神:“嗯。” 不过一日,铴城便传出另一条消息,有人身亡,据悉,是洛丙秋因洛二小姐逝世后悲痛欲绝,加之身体抱恙,撒手人寰。 日暮西沉时分,天边霞光扑朔,金黄色的暖光照在宋弋清的衣裳上,给她平添了几分生动光彩。 倾洒而下的晚霞将整个铴城置身斑斓之中,宋弋清站在一处,脚下身影被拖拽长,只等最后一抹光辉被西山遮蔽。 只是女人如墨色一般的眼眸中,汇聚着一团怎么也晕染不开的悲怆悯情,让她看起来孤寂落寞。 好美的景象,可惜,她现在身边除了轻尘,只剩孑然一人。 她依稀记得,往日亓云山的朝霞夕阳是最惹人眼的,只是那份私藏的天地再也不属于她了。 “走吧,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去看看——”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的温语便连同女人都消弭不见,就好似轻尘面前从未有人存在过一般。 这一刻,他急了,关心则乱:“宋弋清?” 苍穹闪烁着星光,灰暗一片却不见任何人迹的踪影,轻尘连跑了几步又朝天喊了一声:“宋弋清?” 被带着腥骚味儿的妖怪掳走之后,宋弋清终于见到了那妖怪的真面目,也不算是真面目,是他幻化成人形的脸。 那妖怪是雄性,模样长得确实妖媚,一双丹凤眼哀怜又含情,真沾染着点秦楼楚馆中小馆的气质,肤色倒是如白玉通透,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头颅上那竖起来的狐狸耳,一身白里透红的刺绣,衬得人艳丽。 而在他的周围,赫然陈列着六具尸体,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生死也不同,地上的正是与宋弋清昨日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洛丙秋。 宋弋清扯笑浅嘲:“难怪这么勾人,原是只男狐狸,也对,这么冲的味儿,也只有狐狸精才有了。” -------------------- 第30章 狐妖为婿 ========================= 岑煊用手抚摸了一把半空之中的女尸,那具女尸周身灵气攒动,皆是由另外四具尸体的灵气注入女子尸身的。 第52章 岑煊朝着宋弋清走去,挑起危险凤眸,不怀好意的目光绕着宋弋清打量:“你不怕我?” 宋弋清嗤笑发出轻声:“不是说只抓死人吗?你现在已经生死不忌了?洛丙秋可还没死,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他该死!”男妖愤恨一声,压抑的怒气在这一刻喷泄而出,因反应剧烈身体还晃悠了片刻。 “他死不足惜!” 洛丙秋身上的白色飘渺灵气并未有波动,照正常去世之人,尸体的灵气会在两个时辰内消弭。 岑煊来回踱走,恨不得扒下女人的衣物将她看个透,她看着丰姿冶丽、袅袅婷婷,是不可多见的仙姿。 他很满意。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岑煊不自觉贴近宋弋清,嗅到了一缕清香,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眼神愈发幽魂:“你对我,可有大用处。” 狐狸身上那股味儿与妖气相差无几,在旁人嗅来不浓郁,但在宋弋清鼻尖处萦绕就是臭气熏天,而且这周围是乱葬岗,不知埋葬了了多少尸体,腥臭腐烂的气味儿直冲宋弋清颅顶,宋弋清轻拱了下鼻头以示嫌弃。 “那我还该多谢你的不杀之恩了?不过……” “难道不该是你怕我?”女人莞尔如银铃般的声音悦耳蜿蜒。 “同我一起来铴城的那几人,是道士,才从泽屿求仙问道折返回来的,你确定是他们的对手?” “道士?”岑煊蔑笑冷气:“他们敢来,我就敢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便是一道浑厚十足的男音:“是吗?” 戚明轩的出场总是自带狂妄气:“那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活。” 看着赫然出现在此地的一群人,岑煊先是震惊须臾,即刻又恢复如常。 人多势众,确实于他不利,而且人群中那个邪魅女人,身缠魔性。 徐子澜一看见宋弋清,很是担心的叫了一声:“宋姑娘,你没事儿吧?” 同行一路,徐子澜并未见宋弋清使过法术,对此,他仍旧对宋弋清抱有忧患,恐她遭遇不测:“你怎么在这儿?” 宋弋清抬眼示意了下那个男狐狸精,随即,清冷的目光落在近处漂浮的女人身上,两三步走近那人。 洛清翎长得却与洛清月有几分相似,面目清秀,长相稚嫩,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此刻因死去多人,唇无血色,像是破败的残花。 岑煊吊梢眉一勾,面露迷茫:“居然能跟到这儿来。” 戚明轩手捻着一些细粉,得逞的扬笑,少年肆意:“上岐的邬情香,天涯海角,踏破九州,我都能找到你的藏身之所。” 暗离盯着面前的岑煊,惊叹出声:“哇,还是一只长相如此俊美的妖。” “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留下这些尸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戚明轩终于知道自己当初在郓城调戏暗离时晏无邪他们当时的心情了,丢人现眼、不堪入目,当即驳斥:“他哪儿长得逸朗?还没我好看,你被狐狸精迷了心智吧?” 岑煊咬牙暗怒,牵动了清瘦容貌上的青筋:“放我一条生路?不想死,就快滚!” 暗离撩了撩发丝,给人抛了个多情媚态的眼色:“本不想对痛下杀手的,但你这秉性也过于劣迹了些,抢走属于我的小美人也就算了,我对你好言相劝,你居然还对我恶言相向。” “还真是不给面子,既如此……”身着黑红色衣袍的女人上前两步,起初含情眼逐渐暗沉幽翳,飘飘然一句,杀气尽显:“那我就扒了你的皮。” 站在暗离身后的戚明轩被迎面吹来的阴风裹得萧瑟,见暗离那瘆人的气势,接连后腿了几步。 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还真是魔见妖,俩都邪门儿。 打斗在一起的一魔一妖可谓是招招阴煞,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晏无邪趁此机会也走进那几具尸体旁,给洛丙秋解穴之后,原本倒带地上毫无生气的洛丙秋登时急喘,随后猛咳几声,险些气竭身亡。 这乱葬岗也是荒凉,荫蔽不多,暗离和岑煊的一招一式都清晰可见。 洛丙秋刚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面前邪乎搅缠的一男一女,其中男子他竟还面熟,那头顶不同于常人的兽耳更是揭示了岑煊的身份。 今夜愁云惨淡,月色寂寥,此情此景之下,男子从人形幻化成一头庞大的白色狐狸。 洛丙秋吓得身体哆嗦,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妖怪,他是妖怪,岑煊他居然是妖怪……” 年逾四十响当当的男人,竟径直爬向靠近的宋弋清身后,往人身边躲。 在洛丙秋快要抓上宋弋清衣裙之时,剑柄打在了男人手腕处,男人痛叫出声,捂着快要被震裂的腕骨龇牙咧嘴。 宋弋清扭头俯身,青色的裙摆扫在污浊的泥土中 :“妖怪?这就害怕了?” 洛丙秋听着空气中震耳欲聋的兽鸣嘶吼,吓得是浑身瑟缩,在对上宋弋清那双人畜无害的笑脸时,女人明明面如观音般心慈善貌,却让洛丙秋生出了避之不及的恐慌感。 蛇蝎美人。 逆着银丝的女人脸上阴影朦胧,影影绰绰的斑驳让她描绘精致的容颜忽明忽暗,眼神也亦正亦邪。 洛丙秋喘着粗气往后蹬腿退缩,他预料到了头皮发麻的煞气。 “不是你为你那女儿择的好夫婿吗?你竟不知他是妖怪?” 另一旁,岑煊没料到这魔女这么难缠,而且她当真还魔族,居然与一群道士混在一起,令他匪夷所思。 第53章 戚明轩看了好一阵了:“需要我出手吗?”他其实觉得宋弋清那边更好看。 暗离自说大话:“一只狐妖而已。” 晏无邪深谙宋弋清嘴中的‘女儿’说的不是洛清翎,那便是洛清月,他也估摸清了一些其中的秘事。 “想不到吧,你费尽心机为洛清月费求的良婿是只妖怪,现如今洛清翎都死了,洛清月应该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他了吧?” 宋弋清半仰着头思忖,故作天真烂漫:“他俩以后还可以给你生几只小狐狸,你以后的狐裘大衣可不用愁了,用你婿孙的皮毛就可以做了。” “不过扒皮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婴儿皮嫩,稍有不慎就能剐掉手骨,多生几个倒也行,反正你也不在意死活。” “还可以吃狐肉,不过狐味儿有点腥,你们可能吃不太惯,但狐血可滋补了,而且狐狸能吃人肉,你们跟着他不会饿死的。” 听着宋弋清的恐吓,不仅洛丙秋,就连一旁的徐子澜和戚明轩也是面色惨淡。 宋弋清那语气,一本正经的懵懂无知,说出那些残忍的恶语,徐子澜头皮发麻,看向宋弋清的目光中多了几丝难以言喻。 “宋姑娘。”徐子澜温声细语,如袅袅青烟,迷人眼,糊人心。 宋弋清也发现两人神色有恙,勾唇欢笑:“玩笑而已,有这么害怕吗?光明磊落者俯仰无愧,暗室亏心者才栗栗危惧,你说是吧,洛老爷?” 洛丙秋面如土色,双目死死盯着那图白色狐裘皮毛的狐狸,身体颤抖不止,摇晃着头脑否认:“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 看着洛清翎在夜色下的尸体,洛丙秋吓得更是险些屁滚尿流,只因女子面色惨白,模样甚是如地狱阎罗。 “洛丙秋,他会杀了你的。” 宋弋清起身,看着连连失手的男狐狸精,做足了看客的姿态,盯了一眼死寂的洛清翎,哀叹了一口气。 徐子澜虽不明真相,但也学着宋弋清的样儿跟着长吁短叹。 岑煊也知自己不是暗离的对手,被一掌击打在身上之后,岑煊倒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在人狐之间来回转变,最终还是以原型示人。 暗离落地之后气质傲慢狂恣,哂笑道:“不自量力,不过你这毛皮我喜欢。” 目光落在那通体白羽的狐毛上,暗离看得是挪不开眼,只想据为己有。 岑煊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白色顺滑的狐毛之上,染了一小撮血迹,形同眉间那一捋红羽。 狐狸仰头一声嚎叫,凄惨中带着雄浑,竟让暗离错愕了:“这不会是狼吧?怎么还带叫的?” 林间瞬时出现密密麻麻的窸窣声,随即时分,噔噔的踩踏疾行声传来。 无数体型庞大的同种狐狸出现在乱葬岗,皆是面露凶狠,龇牙咧嘴,恨不得将他们当做利齿之食。 戚明轩肉眼可见的惊慌,即刻拔剑应对:“这哪儿来这么多狐狸,不是说这铴城好几年没见过妖了吗?” 场面顷刻间变得混乱不堪,跪在地上失神的洛丙秋呆滞的盯着洛清翎,心中思绪繁复,宋弋清眼见徐子澜等人与那群凶猛的狐狸打斗在一起。 狐狸数量不少,看气势又很是凶悍。 岑煊朝着宋弋清扑来时,徐子澜心口顿停:“宋弋清,小心,快躲开。” 宋弋清不偏不倚并未躲避,徐子澜飞去之时,又被一头侧面撞来的狐狸阻挡了,等到众人惊觉险况之时,几人便已经消失在了乱葬岗。 宋弋清、洛清翎、岑煊、洛丙秋,余下四人的尸首完好无损,连带着洛丙秋的外衣都留在原地。 -------------------- 第31章 万魔噬身 ========================= 山洞之内,洛丙秋尽力往角落石壁里蜷缩,明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却还是忍不住缩头缩脑,盯着面前嘴角溢血、头冒狐耳的男人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岑煊盯着人怒火大作,一双浅紫色的眼眸欲喷火光,直瞪着人,想将人碎尸万段。 洛丙秋:“别杀我,别杀我,跟我没关系,你饶了我吧。” 岑煊昂腿阔步上前,气势威压:“你既欠她一条命,那便用你的命还她。” 洛丙秋深知岑煊是要对他痛下杀手了,当即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廉耻了,跪地的姿势虔诚又卑微:“别、别杀我,不是我害死她的,她是自尽的,她真的是——” 洛丙秋被岑煊用妖力禁锢着脖颈,硬生生将人从地上拖拽起身,脖子上,那身首分离的挫骨感让洛丙秋痛苦不已,蹬腿箍住喉咙,凄惨的呜鸣,连连摇头甩泪:“不、不是……” 没一会儿,洛丙秋面色红紫可怖,一张脸涨得双目外凸,几乎快要气绝。 岑煊另一只手轻抬起洛清翎的尸体,从洛丙秋身上流失的灵气便往洛清翎体内注入,但宋弋清看得仔细,几乎是毫无用处,杯水车薪。 “我是他爹,你不能、不能杀了我唔唔……” 岑煊脖颈处筋脉暴起:“你还有脸说是她爹?如此,那你换她有何不可,反正你也是一个畜牲!” 宋弋清站在一旁,活像一个看戏的局外人,岑煊好似一点也不怕她逃跑一样,打定她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 宋弋清眉间哀悯,言语多悲怆无奈:“没用的。” 岑煊回头,与宋弋清目光撞在一起,看透了她此刻的孱弱飘坠。 第54章 “锢魂阵、渡灵气、换阳体,都不能给她招魂重生,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枉费力气,她活不了,她已经死了。” -(泽屿) 偌大的神殿之内,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华贵万千,袅袅流云溢彩从窗棂暗格洒进寑殿内。 即便是在夜幕时分,泽屿也依旧宛若仙境,忽明忽暗,朦胧一片。 柳青芜注目着方桌之上饮酒的书祈珒,即便那人面色沉稳,模样霁月,冷冽的双眼之下依旧覆盖着一层心神不宁。 “你该不会以为,那日泽屿比试,是她来找你了吧?”对书祈珒,柳青芜尽量做到静心,收敛了她平日的讥言冷语,但只要一提起那人,心中便是暗暗发狠,怒形于色。 柳青芜站在书祈珒面前,将他的冷镌容貌铭刻于心,眸中情绪复杂多变,爱慕、怨恨、贪婪,应有尽有。 “书祈珒,若你想置这泽屿不顾,去找宋弋清,我拦不住你,但你别忘了,你跟她之间的同门之情,早在你为了柳凄凄让她万魔弑身身亡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 柳青芜一字一句咬着牙,隐忍着自己的恶意,但仍然戳破了男人心中那最忌讳的一方天地。 “闭嘴。”薄凉无情的两字透着威严肃气。 “出去。” 从他盯上自己的那一刻,明明是柳青芜渴望多年的关注,可她却在书祈珒眼中、神情、乃至从头到尾,都看出他对自己的厌弃憎恶。 为此,女人不觉心中生戾。 三百年,等了三百年,只为他一眼,却没曾想,在她爱慕之人眼中,她竟如此低贱,也对,反正他的心中,也从未有过自己。 “怎么?”柳青芜眉尾一弯,她笑起来不算好看,本就是年老之姿,加上外貌凶相,更是给人阴险的毒意:“你后悔了?” “是谁当初费尽心机想要用宋弋清的身体复活柳凄凄的?是谁为了宋弋清和书析伝手中的道系复活之发法不择手段的?又是谁用囚仙环让她万魔噬身、最后惨死温恪瑜之手的?” 书祈珒袖口之下的手紧握,就连抓在手中的酒杯都快被捏成齑粉,喘息之间多了急躁,但面色依旧冷漠:“带着你的人滚出泽屿,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柳青芜仰头苦笑了几声,声音刺耳凄厉:“我说错了?我当初只是告诉你、你师父将写有复活之法的卷轴传给了宋弋清,你便打上了她的主意。” 她的声音尖声怪气:“想在她万魔噬身夺魂、元神破灭之时,将柳凄凄的魂魄注在她身体里,却不料她和书析伝那么点背儿,逃跑的时候遇到了温恪瑜。” 书祈珒松开的手掌刚一抚上四方桌,便四分五裂,女人的话也戛然而止。 再抬眼时,男子琥珀色的瞳仁阴煞冷然,令人不寒而栗:“出去,不然就让你苗疆的人来帮你收尸。” 阔别多年,依旧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这便是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书祈珒,也是令她记挂多年的书祈珒。 柳青芜心中有气:“三百年,你明明不爱她,却还记挂了她三百年,你说喜欢柳凄凄,但你房中,哪一样不是她喜欢的?” “做出现在这副姿态给谁看,宋弋清可不在这儿。” 随即咧嘴嗤笑:“是亏欠吧?” “书祈珒,到今天,你敢说是因为我?”咎由自取而已。 - 岑煊痛恨着宋弋清,将洛清翎的尸体缓缓放在地上铺的毛绒毯上,而洛丙秋虽从空中摔落,但也因祸得福,能够喘息一阵儿。 岑煊跌撞晃荡的走进宋弋清:“你说什么?” 他用眼神威胁恐吓着女人,但女人气定神闲,波澜不起,就好像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泥人,因为她长得精雕玉琢,不像常人之貌。 “我说……”宋弋清忽视岑煊近乎杀人般激愤的情绪,平心静气:“她不可能复活,她已经死了,死透了,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无用。” 话音刚落,男妖那尖利的兽类爪牙即刻掐上了宋弋清的脖子。 “再多说一句,我掐断你的脖子信不信?别以为我说了不杀你你就能有恃无恐。” 在火堆下发出亮色的利爪一紧,女人娇嫩的肌肤便被刺破,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在脖子和手爪上,女人却像是并未察觉疼痛一样。 不仅如此,同方才洛丙秋一样,宋弋清那纤细瘦弱的白玉颈骨,白得跟狐狸绒毛一样,只要那妖怪稍稍出手,下一秒便能了结女人的性命。 两人身体靠得较近,宋弋清能看清岑煊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连带着男人右眼抽动了两下,浑圆的眼珠都快从眼眶爆跳而出,凶光四溢。 岑煊在看到女人清白面容上的表情时,愣神了一刻:“你笑什么?” 女人被他扼在兽手中的脖颈明明那么小,但岑煊却感觉不到她的脉搏,更奇特的是,女人身体冰冷,跟他死去多日的妻子体感相差无几。 “笑你,痴人说梦,自欺欺人。” 狐妖暴怒,抬手便将女人摔处三丈开外。 她长得天真纯良,说话却极尽凉薄,恨得岑煊牙痒痒。 被摔到地上的宋弋清并未叫疼,只是轻喘了一声,未等她从地上起身,双腿就失力腾空而起。 彼时,小小的洞穴之内,三人皆漂浮在半空中,从洛丙秋身上溢出的阳气尽数灌入了洛清翎身体里,而洛丙秋肉眼可见的气虚萎靡,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整张脸老态横生,肤质皱巴,发丝冒白。 第55章 等到人奄奄一息时,岑煊又对他弃之如敝履,一把老骨头摔在地上,险些散架。 之后便是宋弋清和洛清翎。 岑煊本想将洛清翎仅存的残魂注入宋弋清体内,但不仅毫无用处,就连洛丙秋才给洛清翎传的灵气都迅速消散。 宋弋清身上像是有一层隔膜,并不能如他所愿。 岑煊:“不可能!我看得出来,你是千年难遇的灵体,你的身体,可以让人借尸还魂,不可能不行!” “是你,是你耍了花招!” 宋弋清被吸附到岑煊手中时,颈侧的血窟窿伤口再一次惨遭毒手,从她脉搏中被挤出去的血狂溅,顺着滑腻的脖颈往下流,濡湿了领口,染红了青衣。 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束缚力道,宋弋清居然还能平静喘息,除一撮耳畔的发丝略有些凌乱,其他可谓是毫发无痕。 岑煊:“为什么不行?明明可以,你告诉我为什么?” 岑煊模样妖媚,却凶神恶煞,连带着攥在手中的力道都加重了几分。 宋弋清笑颜如初,轻阖着眼睑,倒显出几分慵懒的颓情,却依旧言辞狠厉的摧毁岑煊最后的希望:“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复活之法。” 恣狂轻笑的语气让岑煊怒不可遏:“不可能,那个道士告诉过我,只要找到人给她渡魂,她就能复活,她可以复活的,一定是灵气不够,我去把洛清月和彭戊那对狗男女也杀了。” 宋弋清踮着脚,她本体态薄弱摇摇欲坠,可被岑煊提溜在手中,并未晃动一分,连带着挣扎也无。 “就算你杀了全天下的人,也不可能复活她,那个道士骗你的。” 女人讥诮时,目光惨淡凄楚,清眸凤眼中凄苦万分。 “他没骗我!”岑煊朝着宋弋清咆哮一声,回声清晰嘹亮,稚嫩的哭腔令人为之动容:“那个道士说过可以的,他说这是道系秘籍——” 岑煊眼眶热泪流淌,滑过他惨白面容,带出湿润的泪痕:“我知道了,因为我是妖对不对?” “只有道士才可以,你可以对不对?” 重拾希望的岑煊松开对宋弋清的桎梏,小心讨好的帮人抻了抻被他揉乱的衣襟,泣中含笑,言语卑微祈求中还裹挟着悲怆:“你帮我救她,你帮我。” -------------------- 回看之前有几章,把‘青阳’打成‘青云’了,看到这儿的朋友们,sorry~ 第32章 破除封印 ========================= 对他的乞求,宋弋清只是轻颤了颤眼皮,那双如深潭寒冰的冷眸蕴着浓浓的霜雪悲情。 但可怜归可怜,她的话语依旧无动于衷,浑身萦绕冷气:“道系没有复活之术,那个道士不过是随口胡诌的。” “有,一定会有的,你不救她我就先杀了你!” 强烈的窒息感卷土从来,以岑煊的目光,宋弋清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刹那捏碎她的脖子,不过这次岑煊并未掐上那渗满血的脖颈,或许是怕宋弋清血流身亡,反倒是箍着人的肩膀。 岑煊双目血红,煞气横生,近乎走火入魔:“你是道士,你一定会那什么转灵术的,救死扶伤不是你们这些修仙之人的职责吗?” 这句话倒是问得宋弋清哑口无言,是啊,救天下苍生,逞天下大义,每一个自缚修仙问道者挂在嘴边的话。 “人世间生离死别,如若真能由常人所控,那即是秩序、伦常坍塌的开始。” “我管他什么规律秩序,我只是想要她活而已,她不该死,该死的是他、是他们!” 被手指指到的洛丙秋呼吸凝滞,混浊黝黑的眼珠一动不敢动,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痛苦不已。 宋弋清方才被岑煊那两下晃悠荡得头晕眼花的,左肩又是颈骨碎裂的钻心钝痛。 而一旁极力隐藏自己存在感的洛丙秋,喘息细微,盯着洞口的两人,贼眉鼠眼,渴望趁两人未察觉之余从洞口溜出去。 宋弋清从容凛然道:“那你杀了他们吧,洛丙秋,洛清月,彭戊,让他们给洛清翎偿命,你想杀了谁都行。” 她言语多薄凉,完全不似修仙人,一时间倒是杀了岑煊一个措手不及,眉情春意的眼眸盯着宋弋清眨了眨。 而蓦然被点到,正在挪动身体的洛丙秋瞬间瑟缩,盯着那一男一女噤若寒蝉。 在他眼里,那女人比岑煊还可怕几分,冷飕飕的眼神抓上他的那刻,像是坠入无间地狱,令他冷中带惧。 无法,他见岑煊那样儿,属实对他杀意腾腾,而他周身体虚,双脚都艰涩站立起身,只得屈膝跪地拜手求饶:“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没用的,你找她——” 洛丙秋的食指指向宋弋清,像是抓上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你要给我女儿还魂,你就用这个女人的身体,你刚才不是说她最合适了吗?”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说话跟老风箱一样急喘:“我现在、没多大用处的,你需要灵气,我可以帮你去找人,尸体也好,活人也可以,你要多少我都帮你。” 宋弋清眼底闪过几丝厌臭,当然,情绪明显的岑煊,他对洛丙秋可谓是嫉恶如仇,当下松开宋弋清,踩着短靴朝洛丙秋而去。 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过的洛丙秋吓得身躯直抖,像是有无数的跳蚤在他身上蹦哒一样。 洛丙秋溜须拍马的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的:“她是我闺女,我也不想她死的,我们一起复活他。” 第56章 随即开始卖惨,扯着岑煊的衣袍:“清翎要是复活知道你杀了她的爹,她是会恨你的,你想想她,她一定不希望我死。” 岑煊对洛丙秋那副嘴脸着实看不上眼,真想抬掌提手就拍死他,但刚准备动手,却听闻身后女人的冷哂,随即涌上一计。 “放过你?好啊,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儿。” 洛丙秋的嘴被岑煊用妖力掰开,黄牙齿间粘着一两根令人恶心的丝线状唾液,被扯断后糊在唇下。 顷刻间,一颗黑色药丸儿就滚入喉咙中,被洛丙秋深吞入胃。 倒地之后,洛丙秋咳嗽不停,黑乎的脸涨红成猪肝色:“你给我……给我吃了什么?” 岑煊阴恻恻一笑:“毒药而已。” 等到岑煊贴耳与洛丙秋交咐时,洛丙秋脸色突变,整个人槁如死灰,颓然无力。 洛丙秋一走,明晃晃的山洞内只剩下两条颀长的黑影,静谧冷寂了不少,少了聒噪确实让人安心。 宋弋清走至洛清翎身旁,整个人悠闲自得,无拘无束,一点也不为颈侧的伤而在意。 在铺着白色毛裘的石床上,躺着的女人比洞外的明月还白,尸身保存得极好,只有轻微的腐烂腥臭气味儿。 “离她远点。” 男狐狸精又是烈情愤吼,以防洛清翎的身体遭宋弋清的不测。 一块轻薄的手帕被岑煊负气扔到了宋弋清面前,样貌矜冷的女子抬手精准无误的攥上。 宋弋清瞧了一眼袖帕上的图案,黛眉紧蹙,若有所思。 “你今年多大?”熟稔语气的口吻,让宋弋清看起来温婉不少。 岑煊身上有股幼子气性,脾气也不大好,怒瞪人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宋弋清自说自话:“从铴城狐妖作祟已过去八年了,你应该也差不多十八了吧?” 少年狐媚的脸上怒气喷涌,但只要一看到洛清翎的容颜,又宛若孩童真挚纯良。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宋弋清苦心孤诣的规劝,言辞亲近柔软。 但男妖实属执拗之性情,更何况妖怪本身就带着戾气:“那个道士不会骗我的,你们修仙的不是一向自诩道家根基深厚吗,那么多道术、奇珍异法,一定会有一项能让人死而复生。” 宋弋清站得累了些,索性也坐在一处石堆上,一手撑腿托腮:“你就那么笃定那个道士不会骗你?你可是妖。” “不会。”岑煊气呼呼的,整个人脸上稚气未脱,说他十八,看着也就十六七岁。 “我救过他。” 那一刻,宋弋清张口结舌,只觉得自己备受良心谴责,不知该如何规劝人。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秘术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可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岑煊咬了咬唇,双目通红含泪,道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气:“就算代价惨重,我也要她活着。” 再闻这句相差无几的话时,宋弋清心境倒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百年前,书祈珒的原话是——乃至万劫不复,我也要复活她。 不同于岑煊的悲惨,那时候的书祈珒矢志不移,轻蔑的眼中腾升着熊熊气势,后来宋弋清才知道他为何会那副眼神儿,是因为书祈珒下定决心要对自己下手了。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天真无邪的以为,书祈珒只是痴心不悔,在对柳凄凄表爱慕之情,却不料那话正是对自己说的。 他说那话时,就已经在酝酿一场阴谋了,而她还泥足深陷在他们的同门之情中。 “代价?”宋弋清取笑他的天真,正如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人总是痴情又偏执。 还冷血无情。 “你知道,上一个掐我脖子的人,现在在哪儿吗?” 岑煊被这话问得怔了怔,总感觉那女人笑得意乱情迷的脸有些……诡谲。 他竟还回应了:“在哪儿?”确实是好奇。 宋弋清呼呼了两下,眉眼弯如弦月,眸色澄明清润:“巍冥山。” 那地方可不该是能用笑语说出来的,岑煊后脊都开始发凉了,直觉告诉他,宋弋清可不好惹,可再不好惹也惹到了,而且还会更得罪。 - 柳青芜回看着泽屿山巅之处,山下的景色与泽屿完全是天上地下,亓云山不愧是传承了道系直系血脉之地,仙气萦绕。 凄冷的目光中混合着抹不开、化不去的仇恨,心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和万般不舍。 身旁的一众览淅弟子皆是同等深恨,但凡谁大半夜被撵下山,性子都不会好,当下心中淤满了恶气。 柳潇潇直言不讳:“师父,这长泽仙君也太无情无义了,请您来九州商讨应对妖魔之策,现如今又这般态度,简直是不知好歹。” 柳潇潇的‘无情无义’说法,柳青芜是认的,但不知好歹话虽如此,却带着贬损之意。 只等柳青芜一个阴暗的眼刀而去,柳潇潇即刻紧唇闭口不言。 黑暗中,忽一阵浓稠的魔气袭来,气势过狂,一群女子并无胆战心惊,反倒是敏捷拔剑,做好迎敌准备。 一团在空中飘摇的黑团落在地面,从中显现出一个人形。 座下弟子刚准备应战,柳青芜便拽住了近身的柳潇潇。 “好像你们魔界的,都喜欢穿黑袍?” 来人可比柳青芜邪狞多了,柳青芜的阴森只局限于容貌,且不会隐藏情绪,但来的那魔族,笑得桀骜狂恣。 第57章 “爱穿白衣服的那人没来,来了你现在可没机会说话了。不过……你穿紫色,也没比我好看。” 姒樱长得媚骨天成,眉间邪气横生,吊梢眉一勾,两鬓撇发一捋,动作气质与青楼女子别无二致。 柳青芜这些年间,最不喜人诟病的就是她的容颜和年纪,当即冷煞纵横。 姒樱见人恼怒了,发出了两道银铃般的笑声,一把玉面扇掩面捂嘴,娇声腻人:“生气了?可你长得确实不堪入目,约在这大晚上见,你还真是体谅我,怕我见着你那副容颜食欲不振。” 柳潇潇:“小小魔族,也敢放肆!” 柳青芜呵斥一声:“滚下去。” 三个字,将从姒樱那受的气发泄在了柳潇潇身上。 “小小魔族?”姒樱的笑声在这儿夜晚尤为瘆人,空旷的树林中回荡着朦胧的声乐。 “当年魔尊在的时候,你人族可是我魔族身下之奴,现如今不过只猖狂了三百年,居然都敢大放厥词了?” 从她那双通黑的眼中射出来的寒光,可谓是令人胆战心惊,即使是作恶多年的览淅一族,也有些忌惮。 “寒暄和废话就少说了,魔尊当真要破除封印出来了?” -------------------- 输入法把柳潇潇打成刘潇潇了,害 第33章 转世续缘 ========================= 柳青芜笑得邪恶,说起正事倒是让原本挂在脸上的盛怒消退了几分,更是一副计谋深沉样儿:“我倒没那么闲,找你来消遣。” 姒樱半信半疑,只当柳青芜确实是在消遣自己:“归尘剑和轻羽剑的封印都还在魔尊头上悬着,他怎么出来?你诓骗人的招数能不能精明点儿,三百年过去了,脑子依旧不见长。” 对姒樱的贬损言语,柳青芜只是顷刻暗冷了神色,须臾又掩不住喜悦:“书析伝死了,不是还有宋弋清吗?” 姒樱踩着婀娜多姿的水蛇腰径直向柳青芜走来,一众弟子皆是不敢阻拦,只见娇媚的女人又是一道阴柔的笑:“宋弋清?” 两相对视,姒樱的容貌将柳青芜秒得体无完肤,勾人的狐狸眼泄出少许轻视,又含怨恨:“你想对付她?你打得过她?” “她没来找你的安生,你还不知足?赶着去她面前送死,你活腻了?” 柳青芜也笑得狰狞毒辣:“不是我活腻了,是你们。” 姒樱不愧是魔族,模样千娇百媚,一蹙眉便也艳美,不过她的美过于俗气,穿着也清凉。 姒樱茫然,随即咯咯笑:“我们?” 她自认为柳青芜疯疯癫癫的:“我可没空跟你废话。” 本就跟柳青芜不是多好的交情,要不是柳青芜说有魔尊的消息,姒樱段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亓云山,道系地盘,对他们魔族来说,可不是鬼地方吗? 蹉跎耐心在这儿听柳青芜说了小半刻,嘴儿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姒樱的耐心早已经消磨殆尽,白了眼人便准备转身离去,不再与人浪费时间。 “前几日泽屿大试,有两名别派弟子,一人使的是宋弋清惯用的避云剑法,另一人看起来也与宋弋清交情匪浅。” 姒樱走了两步便闻声停下步伐,皱着柳叶眉回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青芜也不再与姒樱置气,抬手托至半空,手掌中赫然出现一个白璧无瑕的琉璃玉环。 瞧见那东西,姒樱眉目沉重:“囚仙环?怎么在你手里?” 稍后展眉舒缓阴笑,嗤之以鼻:“你居然能进入巍冥山?不过就算你从魔尊那儿拿到了囚仙环又有什么用?你会使?当年魔尊以魔气才能勉强驱动,你要真想对付她,何不蛊惑书祈珒下山,囚仙环,他不也会吗?” “倒是忘了,人家可瞧不上你,就算宋弋清现在堕了魔,也是他书祈珒的师妹。” 姒樱继续笑,那张脸着实算得上令柳青芜面目可憎。 提起书祈珒,柳青芜脸色阴沉至极,谁人不知她对书祈珒有心思,却屡遭厌弃。 柳青芜傲视扯唇:“三百年,也能参破囚仙环之中的一二。” 姒樱虽不喜欢宋弋清,但对柳青芜更是不屑一顾:“苦心孤诣三百年,要不就是挖空心思找归尘和轻羽封印的破绽,要么就是处心积虑研究囚仙环,你对宋弋清,当真是恨得深沉。” “少废话。”柳青芜将囚仙环收下,一想到能用囚仙环让宋弋清受尽折磨,已然开始痛快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张脸竟在月色下容光焕发。 东西在手,对姒樱说话都多了几丝底气。 姒樱虽然不愿听柳青芜的差遣,但为了魔尊,为了魔族,也不得不咽下心中那口名为不甘的气:“说吧,要我干嘛?” “我要你帮我打探那二人的行踪,找到他们身后那人,是否是宋弋清?” 包裹浊气的眼珠在暗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 客栈之内,徐子澜急得如热锅蚂蚁:“那妖怪掳走宋姑娘干嘛?” 晏无邪微微拧眉,说到底,他也不知宋弋清会不会法术,红尘客栈之时,那儿高手众多,也不一定的是宋弋清出手挡下那飞镖的。 且这一路上,确实未见宋弋清出手。 “那妖怪的阵法是为了招魂,抓宋弋清是为了借身还魂。” “还魂?”戚明轩还没听说过这档子邪门的事儿:“人都死了还怎么还魂?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第58章 “并非无稽之谈。”晏无邪像是对这借尸还魂术略有耳闻:“传言,道家代代相传的秘籍中,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术。” 徐子澜也怀疑:“传言并不属实。” 晏无邪深色如墨的眸子一凌:“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 宋弋清蹲坐在那儿,手持一根小木枝,对着满是沙土的地上搓弄,兴致阑珊,全然不像是被威胁恐吓之人那般姿态。 还时不时与岑煊闲聊两句:“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化形了,再潜心修炼个几十年,就能雄霸一方当妖王哦?” 岑煊总觉得这女人像是在哄骗孩童:“我不当妖王,我只要跟她在一起。” “你们狐妖一族应该有很多漂亮的女子吧?” “我只倾心她!” 岑煊说这话时明显羞涩,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翘了翘,勾得宋弋清心痒,还挺想动手去摸摸的。 岑煊随后还轻嫌了宋弋清一眼:“你我也不会喜欢的。” 就算这女的长得跟个天仙儿,他眼里也只有他的清翎姐姐。 宋弋清:“……” “人妖殊途啊,就算她复活了,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几番交谈下来,少年对宋弋清倒没最开始那样敌意深厚了:“就算复活了她,她得知我是妖,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勉强她的,我只想让她活着,仅此而已。” 人妖殊途的道理他怎会不明白,他又真不是三岁孩童还未开智,只是喜欢上一人,那就是喜欢了。 “而且,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这群道士中还混着一个魔族。” 魔族?说的应该是暗离吧? 这小狐狸精,年龄不大,脾气和犟性不小。 “三界之内,没有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我劝你趁早死心吧。” 确实没有死而复生,因为对活着的人来说,那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深渊。 岑煊刚翕动嘴唇,宋弋清争夺了话语先机,粲然一笑,明动光彩:“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找到下辈子的洛清翎。” “你听说过转世续缘吗?”宋弋清冲岑煊勾了勾眉,这原本是一项禁术,但宋弋清说来却神情欢愉。 习禁术者会遭天谴,但宋弋清已经百无禁忌了,自然无所畏忌。 这话却并未激起岑煊的兴致,少年坐在石床上,颓靡悲恸。 “你应该……没喜欢的人吧?若现在是你爱慕的人躺在这儿,有一人告诉你、他有机会重生,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而无动于衷。” 宋弋清本塌着腰凑前,手中乱写乱舞的树枝戛然一顿,脸上的欢笑被洞口吹进来的凉风挟走。 “你写的什么?书——” 白靴和裙摆前的字岑煊只瞧了一眼,宋弋清便用腿脚仓皇踏碎,另外两字他看得不太真切,女人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女人怅然若失的呆愣在哪儿,那本格外惹人沉沦的眼睛凄清苦楚万分,浓稠的孤寂感从她眼中蔓延开来。 “喜欢的人?” 宋弋清笑得可怜,眸中水雾渐厚,氤氲得荡起涟漪,她宛若脆弱的宣纸,一撮就破,一揉就碎,脆弱无比。 即便岑煊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如此破败不堪的模样。 “即便没有仰慕之人,喜欢你的有吧,他们也会为了你而不顾一切的。” 宋弋清笑得怅然:“跟我有纠葛的,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岑煊竟也破涕而笑。 “不执念于这一生,你只需要等她下一世转世。” “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你下辈子想当人吗?我可以让你们之后的每一世都缔结良缘,你照样儿——” 岑煊:“我不需要,即便转世,即便每一世的岑煊都会爱上洛清翎,但她不是她。” 少年抬眸时,宋弋清恍然,如梦初醒。 看来不让徐子澜他们来走一趟,岑煊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个把时辰,洞外便传来马车滚动的轱辘声,洛清月被缠绕捆绑着放置在车板上,抬车的人竟是洛丙秋。 一同前来的还有徐子澜他们。 “宋弋清。” 宋弋清双手被捆,衣襟上的点点血斑如雪中红梅,在看清宋弋清身上的血迹时,一向面容清俊秀美是男子一时之间,眼底闪过戾色,杀意渐起。 但也不敢贸然前去,只能干着急,愤懑无比。 洛丙秋看见岑煊,立刻佝偻着背向前趋,因颈骨老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只能匍匐前去:“解药,给我解、药,我已经把清月和他们带来了。” 在性命攸关时,人性总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就比如现在,被捆在马车上的洛清月不可置信,双瞳大睁恐惧无比,苦苦挣扎痛哭却无果。 岑煊一手推开颤抖着手的洛丙秋,注意力全在不远处的那几人身上:“我说了,彭戊和洛清月,还有这几个道士,缺一不可。” 戚明轩:“他躲起来了。” 他对洛丙秋带来洛清月很是不满,当然,不是为洛清月抱不平。 “躲?”岑煊长得高瘦,瞪上洛丙秋那恶心的嘴脸,脸上只有凶意而气势欠缺:“那可惜了,事儿没办好,你还是,去死吧!” -------------------- 感谢在2023-05-06 22:06:35~2023-05-07 17: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宿豪雨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34章 佳缘良配 ========================= 霎时,洛丙秋腾空而起,整个身体被摔打在地,从岑煊手中蕴结的大团妖气眼见便要给洛丙秋致命一击。 徐子澜心中暗叫不好,即刻操纵他那微弱的法术抵抗。 他打不过岑煊,所以那一击还是打在了洛丙秋胸口,而戚明轩和晏无邪又得救下要惨遭毒手的洛清月。 洛丙秋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瞬间昏死过去,生死难测。 瞬间,一群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暗离和狐妖也全部卷入战局。 终归是妖多势众,凶残的狐妖有几头并不好对付,而暗离应对岑煊,两人也一时间难分胜负。 戚明轩打斗也不消停:“怎么这么多狐狸,我一年的貂裘换着穿都不带重样儿的。” 那话一出,明显感觉攻击徐子澜和晏无邪的妖往戚明轩身旁聚拢。 宋弋清:戚明轩,大好人,舍己为人。 …… 徐子澜的佩剑早在泽屿便被书嵊斩断,现空手应对也难免弱势,一场恶斗下来,负了伤,胸口被宽大重力的狐掌一拍,口吐鲜血。 晏无邪和戚明轩也好几次命悬一线,一群人狼狈不已,金贵非凡的衣裳锦袍上都出现了裂痕。 原本寂静幽宁的丛林深处,传出一道道此起彼伏的猛烈狐叫。 岑煊失了耐心,化为白气消散后到了宋弋清身后,再次扼住人的脖子:“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宋弋清配合的扬脖子。 几人瞬间停了动作,徐子澜身旁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露出爪牙的雄狐,稍一瞬,那只狐狸便能挠死他,让他身首异处,不过他还是没选择轻举妄动。 他怕岑煊真捏碎宋弋清那满是血痕的脖子,已经不堪一击了,她再不能受伤了:“你别动她。” 完全没心思顾及自己方才被狐爪挠伤的臂膀。 他恨不得代宋弋清受苦,也不想她被人捏住命脉,这样只会让他更痛苦不已。 轻尘:“你找死。” “打不过冲这种葳蕤女子下手,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戚明轩斜视着岑煊,一双眼睛都快滑至后脑勺去了 骂吧,岑煊反正也不在意。 “我知道你们会一种还魂术,救活里面那人,我保她相安无事、毫发无伤,否则我就让她跟着我一起死。” 从那人手腕凸起的青筋可见力道不小,宋弋清那脖子可承受不住,徐子澜是心急如焚,几人面面相觑,皆是面色艰涩。 戚明轩可敬儿不配合,心烦得很:“相安无事?你脖子都快给她拧断了,满身血,这就是你口中的相安无事?还魂术?反正我是不会。” 不会也不妨碍戚明轩硬气,宋弋清真想劝他少说两句。 暗离:“闭嘴吧你。”她的小美人都要被人杀死了,就不能有个男人能怜香惜玉吗? 轻尘更是冷峻逼人,企图用那双眼睛幻剑刺入岑煊的脖子、斩断他触碰宋弋清的手爪、再放干他身体里每一滴血。 “不会就给我去找,找不到我就杀了她。”岑煊不过幼年,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阴晴不定,性情激亢。 宋弋清感受着那锋利的指尖刺在肌肤上,气息也被岑煊把控着,不太舒爽的眉头下撇。 宋弋清动了动脖子,对着身后的话岑煊发话:“先松手,让我喘口气儿,缓不过来了。” 岑煊确实也没想杀了宋弋清,之前是想用宋弋清的身体,现在又想要她这个筹码指使那群人,竟乖乖的听宋弋清的指示。 重获自由的宋弋清呼吸均匀安宁,又觉得口中酸涩干燥,有点想喝茶了。 “今日是她的头七吧?过了今日,她最后一丝残魂便会在这儿世间消散,你确定不考虑一下我方才跟你说的提议?” 宋弋清察觉身后的人身子颤抖,居然还从她身上借着力站稳脚跟。 晏无邪:“还魂术不过是民间传闻,九州天大地大,我们去哪儿给你那神乎其技的重生秘籍?” “且不说有没有,让已死之人复生,有违天道伦常,报应也未可知。” “别跟我扯你们这种人最喜欢口若悬河的天道!” 岑煊抖得厉害,连带着搭垂在宋弋清肩膀上的手都颤动,浅紫色的瞳孔骤缩,呆滞之后边找回一丝仅存的理智。 “泽屿,长泽指定会,你们去找他,这儿离泽屿不远,有机会、还有机会的,你们都给我去。” 宋弋清抬头一瞧,朗月星疏,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这种良辰美景,总是会多生死离别,或许老天就是这般无情。 书祈珒?没想到岑煊胡乱之下真踩准了,她本不想说的。 “没机会。”宋弋清气息促狭的接了句嘴,裹着令人心寒的绝情。 岑煊:“你说什么?” 岑煊比宋弋清高了小半个头,此时岑煊虽未把控她的命脉,但也你看出少年人的狞性。 “我说,就算去了泽屿,洛清翎也救不活,传闻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秘术,三百年前出现过一次,只有一人见过。” 岑煊心急如焚:“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戚明轩挠了挠头,眼珠上滚,勾起一抹笑:“这玩意儿还真有啊?要是能找到的话,那我岂不是要不老不死了?” 也难怪戚明轩遐想,长生本就是世人追寻的极乐,现在的人大多求仙问道,也不过是想借那微弱的道气,多活上十几二十年吗? 第60章 徐子澜却总觉得宋弋清说那话时语气异常,两相比对之下,对那秘术倒也不甚在意。 “是不是找到他就可以救活她?”他依旧沉迷堕入在自己绘造的青天白日梦中。 宋弋清傲雪凝霜,一阵风将她的发丝和流仙裙吹得飘渺,只需再吐出几缕烟雾,她便是遗世独立的谪仙,只是这位女仙过于清高冷淡了。 “找不到他。” “嗯?”岑煊挪动脚步到宋弋清身前,垂眸而视着人。 宋弋清:“他已经死了,三百年前就死了,所以别再妄想了。” 心中那一小撮火苗再一次被宋弋清掐灭,让岑煊怎么能不失魂落魄,狐媚的丹凤眼眼尾接连滚落好几颗热泪:“不可能,你骗我的,你这种女人,最会诓骗人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你告诉我。” 宋弋清被岑煊前后摇晃着身体,本就身板子弱,跟一片树叶一样,晃得徐子澜心疼:“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去泽屿,也可以帮你去找。” 只要放了宋弋清,三界之内,巍冥山、幽冥海、蛮荒,任何险象迭生的地方,他都甘愿去涉险。 他的声音很清润动听,一度让宋弋清本机不灵活的脑子失神,竟与书析伝重合。 说实话,她跟书析伝都生不出徐子澜这么像书析伝的。 周围的狐群见岑煊泣不成声,发出低鸣的哀叫以示安慰。 “真的……没可能吗?”岑煊埋着头,像是在询问宋弋清,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的不甘,更是悔恨无比:“不该喜欢她的。”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一己私心,想要求趣洛清翎,也不会害得她这么惨。 即便是早就历经生死别离的宋弋清,每每面对这副场景,虽然面冷无情,但心中那早就停止跳动的地方,总是会莫名轻颤。 “绝无可能。”甘冽的音色带着涩哑,女人比岑煊更为压抑。 “决定吧,是准备和她的尸身了却余生,还是让她转世?” 初秋的寂寥夜景中秋风肆意,簌簌的风吹树叶声很是有凄美地味道,只是吹得宋弋清脊骨发凉,但她没催促人。 时间的流逝于宋弋清而言,不过是煎熬,难得享受此刻的宁静安定。 “你之前说,我下辈子可以转世成人。” 宋弋清颔首:“嗯。” 戚明轩左看看徐子澜,又瞧瞧暗离,一双眼睛大睁,小声咕哝:“一个妖怪怎么可能转生成人?宋弋清骗他的吧?” 在他所见识的纲常中,妖就是妖,魔死而湮灭,人死虽可以转世、但绝不能复生。 这一点,晏无邪也是匪夷所思,但他的感觉告诉他,宋弋清的话,绝不只是空口白话。 “我们会在一起吗?” 岑煊目视着洞穴中的女人,心思杂乱,如果有机会,谁又甘心等到那虚无缥缈的下一世? 他是妖,这辈子注定跟她不同路。 宋弋清万分笃定:“会,从下一世开始,你们每一世都会是佳缘良配。” 岑煊:“好。” 可男子脸上并无一丝喜色。 陡然,原本不算健壮的男子突变成一只眉间泛红的白狐。 岑煊:“还有一事。” 白狐的毛很柔软,风一拂月一照,水波粼粼迎风飘荡。 宋弋清:“你可以等到——” “等不了了,我想跟她一起转世。” 宋弋清:“好。” 白狐仰天长啼一声,凄婉哀痛,狐群也伴随岑煊的嘶嚎而吼叫,直至岑煊匍匐倒地。 徐子澜万分惊恐,觉得场面有些许骇人:“他这是……自尽了?” 一人一妖的尸体陈列在宋弋清面前,女子已经斑驳的容貌可见以往姣好的模样,而男狐干净又安详。 戚明轩置疑:“她是真会续缘之术吧?她要是不会,我总觉得周围这些狐狸能冲上来把我们咬死。” -------------------- 第35章 甘之如饴 ========================= 这是徐子澜第一次见宋弋清施法,她确实是会的。 纤细修长的手指像是在窈窕起舞,那缠绕在腕骨上价值千金的白玉饰上还挂了三个小铃铛,随着宋弋清的动作在这儿静谧之地发出铃铃响动。 声浪不是一段完整的音律,而且宋弋清还只是背对着鹄立在他面前,但比晏无邪在王宫中听过的那些能歌善舞的乐姬、舞姬,都优美动人,令人心旷神怡。 宋弋清承接着银丝光迹,白色的仙气在俩具尸体上萦绕流动,倏然,尸体即刻化为白色的羽蝶,伴随着蝴蝶舞动翅膀,荧色的光在这夜里明暗交错,直至往四面八方而去的羽蝶消失。 饶是暗离,也不免发出惊叹。 宋弋清无感的看了下倒地的洛丙秋、和一直被吓得只顾着垂泪的洛清月:“走吧。” 徐子澜为跟宋弋清走在一起,故意放缓了步伐,只听晏无邪压低声音跟身后的人喃了一句:“转生和续缘都是禁术。” 宋弋清走过晏无邪,连个眼神都未给人,漫不经心:“哦。” 禁术?那不就是有违天理的法术,宋弋清会遭报应吗? 因操劳一夜,翌日时分,大家也准备再在客栈内休息一日再赶路。 这一切的缘由还得追溯到八年前,那时候的铴城狐妖肆意,虽未化形,但也令人心惶惶,恰逢泽屿弟子来此,便收伏了不少狐狸,致使不少狐狸广受残害,而岑煊却有幸被洛清翎所救,一人一妖相依为命,情愫渐生。 第61章 岑煊化形后来洛府提亲,彼时的洛清翎与彭戊有亲,而洛清月又惦记上了岑煊,洛清月思前想后,想了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与洛丙秋的计谋却在出嫁前三天前被洛清翎发现了。 洛丙秋与洛清月一不做二不休,让彭戊强占洛清翎,而之后,洛丙秋在与洛清翎的推搡争执中,洛清翎不慎摔死,被洛丙秋和洛清月扔在水池中伪造溺水。 作为铴城‘父母官’的彭戊自然会包庇洛丙秋,毕竟他也难辞其咎。 从洛府出来,暗离很是恶恨的啐了一口:“呸,畜牲。” 动作有些惹宋弋清发笑。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那老东西解药,让他死了不好吗?” 宋弋清粲若星雾的眸子笑了笑,纯白无辜:“让他生不如死不好吗?” 暗离不得不承认,宋弋清,是有点腹黑属性在身上的。 “那洛清月和彭戊呢!就这么放过他俩,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吧?” 宋弋清向暗离递了一个晦涩的浅笑。 因找回了元府老太爷的尸体,元文昭本言而有信,真准备给酬金万两,但晏无邪只让元文昭准备了几辆马匹和一架马车。 除了找回被妖怪掳走的四具尸体,城中还出现了一件怪事儿,便是洛丙秋、洛清月、彭戊三人,皆变成了白发老人,洛丙秋可以说是思念女儿过度一夜白发,但另外要结为夫妻的二人也是同等惨状遭遇,再联想到洛清翎之死,一时间纵说纷纭,成为铴城茶余饭后之谈。 一群人收拾衣物准备启程,在这儿多耽搁了两日,得靠马车赶回来,不然宋弋清总有理由不去青阳。 戚明轩倚靠在客栈的门口,目露谑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暗离,意有所指:“洛清月和彭戊啊~” 那日把洛清月带回来时,人还安然无恙,现如今也同洛丙秋那般模样,成了一个走路都艰难的老妪,这其中有谁出手,显而易见。 暗离也不惯着戚明轩,抬手打在了人身上:“别挡着姑奶奶的路。” 等到戚明轩一个帅气狂狷的姿势翻身上马后,暗离才看了一眼宋弋清。 英勇强悍三人组骑马,身娇体弱的另外三人乘马车。 马车极尽奢华,平铺着上等的白色毛毯,狐狸皮毛,想来当年铴城确实是狐妖盛行,这价值千金的东西元文昭都舍得。 徐子澜有些怏怏不乐的低迷,坐在马车另一边,时不时瞥宋弋清两眼,只看着愁思的她却不言。 宋弋清也蔫巴巴的,跟春困秋乏的猫一样。 不过他注意到宋弋清光洁的脖子完好无损,明明那天晚上还是血流不止的小窟窿呢。 他似有嗔怨:“你明明能打得过他,为什么不出手,平白让他伤你?” 宋弋清虚离的目光逐渐清明,撑在桌上托着下颌的手换了个姿势:“大抵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受伤?”徐子澜茫然不解时略微气愤,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习惯伤痕累累。 “当然不是。”宋弋清即刻否认,从马车小窗棂处透进来几股凉气,又立刻拢了拢披风。 宋弋清扯唇笑:“习惯了有人保护。” 从前有书析伝和书祈珒,现在有戚沢和轻尘,从前是没能力出手,现在是懒惰作祟。 一句话,让徐子澜哑然无声,身陷自责。 原是自己无能,不能护住自己心爱之人,亏得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周全。 “疼吗?” 两个字让宋弋清错愕愣神,对上徐子澜那关切的目光,更是无所适从:“嗯?” 不适应有人在问自己疼不疼,她几乎以为自己耳鸣了。 “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他的心疼倒是溢于言表,苦色泛滥。 宋弋清玉指纤细的抚摸了下受伤愈合的地方,已经平滑如初了,倒没什么感觉。 只是她眷念这份关怀,特别是当徐子澜用那张脸、那副语气说出来这句话:“疼吧。” 怎么可能会不疼,仙人都有五识六感,魔灵也知疼痛,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疼? “徐子澜。”她用情意绵绵的目光绞着他:“过来摸我一下。” 徐子澜:“???” 大惊失色,又是脸色涨红,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从宋弋清嘴里说出来,倒让徐子澜整个慌乱。 驾驶着马车扯动缰绳的轻尘:“???” 宋弋清将他的每个表情都尽收眼底,笑容可掬,放浪形骸的揪着衣领扯开,露出大片白肉,晃得徐子澜眼热,即刻挪开眼避嫌。 “宋姑娘,你快把衣服穿好,这么冷的天儿,要、要染风寒的。”越说越小声,越是不敢看宋弋清。 “过来。” 同样是两个字,让徐子澜的意识也土崩瓦解,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喉口和嘴唇,桌儿上明明有白玉樽杯的茶水,但他并未留意。 马车虽大,但也并不能容纳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子立着,徐子澜的耐心被消耗折磨,最终,双腿跪坐在毛毯之上,亦步亦趋的蹑着身体向另一侧的宋弋清靠近。 那种明知山有虎、断壁陡崖、曼陀罗朱砂,却也一往无前。 他像是虔诚匍匐在她身边的囚徒。 抬指时,青葱长指已经抖动得厉害了,但他还是朝宋弋清脖颈而去,女人细肤如上好的羊脂膏油,徐子澜不自觉咽了咽津液。 炙热的手指触碰到那一处冰凉时,宋弋清恍惚觉得自己要被徐子澜灼伤了,但这种感觉令她身心愉悦,得以慰籍。 第62章 “说话。”她面色无动于衷的发号施令,勾人的眉眼凤眸却红了。 徐子澜笨手笨脚的,当下只敢触碰着宋弋清,却不敢僭越抚摸,清润的嗓音可见羞赧:“我说什么?” 宋弋清:“刚才那句。” “你快把衣服穿好?”思前想后,觉得这句话不对,登时觉悟:“宋弋清,你疼不疼?” 让宋弋清心弦尽碎的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股暖流从她心口处流向四肢百骸,让她本冰冷刺骨的身体渐热,莹润透白导耳根也绯红欲滴血。 徐子澜那颗心忐忑极了,让他本就薄的脸皮,现下完全不敢与宋弋清有所交流。 “疼,很疼,我都要疼死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刻意放软的音调,像是在撒娇寻求庇护一般。 下一刻,宋弋清就让徐子澜搂住了他的腰肢。 她瘦得让人心疼。 宋弋清说谎了,她是不会疼死的,但只有在她疼痛和流血的时候,以及徐子澜的触碰,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徐子澜大着胆子又碰了上去,用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压之前受伤的地方,手劲儿不大,怕让宋弋清疼。 徐子澜跪在案板上,当那带着桃木与白兰花香气的藕节玉颈送到他唇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不能当人了。 宋弋清体寒,以至于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冷香气格外清冽。 直至最后,宋弋清扭着身体想躲,宽大的手掌禁锢着她的腰身。 宋弋清摇摇欲坠,艰难的与徐子澜吻了一会儿后就把人推开了。 “够了,轻点。”低沉的软音从喉咙里发出,宋弋清被徐子澜吻得晕乎乎的。 宋弋清双手失了力,倒在了椅子上,徐子澜占了上风后,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伤口还疼吗?再帮你看看吧。” 至于用什么…… 这次算他主动,不算宋弋清主动勾引,他甘之如饴的。 轻尘耳尖,不仅能听到里头那细微的响动,还有马车并非外颠簸的摇晃。 骑马的三人就晏无邪沉稳些,暗离和戚明轩两人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闹起来,自然也不会注意帐中人。 -------------------- 第36章 主动亲近 ========================= 一番折腾后,马车内又恢复了此前的清静。 宋弋清衣裳整洁,拢好的侧颈处不经意间露出稍稍糜色,原小巧的薄唇浮肿饱满,相比较之下,徐子澜那一身倒是杂糅不堪,而且呼吸一直粗重,心神不静,乱了心。 可明明,宋弋清才是被折腾坏了了的,但她就是能做到镇定自若。 被徐子澜叼咬的地方还真有点痛觉,宋弋清面儿上波澜不起,心中暗怨:“下次别咬。” 居然还有下次?徐子澜大喜过望:“嗯,好。” 徐子澜思绪游离之际想到那日一事:“晏公子说续缘是禁术,会遭天谴的?” 宋弋清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嗯,不过我不怕。” 她已经遭受最重的惩戒了,其他的天谴于她而言,渺不可言。 怕徐子澜又多担心,宋弋清补了一句:“我道法高深。” 立刻遭到徐子澜的嘟囔:“道法高深还会受伤?” 话本中说得果然没错,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会哄骗人。 “洛清翎和岑煊,当真会转世续缘在一起吗?” “自然。” 徐子澜:“可他俩本就是孽缘,且洛二小姐如若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相公是只狐妖,还会甘愿嫁给他吗?用这种邪乎的禁术将他二人的命运就此缠绕在一起,对洛二小姐而言,好像……有失公平。” 他并未谴责宋弋清的行为,而是在询问和提出疑惑。 宋弋清抚摸着质地通透的茶杯,徐子澜立刻心领神会的给她斟茶。 “你说得没错,转世续缘,意味着将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一起,所以这项法术,也是禁术。” “仙道之中,书籍繁杂,秘法精妙,以至于禁术也颇多,每一条都是先贤亲历才划分到禁术一列的,我本不该让岑煊转世成人,更不该让他与洛清翎结永生契。” 宋弋清饮了口茶,这些年里,大江南北的茶她都喝遍了,元文昭准备的茶点再丝滑,入口都一个味儿,涩。 “但洛清翎爱他。” 徐子澜怔然,要说洛清翎对岑煊有意,不知宋弋清从何得知,洛清翎不是早死在他们来之前吗? “洛清翎早知他是狐妖,贴身相处八年,她怎会不知岑煊身上的气味儿和习性。” 洛清翎房间中芍药味儿那么浓,遮掩了些岑煊身上的狐妖气。 徐子澜双瞳睁大:“那你又是从何而知?” “洛清翎告诉我的。” 徐子澜:“???” 女子细声细语娓娓道来:“她既知要嫁给岑煊,岑煊在提亲时形式做派展现得家大业大,自然不需要她一个新娘子缝制嫁衣和准备宴礼。” 那套嫁衣徐子澜也看了,还有那些小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我当时没太注意,但你说她要为人妾室,民间娶妾确实是妃色嫁衣,还有一种,就是妖界。妖界不喜大红大紫,觉得不吉利,所以洛清翎房内也无干枣。” “还有就是,岑煊当时给我递过一块手帕,以洛清翎的手艺,自然是不会绣不出鸳鸯。狐狸不喜鸳鸯,狐狸喜欢雀鸟。” 第63章 妖兽的天性是捕猎,狐狸的食物就是鸟。 听她此言,徐子澜豁然开朗:“洛二小姐与那狐妖当真是彼此爱慕?” 只是可惜了,碰上了钱权皆想攥在手中的洛丙秋、嫉妒的洛清月、以及彭戊。 即便彭戊与洛清翎早年结了亲,但他的做法,徐子澜也不敢苟同。 - 马车走了几日,虽不用下脚,但一些官路坑洼,颠簸得人也头晕,驶入一处村落集市时已经天色将暗了。 一群村民见人是外乡来的,而且身背佩剑,要么是官僚,要么就是修仙的,一时间还觉得好奇。 戚明轩扯着马绳退到宋弋清马车前:“宋姑娘,在这儿落脚还是在歇在马车上?” 这几日下来,戚明轩对宋弋清态度恭顺了不少,主要是再不敢小瞧人了。 这儿一处穷乡僻壤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指定是没有的,住在农户家还不如在马车上将就一晚。 众人只听见那华丽的马车之内传来声音,喉清韵雅:“都行。” 集市上有人看得懂形式,这几人,非富即贵,即刻上前招呼戚明轩他们:“公子可是要住宿,在下还有一间闲置的院子,干净得很。” 近日一直歇在野外,好不容易碰到一处村庄,戚明轩摇摆不定,都快要心动了。 女人掀起帘幕,轻踩着步子,在轻尘的搀扶下落地,只能说宋弋清与周围格格不入,惹人惊艳。 她那弱柳扶风之姿,也难怪看起来不像是会法术的人。 她什么意思戚明轩也明了:“那便在这儿歇一晚吧!” 一户木屋小院落,院内地上铺满了细小鹅卵石,也算干净清幽之地,六人也勉强能落脚,主要是一行人多。 夜幕时分,天将余光消褪之时,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小的雨丝密密麻麻从寂寥的暮色里落下,忽而飘过的风将清雨吹到坐在屋檐下歇息的宋弋清脸上。 原本假寐的宋弋清被水濡湿了鸦羽,耳畔只听由远及近的噔噔脚步声,可见急促。 甫一睁开那双迷离的眼时,便有一人闯入她朦胧的视野。 雨还没到滂沱的地步,徐子澜只是脚步紧了些,却未遮挡,一身白衣藏了些被雨打湿的暗色。 “宋弋清。” 来人雀跃又腼腆,怀中护着的糕点,不过她只注意到了徐子澜唤她的名字。 男子站在摇椅上的宋弋清面前,身形虽没晏无邪和戚明轩那般伟岸,但高大的身躯也能给人庇护,尤其是阴影将她压在身下时。 徐子澜跟献宝一样,将裹着油皮纸的黄金糕递给宋弋清,笑得温文尔雅。 “哪儿来的?” 空气中飘来桂花的香气,还掺杂着似有若无的酒香。 徐子澜居高临下,看着被包裹在自己身影下的女人,很是和煦:“隔壁王大娘给的。” 女人微蹙秀眉,并未对上人的面目。 徐子澜:“王大娘家就只有三个妇人,我帮她们搬了点东西,作为谢礼,万小姐送了我这个。你尝尝吧。” “万小姐?”宋弋清好奇,语调上扬,饶有兴致。 徐子澜懵懵懂懂:“就是王大娘家的长女,叫万睢玉,她家还有一个幼女,才七岁,叫万睢栀。” 万睢玉?了解得够清楚的。 宋弋清冰清玉洁的脸上神色不显,眸色清淡,只轻颔首以示:“哦。” 在他恳切期盼的注视之下,宋弋清拿了一块尝尝,细嚼慢咽、举止优雅,最终得出评价:“不错,你自己也尝尝。” 风吹拂少年的墨丝,逆光的男子虽容貌不明,但裂开嘴角露出的尖牙却是白晃晃:“我不喜欢,你自己吃吧。” 宋弋清:牙齿那么利,难怪咬人那么疼,之前留在脖子上的痕迹至今还没消,居然还敢笑?真想把他牙磨平。 她也不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怨气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心中就是不畅快。 她食之无味,只因为少年这份情。 想当初,书析伝也是这样,纵容得她不成样子,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紧着她,私下不知道给她塞了多少吃食玩物。 宋弋清不知这种不顾旁人死活的偏爱算不算自私,但她很受用,不管是之余书析伝还是徐子澜。 不过那时她只会承受书析伝的好,殊不知人不会不问缘故的对她好。 宋弋清从木摇椅上挺腰抬腕,就着那块她咬过小口的桂花糕贴在徐子澜嘴角:“尝尝吧,人送你的,没理由都进我的肚子。” 桂花的香气虽还未入口,徐子澜便感觉到那香甜酥麻的味儿了。 因宋弋清体型较瘦,袖口大喇喇的往手肘滑,徐子澜鬼使神差的掐住她只有半圈的腕骨,叼咬了一口抿在嘴里。 四目相对,情真意切,少年俯身下腰,神速在宋弋清唇上落了一吻。 可刚轻薄完人,徐子澜便竭力了,宋弋清那目光呆滞的样儿,明显是被他的鲁莽惊住了。 不过几日,他倒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刚一回头,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倚靠在门檐处,眼神幽邃冷傲。 轻尘沉默不语,转身离去,眼神同上次别无二致,似乎觉得他俩碍眼。 嘴上残留的糕屑不知是他自己咬上的,还是在宋弋清那儿沾染的,徐子澜觉得格外甜。 “我这次没咬你。”前一刻有多气势如虹,现如今就有多垂头丧气。 第64章 宋弋清讶极反笑:“我也没说你可以碰我。” 别以为她不知道徐子澜那灼灼目光里装的是什么? 徐子澜鲜见有脾气,眼睛都直了:“只许你主动亲近我,我不能轻薄你吗?” 宋弋清恬然:“你有意见我以后不碰你就是。” 徐子澜:“……” 唧唧哝哝一声:“没意见。” 又怂又卑微。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打破了两人之间别扭的气氛,其中还有两人的叫骂声。 暗离:“让你赶快你磨磨蹭蹭的。” 戚明轩:“到底是谁偏要买这么多东西的?你知道我被讹了多少钱吗?” 暗离:“你不是侯爷吗?这点小钱都扣扣搜搜的心疼?” 戚明轩:“我只是钱多,我不是人傻。买这么多胭脂,小爷我怕你烂脸。” 暗离:“你管我?” 雨中疾跑回来的戚明轩和暗离两人一言一语,都如此狼狈了口仗也不甘示弱,进了屋檐下躲雨时才消停。 戚明轩挤着墨锦华服上的水,又用没提东西那只手掸了掸。 戚明轩:“你俩这兴致够独特的,人不都赏月,你俩在这儿赏雨。” 暗离买的胭脂确实是多了些,戚明轩这时候想着借花献佛:“宋姑娘,要么?” 不出意外,被人拒了,戚明轩想着宋弋清还真是个奇女子,从不打扮和涂脂抹粉的,穿套衣服也是极尽素雅,不过能长成她那样儿,也没什么妆点的必要。 暗灵的目光在宋弋清和徐子澜身上来回流转,总觉得这两人,有种举案齐眉夫妻即视感。 戚明轩前几日没休息好,这会儿腰酸背痛,整个人也倦怠的抻了抻头颈。 “行了,歇吧,明早得去市面儿上采备物资,从这儿到青阳腹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以免饿死在半道儿上。” -------------------- 徐子澜(叉腰):我的糕点进了你的肚子,我也要,哼。感谢在2023-05-09 16:03:38~2023-05-10 23: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宿豪雨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处处留情 ========================= 宋弋清辗转反侧半宿,并不能安然入睡,心思烦杂得跟万千发丝缠绕,纠葛不清。 雨不知是停了还是小了些,耳根子清净了心还未静下去,起身本想于庭中漫步片刻,却不料雨丝绵绵,只得坐在之前的座椅上观雨。 戚明轩昨日说得不错,赏月倒是不错,但雨中月更是别有一番景致。 相识月余,她对徐子澜两次破戒,第一次还能归咎于酒后乱性,可前几日,她绝不是醉茶。 倒是有些情难自控,面对那样一张脸。 徐子澜对她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不能再随意撩拨小道士了,本来人就呆呆的,太主动怕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他的去留,她还未下定心。 从雨中踏月而来的黑衣男子轻功熟练,踩踏在其他院户房梁上身姿矫健如一只黑狐。 宋弋清有些后悔了,早知便在铴城的时候抓一只肥胖的小白狐作宠物,既能得趣,也能借它那软乎暖和的皮毛热身暖手。 撑着伞紧赶慢赶回来的晏无邪没想到宋弋清还没歇下,当下竟觉得心里没底,收了伞柄。 “等我?” 宋弋清虚虚瞧了晏无邪一眼,又望向湿漉漉的石板地,语气冷然:“想太多。” 晏无邪说的等字并非是别有感情的等,换成个逮字更佳。 “才通风报信完回来?” 晏无邪身上有些湿气,因脚程过快,衣衫上怎么都会带点泥水,不过他却不狼狈,或许是那张脸过于端正肃然。 果然,他的一举一动还是没逃过宋弋清的眼,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嗯,也得让人有个念想,别在半途就去了。” 他才去偏远之地给远在青阳的永宁王晏无烬传了书,只说不久后会带人回去。 晏无邪立在墙侧,目视前方又渐大的雨势:“以你的身手,想从我手里逃走易如反掌。” 两人与对方只有刚才的浅淡交流,似乎都不想与对方多深入。 宋弋清:“不是你说他时日无多了?见见也好,也省得你青阳的人再用剑指着我的脖子,纠缠我没个清净儿。” 晏无邪用暗沉的余光扫到了侧下方的女人,女人勾着一条腿,体态松懒,像是惧寒,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以你的身手,从这儿到青阳,又或者是巍冥山,三日足矣。”没必要跋山涉水、历尽艰辛,走上半把月。 有时他实在搞不懂宋弋清到底在想什么,一个清风飘逸如仙的人,说她豁达,却总浸在悲春伤秋里。 只听身边人笑得脆如银铃:“我时日足够,为何要那般着急,只有你们这种短命的才会事事心急火燎。” 晏无邪:“……”说他短命?他才二十。 “三百多岁,放修仙界里也算一把年纪,虽容颜未老,可这个年纪还未成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升天了。” 宋弋清兀自淡淡一笑:“那你该去提醒书祈珒,让他再多练练,以免他日暴毙。” 晏无邪想来倒是如此,那位长泽仙君虽说依旧丰神朗目,但也可见容颜渐老,那日一见,眼角都有几丝褶皱,没宋弋清这般温香软玉。 第65章 他那日之所以对长泽仙君扯谎糊弄,不过是为了不让宋弋清跟长泽仙君有牵扯,好让宋弋清早日跟他回青阳。 他有预感,宋弋清对上长泽仙君,两人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好意心领了,不过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多忧心忧心自己,保不准日后,我还得送你上路。” 她倒是牙尖嘴利,一点儿不甘示弱。 “戚沢。” 这俩个字从晏无邪口中咬出来,情绪未起,只幽邃的观察着宋弋清的反应。 “他是叫戚沢吧?那个在红尘客栈遇上的魔教妖人。” 男子声色凌利,情淡如水:“那日与他争斗时,不小心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印记,上岐皇族的黑龙缠珠印。” “之前我总觉得那魔教孽灵是为戚明轩而来,现在想想,是为了你,你跟他才是一伙儿的?” 他托明月打听,但上岐对于戚沢的记载不多,只寥寥几笔提过,说他当年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虽不知他一介凡人怎么能变成魔族,但三百年前,你们应当就认识了,所以,与魔族有牵扯的,是你!” 愤愤然一句:“是你把他变成那样的!” 他那日见宋弋清将岑煊的妖体变成人形,心中便有思量,她既能让妖成人,自然也能让人变成魔。 如此一位心思险恶之人,居然能让他晏无烬记挂这么多年? “戚明轩要是知道这些,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他观察着宋弋清的一举一动,宋弋清缓缓扭头时,寒气透过那双冽眸直逼晏无邪,侵袭他全身骨缝,让他如附骨之疽一般难受。 “再说他是魔教妖孽,我杀了你!” 杀气,尽显无遗,还有维护,昭然若揭。 看来自己说得没错,宋弋清和戚沢也有染,这样一位处处留情之人,怎配得上永宁王的喜欢。 女子狂妄到了极致:“就算戚明轩知道了,你觉得他是我的对手?” 微软的眼睑一眯,透出浓色险恶:“就算整个上岐知道了,你觉得他们又能耐我何?” 宋弋清淡薄言语,却又放肆卓然,晏无邪并不觉得她在说大话。 宋弋清不显山露水,但他预感,她可不比长泽仙君弱,这样一人,确实不会将上岐放在眼里,或许整个九州,她也没放在眼里。 所以她是承认了,是她把人变成魔族的? 一直守在门口的轻尘见晏无邪,少年双手环抱着剑,傲世轻物:“离她远点儿,不然先杀了你。” 晏无邪与轻尘擦肩而过之时,腹诽还真是物以类聚,主子那般生杀予夺,随从也是。 都不是好人就对了。 轻尘俯身,将有些厚度的软毛披风盖在宋弋清身上,又即刻起身,站在了刚才晏无邪所立之处。 “入秋逢雨,寒夜湿冷,越往北天气越恶劣。” 他虽未言明关怀,说话也泛冷,一张脸更是犹如万年不化的冰雕,但字字又是担忧。 宋弋清眉目舒缓,收敛了神色,朝着轻尘展露一笑:“好。” 她笑起来当真是风情万种,一眉一眼都能摄人心魂。 - 翌日,宋弋清跟他们起了个大早。 本不想起,越冷越恋床,但她难伺候,喝的还好,吃的极其挑剔,稍不合口味就只进食两口,也难怪消瘦,徐子澜偏要扯着她去集市一起采买。 小村落看着破败荒凉,劳作的人还挺多,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小玩意也无奇不有。 徐子澜走在前头,碰见了正在集市卖手巾和糕点的王大娘和万睢玉。 “徐公子。”万睢玉眼尖瞧见了徐子澜,当即面色大喜,还露出少许娇怯。 徐子澜也上前跟人寒暄招呼,脸上是一贯的温润笑颜:“你们也在这儿?” 万睢玉盯了一眼徐子澜身后的身形相当的一男一女,昨日溪谷村就在传来了几位俊朗公子,还带了两位绝色女子,想来身后那位就是了。 起得太早,宋弋清昨夜才闭眼一个时辰,这会儿正正是要死不活的黯倦态,刚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双眼闭合,就感觉手肘一计碰撞。 宋弋清回头,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额头饱满,俩撇黑丝下垂,延绵至发丛的眉尾被遮住了。 瞧着气质芝兰玉树,与这儿也不搭调:“得罪。” 男子并未在意,只稍打量了宋弋清两眼,便转身离去。 自那人走过之后,人集市中一阵喧闹。 “吴少爷,多给点吧,就春然这样的相貌,在溪谷村也得上是亭亭玉立,一两银子未免也太——” 被叫作吴公子的男人穿得虽没那般金贵,但也不同于这儿的寻常人家,从那高昂的头颅和轻鄙的样儿可见,在这儿也算富贵有势。 “嫌我给的银子少?”吴公子长得不高但胖,油头粉面的,转身用泼皮无赖的目光打量着老妇身后的女人,讥笑。 “三十八里外,有间秦楼楚馆,她们给银子多,春然这样貌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服侍些下等粗人也足够了。你可以带着你家春然去那儿换些钱财。” 如此污秽的言语,让刘三娘身后的女人涨红了脸:“你——” 春然可见自己的阿娘居然回头望向她,更是惊愕失色:“娘,你不会……” 把她卖给吴畅她已然是万分不愿了,她娘居然还想那她送到青楼去。 第66章 一时间,争执和劝慰在这集市上尤为瞩目。 刘三娘止不住的哭诉:“春然,娘知你不愿,可家里还有那么多妹妹,春华也不过孩提,你忍心看他们整日食不果腹吗?” 春然也是个急性子,二人当街就吵了起来:“他们食不果腹,你就要让我去人身下承欢是吗?” 刘三娘:“春然,你可是大姐,你不为我们,也得多为你弟弟想想,我们刘家就指望着这一个孩子。” “什么一个孩子?春香她们不是人吗?” …… 徐子澜浅灰色的眉头一紧,只听身旁的王大娘连连摇头:“也真是作孽呀。” 万睢玉似乎是看出了徐子澜的烦闷,主动开口,话间几次停顿:“溪谷村虽说不上富裕,但也能丰衣足食,刘三娘他们家,一共七个孩子,前六个都是女子,早两年才得了个弟弟,生活得自然艰辛些。” 闻言如此,徐子澜当下就有上前递银子的心,但转念一想,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人家,过了这次,难保会有下次。 正思虑之时,只听气急败坏的刘三娘一句:“早这样,还不如当初让你替周槐心去祭山神。” 刘春然也是无所畏惧的嘶吼:“好啊,现在让我去也不迟,与其被人糟.蹋,还不如去饱那山神的肚子,至少还能留清白。” 宋弋清:“山神?” 徐子澜:“山神?” -------------------- 第38章 她不对劲 ========================= 万睢玉闻声向宋弋清望去,女人肤白貌美,看着不过二十,但身上却有种娴静温雅之气。 王大娘笑得慈眉善目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翠绿色山头:“就是我们溪谷村村的山神,它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 “姑娘,还没用朝食吧?” 铺子上还有一个梳着孩童发髻的小女孩,宋弋清听徐子澜提过,王大娘的幼女,万睢栀。 小姑娘长得讨喜,只有半人高,圆溜眼天真浪漫,脸颊上还有小奶膘,胖乎乎的手抓着糕点递给宋弋清:“姐姐,给你。” 说话也甜得人心软。 宋弋清抓了下长袖,小心接过摊在万睢玉手中已经破碎的枣泥糕,笑靥如花:“多谢。” 之后抬手轻抚了下人的头。 宋弋清吃着王大娘给的东西,与徐子澜闲逛着,溪谷村贩卖的都是些小玩意,不过皆对她的心。 路过冰糖葫芦,买一串,瞧见小食,一个眼神,轻尘又去了。 没走几步就买了一大堆东西,也惹得徐子澜颇有微词:“你喜欢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些小食,填不饱肚子的。” “你身子太瘦了,还是吃点其他的补补吧,鸡丝面你吃吗?” 宋弋清不喜山珍海味,倒是对这些横街集市的吃食偏爱,嘴里一个肉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摇头,还挺滑稽。 不过徐子澜劝归劝,宋弋清眼睛一落到烤番薯的地方,那叫一个眼疾手快。 等到采购完东西后,一回到王大年的铺子,只见方才吵闹的三娘和春然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哭作一片了。 “不行,春然是家里的长女,她要是去了,让我们这一家老小怎么活呀!”三娘的哭声尖刺,落在人耳朵里不太舒服,像是在被什么虫蚁侵蚀。 之前大言不惭说要去祭山神的春然也慌了神,似是被人夺了魂魄:“我不要去侍奉山神,吴公子,一两银子也行。” 被春然缠上的吴畅当即失了色:“你可别赖上我。” 他对春然避如蛇蝎,两下便挣脱女人的纠缠,迅速拂袖转身离。 春然可是内山神选上的女子,谅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山神抢人。 春然双目失神,痛哭流涕:“我方才胡说的,娘,我不想去祭山神了。” 为首的一名年过半百拄着拐杖的男子跺了跺拐杖,手中捏着一纸红符,语重心长劝说道:“能当山神的新娘,多好的福分啊。” “什么新娘,不过就是他的口粮,你觉得是福气,你怎么不去?她们怎么不去?” 长者说话不疾不徐:“是山神选中的你。” 春然怒瞪着白胡子老人:“我不想去送死,我不想被那个怪物吃掉。” 老人当即脸色突变:“放肆,什么怪物,那是山神,对山神不敬,山神可是要降罪于我们溪谷村的。” 母女俩互相搀扶,哭得歇斯底里:“我管他是什么,反正我不去。” 其中有一人担忧:“村长,春然不去,我们整个村庄都会受到牵连的。” 三娘当下也同春然一样,好不容易养大了个孩子能换点钱,怎甘心让春然白白去送死:“凭什么要让春然去,春然一走,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那我们宁可不活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刘三娘话锋一转,急剧而上:“除非每家每户给我们家一两银子。” 春然:“???” 哭天嚎地的声音震耳,宋弋清是真咬着牙,憋笑,本以为是母女情深的戏码,哪知竟还是价钱不够。 “刘三娘,你想钱想疯了,一家一两银子?你们家春然值这个价吗?” 刘三娘此刻也豁出去了,甚是嚣张:“我不管,要么换人去,要么家家户户一两银子,不然……我们全家老小宁死不屈。” 斩钉截铁毫不退让:“一两银子,少一分一文都不成。” 宁死不屈这个词竟是这么用的,宋弋清今日算是见识了,头一次对她饱读的诗书有了怀疑。 第67章 整个集市的人越聚越多,暗离他们也来了,挤过人群站到宋弋清身旁:“看什么呢?” 宋弋清抬了抬下颚,一双浅茶色的眸子这才清明了少许,哂笑:“看山神求亲,看母女情深!” 戚明轩:“山神?这儿荒郊野岭的还有神仙?骗鬼呢?” 看来戚明轩也不信,但总有天真无邪之人,徐子澜:“这山神是真的吗?” 暗离虽没见过神仙,但也能一断虚实:“你见过哪个神仙还能娶亲的?亏你们这些道士整日修仙,那些个摒弃七情六欲的成仙之诀都白念了?” 戚明轩听来也觉得不靠谱:“我倒更愿意相信是妖魔鬼怪作祟。” 宋弋清也匪夷所思:“这都几百年前的老话本的,骗人的话术能不能有点新意,这么低级的骗术,居然还有人相信?” 她不理解。 到底是这穷山僻壤闭塞,还是这溪谷村人过于好哄骗了? 徐子澜叹气:“不过想来溪谷村出世已久,远离喧嚣红尘,就算知道山上那是妖怪,也别无选择。” 身后的万睢玉一脸惊恐的望向他们:“可不敢污蔑山神,这可是真神仙,很灵的,当年时疫,山神送的灵药救了我们一整村人,前两年旱灾,也是山神出手布雨,我们大家都很尊崇他。” 宋弋清将信将疑,是在是不可思议,想着莫不是他们口中那山神捏造的这一切,让人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众人相视对了一眼,暗离率先沉不住气:“你这犬系鼻子灵,闻闻看有没有妖气?” 宋弋清看着不远处,配合的拱动着樱粉的鼻尖,断定:“没有。” “魔气?” “也没有。” 暗离摩挲着下巴:“怪了,难不成真是神仙?” 宋弋清:“也没有仙气。” 徐子澜刚准备说话,戚明轩就是一个嘴快,一脸赞赏敬佩:“你还会闻仙气?你见过上仙?” 宋弋清笑起来眉目温软:“自然……没见过。” 顿时,戚明轩的脸又落了下去,神色恹恹。 宋弋清多嘴问了一直关注徐子澜的万睢玉一句:“山神经常娶亲吗?” 人对美的亲近感与生俱来,万睢玉也是自然,飘了下神思忖:“倒不经常,从三年前开始,山神一共下了四次娶亲符,年初才又送上了一个新娘上山。” 随后也带着少许的惧色:“村里的老人都说那些女子是去侍奉山神,但也有人说……是山神吃人。” 徐子澜困惑的动了动他呆木的眉头:“吃人你们还敢往山上送?这不是……害人吗” 被徐子澜一说,万睢玉本白净的脸上扑了一层嫣红:“山神于我们有恩。” 徐子澜诚心劝说:“万姑娘,你们口中那山神许是邪魔妖道,若你们不嫌弃,我可以试着帮你们。” 万睢玉沉默不语,已经有了答复。 宋弋清细密卷翘的睫毛一蜷:哼,哼哼,他倒是殷勤。 一番争执过后,村长无奈叫停:“行了。” 老态的脸上愁容不展:“既然大家都有异议,如此的话,交给天命,占卜吧。” 家中有女子的人家自然是不同意的:“村长,怎么能占卜呢,山神既都选中了春然,我们怎么敢违抗山神的指令,让春然为我们溪谷村造福理所应当。” 刘三娘也是泼辣的性子,一时间又争执了起来:“什么理所应当,那你怎么不让你们家……” 嘈杂至极,宋弋清本就疲乏,这些年也喜好安宁,这会儿被吵得头疼欲裂,揉了揉眉心和眼角舒缓。 村长也是皱得脸都揉成一团儿了,一两银子,整个村子谁家能拿得起,除了吴畅,让春然去祭山神,刘三娘一家又要死要活的,到时候真来个玉石俱焚,也是这疯癫癫的刘三娘做得出来的。 “都给我静一静,为以示公平,即日起,山神新娘由各户有女子的人家选取……” 宋弋清看了戏也觉得无趣:“走吧,再捱就要到晌午了,又没多少时辰能赶路了。” 刚一转身,只听身旁一中年男子言语颇具哀叹:“现在这世道,生个女的还真不好存活。” 宋弋清闻言而怔,想来也是。 “那边那两个,你们也别想走,既路过溪谷村,便是我溪谷村人,得为我溪谷村出一份力。” 宋弋清:“……” 暗离:“……” “万大娘,你们家万睢栀也要抽签。” 万大娘脸色煞白:“我们家睢栀不过是个孩子。” “管她多大,没成亲的女子都要抽。” 宋弋清他们想走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此刻暗离来了兴致,忙不停在宋弋清身旁发出冷笑:“看这情况,不仅我们不放过,孩子都不放过,魔怔了吧?真该让山神把他也吃了。” 宋弋清盯着一直发号施令的男人,显出少许冷戾之气,叹惋道:“这山神该喜欢男子的。” 暗离:“谁说不是呢。” 说是占卜,实则就是抽签,宋弋清和暗离抽中的都是空签,想着拍拍手走人了。 万睢玉焦灼不安,在看到自己也平安无事后,忍俊不禁笑出声。 拽着万睢玉腿的万睢栀不懂抽什么,随手抓了一根后缠着万睢玉的腿扯了扯,奶呼呼叫了一声:“姐姐。” 还未从喜色中抽身的万睢玉和王大娘,登时心口坠地。 宋弋清眼尖,一眼就瞅上了万睢玉颤颤巍巍的接过万睢栀的竹签。 第68章 暗离:“啊,运气这么背,他们不会真把这小孩送上山吧?” 宋弋清话不多,皱着长而细的柳叶眉,直接将万睢玉手中的东西吸到手中。 暗离:“要管吗?” 宋弋清将竹签塞到徐子澜怀中:“你不是乐意管吗?你去当新娘。” 暗离总觉得宋弋清那语气颇怪,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劲儿。 …… 让徐子澜当新娘,自然是不行的,这苦差事不知怎的就落到了宋弋清手里。 被抬着爬坡上坎了一路,宋弋清都要被颠得浑身不适了。 看了眼这身大红嫁衣,质地粗糙款式俗气,还没她自己那套好看呢,不喜欢。 第一次穿嫁衣就穿给妖怪,晦气极了。 -------------------- 这章感觉有点糙,之后改改 第39章 替嫁山神 ========================= “徐公子,你们上山,是要对山神出手吗?” 徐子澜同万睢玉站在院儿门口,万睢玉没进屋,两人便隔着门说话。 徐子澜:“万姑娘,在下有九成的把握认定,那东西并非是山神,许是妖魔作祟,那些假以侍奉之名被送上山的少女,多半已惨遭毒手。” 到底是小地方的,格外忌惮鬼神,长久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并非一时一刻能拨正的,万睢玉此刻踌躇不定,对徐子澜的话存疑也正常。 一块绣帕在面容清瘦的女子手中被揉搓得起褶:“若当真是神仙呢?这可是大不敬之举,会遭来灾祸的。” 两人的攀谈声细弱,但也足矣传透院儿中几人耳中。 “什么神仙?”戚明轩这人没什么定性,听了好半天早就绷不住了,不让他来摆上两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告诉我哪个神仙沉迷美色?能成仙的,都摒弃了世俗执念,他今日一个女人,明日又一个,搁这儿选妃呢?摆明就是邪魔歪道作怪。” “您要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唉,那我们不管不就行了,本就于我们无关,又何必多管闲事?那您与您妹妹,今日就选一个上山吧!” 他总是这般口齿伶俐、巧言快语,让人又爱又恨。 瞬时,万睢玉脸色大变,苍白无色,只能沉默无言。 徐子澜笑颜轻语送走了万睢玉:“放心吧,万姑娘,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万睢玉盯着人万分担忧:“那徐公子,你们多加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那依依惜别、三步一回头的场面,以及门口人伫立的身影,任谁看了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断舍离景象。 殊不知坐在院中的宋弋清眼眸时常闪动,粗土烧冶的茶杯举放不定,不知要作何。 哼,哼哼。 戚明轩:“这世上哪儿那么多神仙,我都没见过,更别提这荒郊野岭的贫瘠之地了?” 宋弋清:“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或许还真有神仙喜欢这一隅之地呢?” “反正这吃人的东西可不是神仙。”戚明轩攥着那根让人生恨的木签,朝着一院子的人示意:“谁去?” 随后,目光流连在宋弋清和轻尘之间,意图再明显不过。 徐子澜不知宋弋清为何一直忽略他的目光,明明之前两人还好好的,此刻心口淤塞难平。 自告奋勇道:“我去。” 戚明轩不置与否,却觑着眼挤眉,似乎抱有不同点子。 戚明轩小心翼翼的瞥宋弋清,发现人正挺腰端坐在他们身后,背脊薄如蝉翼,整个人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裙带飘逸。 戚明轩将木棍扔给暗离,小两步跑到宋弋清身边,跨坐在圆石凳上,上面还有昨夜倾盆留下的雨水,但他却视若无睹,以至贵重的黑色绵帛大衣染了深色。 “宋……姑娘。”戚明轩目若朗星,笑得谄媚逢迎:“你和轻尘,你们俩……” 轻尘率先有异议,眼如刀剑:“何时轮到你来驱使我们?” 徐子澜本温驯的眉峰蓦地皱紧,上前替宋弋清解围:“戚公子,我说了我会去的。” 戚明轩还未辩驳,冷声言语的就是一直看着莫不关己的晏无邪:“你怎么去?” 晏无邪那张脸刀锋刻画得形象生动,一眉一眼、一鼻一唇,都有王侯将相的凌利,还有寡情。 “且不说你这身形异与女子不同,单是这道气,你是觉得那森山老林里的怪物嗅觉不灵、修为尔尔?” 晏无邪那话有理,几人中,只有宋弋清和轻尘不露山水,形同常人,轻尘虽长得没女子柔美,但身形与女子相差无几,细心装扮,倒是可以以假乱真。 徐子澜默然半晌,又鼓足气:“那我们可以一齐上山。” 细长的木棍在暗离手中被把玩儿着,手指很是活络:“一起上山,不仅容易打草精神,呐~” 暗离提醒远处那重峦叠嶂的山川,浓云诡谲环绕,深青色也掩不住巍峨与广阔,影影绰绰之余,还有淡墨描绘的几抹天蓝。 “那么大一座山,若他有心想藏,能耗你一辈子,你不是还要去巍冥山吗?” 宋弋清去巍冥山,必不可能撼动,那是她心底的磐石,她的亡夫埋葬在那儿,她得去祭奠。 “现在,要么他俩其中一人去当新娘,要么我们就溜之大吉,乐得方便,于我个人而言,我——” 暗离又将那根木签丢到了戚明轩面前的茶杯之中,溅出不少的茶水,戚明轩登时中招,宋弋清也难逃一劫。 第69章 宋弋清:“!!!” 水渍正好从宋弋清眉心延绵流淌而下,滑过半张脸,女人捏着手帕轻擦了下,随后,冷目凶色而去,暗离即刻僵若石相,笑得牵强。 做错了事儿的暗离可不敢再说话,嘤。 戚明轩清癯修长的手指挠了挠宋弋清轻薄的纱衣,宋弋清同样用一根手指戳开,却是明眸善睐。 轻尘鲜见有了除阴寒之外的神情,:“一定要装扮成女子吗?” 戚明轩本未考虑轻尘的,当下如有晴天霹雳而下:“应该……” “嫁衣?” 戚明轩:“也要。” 越说轻尘脸色越沉,又有万年深潭的刺凉。 晏无邪冷言刻薄:“山上那位修为未可知,你们确定要让他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去?” 轻尘的眼眯出危险的大小,再一次与晏无邪正面相对,睥睨如王:“如我是一无是处,但你打不过我,照样低我一等。” 晏无邪很想说宋弋清自诩道术高深,整个上岐都不是她的对手,但这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小人了,虽与宋弋清不对付,但也不想这般下作。 徐子澜自是不愿宋弋清涉险的:“那让宋姑娘先同你回青阳,我们几人留在这儿。” 宋弋清:倒是操心起她来了? “不用,我去,既是受人尊崇的仙人,我也想见识见识,顺道儿,较量较量。” 宋弋清承认,她本就是想去的,但此刻,更多的是与徐子澜负气。 他谁都担心,既担心那万睢玉,也顾虑自己,看来她与旁人,也无不同。 徐子澜与轻尘抗拒无效,轻尘半步不让:“我也去。” 宋弋清:“不用。” 宋弋清换上了那套红色的嫁衣,嫁衣粗制滥造,但套在她身上,更是千娇百媚,多情撩色。 七拐八拐,晃得宋弋清闭目养神都闹心,或许是她本就心绪不宁。 抬娇的男子因山路崎岖,大汗淋漓,随口叨囔了一句抱怨的话:“也不知这山神到底是什么模样?” 宋弋清浅笑辄止,等下不就能看见了。 花轿停在了一处,抬轿子的几人凑在帘前嘱咐了一句:“姑娘,到了,你日后便好好侍奉我们山神吧,他定会保佑我们溪谷村平安顺遂的。” 旋即,不等宋弋清说话,胆颤恐惧的看了眼幽森浓密的丛林,几人撒腿就跑,跟有鬼撵一般。 用自己的命保他们平安?可笑,以往惨死的那些人不化身厉鬼回来报复就不错了。 不过,那一村人要是知道他们是来杀了那山神的,指定是打死不让他们代替万睢栀上山的。 人迹罕至的老林中,时不时传出鸟雀的啼叫声,脆生生的。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鼻尖之处,全是绿叶清风的气息,幽静得可不让人安宁。 雨后的湿漉气冷潮得宋弋清浑身冰冷,她早年间也不是个耐心安定的主儿,同如今的戚明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不住,宋弋清都想撩帘子出去了。 山脚下的几人盯紧不远处崇山峻岭,仔细得紧,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怕有变故。 只等宋弋清有所动作,便即刻动身前往,一齐对付山上的那不知名的怪物。 戚明轩拍了拍徐子澜的肩膛:“放心吧,人可比我们厉害多了,三百多年的道行,你以为她是花架子?” 宋弋清不喜欢这种感觉,既是孤身一人,偏偏还要等待。 不知道等到了多时,宋弋清估摸得有两个时辰了,头磕着轿子都快砸地上了。 踩在枯木烂叶上动静儿轻缓,宋弋清猛然从恍惚中抽身。 那人走得极慢,慢得宋弋清心痒难耐,但她唯一可以确定,来人是人形。 至少不会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她虽不怕,但……那些大型妖怪的体.液很恶心,腥臭粘稠,她受不住。 饶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宋弋清,也是屏息凝神,只等一只手剥开红绸帘布。 宋弋清此前猜测,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长相一定是青面獠牙、獐头鼠目的。 “是你。” “是你。” 来人不是旁人,便是昨日集市宋弋清偶然撞见的那云纹锦衣的公子。 汩麟起先靠近这抬红轿时便觉奇怪,以往被送到这儿的女子,大多都泣不成声,像今日这位毫无动静的还是先例,想来别不是中了迷药。 现在一见人也明了了,狸猫换太子,不,是清石换美玉。 汩麟一只手抓着绸缎,另一只手压在轿顶,俯身下腰,将狭窄的轿口挡得严实。 男子面如冠玉,有些儒雅气,但发笑之时,又沾点邪肆:“上赶着想要嫁给我?” 他知道宋弋清来这儿的目的,因为初见时,她身边有一个看着就半吊子的道士,还有一个没修行过的仆役。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配我。”绰绰有余四个字汩麟没说出口,那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不能说是有几分姿色,昨日惊鸿一瞥后,汩麟时刻惦记,好不容易让自己大醉,又是魂牵梦萦,久挥不去。 宋弋清坐了两个时辰,耐性全无,腰酸腿麻得已经坐不住了,一只手撑在汩麟的胸口处,踏出了轿门。 汩麟的目光落在女人附在他胸前的白玉纤指上,纨绔一笑:“怎么?现在就洞房,心急了些吧?还没拜堂就白日宣淫?” 两人近身贴近,一红一白,在这儿被参天巨树遮挡的山林之中,因不见光,甚觉诡异。 第70章 汩麟的手穿过宋弋清的肩,依旧放在轿顶上,下一瞬,红木轿便被男人内力镇得四分五裂,连同宋弋清外披的嫁衣。 女子不为所动,眼睑都不带眨的,平心如水。 宋弋清丝毫不比汩麟势弱,眸光沉定,陡然,暗翳的眼睛骤冷煞神,声音犹如极地之寒霜:“这倒是不急,我先急着,取你的命。” 一声巨啸,一头不知是黑蛇还是青龙的长条巨物腾飞而起,形体之长也占了小半个山头,看起来尤为瘆人。 -------------------- 第40章 九天灵龙 ========================= 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当即御剑而行,徐子澜的剑在泽屿就已经断了,此刻只能同轻尘一样轻功疾行。 不远处的场景有些紧迫,黑蛇与一道似有若无的白光缠绕在一起,两人交斗得激烈,腾蛇的嘶吼直破云霄,地动山摇。 远处溪谷村的人看着山顶被黑云笼罩,一条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在翻转,当下立刻惊呼。 “是山神,山神显灵了。” 一众人齐齐跪倒在地,匍匐朝拜,动作与神色皆是一致的虔诚。 万睢玉也同那些人跪在一起,心虚杂乱无章,跳动得她额头溢汗。 “也不知让徐公子他们上山是否明举?” 万睢玉搂着妹妹跪在地上,又与一旁的王大娘诉说忧虑:“若真是山神,此举得罪了山神不说,也会让徐公子他们遭受牵连的。” “如若是妖怪……”也不知徐公子能不能制住那邪祟,还是会惨死与那怪物手中? 一切犹未可知,所以人在面对没准儿时,格外喜欢胡思乱想。 万睢玉此刻脑子里,没有什么神仙与妖怪,她只希望那个总是浅笑吟吟、温雅随和的徐子澜能平安无事。 可徐子澜,一心只记挂着宋弋清。 不是他们太慢了,而是宋弋清与那妖怪换位太快,从一处打到另一处,招式快如雷点、换形倏如飓风。 宋弋清被汩麟的蛇形绕得头晕目眩,她有个最大的弱点——她惧蛇。 汩麟的利爪抓过来的时候,宋弋清也能轻易对付,一招一式体态轻盈、翩若惊鸿,但法术却是狠招,并不同于她身段儿的情意绵绵。 两相对比之下,宋弋清格外娇小,更是惹得汩麟想要捉弄人。 “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娇娘,他们用你这样的来当诱饵,我一掌都能碾死。没曾想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女道士。” 对方的蛇尾很灵活,算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放心,年龄不是问题,种族不是距离,就算你当真年纪七老八十,我也不嫌弃你。” 宋弋清:“我嫌弃你。” 汩麟瞧着宋弋清波澜不惊的的容颜,更是振奋激昂:“等我制服了你,我俩再成亲入洞房也不迟。” 对方言语多轻薄,却不似宋弋清遇上的那些破皮无赖下流,只是那蛇头的丑陋,和蛇身的凶残,让宋弋清很是不适。 黑蛇的黄金瞳泛着冰冷,一颗都比宋弋清大,锋利的蛇齿像是啐满了毒汁,蛇鳞在暗光苍穹之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娘子道法深厚,相公我——” 宋弋清恼怒至极:“闭嘴!” 下一瞬,女人换影至上空,急遽的白光从天而降,双指按压在蛇头处,一人一蛇直直从搬空跌落。 徐子澜寻着那处而去,只见一阵黑影之后,白色裙带也迅速朝着地面而去,情急之下喊叫出声,也跳下身追寻人而去。 “宋弋清!” 从女子身上泄出的道气强悍得徐子澜往后几个翻腾后才勉强站稳,林中大半的繁木都受到灵气波及,弯折大片。 汩麟换回了人形,宋弋清的手指正好抵在他额头处,只等坠地之时,宋弋清躬形的腿正压制在他胸口。 乍起席卷的冷风吹得身上的女人青丝肆意飘荡,生动的眉眼中怒气汹涌,偏偏身下的妖怪依旧笑得春风满面。 “这么气恼我唤你娘子?难不成是已经有了夫君?” 地上二人皆是身着白衣,但明显女子更为皎洁清白。 “是。” 汩麟怔了怔,那一刹那,笑意失神,还真丧气僵容:“没关系,若是你,我也不介怀娶个寡妇。” 手刚抬起,准备色胆包天、轻薄一下人的腰肢,手指便传来灼痛感,讪讪甩了甩爪子。 “住手!你个无耻之徒!” 身后而来的声音倒是提醒了宋弋清,垂眸一瞧,汩麟不老实的手几乎快贴身了。 瞋目而瞪了一眼人,地上的妖怪全然无一丝被逮住的无颜,反倒是笑得浪荡如勾栏院舍公子。 宋弋清眼底闪过厌烦,退身直徐子澜身后,缩着身子轻喃:“徐子澜,我怕他。” 登时,徐子澜气势磅礴、可冲斗牛,承担着来自宋弋清的示弱倚靠,色厉目沉:“不怕。” 汩麟:“……”方才你把我摁在地上揍的时候可不怕我,在男人面前装柔弱是吧? 此刻,另外四人也赶至。 徐子澜脸上挂着羞红的怒气,不像是宋弋清,倒像是他被人调戏了。 汩麟从地上起身,漫不经意的掸走枯枝落叶,毫不怯懦:“人还挺多?” “所以这几人中,哪个是你的夫君,我也好……等下动手的时候咬得准些。” 轻尘往宋弋清身前挡了挡,宋弋清不喜蛇类,既不喜它的阴凉,也厌嫌它的体态丑陋。 第71章 汩麟环伺这几人,看气势,那边那两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倒是有人中龙凤之气,但另外那两人,也不像是对人无情无感。 复杂得很,他也看不明白。 “不说没关系,我都杀了也行。” 戚明轩用提溜在手中的剑耍了个花刀,他自知打不过这条巨蛇,但气概是要有的。 丢人不丢面,身死但嘴硬。 “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宋弋清被徐子澜和轻尘各自遮了半个身子,恰好能留一双眼睛。 “九天灵龙一族的后裔,自甘堕落于此,神族知道吗?” 徐子澜:“九天灵龙?” 古籍中对于九天灵龙的记载寥寥无几,如今被宋弋清提起这个种族,一贯稳重深虑的晏无邪都快要惊掉下颚了。 戚明轩觑着双眼将前方的汩麟看了个透,仍旧难以置信的怀疑:“还真有这儿玩意儿?我还以为是那些仙侠话本杜撰的呢?” “这玩意儿是龙?”暗离也是猛地炸了眨眼,以为自己眼神有误,“你确定他是龙?” 暗离难以镇定:“这不摆明是蛇吗?你当我瞎呀?!” 蛇与龙之间的差异与特征,她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戚明轩挠头,俊朗的脸上裹着憨气:“宋姑娘,你这眼睛,还有得治吗?” 徐子澜不似戚明轩见多识广,他从未听说过九天灵龙这号东西,不过宋弋清说前方那白衣男子是神族? 神族算是仙中上品,仙是指人得道成仙,这不仅不能算是龙,更不能是神吧? 只因为汩麟又多瞧了人一眼,徐子澜更是蹑着脚步,杜绝了汩麟与宋弋清对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女子声色清润如水:“天地相对,划分为九州与九天,灵龙一族便是九天神族。” 暗离媚眼诚挚,因自身为半人半魔,如有黑丝在眼波中流转:“这东西与龙真不沾边儿。” 戚明轩:“其实,我也没那么傻!” 宋弋清:“因为他并非纯粹的灵龙种。” “什么叫并非纯种灵龙?”徐子澜这才插上话,恨不得将脖子扭到身后。 汩麟冷笑一声:“还挺有眼力见儿。你痛痛快快说我是杂种,我也不会把你怎样。” 一群人脸色变幻得真可谓是斑斓至极。 暗离:那不就是半灵龙?那岂不是跟我这种半人半魔的也别无二致。 晏无邪竟出奇询问:“那他是算神还是妖?” 戚明轩义正言辞:“妖神。” “亏你还是神族后裔,居然在此滥杀无辜,还枉称自个儿是山神?” 长久以来,汩麟并不喜欢神族身份的枷锁,如果可以,他宁愿当一只真真正正的蛇妖。 当下,几人交换了眼色,提剑一拥而上。 即便人多势众,汩麟以一敌四仍旧是应对自如。 轻尘没动手,绷着的眉头微蹙:“九天灵龙,不正是……” 宋弋清:“嗯。” 只是人形缠斗,几人既然便知这头灵蛇不是个好对付的。 “这比铴城那头狐狸厉害多了。”一翻交手下来,戚明轩愈来愈无所抗衡之力。 只等汩麟化身蛇形后,更是让他尖叫连连,仰头盯着比参天丛树还高的蛇体:“这么大?” 不等反应,震耳欲聋的嘶吼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几人从地上打至半空,已然是落败之势,于强弩之末顽强抵抗着。 蛇身和蛇尾灵活自如,徐子澜屡次险跌落数丈之地,但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再次轻功越上蛇身。 蛇头又能吐出重重叠叠的妖气,不,更应当算是毒气。 戚明轩捂着鼻子从黑色障目中抽身,气憋不住,话也自然:“这蛇有口气,几百年没漱口了,恶心死我了。” 晏无邪自然没戚明轩这般缺根筋:“这是毒气,小心些。” 徐子澜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摇摇晃晃,刚才吸食了一口那腥臭难闻的黑色毒气,此刻脚步虚浮,站在树顶的姿势都不太稳了。 徐子澜深谙自己中招了。 几人模样好不狼狈,宋弋清估摸那灵龙也有几百年的妖性,徐子澜他们打不过也平常。 女子从地上消失,连带着白雾也倏然湮灭,瞬间出现在徐子澜身后扶住了人。 趁着这会儿功夫,宋弋清给他渡了少许灵气驱散他体内的毒气。 晏无邪只知宋弋清厉害,却没料到,联合他们几人之力都无从招架的灵龙,在宋弋清手上,不过几招,便被宋弋清轻易打压。 戚明轩找准时机,一剑刺入了汩麟的身体,汩麟仰天长鸣,宋弋清找准七寸,凝气而击。 汩麟摔得人仰马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胸膛处也已被剑伤血色染红。 而上方袭来的,正是那女人足矣毁天灭地的道气,他当真不知,道系之中,真有人能如此强劲,还是位女子。 死在自己惦记上的女人手下,真晦气。 在汩麟自认必死无疑时,鹅黄色的倩影在他眼前儿一晃。 戚明轩手指着下方,吓得眼睛都快鼓出来了:“人、有人,小心。” 得亏宋弋清眼尖手快,不然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就在劫难逃、化为白骨了。 只等汩麟潜逃之后,鹅黄衣女子也提着裙角哒哒消失无影。 几人缓落在地,戚明轩:“刚才那是人吧?” -------------------- 第72章 第41章 显怀了吧 ========================= 丢了妖怪,几人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这散发诡秘幽冷森气的丛林里盲寻。 天色将暗,云霭雾黑,找了个把时辰的戚明轩都有些烦了,随手扯着路上的野花野草。 “宋姑娘。”戚明轩挤走了徐子澜,主要是不敢跟轻尘争,“你方才那个咻咻咻的招数,好生厉害,你能不能传授于我?我很聪敏的!” 戚明轩扭动着不太活络的手指做了个施法的动作,眼冒金星,很是渴望宋弋清教他法术。 别说聪明,四肢都跟才驯服一样。 宋弋清欲言又止,嫌弃的瞥了一眼戚明轩,含糊其辞:“嗯嗯嗯,日后教。” “这破林子怎么就这么大?这得找到何年何月去?” 暗离也是毫无耐心:“我堂堂万分尊贵的人魔,居然在这儿找一条赖皮蛇,等我找到他,一定把他大卸八块煲蛇汤。” “蛇蛇,快出来好不好,姐姐呸、妹妹带你去吃鼠鼠。” 宋弋清无语凝噎,因暗离那矫揉造作的言语,浑身不适,再一想到那条灵龙兽形的模样。 那不知吞过多少人和飞禽走兽的大口,看着就凶狠的尖牙,以及那面目可憎的蛇脸。 呕从心中起:“呕~” “你这是显怀了吧?”暗离虽嘴上说着风凉话,但也给宋弋清顺着背抚摸,主要是为了占点便宜。 戚明轩:“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该显怀了,难怪爱吃冰糖葫芦,还得是个男娃。” 宋弋清屏退暗离的手,再不拒手阻挠,手都快捏她臀上了,男有灵龙,女有暗离。 戚明轩:“你要感受一下它那口气,至少三天能食不下咽、味如鸡肋。” 徐子澜给人递了水壶,宋弋清没接,略过他继续向着黑得不辨路的野丛中深入。 一路上全靠晏无邪的火折子照明,和戚明轩的闲话解乏:“那冒出来的女子不会也是灵龙吧?他俩在这儿双修?” “一条蛇姑且这么难对付,要真捅了蛇窝,出来个十条八条的朝你吐蛇形子、喷唾水——” “别说了!”宋弋清冷声呵停戚明轩,莹莹月色下,容貌惨白无色,妩媚又纯情的柳叶眉勾起,可见惧色。 霎时,戚明轩一人便引了四人的恨,识趣的轻拍了下这讨人嫌的嘴。 还想让宋弋清教他厉害的功法呢。 一阵风吹草动,立刻惹得几人惊觉,一抹白影从树上急遽窜过。 宋弋清陡然喜形于色,眉飞色舞:“狐狸。” 倏然间,由徐子澜初始动身,余下四人皆先后动身,在这儿深山老林上蹿下跳,只为了抓那只狐狸。 狐狸兽形很是灵活,逃窜得比几人快多了,偏偏众人还不敢用法术治住那只白狐。 六人各子散落在这广袤的一方山林,因为狐狸不止一头。 圆月之下,银河瀑布倾斜而出,洒向在林间跳动的几个黑影之上。 宋弋清遽然转身,一被男子提溜在手中的白狐,正发出吱吱声响。 不愧是被人敬奉的山神,一小团狐狸缩着身体乖乖被他叼着头脑。 汩麟掂量了下手中的狐狸:“喜欢这东西?早说嘛,送你。” 狐狸从他手中脱离却未挣扎,而是安然落入了宋弋清手中。 嗯,软乎又暖和,绝佳的秋冬良品。 “就当是聘礼。” 宋弋清:“???” 立刻俯身将狐狸放下,觉得这东西在她手中很是:“不用,他们会给我抓。” 不熟的人给的东西,可不能接。 被放下的狐狸立刻窜走,两三下消失得没影。 汩麟对自己的好意被宋弋清糟蹋也不恼不怒:“那姑娘喜爱什么?我送便是。” 典型儿的公子哥讨人欢心的语气,但要讨宋弋清欢心,说难不难,说简单,但也没那么容易。 她油盐不进。 宋弋清容貌姣颜,一身青色偏白的衣物熠熠生光,形似沐浴在清冷皎洁的月光之中,轻蔑的目光示意了下汩麟的胸膛:“伤好了赶着来送死?” 汩麟勾着手指触着此前被戚明轩插入一剑之地,换了身衣裳,已经看不见血迹了,但那处还隐隐作痛。 要不是那道士道法不如这女人强盛,他早命丧黄泉了,不过道法灼了心口,让他依旧伤了元气。 汩麟苍白虚弱的脸上笑得有些苦:“担心我?还没好,要看看吗?” “想着来与娘子入洞房,确实是按耐不住了。” 白袍男子笑得眉飞眼笑,宋弋清却冷得如寒霜冰雪。 茕茕孑立的孤清女子分外惹人心痒,汩麟都想冲过去抱着人贴贴了。 宋弋清:“……” “所以你的夫君到底是哪位?那位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白衣男子?” 汩麟逃离之后,一直在思忖这件事儿。 “他长得也没我俊俏,一群人中普普通通,泯然众人,那点道法更是我一掌就能碾死。” “不是!” 汩麟见她否认,又猜测了一遍:“那个阴沉似鬼的贵公子?” “不是。” 汩麟:“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不是。” 都猜了一遍,却接连被宋弋清矢口否定,汩麟也是困惑不解:“总不可能是那幼童和那魔女吧?” “我的夫君,你应当相识。” 此刻,汩麟的求知欲被勾得抓心挠肝:“谁?” 第73章 “书析伝!” 不是徐子澜,是书析伝,书析伝一直都是她的夫君,死了三百年仍是。 汩麟:“???” 汩麟:“……” 汩麟:“!!!” 俊俏朗逸的白净面容,各种情绪倏忽变幻。 “所以你是,宋弋清?” 不是宋弋清和书析伝的名号有多响彻,而是对灵龙一族来说,书析伝这个名字有多尊贵,即使是脱离灵龙族许久的汩麟,也知这个名字。 没有什么比中意了一位女子,却是自己大哥的女人更桑心的了,呜。 不过汩麟也能接受,佯装无事发生,沉稳应对:“我不在乎~” 大哥的女人,由我来照拂。 宋弋清:“还有,我不喜蛇类。” 汩麟的脸色这才有了稍稍的撕裂和落寞,旋即又穷追猛打,步步逼近:“夏凉,很舒适的,试试吧。” 却遭到了宋弋清峻厉无情的谢绝:“不用,体寒,承受不起!” 汩麟咂咂嘴,略有颓靡之势:“还真是冷漠无情,当年司宬可夸你娇俏灵动,如今怎么这般玉骨冰肌了?” 徐子澜刚逮住一只狐狸,那狐狸性情凶猛,他抓住它时费了些力气,脖颈侧还有三条见血的挠痕,可见这只狐狸的凶残难驯。 不过能抓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又如上次那般,摇晃的山体让人脚步趔趄,似有天崩地裂之嫌。 不过这次倒没兽形,但两道气息气拔山河,直抵云霄。 不论是不是宋弋清,徐子澜都做不到镇静,当即赶赴那处。 戚明轩无心远处的争斗,看着面前的场景,哑然傻眼。 人陆续赶到,其实胜负早已见分晓,就连汩麟也早知自己不是对手,在这女人说出她就是宋弋清的那刻。 拜托,那可是宋弋清,归尘剑的主人,道系千百年来,唯一一位,不逾二十,便有机会能得道成仙的天之骄女。 道系多少年才出一位女道?能达成仙大势,宋弋清更是第一人。 看着柔弱不能自理,打起人来筋骨都要给他撇断,一点也不知道怜惜人,主打一个扮猪吃虎是不是? 徐子澜:宋姑娘,好生凶猛,虽施法轻柔,但法术却高强倒令人发指。 怀里抱着的狐狸一直在吱吱吱的叫个没完没了,奈何徐子澜不是同类,可懂不了狐狸的兽语。 汩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屈膝在地上,抬手示弱:“女侠……饶命。” 汩麟嘴角溢出一道血迹,强撑着起身,不敢叫娘子了,一是被宋弋清打怕了,二是怕书析伝死不瞑目。 若化身蛇形,尚且还有一成把握,但又何必呢,属实是打不过,就别垂死挣扎了。 宋弋清生硬的跟汩麟交咐着:“回九天。” 汩麟两手垂落,俊脸一黑:“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知道什么叫种族欺凌吗?” 他虽也笑得释然,但那潜藏起来私有若如的悲悯与苦涩,宋弋清却如数洞察。 汩麟轻扯薄唇,笑得讥讽冷谑:“那么神圣的地方,就不该是我一个杂碎该呆的。” “天下之大,我可不想拘泥在那儿活受罪。” 宋弋清不像是威胁,倒像是劝说:“回九天,饶你一命。” 这条蛇可是害了那么多人,宋弋清居然想饶他一命,晏无邪本就沉闷的神色更是森然:“他残害了人,确定要放过他?” “她们没死!” 姗姗来迟的戚明轩蹦哒落地时,一个趋鹜险些跌进暗离怀里。 暗离迅速闪躲,随后勾住了人的衣裳外袍领口处。 被救下的戚明轩立刻凑到宋弋清跟前儿:“那些送上山的女子都没死。” …… 如果不是在这天昏地暗之处,徐子澜只觉得自己真弃身于妓院。 汩麟身边围了四个女子,一人擦嘴角血渍、一人垂肩、另一人按头、还有一人喂吃食的。 四位女子,虽不是个个花容月貌,但也清秀可人。 “汩公子,疼不疼啊?你不疼我都要心疼死了。” 娇滴滴的粉衣女子旁若无人的给汩麟抚弄伤口,一只手虚虚放在人胸口处,心急如焚。 徐子澜不知该与谁面面相觑,宋弋清别眼垂眸,怕被这副场景污了眼;轻尘面前,大多事物都激不起他的情绪;晏无邪冷目不屑。 余下二位,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戚明轩。 戚明轩双手握拳,眼红得瞋目,咬牙吐字中都带着愤懑:“这个人,我也不是非当不可!” -------------------- 泯然众人徐子澜,阴沉似鬼晏无邪,呆头呆脑戚明轩。 戚明轩:真的栓q,你还不如说我普。 ps:徐子澜不普,他是清隽那一挂的。 做了个封面,嘿嘿 第42章 情人眼里 ========================= 众人跟随汩麟回了他的宅院,是一座坐落在山林深处老树后的院落。 从外看倒是宽敞,就是在不见烛光只见冷月的夜里,阴风阵阵,吹得人脊背发凉、腿脚打颤。 时不时再来一声儿瘆人心慌的狼嚎,头皮发麻。 戚明轩小声嘀咕,带点拈酸之意在里头:“这地方,阴气聚集,说是鬼宅,鬼都不敢住。” 不过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只等几人踏入之后,金光闪闪,无数的红橙烛光将这户宅院照得通明。 第74章 戚明轩被吓得一哆嗦,身子塞在徐子澜和暗离中间,风声鹤唳:“更慎得慌了!” 谁家灯笼用红灯笼,还是在这种地方? 不得不说,汩麟是会贪图享乐的,里面的装潢说是金碧辉煌,又有沉木青瓦,各种品类风格皆有,但也不至于不伦不类。 汩麟抬手招呼一众人:“各位,自行方便,别拘束。” 戚明轩对汩麟这土皇帝的待遇可谓是羡慕嫉妒,乃至心底隐隐发恨。就是心理不平衡,就是小人之心。 徐子澜鬼鬼祟祟的走近一鹅黄衣女子,毕竟在人夫君眼皮子底下跟人夫人密语,总是有点欠妥当。 还是小心为上。 “周槐心?你是叫周槐心吧?” 鹅黄衣女子在里屋沏茶,见这位秀气公子站在自己身后,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挺诧然。 周槐心茫然,徐子澜道出来龙去脉:“万姑娘跟我谈起过你,说周姑娘样貌白净,喜欢穿鹅黄色这种素色衣裙。” 周槐心将茶水放置在托盘中,轻笑了一声:“万睢玉?” 漫不经意间瞥见屋外的女人:“我还以为此次上山的会是刘春然呢,我和这人可不对付,你家姑娘看着虽不好相处,冷得跟捂不化的冰一样,瞧着倒是个面冷心热。” 徐子澜见人夸赞宋弋清,当即笑得眉眼都快飘舞于天了,似有什么可炫耀之处:“宋姑娘可好了,法术高强,又心思细腻,更是柔情似水。” 说时,难掩脸上的赞许和爱慕之色,羞怯得有些忸怩。 汩麟怎会不知徐子澜与周槐心的私语,当即便与宋弋清热络了起来:“我看那个小子对槐心也有情,要不你嫁我,我也给那小道士与槐心安排一场婚事儿,咱们亲上加亲。” 戚明轩冷言冷语:“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既乱点了鸳鸯谱,又强拆人姻缘,也不怕天打雷劈。 宋弋清寻人而去,便见徐子澜正双目潋滟,举至拘束,倒像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的游离态。 在万睢玉面前没脸红,这是对人一见倾心了? “滚!”这声儿倒霸气侧漏。 将这个字落入耳内的周槐心,拧眉质疑:“你确定你家姑娘柔情似水?别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玉面狐狸也纯情?” 周槐心:那女人可凶可凶了。 徐子澜狭长的吊梢眼尾红润水光:“宋姑娘可温柔了,你们不懂。” 周槐心瞧着再一次冲汩麟发火的女子:“……” 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的人啊~ “行了,不说了,我要去给他们布茶点了。” 宋弋清被汩麟闹得烦心,也烦徐子澜,紧蹙的眉头都拧成山谷沟壑之形儿了。 须臾之时,只听一声呲啦,青光剑瞬间出鞘,锋利的剑刃斩断了汩麟眉尾旁的一小撮发,断发在空总飘着飘着落在了地上。 万簌俱静。 轻尘捏着剑在汩麟脖颈侧上磨了磨,剑与人皆露凶光。 汩麟本是羞愤恼怒,但一对上那孩童的眼神,那人犹如死物、犹如深渊、犹如罪恶,就是不像是一个活人。 戚明轩可见轻尘脸上的愤然杀意,才握住茶杯的手、才道了一个‘谢’字,硬生生被这猝不及防的突变吓住了,手指一个哆嗦,热茶烫了他一手。 “嘶——” 万分紧急的时刻,怎还顾及自身烫伤,立刻瓷杯一撂,冲过去劝慰拉架。 “轻尘,轻尘兄别冲动,刀剑无言,你先把剑放下,有什么事儿我们好说。” 在戚明轩心底,轻尘虽然年纪不大,但以表他此刻对人的尊敬,喊起兄来顺口。。 又转而去跟汩麟赔罪:“汩公子,得罪了,孩童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子澜也劝说着人:“轻尘。” 论实力,汩麟是打得过这个没教养的小顽童的,但宋弋清并未出言劝止,想来也是宋弋清的授意,告诫他不要多话。 宋弋清抱着那只狐狸轻抚,垂眸的注意全在那只顺毛的小狐狸身上,明明那只狐狸在徐子澜怀里还张牙舞爪,到了宋弋清怀里,被驯得服服贴贴的。 戚明轩硬掰也掰不开轻尘的剑,更是忌惮着那利剑伤了自己,也只能连哄带劝:“轻尘兄~,别酱紫吧,出门在外,都是兄弟嘛。” 他能跟归于魔族的暗离当姐妹,自然也能跟半神族汩麟当兄弟了。 周槐心一群人也给汩麟求情:“各位道长,我们汩公子可没害人啊,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汩麟还挺招人稀罕。 宋弋清给狐狸喂了一块甜糕,狐狸吃得倒欢,还发出不知是笑还是叫,这也让宋弋清心情舒畅。 人逢喜事,脾气也好了些:“轻尘。” 轻尘谁的话也不听,他只听宋弋清的,听见人示意,不疾不徐的用剑身在汩麟洁白的脖子上擦过,剑归鞘时,更是凛然无情。 戚明轩深知,这轻尘就是唯宋弋清马首是瞻的,想之前,就因晏无邪不善的多看了几眼宋弋清,两人就追着打了数日。 要不是轻尘一介幼童,不过十四,戚明轩都快怀疑轻尘对宋弋清有别样的心思了。 夜半三更,周槐心来给宋弋清送被褥,宋弋清坐在房外的红木桩上,对怀里抱着的东西爱不释手。 确实暖,一直搂在身上,手心都出了密汗。 周槐心从屋内出来招呼了一声儿:“宋姑娘,我就不打扰了。” 第75章 “周姑娘。”宋弋清抬头叫住了人。 周槐心近身与宋弋清相视时,才理解徐子澜说的那句柔情似水是何意。 女子谈吐优雅,眉目如画如诗月,在红烛之下白里透红的脸色,确实令人仰慕。 “既知他不会害人,你们就没想过回溪谷村吗?” 周槐心本就是乡野出身,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坐在了宋弋清身旁,好奇的摸了一把狐狸尾巴。 “为什么要回去?” 她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离家不归的眷思,有的只有轻快愉情。 “在这儿多自在,既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操劳生活琐事,没有任何的鸡毛蒜皮,也不用为生活烦忧,如此随心所欲,人间仙境之所,又何必偏要回溪谷村,又或者其他地方。” 谈起这日子,周槐心脸上的笑是止不住的扬:“宋姑娘,你不知道我,我对那个地方没什么念想,这不太平安分的世道,女子命运多悲惨,溪谷村看着民风淳朴,但每家每户要是活不过去了,有些陋习还是存在的。” “要不是汩公子,我现在该在三十八里外的风韵馆中,那儿生活虽纸醉金迷、不愁吃穿,但也以色侍人,远不如现在这般。” 爱慕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了,那双还算稚嫩的眼波中闪着热潮春情:“我知道你们修仙问道之人都有凌云之志,我不一样,我只要平安喜乐就好。若有机会给汩公子生儿育女,人生何求呢?” “我知他是妖怪,但那又怎样,他待我们可好了。宋姑娘,你不知道,汩公子他温柔、风趣、爱护,每逢佳节……” 或许提起心爱之人,全是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书析伝呢?书析伝是怎样的人? 他温柔、大爱、单纯、傻乎乎,徐子澜有几分像他,大爱与否暂未可知。 戚沢呢?她心中有他,对他的情感自又不同。 晏无邪那日说得对,她朝三暮四,处处留情。 周槐心豁达,通透,比宋弋清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人舒畅,宋弋清自己拧巴,越活越难以叵测。 宋弋清满腹苦楚,每每这时,总是用淡笑来假以掩饰:“我情愿是你!” 没那么多命定的责任与枷锁。 “这有何难,你在这儿跟我们一起不就成了。再养一个,汩公子还能养得起的,整座山都是他的。我知道汩公子对你有意。” 有意、动情、情深,这是不一样的,她对徐子澜倒也有意。 周槐心翘着脚来回晃荡,许是被情境所染,还真有点天真无邪:“不过我看那位徐公子对你也有意,你们俩要是想,都可以留在这儿。” “这世上少了你们两个道士,又不会有何不同!” 周槐心刚走,宋弋清还未从谈话中醒悟过来,汩麟便来了。 她总是在疏解旁人,却也总是被人疗愈,即使满目疮痍,也能为周槐心的话动摇。 若真在这儿隐居,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别再说成亲嫁娶这事儿。” 汩麟摸了摸鼻子,抱住了宋弋清倚靠的红木柱,委屈巴巴道:“可不敢了。” 宋弋清:“有时间回一趟九天,就算不为灵龙一族,也为司宬。” 汩麟:“你总这么操心旁人的事儿,你上辈子媒婆转世吧?” 宋弋清:没办法,年纪越大,越喜欢说教和操心。 - “轻点,姑奶奶,这是手,不是蹄子。” 暗离一把抓过戚明轩的手按在桌上,动作粗鲁:“别废话!” “这药很贵的,你能不能抹匀点。” 戚明轩的手因为被热茶烫伤起了水泡,特地来找暗离帮他擦擦药,不过他觉得,找错人了,该找徐子澜的。 -------------------- 宋弋清和戚沢的故事后面再讲,司宬是汩麟的哥哥,之后也会提到的 还有就是,这个灵龙不是恐龙,不要搞错了 第43章 顶级嘲讽 ========================= “你说宋弋清……,那个汩麟怎么着也算是个半神族,在她跟前儿完全不禁打,那宋弋清岂不是比神族还厉害?” 今日那番打斗戚明轩也瞧见了,要多痛苦有多惨烈,宋弋清那一招一式,胜券在握、手到擒来,移形换位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戚明轩忆此前那副场景,只觉得宋弋清一身仙侠之气,修为更是惊为天人,难念膜拜到令人神往,双目虚迷。 “我瞧着宋弋清的修为跟那位长泽仙君也是能不相上下的,早年间也从未有人听说过九州有这样一位女道仙者。” “我怎么知道?” 宋弋清神神秘秘不是一天两天了,暗离对于宋弋清魔道双修的事儿闭口不言,若真给人抖露出来,戚明轩可能会更崇敬。 可难保不会惹得会惹得另外两人心生嫌隙。 暗离看着戚明轩手上的水泡,先是用手指尖戳了戳,之后更是直接给人压破。 “啊啊啊!” 惨叫声穿透房梁瓦舍,撕心裂肺到令人毛骨悚然。 - 万睢玉自昨日一见山林异动之后,一直心绪不宁,只等人下山之后,这颗心才将将坠地。 溪谷村人见人回来,再一想到昨日山神发怒,瞬间就围了上来,尚有讨伐之势。 戚明轩能说会道,找了个借口,只说是山神知他一行人身份,尊天道、重世人,就放他们回来了。 第76章 也不免夹带吹嘘:“那山神可是真神,切不可忤逆他的神指,日后若再有什么饬令,可不得有怨言,只管侍奉就是。” “还有还有,山神命我告诉你等,这溪谷村的人都是得他神辉的,有灵性,若是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可不能饶了你们。” 戚明轩告诫得神气十足,倨傲着头颅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倒是像一位传话的小神童。 “再有就是,溪谷村的女子都是为侍奉山神而降临的,她们会保佑你们、为你们祈福,所以得好生待着,可不敢有怠慢。” “否则……”俊利的眉眼一挑,正色冷厉,有几分上位者的傲视刹气。 “山神会对降下灾祸,责罚你们对神女不敬。” 一群信奉鬼神的人一听这话,嘴里叨叨有词:“神女?责罚我们?” 无知的村民虽有疑云,但也只能连连点头奉承。 暗离见人喧吵之余,凑到戚明轩身旁踮着脚咬耳朵:“那条蛇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话了?” 戚明轩驼背佝腰,脸上表情依旧傲慢自大:“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 交代他的另有其人呗~ 顺着视线而去,一身淡色青衣纱裙的女子正抱着小狐狸玩弄,眼里尽是醉心玩趣。 小狐狸虽然蜷成一团,但也可见膘肥体胖,跟团肉球一样,宋弋清那小身板儿,还没狐狸宽呢,抱着也不说吃力? 原是神女另有其人。 不用被卖去红楼,也不用委身于不喜之人,经此一遭,刘春然也是得福庆幸。 “徐公子?” 万睢玉将徐子澜扯至一处,徐子澜略有别扭,不动声色的拂开万睢玉攥着他衣袖的手。 男女有别。 “山上那位当真是山神?你们不是说十有八九是妖怪吗?” 汩麟其实也算是妖怪,他有兽形,也被归于妖中一类,但灵龙一族,早在几千年前便升入上神。 这么些年来,因从未有人见过灵龙,当年古籍也只是寥寥几笔,更多的便是话本中杜撰的,长此以往,大家都只当它是臆念产物。 徐子澜挠了挠后颈,想当初他言之凿凿,跟万睢玉十分确信,那就是要妖,现如今只觉得羞愧。 “不是还有十之一二吗?” 还好,那时话没说得太满,不然如今还圆不了谎。 他现在也狡诈了些。都是宋弋清交得好。 倒是临走时,大娘一直极力挽留他,征询他对万睢玉有意与否。 万睢玉给他送了手帕,送手帕的意思徐子澜虽不懂情爱,但也知其中深意。 忙不迭拒绝了人,拉着宋弋清他们当天就跑路。 - 又在溪谷村逗留了两日,可得加紧赶路了。 马车辘辘碾压过碎石和枯枝,宋弋清可喜欢逗她的新宠了,这也使得她的旧宠失宠了。 小狐狸通体白色软毛,身上也暖烘烘的,宋弋清并腿坐在那儿的时候,狐狸的软爪踩在她腿上,罗裙上沾了点尘土,宋弋清也视若无睹,狐狸用嘴蹭了蹭宋弋清的脸,宋弋清反倒是春山如笑。 色狐狸!男狐狸精! 马车停了,戚明轩的声音自幕帘外传来:“又要在这林子里将就一晚了,宋姑娘,将就一下。” 宋弋清轻缓抬头,脊骨直立,只虚虚瞥了徐子澜一眼:“嗯。” 声如柳絮飘逸,跟她的人一样,似乎很难将她抓住。 宋弋清在刻意回避他,徐子澜就算再呆傻,这么多天的冷默无言下来,也发觉了。 “宋姑娘,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徐子澜主动扯话,勾起的唇弧带了讨好的意味儿在里面。 “叫白昳吧”又白又漂亮。 马车勉强可作床躺下,木板上铺着白色绒毛毯,很细腻温暖,有了狐狸更是驱散了宋弋清的冷感。 狐狸趴在暗离和宋弋清中间,身体也是本能的亲近宋弋清一些。 暗离睡得香,能听见她浅显的均匀吐气声。 夜晚的老林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鸟雀的脆叫,又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火星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堆旁的几人靠着树歇息。 月色清冷寂寥,倾斜洒在薄雾的夜暮中,隐隐绰绰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带来飘渺凉气。 宋弋清一抬手,玲珑白玉手链上缀着的铃铛便发出细微的响声。 随着施法,一只白光振动翅膀的蝴蝶便出现在两手之中,玉指青葱修长,很是漂亮精细。 白色朦胧的蝴蝶刹那在她手中消失,光也湮灭了。 以此同时,九州之外的蛮荒,一座苍茫的孤城之上,一只同样的蝴蝶飘到了戚沢肩膀。 他过于冷沉压抑了,棱角分明的脸在阴暗里轮廓尽黑。 他一身黑,比这不见天日的黄沙黑夜还深几分,身上那股阴煞之气地冻天寒,唯有那只白蝴蝶为伴。 她是渡在他身上唯一的光。 戚沢摊开右手手指,清癯遒劲的手指骨节分明,白色的蝴蝶俏皮的飞到他手指上跳动,也使得男人一贯无情的脸有了痴梦笑意。 戚沢也给宋弋清传了一则消息,不过他的蝴蝶是黑色的。 柳青芜去了墨澹却迟迟不归,蛮荒之地的妖魔来势汹汹,皆是想趁柳青芜和览淅无所作为之时大举进犯九州。 以他一人之力虽然打得过,但妖魔众多且难缠,难保有时分身乏术。 这座城池空无一人,唯一与他有来往的,是称下那群黑压压的妖魔。 第77章 妖魔目的一致,这时候倒是齐心。 黑云压城,本就岌岌可危的城池,更是有被摧毁的征兆。 屡次强攻不下的魔族也有些气急败坏了,妖魔军之后,几位衣着黑袍的诡灵魔教聚集一处,其中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犄角男人。 “戚沢。”一魔族气愤难扼,盯着不远处的孤城怒声呵斥。 “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要不是靠魔尊怜悯,能有他?等杀琊大人的事儿成了之后,再让魔尊好好折磨一下这个叛徒。” 宋弋清收到戚沢的黑蝶信使,嘴角笑意还未压下,惊闻身后有鞋靴踩在枯枝落叶的动静儿。 她能猜到是谁,但没想到人这么来势汹汹。 “宋弋清!” 宋弋清转身之后,徐子澜的身形将她压在他的阴影中。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因为他是背着皎月的,她从那紊乱狭猝的呼吸,和刚才那声喊叫,可知徐子澜现在一定又恨又可怜。 或许还耷拉着脑袋。 “你不睡觉,你在这儿玩儿蝴蝶!” 听见这话,宋弋清忍不住失笑:“玩儿蝴蝶怎么了?” 她玩儿个蝴蝶还让他生气了?不知道他又在闹哪门子别扭。 他长得白净,即使在夜里,那张脸也泛着白光,那双丹凤眸透亮澄澈,像是一簇未被污染的清泉,看着就令人心神舒适。 “你不仅玩儿蝴蝶,你还玩儿狐狸。”徐子澜控诉得凄苦又伤怜。 宋弋清:“……哦。”所以呢?她就玩儿狐狸和蝴蝶了,他要咋滴? 对于她的气定神闲,徐子澜一个心机,吐露心声。 “你玩儿蝴蝶和狐狸,就是不玩儿我,它们能有我好玩儿吗?” 哼。 话音刚落,又惊慌顿觉言语有失,即刻结巴解释:“不、不是,我是说,自从有了它们,你都不同我说话了。你不理我!” 可怜兮兮的,全天下有哪个男人会因为女人的不理睬,而这般憋屈? 宋弋清也直言不讳:“不想跟你说话,烦你。” 徐子澜小嘴一撇,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睁。 “为什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我都听你的话了。” 委屈巴巴,又呆头呆脑的。 “你再这样我就不听你的话了!”气呼呼。 “威胁我?”女子声色清越温软,带着绵长的尾调儿。 女子眸清唇润,轻轻眨动的眼睛魅惑人心:“你不听我的话你能怎样?” 徐子澜觉得宋弋清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决定对她做出严厉惩罚。 “我能……能不把我的狐狸给你玩儿!”让宋弋清冷,这样她才会让自己靠近,甚至主动让自己爱抚她。 嘿。 宋弋清还以为他思前想后这会儿,能说出什么狠心凶恶的威胁呢? 一声细微的轻笑,像是在讥诮,女子淡然吐出两个字:“就这?” 嘲讽性直接到达巅峰,徐子澜彻底被惹火了,双目热潮滚滚,不过不像是生气,倒像是…… 顷刻间,宋弋清被面前男子一个粗暴野蛮的推行,肩背抵在了身后的树上。 男子一手按肩,另一手掐腰,将宋弋清死死的钉在树上。 在宋弋清眼里还有光的最后一刻,见到的是徐子澜漆黑又滚灼的瞳孔。 唇上一热,她的鼻尖贴着徐子澜的鼻梁,因他动作霸道强横,真有点蛮夷强盗的穷凶极恶感。 嘴唇被压在一起,舌尖之间的抵死交绕,呼吸的掠夺让宋弋清窒息,她只能从徐子澜口中争抢。 但也许是男女之间天性的力量悬殊,不过片刻,她觉得,徐子澜更甚嚣张了。 她明明能动用法术,但不知是头脑晕眩,还是全身无力,又或许是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以武压人。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烫得宋弋清难以适应,她也只能依靠徐子澜怜悯给她的那口气儿吊着。 直至最后,宋弋清不仅双腿发软,整个人也溃不成军,腥咸的泪水流淌进了嘴唇。 徐子澜依依不舍的离开他贪恋的嘴唇,手依旧放在宋弋清肩腰上,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人哭得一喘一喘的,他也喘。 宋弋清哭起来好生娇嫩,有一种破败的凌乱美感。 宋弋清将脸埋在徐子澜肩颈时,徐子澜以为她要寻找依靠,哪知道,人只是报复。 疼也不敢吱声,且受着吧,怪他活该。 也怪宋弋清活该,谁让她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的,他才不要当宋弋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 徐子澜(舔唇)(意犹未尽):不行,我得自己勇敢起来 嘶,真有点…… 第44章 两情相悦 ========================= 宋弋清咬他,他就亲她,她能咬多狠,他就能亲多狠。 徐子澜行径幼稚还能理解,毕竟不过十八,但宋弋清一个三百多岁的人,偏要跟徐子澜置那一口气。 两人心中都憋着那一股劲儿,就是不服输。 以至于到最后,徐子澜看着像是毫发无伤,宋弋清却是被欺负得惨烈。 女子身上衣衫还算整齐,但原本柔顺乌黑的青丝杂乱,姣丽旖情的清冷脸被泪痕浸染,眼中如泣如诉。 宋弋清气急了,本就欲坠不坠的身体,一个趔趄,竟直接往下摔。 徐子澜本情急要托着人的腰,但宋弋清却将他奋力推倒在地。 第78章 “你滚开!” 哽咽的抽泣脆弱到令人心弦捏紧,徐子澜看着不知是擦泪还是擦嘴的人,惊梦大醒。 “我方才急糊涂了,是我的不是。” 之前有多神气勇猛,此刻便有多怯懦卑微。 “下流、混蛋、无耻!” 宋弋清气得不行,骂人时,瘦弱的肩胛和身躯都抖个不停,喘得也厉害。 徐子澜跪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一下一下蹑膝向人靠近,刚一抬手,就被女人无情拍落。 “还摸?”死性不改。 徐子澜看着那从眼眶滚落的眼泪,像是一颗颗断线的珍珠,晶莹剔透。 乖乖赔礼安抚:“没想再来了,想给你擦擦。” 男人这张嘴,可不能轻信,男人那张脸,更不能被表象迷惑。 徐子澜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 宋弋清泣不成声:“不用你,虚情假意。” 梨花带雨之时,更是绝美又让人疼惜,破碎感到达了极致。 徐子澜双手撑在地上,够着头,压制着自己想用舌尖拭干宋弋清眼泪的肮脏。 “没有,宋弋清,没有虚情假意。” 接下来,便是真心实意的忏悔。 “我也不想的,你对我不理不睬的,我气糊涂了。” 宋弋清抱着双腿蜷缩,脸庞下埋,依旧哭得悲情。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 第一次中意一个人,他便以为,两情相悦,就可以亲密无间。 “谁跟你两情相悦,你不知廉耻。”痛骂他,谴责他,还想要打他。 宋弋清不知徐子澜是不是在卖惨,明明哭得不能自已的是她,可一对上他那黯然伤神的秀美外貌,像是比自己还凄凉,活像个得不到一丁点爱的可怜人。 “就算两情相悦,你这也算是……强制,你卑鄙。” 徐子澜神色粲然了些许,他就知道宋弋清前一句说的是气话。 “可你之前就许我碰。” “反正就是不许!” 徐子澜耷拉着脑袋,很是呆傻,一双乌眸水光潋滟的:“知道了,要得你应许是吧?” “别哭了,等下戚公子他们要被闹醒了。” 宋弋清沉静了三百年的气性,在这一刻倾泻:“你做出这等龌蹉事,还怕被人发现?” 徐子澜嘟囔着嘴摇头:“不是,我是怕你颜面扫地。” 他倒是厚颜无耻。 “别哭了,再哭继续亲你!” 宋弋清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是被恐吓住了,而是震撼,仰头难以置信的注望着徐子澜。 他这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明明之前挺乖巧又懂事,对她言听计从的,这才多久,就养歪了? “不哭了我可以让你打我泄气,或者是咬我。” 可为何,徐子澜说打和咬时,满眼期待,还在衣裳上擦了擦手。 宋弋清:谅她不敢?以为她会心软?绝无可能! 当下,拽过徐子澜的手,瞅准他的手指就下嘴。 男子痛得抽了一口气,但毫不躲避,为了方便宋弋清,更是将那两根手指送入。 宋弋清一时间竟起了疑心,是不是她在责罚徐子澜? 除了尖尖的牙齿咬着他的骨节,湿热的舌头更是裹着手指,舌尖还在轻动。 咬到最后,宋弋清无力了,刚准备放过他的手指,徐子澜却未如她的意。 徐子澜的另一只手捏住宋弋清的两颊,带起人的玉颈。 一阵儿席卷过后,宋弋清闹着哼哼唧唧,使劲儿推搡着徐子澜,涎水也顺着男子遒劲有力的手流下。 银丝在月光下的光泽显得靡色荡情。 他一点不觉脏,反倒是痴迷。 宋弋清那副样子,不知道有多令他迷恋到疯癫。 半抬着头,双目迷惘凄苦,像是在祈求他的饶恕,手抓在他的衣袍上,又扯又推的。 “不继续了?还咬吗?” 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话低沉幽幽,让宋弋清察觉到了阴森凉气。 宋弋清嘴里全是津液,也不能说话,只能屈辱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打转,有再一次夺眶而出的趋势。 “我说了,我会遵从你的指令,所以,手还是嘴,选一个?” 什么她的指令?她说话了吗?她嘴都被堵住了。 推拒已经变成捶打了,不过徐子澜面对这不痛不痒的小手力,完全不放在眼里。 为了让宋弋清做出答复,因为他忍不了了,他决定给宋弋清点手段。 “手的话就碰我手。” 宋弋清泪眼朦胧的盯着徐子澜,她讨厌死他了,但她莫名又有点害怕他。 手不行,手会让她更羞耻的。 宋弋清的手顺着徐子澜的胸膛往上,几乎是在她的指尖贴上徐子澜喉颈的那刻,徐子澜也绷不住了。 唇齿相互依存,徐子澜双手搂在宋弋清软腰上,贪婪的擦干宋弋清嘴角溢出的涎液。 …… 厮扯大半夜,宋弋清最后被徐子澜抱回马车,下颌就磕在徐子澜有些硌人的肩膀上,虚妄的目光像是被人抽了魂儿,几可小水珠挂在眼睫处,浮肿的双唇微张,喘着一声声的软气。 美得就是人间尤物。 “累了?” 废话! 要不是宋弋清现在想让舌头歇一歇,真想怒斥徐子澜这个混蛋。 她也不是初经情事的少女,但没曾想,在徐子澜这儿…… 第79章 反正徐子澜不是人。 徐子澜拉开幕帘,狐狸正趴着后腿,瞪着它那双通透的青眸,黑暗里,泛着幽光还挺瘆人。 这是只公狐狸,要不是怕宋弋清夜间身子凉,他真得把这只狐狸逮出来。 晨曦熹微初现,一群人又得踏上去青阳的路途了。 戚明轩这俩日神色怪异,不敢去看宋弋清,倒是一只盯着徐子澜欲说还休。 就算暗离是魔族,但骑了这么多天的马,也是厌倦乏味了。 当即越下马将缰绳甩给戚明轩,叹息了一声:“又要在这种鬼地方歇息。” 愈离青阳愈近,晏无邪的话也多了起来:“等明日入了青阳边境就好了。” 此刻他们还在墨澹,按脚程,明日便可入青阳。 暗离开始指使人:“戚明轩,去喂马。” 戚明轩瞅准时机,赶着发痴憨笑的徐子澜就走:“走走走,你跟我一起去。” 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倒也是山清水秀,广袤天地之间,除了绿,就只剩下那一抹靛蓝。 戚明轩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了,当即一拽徐子澜的手袖,气势汹汹:“不行,我忍不了了,活人不得被话憋死。” “你——”戚明轩直指徐子澜,又左右摇脑查验了一番是否隔树无耳。 “你能不能……” 他都羞于唾骂徐子澜,话还塞在嘴里,就开始替徐子澜臊脸了:“你能不能对人宋弋清柔雅君子些?怜香惜玉懂不懂?” 徐子澜一下就猜到戚明轩说的是什么了,轰然涨脸。 戚明轩极力解释,明显惊慌:“我可没刻意偷听,我就是见你迟迟不归,谨防你遭遇不测,去寻了一圈儿。听到不该听的,我就走了。” 他没有听人墙角的爱好。 “本来听见宋弋清哭,我是想着去英雄救美的,但你胆敢……” 旋即,又是指责呵斥:“你你你,徐子澜啊徐子澜,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无耻之徒,下流至极、混蛋玩意儿。” “你居然逼良为——,不对,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转念间,脑子里又蹦出来一个能形容徐子澜所作所为的词:“你强人所难!” 此刻,戚明轩竟然站在了品行的高点,诘责徐子澜一众过失行为。 “人对你可是有再造之恩,你一身法术大都授于宋弋清,你现在居然都敢顶撞她了,实属……” “恩将仇报、师门不幸。你个小混账,都把人欺负哭了,从此刻起,我再也不促成你和宋弋清在一起了,你不配。” 徐子澜躲避视线,戚明轩就牵着马匹绕着徐子澜转圈:“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男子耳根变色,连带着脖子容貌和脖子都带了绯樱桃红。 “认错,不解释。” 戚明轩:“你还挺实诚!” “从今儿起,不许再欺负人了,不然我告诉轻尘,让他砍了你!” 别说,照轻尘对宋弋清的在乎劲儿,要知道徐子澜逼迫了宋弋清,把人都给弄得哭哭啼啼大半宿,指定把徐子澜剁成肉泥,再给他喂野狼。 轻尘警告,确实有效,徐子澜也忙不迭点头。 “你为何会爱慕宋弋清?你同她之间,可是隔了三百岁。” 未经情史的徐子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皱了半天的眉,最终只能出来一句:“就是钟情,你不懂。” 被小瞧了的戚明轩指定是不甘示弱的:“我不懂?我怎么会不懂?” “我也仰慕。” 阴恻恻的暗光投来,戚明轩感受到了一股熊熊燃起的气。 “不过不是男女之情,是崇敬。” 好险,要不是嘴皮子利索,差一点就要了小命儿了。 -------------------- 害,感觉我的忠犬小狗都崩人设了,没关系,小狗发疯,很正常 第45章 大道之行 ========================= 自那日宋弋清敷衍完戚明轩之后,戚明轩近些时日总缠着宋妤传授法术。 就他这磨人劲儿,后宫三千都没他难缠。 宋弋清走哪儿戚明轩跟到哪儿,还对着她动手动脚的:“宋姑娘,教教我,宋姐姐。” 徐子澜看宋弋清那戚明轩攥着的衣裙,只觉得受了……‘玷污’。 “松手,戚明轩!” 生平第一次,对着戚明轩直呼其名,不仅不叫兄长,连公子也不敬称了。 戚明轩蔑了一眼徐子澜,悻悻抿嘴,内心狠狠将这位见色忘友的男人唾弃重锤。 戚明轩:敢情宋弋清就只能教他?呵,男人。 宋弋清无法,只得教人以求解脱:“就教一次,学不会权当你没天赋。” 终于等到人松口的戚明轩立刻学着宋弋清的样儿,乐乐陶陶。 按耐不住的徐子澜也站在二人身后,企图偷师学艺,再有就是向来对宋弋清嗤之以鼻的晏无邪。 晏无邪稍显刻意的挪开了目视,余光却专注于那席白衣倩影。 晏无邪也是见过人施法的,但宋弋清却不同常人,她熟练流畅,不论多繁复的招式,在她使来,都像是轻而易举。 而且,自带飘然仙气,袅袅婷婷。 暗离嗤笑晏无邪这种装模作样,近身与人交耳细语:“想学便学呗,总是这么遮三瞒四,日后指定得吃大亏。” “不需要!” 彼时的晏无邪只会伪装深沉,出声皇室又让他脾性阴霾到捉摸不定。 第80章 戚明轩依葫芦画瓢都一塌糊涂的,见前人收手,惊掉了下颌:“这就完了?” 立刻飞扑上前,拽着人的手臂就开始晃,比着手势:“姐姐,再教我一次,再一次,我天资愚钝,远不如您这般聪慧机敏,你再——” 细闻一声剑出鞘的声响,戚明轩立刻闻声而动,手撒得极快。 不敢不快,主要是轻尘剑快,要不想下一刻刀剑无言,在他身上捅出个窟窿来,就得有点眼力见儿。 剑又被人阖回了剑鞘,戚明轩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慵懒不乐。 戚明轩:轻尘,你别太荒谬。 饶是宋弋清,都忍不住发笑,为戚明轩的胆怯。 留下一抹背影,走入了深林中:“徐子澜和晏无邪学会了,让他俩教你吧?” “你也会了?” 徐子澜学会了他毫无怨言,不过晏无邪凭什么?他那目光都没往宋弋清身上瞟上一眼儿。 晏无邪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了,但还是被那女人察觉了,捏剑的手攥紧。 当下,只有难堪挂在那张相貌不凡的脸上。 暗离在一旁幸灾乐祸:“都说了让你大大方方学,就宋弋清和永宁王这关系,教你个十招八式的,也不成什么问题。” 日落西斜,入秋之后,天色沉落的较往日快了些。 长夜漫漫,天边被黑墨浸染透,云霭将圆月的光彩笼罩得完全,稀缺月光为伴,寒风侵袭,还衬托出几分寂寥。 一群人围坐在地上,独宋弋清坐在马车的案板上。 不知是心中愉悦,还是闲来无事,宋弋清还翘着脚摆动,怀抱那只白狐,全然无意于他们几人。 那只狐狸一身皮毛看着就柔软,不然也不会让宋弋清爱不释手,就是那狐狸圆滚滚是,肚子上的肉都鼓出来了。 徐子澜估摸着这才几日,就胖了这么多,含笑提醒:“别总投喂它那么多,届时你抱不动。” 宋弋清自是不会听他的,她最近脾气大了不少,他让她往东,她只往西。 看来昨日并未让人心服口服,道阻且长。 戚明轩百无聊赖,主动挑起话:“轻尘,你跟宋弋清,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师徒?” 被问到的轻尘下意识望向了宋弋清,见人对着一只狐狸揉搓玩弄,含糊应声。 算是徒弟吧?他这一身剑术,皆来自于宋弋清。 “那她为什么不教你法术?” 相较于上一句,这句明显让轻尘动了费脑子。 “笨,学不会。” 轻尘垂头,不知是丧气还是深思,落在戚明轩眼里,只觉得这个样貌十三四岁的少年,眼底幽暗阴晦。 年纪轻轻,比晏无邪那个出身皇室,从小谨言慎行的人还苦大仇深。 就算再笨也怎么可能一招一式都学不会,几人也都默认这是轻尘的托词。 “那宋弋清呢,我也从未见你修行,你难道不着急成仙、飞升大道吗?” 宋弋清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戳心口一问,问得哑然嗫嚅,戚明轩还把她噎得险些岔气儿。 “修道之人谁不渴望成仙,就连长泽仙君,看着飘忽遗世,可还不是修了这么多年。但你好像不同。” 戚明轩回想与宋弋清的初次相逢,再到如今,美是美,孤寂清冷那是真的孤冷:“你好像无欲无情,没有丝毫世俗的念想。” “念想?”宋弋清婉转的声色淡淡凉凉,活像长者的口吻:“念想太多,会变成执念和痴心妄想。” “为什么不修行?大抵是因为……” 女子抬眸,每一瞥都是活灵活现,勾唇莞尔:“我够强。” 狂妄,一个小女子能狂妄到如此地步,现下,戚明轩对宋弋清的敬佩感更是徒增。 哇,不愧是她宋弋清。 宋弋清忆往昔,她师父那个小老头曾教诲过她,此刻也依照他当时的豁达畅快启唇:“大道之行,就在脚下,我所信奉的道,在这儿。” 女子半偏着头,嘴角含笑,眉眼皎然,细瘦修长的食指指了指地。 “而不在那儿。”这次她所指之处,是那无边无际的广袤之地。 “换言之,我只信我自己的道。” 三言两语,让众人缄默沉寂,心绪各异。 戚明轩坐在火堆旁烤着不知从哪儿打来的野鸡,仰天一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闯荡,去了泽屿又去青阳,我爹要知道我这么有出息,指不定在梦里都能笑醒。” 这会儿轮到宋弋清呛声他了,以报刚才之仇:“镇北候要知道他的幼子要去青阳,指不定在你出门的那刻就能把你腿打折。” 这会儿才让戚明轩恍然大悟,连人带鸡往晏无邪那边凑,笑得略有忧患:“我去青阳,不会作为质子吧?” 晏无邪冷沉阴郁着一张脸,只盯着他手中的剑,若有所思:“也许。” “什么也许?”戚明轩大呵一声:“你是说我去青阳,容易被……” 意气风发的男子表情惊恐,做了个翻白眼、掐脖子的动作。 晏无邪:“还未到青阳,你可以折返回你的上岐。” 戚明轩自是不愿的:“折返?眼看就只有一步之遥,你叫我回去?你觉得我这儿一路很好玩儿是吧。” 之后又极小声补了一句:“确实还挺有趣儿的。” 跟着一路打怪,既见识了缠缠绵绵的人妖恋,还有上古神兽,眼见就能探听到另外一场跨越三百年的爱恨情仇了。 第81章 此时回去,血亏! “不成,我们这一路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得保我平安无事,你可是皇子。” 晏无邪自嘲讥讽:“皇子又如何?就连皇帝都不能保此行你毫发无伤。” 戚明轩气得呼鼻子瞪眼的,一流转漆黑怒火的眼仁,又瞧见了宋弋清,当即灵机一动。 宋弋清多神通广大吖,还是永宁王请去的,当下,拿着贿赂就往人跟前儿凑。 “嘿嘿,姐姐,鸡腿儿,两个,全给你,你让永宁王保我在青阳安然无恙。” “皇帝不行,永宁王行。”晏无邪家的皇位都是人永宁王禅让的,让永宁王保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永宁王当年还是太子之时,可谓是震杀四方,诛杀妖魔,保青阳安宁,受万民敬崇。 永宁王当年禅位给晏无珘后,青阳近三百年,除了逢妖魔和外贼,也就是上岐入侵之外,风调雨顺,君明和睦,青阳子民更是对他赞许爱戴有加。 宋弋清极力撇清关系:“我跟晏无烬没什么交情,帮你说不了好话,要去青阳,还是自求多福。” 竟然敢知乎永宁王名讳,就算是如今的青阳皇帝都不敢,放眼整个九州,又有几个人敢?或许就连那书祈珒,也得尊称一声永宁王。 戚明轩:没交情能等你三百年?骗我三岁孩童呢?可恶,宋弋清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鸡腿儿哦,香喷喷的。”戚明轩将东西往宋弋清面前凑。 若有人能在嘴皮子上与戚明轩较量一二,那定然只有暗离。 “有事儿唤姐姐,无事儿宋弋清?就这点东西,你打发要饭的呢?你这戚小侯爷的命,也就值两个腿儿?够廉价的!” 热气腾腾的冒着焦香的烤鸡,宋弋清看着戚明轩故意用来诱惑她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不得不说,这戚明轩的手艺,还挺让人眼馋的。 好香,涎水直流,喉口发涩。 徐子澜脑子不太好使,眼力见儿倒是一绝,二话不说就动身。 暗离侧颜四处虚望:“……当我没说。” 这宋弋清到底什么毛病,那么多吃食她都不要,偏偏好这一口? “吃吗?” 宋弋清确实是馋了,但修仙问道,讲究克制,眼不见心不烦,再屏息凝神不闻味儿,就不馋了。 “不吃,徐子澜会给我捉。” -------------------- 第46章 魔教杀琊 ========================= 戚明轩那狡黠的挑眉眼,活像是在诱骗良家妇女一样:“真不要?” 宋弋清:嘶,极致的诱.惑。 暗离又开始跟着戚明轩明争暗怼:“你为何偏要跟着我们去青阳,当心性命不保。” 戚明轩扯着腿应声:“有趣呀,想知道永宁王当年为何执意修仙,连得手的皇位都能舍弃,也想知道他俩……” 主要是好奇宋弋清和永宁王那段情。 趁着徐子澜不在的这会儿,戚明轩才敢这般无所顾忌:“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年有没有机会成为永宁王妃?” “不,是皇后!” “母仪天下,威震八方。” 宋弋清凝噎煞眼,戚明轩也知趣不再惹人不痛快了。 最后那两个腿儿,轻尘本是要抢给宋弋清的,但宋弋清有点仅存不多的骨气,不受嗟来之食。 最后只能白白便宜了暗离。 还真让徐子澜在这山野之间猎到了,两人一人在旁蹲着啃着从鸡身上揪下来的腿儿,另一人手执枯枝作剑,精炼着那套避云剑法。 宋弋清得承认,当初是自己有眼无珠,竟会觉得徐子澜没天赋。 他仅凭一只不算剑的树枝便能聚神凝气,英姿飒爽,恍然之间,竟有当年鼎盛时期书析伝的几分气势。 树影之下,少年青丝追风而动,他的每一招,都有宋弋清当时的神采。 宋弋清腹诽思忖,想着照徐子澜这长进神速,再过个十来年,求得仙缘也未可知,倘若再修个二三十年,也是有机会得道飞升的。 徐子澜见人吃得欢呼,鼓鼓囊囊的嘴包这才看来圆润了不少,之前一直都是清瘦到令人愁心的。 “还吃吗?”毫无形象可言的宋弋清在他面前,这还是头一次。 宋弋清摇头,头上的凤钗闪了下徐子澜的眼,是那日她为自己,作为赌注的那支金玉凤钗。 宋弋清吃得唇手尽是油,却很自在恣肆,水墨灵眸清透闪烁,时不时还歪头笑,像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天真无邪。 徐子澜坐在宋弋清身旁,除了刚才练剑之时,眼睛无时无刻都在姣容月貌的宋弋清脸上。 倘若爱慕一人,那种神往之情是藏不住的。 徐子澜眼中的春江暖水都快要溢出来将人淹没了。 宋弋清啃完了鸡腿,不知如何是好的摊开双手,笑得娇怯愁容。 徐子澜宠纵的笑着,就着他那干净洁白的衣袖给人擦嘴和手。 未露一丝嫌弃。 “前几日是我糊涂了,舌尖可还疼?” 宋弋清探出舌头,薄红色的,上面亮闪的不知是津液还是油水。 但夜色苍茫,雾气浑浊,也瞧不见舌尖的伤口痊愈与否。 不过,宋弋清今晚格外生动,冲他眨眼吐舌的,他险些又要克制不住了。 “不疼了。”宋弋清念着徐子澜给她吃的鸡,早已将前两日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82章 她这人还好讨好的,是个夯货,记吃不记打。 月牙般的眼睫真跟月亮一样,明明狡黠,却又皎洁纯净。 但就是这般美好的人,总是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伤。 “宋弋清,你今日提到了你师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跟我讲讲吗?” 戚明轩说得对,他与宋弋清之间,隔着三百年,不是道行,是见识与经历,他想要了解她。 “他?”宋弋清捏手放在腿上,盯着晦暗的树丛,笑得清甜。 “他就是个道士,整日喝点小酒,卖弄卖弄大道理,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脾气也拗,但我能克他。” “他是个极好的师父,或许是老来得徒,但凡我有需求,他都是竭力满足,当他的徒弟三年,他光话本就给我买了三百多册,我花了他不少银子,索性他后来就戒酒啦。” 那时候书祈珒总说她败家,所以师父才戒了酒的。 师父会纵着她,每次同书祈珒吵闹,徇私也好,师父也都是偏向她的,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给她留着。 就连道系秘术古籍,也就是那本写有复活之法的上卷,也传授给了她。 所以,书祈珒才会对自己这般痛恨吧? 空灵的声音娓娓动听,又带着银铃的愉意,可见,往日师徒情谊,确实是令人难忘。 “那你相公呢?你们是同门师兄妹吗?”徐子澜直言。 宋弋清今日心情好,比醉酒那日还好些:“算是吧。” 同门师兄妹,同仇敌忾,仗剑天下,在日日相处中,渐生爱慕,本是一对佳偶良配,却阴阳相隔。 徐子澜想到这儿,竟觉得难怪宋弋清这么愁苦,原是相思苦。 世间万般事,唯情字难解,果不其然。 “他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宋弋清抻了抻腰,双手举至火堆暖手,橘黄色的火焰照在她脸上,她却更为炫美夺目。 “他?往日不都说过了吗?心思纯良的小道士一个,总是傻乎乎的。”宋弋清自己都绷不住发笑。 “只要有他和……,只要有他,就算是倒,也会倒在我面前。” 书析伝就是岑煊口中那位,舍弃生死也要护住她的人。 徐子澜倒是见解相左:“所以他不傻,他知道保护心爱之人。” 宋弋清固执己见:“他傻!” 书析伝要不傻,怎会甘心付出、苦苦守护三年。 宋弋清赌气似的:“你也傻,偏偏要跟着我去什么巍冥山,所有人都会对我避之不及的。” 唯独徐子澜,硬生生往她跟前儿凑。 大家都挺傻的。 说他傻他还要笑,笑起来更显憨货了。 “同在意之人一起,就算是天涯海角、龙潭虎穴,也是死心塌地的。” 这话不亚于述情,宋弋清难得羞怯:“什么天涯海角,死心塌地?跟私情一样。” 徐子澜见她笑,也知宋弋清对此并不抗拒,愈发胆大,挪宋弋清近了些。 “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便带你私奔,放下凡尘俗世。”做一对普通自在的寻常夫妻。 “等祭拜完你相公之后。” 算盘子打得那叫一个响。 宋弋清不否认,她被徐子澜哄得一愣一愣的,真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竟向往徐子澜说的话。 收敛了笑颜,眉宇间泄出无尽的虚晃和哀恸:“若我心中还有他呢?” 徐子澜毫不避讳这件事儿,不答反问:“那你心中有我吗?” 她踌躇的那刻,他便清晰了。 “即便是一隅之地,也足够了。” 他所求所念不多,宋弋清心中有他一丝一毫,足矣。 一个浅淡的吻落在了宋弋清脸侧。 之后,男子才恍然响起:“忘了,得先经你应允。” 这次是真忘了。 情到浓时,自然是难以自制的。 好在宋弋清这次并未责怪他。 她的回应都在眼中,虽此刻宋弋清闭口不言,但他还是能从她眼底看出默许和羞涩。 她同意的。 双手按在人的肩膀上,宋弋清孱弱的身体便被他推倒。 一番纠缠过后,徐子澜明显察觉身下之人喘息得有多紊乱,气虚又不足,但那一声声落入他耳朵里,俨然就是催情列药,勾起他缠绵悱恻的旖旎秋波。 倏然,女人惊觉,一双迷离眼大睁。 徐子澜同她一样发觉了。 宋弋清:“有魔气。” - 杀琊看着面前四人,眼珠子不知来回流转了好几遍。 面前四人,三男一女,有道士又有魔族,倒是让他惊奇。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子身上,瞳孔发黑,散发着强烈的瘆人之气,恨不得在暗离身上盯出一个洞。 确认无误之后,深表惋惜,暗自嘀咕:“居然不是她?” 几人也看面前陡然现身的男子,来人自带阴邪之气,黑瞳犹如深潭魔窟,一张脸像是抹了黑炭一样,乌漆麻黑的,穿得也不太正派。 所以在杀琊出现的瞬间,他们便有所觉察,拔剑应对。 戚明轩:“这人谁呀?看着不像好人。” “确实不像好人。”暗离虽未感觉出来人的气息,但同种族之间的气场,也能感觉出来。 “是魔族。” 晏无邪和戚明轩也爱穿黑衣,但眼前人像是笼罩在黑暗中一样。 第83章 黑袍被人从头顶取下,男子笑得诡秘。 “居然是半魔人,早几百年没见过半魔人,上次见还是……” 本想感慨一番,但似乎觉得自己多说了些废话,杀琊阴煞一笑,咧开半张嘴,露出尖齿。 “只能说,各位遇上我,时运不济。” 强烈到极致的魔性乍泄,杀琊手中凭空变幻成一把利剑,不过那把剑比之轻尘他们手中的,更像是弯刀。 “佛说,普度众生,那便由我来,送各位上路。” 蓦地,黑袍男消失在稍远之外,顷刻间,便现身在戚明轩身后,一剑直刺戚明轩后背。 暗离率先反应,上前帮着人挡下来:“戚明轩!” 只等戚明轩感觉有人撞了他,他回头之时,暗离与杀琊已经交手,而暗离腰腹处正冒着浓稠的黑红血迹。 余下三人立刻上前,却招招式式都败下阵来。 戚明轩被利刃所划伤手臂,还好是左臂:“这魔头与红尘客栈那魔头相比,好像还厉害些。” 要不是不是开口时机,晏无邪当真想告诉戚明轩,红尘客栈那人是他天祖,人压根没对他下死手。 众人不是对手,片刻下来,便倒地无力,鲜血不止。 “虽然不知你口中那魔头是谁,但也不妨告诉你,魔界,没几个魔族打得过我,也算了了你一桩疑惑。” 长剑悬在晏无邪头顶,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受如此凶猛的魔气,岂怕是性命不保。 只等那把剑刺过来之时,他已然做好了丧命的准备,但却迟迟未给他了解。 杀琊感觉到一股道气挡下了他的招式,回头一望。 伫立在月下的女人,三百年未见,依旧容颜不改、不染一尘。 这一刻,他是兴奋的。 “真是你?宋弋清!” -------------------- 第47章 凡尘谪仙 ========================= 悬在头顶的剑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弹开,扎入了晏无邪身旁。 赶来救人的女子真的宛若救世主,面目清冷到苍白,自带袅袅仙气。 杀琊眼神晦暗的一刻不离宋弋清,一身邪骨,只一抬手,那柄剑又落入了他手中。 “三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说他是恨着那女人,也不尽然。 携着丝丝缕缕的似笑非笑,配上他那狰狞的面目,坏心思没跑了。 估摸着两人是老对手,轻尘他们也在徐子澜的搀扶下接连起身。 几人身受重伤,特别是暗离,脚步虚软,腹部那股钻心剜骨的疼,让她一身的虚汗。 虽说是半魔半人,但也并非是铜墙铁壁,此刻,自顾不暇的戚明轩倒还把她拖着去了一旁树下歇息。 两人对视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戚明轩见人疼得厉害:“怎么样?” 暗离虚弱一句,像是不承恩情:“死不了。” 宋弋清盯着那把已经见血的剑,神色淡漠,似是怜悯的吐露四个字:“别来无恙。” 杀琊对宋弋冰冷如霜雪一样的态度不太满意:“这般无情?故人见面,不多说点什么叙叙旧?” 她似高高在上的君王,薄情且寡淡,倨傲的挑着吊梢眼尾:“你多说两句无妨,怕你等下再没机会开口了。” 杀琊笑得倒是真情实意,背着那把如剑又似刀的兵器抗在后肩,自在踱步,真跟老友叙旧那般松弛。 或许是早知自己的死期。 嘴碎的戚明轩帮着暗离堵着鲜血都嘴碎:“这人谁呀?” 杀琊耳朵灵,此刻逢见宋弋清,竟也多了几分耐心:“方才倒是忘了报上名号了,魔教,杀琊。” “杀琊?”戚明轩并未回头,而是在给人处置伤口,全然不顾自己胳膊和腰腿上的刀伤。 “听着像是奋勇杀敌的号角。” 稍片刻又豁然彻悟:“杀琊?他是杀琊,那不就是……温恪瑜的手下,魔教排名第七的高手?” 戚明轩身僵体硬的转头,人冲着他鬼魅狞笑,活脱脱一个恶鬼。 “看来三百年没现身,还是有人能记得我的。” 戚明轩瘪瘪嘴,又把头扭了回去。 方才他只是一时没想起,当年温恪瑜为祸三界的时候,可没少带着他那些手下做尽坏事,史书上自然对这些万恶不赦的魔族留有骂名。 宋弋清:“今日之后,就不会再有魔教杀琊这个人物了。” 杀琊审视的目光淡晃了一眼徐子澜,戏谑道:“换男人了?” 几乎是一眼,他就能察觉宋弋清与这小道士之间的关系:“长得倒是有几分粉面含春的小白脸样儿。” “跟书析伝当年也差不了多少。” 徐子澜被这轻佻的语气弄得脸色白又红。 “不过你竟没跟你那个忠犬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会跟着戚沢去镇守蛮荒呢?” 戚明轩对这个名不熟,就是姓跟他相同,因此多了一句嘴:“戚沢又是谁?” 怎么全是些大人物,还去镇守蛮荒? 一旁深知其中缘故的晏无邪,只是淡淡的瞥了人一眼,沉吟不语。 至始至终,屹立不动的女子稳若磐石,飘荡的长裙迎风而动,显出几分大家闺秀的婉约感。 “说完了?”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杀琊咂咂嘴,一个人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也实属无趣:“还是当年的你更讨人喜欢些。” 第84章 “如今的你,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气,许是堕了魔的原因。” 此话一出,原本想要哗然的戚明轩都震惊到翕动颤抖双唇,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了。 什么什么?堕了魔?是再说宋弋清堕了魔吧?怎么可能呢?宋弋清明明是道士。 一旁的徐子澜和晏无邪,看神情也差不了多少,呆若木鸡。 徐子澜见宋弋清并不想解释,缄口不言,权当默认。 “都说若非族人,其心必异,你跟戚沢俩倒是有意思,两个魔族,偏要往人堆儿里挤,有何必要?” “倒不如同我们一起,以我们几人的实力,三界不过是囊中之物,哪儿还有人妖两族的立足之地,岂怕那时,三界之主都能让你来当当。” 震撼二连。 戚明轩只知道宋弋清强,但三界之主?些许夸张了吧? 再一瞟徐子澜的神色,垂头沉眸。 难辨。 杀琊:“哎呀,看这群人的反应,他们不会不知道你是魔族吧?” “对不住,一时嘴快,暴露了你苦心经营的正道侠女形象。” 说是道歉,却毫无悔心,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要不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吧?”嘻嘻。 宋弋清镇定自若,无任何被撕开真面目的惊慌焦急:“谁派你来的?温恪瑜?” 提起这个名字,杀琊都有些怀念惘然了。 “难为你还记得他,想来魔尊这些年应当也很想你,不过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你们也能叙叙旧了。” 话音一落,场面瞬间清净了下来,树荫之间,只有簌簌的风沙声。 倏然疾风大作,两人同时发功,刹那间便已动手。 月下无影,只因两人换形急遽到难以凭肉眼捕捉,但那凶猛的一招一式,全身功法之气的泄露,强到令人发指,震得人心口直发颤,五脏六腑都有破裂的征兆。 此前的魔族言论戚明轩已经弃之脑后了,只因宋弋清周身,那切切实实迸发出来的道气,醇厚又至净。 说宋弋清是魔教,他不信,坚决不信。 杀琊被宋弋清击倒,从半空之下摔入树林,下一瞬,又蹦出了黑影在光洁的月下。 “哇。” 再一次为宋弋清所折服的戚明轩,不免膛目结舌。 “若这水平还不能得道成仙,那那些上仙得多厉害?” 晏无邪揣摩,宋弋清虽一直用是是道法,但魔族的身份应当也是坐实了。 魔道双修?当真是奇特。 杀琊早知不是对手,三百年前魔尊后来都打不过宋弋清,自己又怎可能在宋弋清手下有活口。 不过,就算是死,他也是死得其所的。 宋弋清藏了三百年现世,那他们与柳青芜的密谋,也是有极大机会的,到时魔尊出世,重振魔界,他也算是名垂千古的功臣。 猝然,从杀琊身后变出无数的魔影,皆是无脸魔头,像是怨鬼一般。 宋弋清本以为杀琊是要用这些小魔物牵制她,给他拖延时间,现在看来,他自己才是用来牵制她的那个。 虽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戚明轩:“这什么?怎么倏忽之间,多了这么多魔族?” 宋弋清冲着底下的人下指令:“杀了他们。” 除暗离之外,受伤的几人勉强还是有一战之力,立刻执剑上前。 魔族虽实力还不如此前遇见的那群狐妖,但数量着实是数不胜数,难应付。 杀琊撑了好一会儿,他似乎低估了宋弋清身边的这几人,尤其是那位与书析伝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小半刻,硬是一只魔头都没逃出去。 不用通风报信也行,自己来之前姒樱他们也知道,失踪之后,柳青芜也应当能猜测出来是宋弋清。 普天之下,能杀他的,也没几个。 又是一束道气划破他的胸膛,露出见骨的黑红色浓稠腥液血液。 已经是魔族了,生死尤为看淡,杀琊也没过多的悲痛,倒是一直勾唇笑:“三百年未见,一见面就杀我,有些说不过去吧?” “想我和魔尊,当年也放过了你们数次,虽说后面是杀了你师父和你。” 并非求饶,而是在追忆往事,死已经不可避免了。还有惋惜,一见面就要杀了他,多少有些无趣了。 可想来,自己成魔的一生,大多时光也是无趣的,只有在追随魔尊、遇上宋弋清他们的时候,才算有意思。 确实是有意思,打打杀杀,玩玩乐乐,那段日子,虽剑拔弩张,也不算虚度光阴。 不过,回不去了。 他看出来了,宋弋清要将他挫骨扬灰,以泄当年杀了她师父之仇。 “既然提到了我师父,那你今日就能给他殉葬了。”震慑魂魄的一记冷冽杀气。 “宋弋清。” 杀琊笑得释然,吼了一声:“虽多年未同谋,但好心提醒一句,若有机会,还是当你逍遥快活的散人好。” 向他杀来的那一招,已经没了躲避的必要,命数已定,他躲不过,也没能力再躲了。 死在宋弋清手下,也算是因果循环,为报师仇,手刃仇敌,佳话一段。 只是可惜,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魔尊。 戚明轩杀敌之时,还有心思看热闹:“这招也厉害,改日让宋弋清教我。” 杀琊瞬间灰飞烟灭,从他身上泄身出来的魔气也荡然无存,但他留下的那群小喽啰依旧向四面八方逃窜。 第85章 这些魔族徐子澜杀了大半,收拾起来也是有些费劲儿的。 最后一个黑影已经飞远了,眼见就要往一处逃走,再追上也不切实际,但一道白光从徐子澜身后飞过,黑影瞬间湮灭。 徐子澜扭身,悬立在半空的女子真如那九天苍穹之上的皎皎清月,月白衣袍,姌袅飒飒,高不可攀。 她是遗留在凡尘的谪仙。 -------------------- 第一次写古言,还是奇幻(一个神奇的频道),大家看个乐就行了,我写着剧情也挺快乐的,哈哈哈。感谢在2023-05-25 23:04:17~2023-05-27 16: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方的猫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方的猫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三卷 巍冥山 ==================== 第48章 情路坎坷 ========================= 一行人伤痕累累,轻尘伤得算轻的,只中了一刀,但血迹也染红了他的白袍,此刻脸色苍白,气血亏损,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呢。 戚明轩痛得直叫痛喊,徐子澜细致的给他包扎伤口。 只等暗离回来后,人居然是神清气爽的,并无半分被捅了一剑的痛苦不适,居然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哼唱音律。 戚明轩诧染惊舌:“你……” 就算是魔族,也得有个疗愈的过程吧?不过看暗离那气色,已经痊愈了,指定是有人给暗离渡气了。 宋弋清没回来。 蓦然间,戚明轩顿悟了。 “宋弋清,她该不会真是……魔教吧?” 一想到方才被宋弋清挫骨扬灰的杀琊,戚明轩周身绒毛都竖起来了,一整个胆颤心惊。 魔教排名第七的高手,却在宋弋清手下被杀得灰飞烟灭,而宋弋清还面不改色,着实无情冷漠,活像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暗离拍打了下戚明轩的头颅:“魔教又如何?你这点修为,难不成还想杀了她?” 戚明轩本就有伤在身,在暗离又重锤了一下,更是疼痛难忍,揉着自己的头虽不满,但也不敢有怨言。 毕竟人才舍身相救,帮他挡了一剑。 那一剑要是落他身上,指定得多两个血窟窿,定然不会用暗离这样生龙活虎。 不过说到杀宋弋清,那他自然是没想过的。 “怎么可能!”极力否认。 “所以她也是魔族?为何啊?她不是道士吗?” 暗离讪讪撅嘴,大喇喇的坐在戚明轩身旁:“她向来诡秘惯了,我又怎会知道她的事儿?” 背靠枯树的晏无邪心神难宁,他心中多藏了一个人,戚沢,戚沢是魔,宋弋清也是魔,所以宋弋清能把常人变成魔头? 阴险女子! 轻尘跟宋弋清一条心,从他口中自然是抖不出宋弋清一丝一毫的事儿的。 戚明轩凝了一眼徐子澜,只见人寂然颓气,跟丢了魂儿一样。 任谁心悦之人是个魔族,都会有点……隔阂的。 他想劝徐子澜别太介怀,毕竟宋弋清长得跟天仙儿一样,但又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指定要变味儿。 相伴一路,戚明轩真觉得宋弋清挺好的,仗义相助、菩萨心肠,他此前还别扭暗离的身份呢。 如今都是挡刀的交情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徐子澜心思凝重。 “暗离姑娘,你为何会成为魔族?” 本抓着树枝戳土的暗离没料到徐子澜会先好奇她的事儿, 戚明轩:“对哟,你看着挺像个人的。” 暗离:“???”怎么感觉在骂她。 一番优柔寡断之后,拍了拍手,作势坦白:“好奇心还挺重?” 原下垂的眼眸朝上,似回首往事:“也没什么特别离奇古怪的经历,我爹那个老不死的,拜官之后宠妾灭妻,妾室产子之后又妒嫡庶之别,恨不得将我和我娘除之后快,于是勾结魔族对我和我娘痛下杀手,我一不小心……” 暗离做了一个啃咬的动作,众人瞬间领悟。 戚明轩可谓是哑口无言,想想那场面,还真是恶心:“我……” 捂着胸口,半晌还缓不过神儿来。 “你吃啊?那东西不是很……”臭,臭气熏天。 回想起杀琊流血的模样,戚明轩难以置信,匪夷所思,朗姿清容上都写了作呕两字。 暗离伪装若无其事,只是明艳动人的容颜上,还是可见心酸:“等你娘被魔族啃噬得尸骨无存时,你就会觉得,只是啖之肉、食之血,也难消你心头之恨。” 戚明轩察觉脊背阴风阵阵,感慨宋弋清和暗离,这两女子,还真是狠人。 “那宋弋清也是因为吃了魔族?嘶——”戚明轩想想都觉得浑身不适,还不如喂他吃臭虫呢。 暗离:“不知道,我只知道……” “她应当比我凄惨。” “若她是三百年前堕入的魔道,依她那一身法力,本应达大道之境,现在却不人不鬼的,属实是遗憾呢。” 戚明轩猜测:“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我看那些话本里,都有些什么,正道之人为一己私念,修炼邪术,然后走火入魔的。” 作为宋弋清忠实拥护者的暗离:“人长得仙气袅绕的,修得也是正道,哪儿来的邪念,别抹黑人。” 第86章 又一次被批判的戚明轩,怅惘低语:“那她那一身魔性又从何而来?” 不为反驳,只觉得匪夷所思奇幻难解。 “对了,你爹、那个老不死的,叫什么名字?朝中好像没有姓暗的官员。” 戚明轩虽只是镇北候家的闲散浪荡公子,对朝中事物知之甚少,但也略有耳闻一些事儿。 暗离扭头与戚明轩对上,笑意恣然轻佻:“怎么?我无所不能的戚小侯爷,是要为民女做主。” 戚明轩因吸气太猛,不经意间扯到了胸膛的伤,疼着抽气,但也坚决不让面子掉在地上,咬牙强撑:“你只管说是谁就行。” “勾结魔族,本就是大罪,判你家一个满门抄斩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他欺负的可是我戚明轩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会给你撑腰的。” 暗离紧盯着人,从未有一刻,比她此时安心,本冷寂的身体,像是烤了炭火一样,滚烫无比,让她感悟到了万物复苏的暖意。 心中的热切都快要溢出来了,眼中更是有了别样的情愫。 “姓柳,叫柳庆松。” 从始至终,坐在一侧的男子都双唇紧抿,面容冷镌。 宋弋清那般芳泽无加的人,堕了魔,属实是遗憾。 从受人尊崇的仙人,但喊打喊杀的魔教,如此劫难,对一身傲骨的宋弋清来说,又何其残忍。 难怪,他就说,宋弋清身上总是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黯然神伤,就好像曾经百孔千疮过。 会有人将她的伤口抚平的,他期盼那人是自己。 星河昭昭,明月映千里,月光泛着白色,皎洁无暇的月色洒在树枝上的女子身上。 宋弋清织纱缕衣高贵典雅,双腿悬空摇晃,看着倒是有几分惬意自在。 身下出现了一人。 徐子澜瞻仰着宋弋清:“宋弋清,该回去歇息了。” 男子不惧不恼,如故的温润君子,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 他们这些小辈,一个两个都是直呼其名的,尊卑礼数是一点也不讲究,但也让宋弋清感觉亲切。 “好。” 宋弋清随手一抻,徐子澜立刻冲冲忙忙的摊开双手。 如他所愿,宋弋清落在了他怀里,踏实无比。 宋弋清嘴角沾着轻笑:“就这么怕我摔了?” 徐子澜窘迫一笑,还有几分害臊在里面:“走吧。” 竟没问她是不是魔头这事儿,她都想好坦言了。 他不问,宋弋清主动提及,以免压在她心里,反倒让她不痛快,反倒让两个人心生猜忌。 “徐子澜,我是魔族。” 将她托在怀里的男子近日像是长高了不少,跟雨后冒笋头一样,体魄也强健了些,想来今日一定没少勤加苦练。 “嗯。” 他倒是很从容,就干脆利索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但宋弋清估摸着他那表情,或许,徐子澜是不介意的。 “魔族动辄杀生、残暴不仁,人人得而诛之,你身为修道之人,难道不想杀——” “宋弋清,别说那个字!” 徐子澜严声呵斥着人,这还是他头一次发脾气,还是冲宋弋清。 “不想,也不会。” 温和纯粹的嗓音犹如天籁:“你不是那样的。” “暗离姑娘也不是。” 徐子澜搂紧了人,感受着宋弋清薄凉的肌肤。 难怪她身子总是这么凉,他还以为是体虚身弱,魔族就是冷血的,不过她也确实孱弱。 “宋弋清,岑煊与洛清翎,周槐心与汩麟,你又怎敢断定,我对你不是。” 宋弋清眉眼含情而笑,略显少女的娇羞。 是就是吧。 遇了袭,众人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行人心思各异,戚明轩一睁眼,发现除轻尘阖眼之外,另外二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徐子澜这情路坎坷得呀~ 本以为差的是三百年的仙道,没曾想却是魔族。 翌日,因轻尘他们受了伤,骑马的就变成了宋弋清和徐子澜。 别看人一个姑娘家,戚明轩愣是不敢再小瞧宋弋清了。 宋弋清,一个神秘且极其强大的女子。 马背上的那抹身影英姿挺拔,却肩脊清瘦,捏着缰绳纵马时,飒爽气涌现。 一群人要入青阳,就得过雍城。 因地处青阳和墨澹交界处,戒备很是森严,守军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 “站住?打哪儿来的?来青阳所为何事?” 一块玉牌晏无邪手中扔了过去,副将也是习武之人,稳准接住。 在看清那块玉佩上的‘晏’字时,副将立刻惶然吃惊,冲着马车内的人恭礼。 虽不知具体是何人,但一定是皇家人。 戚明轩四顾环望,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过去几日,一直穿行在林子里,都快成野人了,他还是喜热闹。 雍城城内伫立了一位侍卫,在看到马上的女子时,便笃定是自己要接的人。 照他家王爷的话来说,人群中,最惊艳那位,便是了。 果不其然。 “姑娘。”十七上前牵住宋弋清的马匹。 -------------------- 第49章 旧人重逢 ========================= 戚明轩跟晏无邪讨消息:“这人谁呀?他不会就是永宁王吧?” 第87章 他瞧着人很普通,不仅没有帝王之气,穿衣打扮也很侠士,宛然带刀侍卫。 晏无邪捂着腰上包扎的伤,面色苍白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是,但是是永宁王的人。” 十七恭敬的牵着马,不敢多无理偷瞄人:“姑娘舟车劳顿受累了,之后入沧州一路,在下已安排妥当。” 戚明轩盯着背手而立、身骨直挺的男子,不解发问:“不是说永宁王对宋弋清有意思吗?那他为何不亲自来见她?” “他还敢给宋弋清摆谱?” 只排遣侍卫,看来也没多爱慕嘛! 暗离扯了扯马绳,伴着马车而行:“你懂什么。晏无邪之前说永宁王时日无多,若是亲自来接,谎言不就被戳破了嘛!” 晏无邪思虑,连暗离都能看出来他毫无技巧的扯谎,宋弋清这么阴险狡诈的女子,又怎会愚昧不知。 “还有,永宁王要在这儿碰上宋弋清,照宋弋清的性子,随即改道儿去巍冥山也不是没可能。” 宋弋清看着柔情似水,笑语嫣然的,但一颗心比万年寒冰还硬,铁石心肠。 都说帝王多疑、生性难测,宋弋清更是心思缜密又复杂,令人难以琢磨。 戚明轩抬手用肘部怼了怼晏无邪:“哎,你是不是不受宠?” 少年没头没脑的脸上满是单纯:“你好歹也是皇嗣,你伤成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儿,永宁王的属下都不过问你一句?” “你这家族地位这么卑微的吗?” 戚明轩也是见惯了各种争权夺势的,已经照他所想,脑补出了一番晏无邪的惨淡皇子路。 “你这夺嫡之路,日后很艰辛呢!” 晏无邪一个凌锐冷煞的眼刀过去,恨不得用的是手中的佩剑,将人戳死。 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戚明轩竟敢直言夺嫡一事,但凡传入皇帝耳朵里,难免会惹来君王的疑心,其他皇子也会对他警惕防备,恨不得除之后快。 戚明轩,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深知自己又笨嘴笨舌惹了人不快的戚明轩,抿紧薄唇,绷出一条稍稍上扬的细线,切切实实的抿嘴傻笑。 晏无邪往夹道的酒楼二层瞄了一眼。 十七来接,住的是馆驿,从这儿到青阳国都,快的话,四五日便能到。 宋弋清给轻尘的臂膀上了药,轻尘不修道,体内无真气运转,伤势自然会好得比晏无邪他慢一些。 不过轻尘伤势较轻,晏无邪多舛,被杀琊划了三刀,还有一刀在腰腹。 轻尘肌肤白净,是一个年轻少年样儿,就即便是疼了,也只是咬紧牙关强撑,绝不露半分弱势。 垂着眼眸挑看人,宋弋清晶露的淡褐色眼睛很漂亮,剔透的比她手腕上的玉石手饰还闪透,像是浸了水一样。 鼻息之间,是他一贯熟悉的馥郁兰花香气。 兰花香又浓又俗,但自宋弋清阴凉的体感冷藏后,却是散发淡淡馨气。 “去巍冥山之后,我们便去找戚沢,然后回我们的凌霜谷吗?” 察觉宋弋清兴致阑珊,轻尘便已知晓她的回应了。 宋弋清轻动的羽睫颤抖着,像是脆弱的蝴蝶:“我到时候送你回凌霜谷。” 轻尘身上自带不属于他长相的沉淀肃穆:“不能放下这一切吗?” 杀琊也劝宋弋清放下这些凡尘俗世,逍遥快活。 “我应许他同我们一起回去。”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戚沢也会同意的。”因为戚沢也心悦宋弋清,他想要宋弋清夷愉。 宋弋清赋了笑:“有些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 “为道之人,得守护苍生百姓。”她师父说的。 “可你现在不是了!”少年藏在衣袍袖口之下的手握成了拳,说话颇具隐忍的怒意。 “可我仍是他的徒弟。” “断舍离,从我入道门、拜入师父门下起,就断不开、舍不掉、离不去。” 宋弋清违心的时候笑起来仍然秾丽,但轻尘觉得不好看。 跟吃了酸苦果一样,还偏偏要笑得眉飞色舞的。 她为何总活得这般憋屈? 从轻尘房间出来,恰好碰见从晏无邪房间出来的徐子澜。 两人隔着半个长廊相视一望。 宋弋清回房,徐子澜便狗狗祟祟的跟在她身后,只等人要关门时,又露了半张脸在门隙处。 宋弋清没关上,放了匹饿狼进房。 一想到宋弋清要去见永宁王,徐子澜就是吃味儿得怨气满腹。 老情人重逢,换言之,就是……私会。 这让马上就要荣升正室的徐子澜,不得干。 “我要歇了,你是要站在我床头盯着我入睡吗?” 这是一刻都离不开了吗?黏糊糊的,跟糖泥一样。 “我不是孩童了,不劳你唱安眠曲哄我。” 徐子澜真想放肆的来一句‘不能同床共枕吗?’。 “他对你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啊?”不是质问,而是弱弱的打探。 宋弋清双手把在床沿处,瞻视着模样好看的男子,品尝出徐子澜是在吃味儿。 勾唇笑得魅惑邪欲:“若是有呢?您是要与他一决生死吗?” 忽用敬词,将徐子澜捧至高位,来自宋弋清的奉承,他很窃喜:“倒也不会。” 宋弋清仰头轻瞥了一眼屋顶:“他心机深沉,我对他也知之甚少。” 第88章 这话不假,晏无烬那心思比蚂蚁窝还多,就晏无邪那些个小手段,在晏无烬面前完全是无处遁形。 “那你俩当初又是怎么相识的?” “我跟他也没有当初,就是一段往事而已,没什么交情,只有麻烦。” 不太愉快的过往,偏偏让晏无烬记挂了三百年。 宋弋清大半夜起来想到这种事儿,都还该骂一句晏无烬:不是,他是不是有病? 徐子澜好奇心也挺重的,恨不得将她占据完全,将她整颗心剖出来给他透明白。 不过好在徐子澜有一点好,就是听劝,不太会逼迫她,懂得给她留余地。 “哦,好。” - 青阳地域辽阔,多是草原,枝繁叶茂,风一吹,连绵万里的野草随风而动,吹散了人的疲倦与羁绊,就连受伤的几人都是心情舒畅。 第五日,一群人进了青阳国都。 瞧着与上岐和墨澹全然不同的服饰和风土人情,戚明轩喟叹不止,看得眼花缭乱。 “你们青阳还挺富硕,这大体格儿真够壮实的。” 招来晏无邪的冷语回怼:“要没你们上岐的进犯,还能更富硕。” 在别人家地方盘儿,戚明轩只能夹紧尾巴做人,神态不自然一笑。 十七:“宋姑娘,是要歇在客栈还是同我回王府,王爷说您可自行做主。” 戚明轩当真是真口无遮拦:“不能去皇宫住吗?还想着去青阳皇宫看看的。” 十七瞬变神情凌了一眼戚明轩,前一刻的柔气,这一刻的杀心。 十七也知这人是上岐的人,若把他逮起来,找镇北候那护犊心切的性子,且上岐皇帝也顾念镇北候劳苦功高,青阳指定能讹不少好处。 不过,定然是不行的。 “若姑娘有意,在下立刻差人进宫打点。” 言下之意,也是给足了宋弋清面子,但凡她想,皇宫都得给她腾地儿,这样恰好摆明,宋弋清在晏无烬心中那份重量。 青阳皇宫,宋弋清是不想踏足的,她嫌晦气。 “不去。” 永宁王也一样,都不是好地儿。 “去我的府邸吧。” 都快忘了,晏无邪也是个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宅院。 同戚明轩预料的不同,他原以为晏无邪屋邸是那种破败漏风的,但当真是华贵呀。 不过也并非那种过度奢靡的,青砖黑瓦,绿叶繁盛,青波绿池,游鱼随流水潺潺而动,可见清雅。 戚明轩:“还以为你家跟你穿得一样,乌漆麻黑呢!” 戚明轩也爱穿黑衣,不过他同晏无邪自是不同的,晏无邪是为了衬合他的高深莫测,而戚明轩只是因为他这人大老粗惯了,其他亮色不禁脏。 因晏无邪阔别个多月回府,整个王府也热闹了起来。 为彰显主人家的豪气,晏无邪也得吩咐下人设宴款待。 不多时,更是有其他身份尊贵的外客来此。 “九弟。” 一道浑厚的叫喊从入耳,晏无邪在皇室中排行老九,这声儿九弟叫的自是他。 偏席上的晏无邪眉宇间戾气横生,浓眉紧蹙透着明显的不满,只等人抬腿跨进大厅之后,才稍稍收敛了厌气。 为首的一人一席淡黄色衣袍,莽爪因为来人略显肥胖的身材有些狰狞,而在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位身着华服,冠发束腰的颀长男子,余下几人,便是侍从了。 太子晏无昇和三皇子晏无眣。 晏无邪藏在袖下的手一捏紧,目露顷刻凶光,又及时消散,勉强起身行至两人身前,佝腰作揖。 “太子,三皇兄。” 晏无昇放声大笑,如雷声轰轰,一把钳住晏无邪的手:“听闻九弟去泽屿求道归来,数日不见,我与你三哥可谓是牵肠挂肚,特此不请自来。” 晏无邪那阴翳的个性,是不太会太曲意迎合的,板着张黑脸灰霾一片,死气沉沉,语气颇硬:“劳二位皇兄牵挂。” 三皇子晏无眣环顾各桌,发现每个人都纹丝不动:“十七呢?可是他亲自去雍城接的你,这酒席怎么没他的份儿。” “还有,这一屋子,来的都是贵客?”晏无眣立着头甩袖,意有所指。 -------------------- 第50章 当年之事 ========================= 暗离自觉自己一介民妇,并不懂这些礼数,而且她可是万分尊贵的魔人,与戚明轩相觑而视,皆是是看对方的意思。 暗离:拜不拜? 戚明轩:宋弋清不动我也不动,主打的就是一个大胆无畏。 宋弋清稳坐如山,直勾勾盯着面前不知哪盘儿菜,像是眼馋垂涎,还探出舌尖舔舐了下樱粉的红唇,眼冒星光。 小馋猫。 宋弋清不做理会,并未将那吵闹的二人放在眼里,反倒是动筷了。 晏无昇朝着人而去,最后停留在宋弋清桌前。 人一直垂着头,晏无昇看不太清脸,转身冲那个他一贯不待见的晏无邪问话:“九弟这是出去一趟,觅得良人?” “二哥也为九弟道喜,只是这姬妾这般不知礼数,日后可得好生教导。” 晏无邪:你看我敢吗? 同侧的徐子澜眉目一嗔:“她不是姬妾。” 似怨似怒,起身草草拜了个礼又坐下,不过是坐到了宋弋清席上。 看得太子二人一傻一愣。 第89章 这是……被拂了脸面?给他甩脸子?晏无邪哪儿找来这么一群不知死活的人? 笑话,皇城之上,皇室为尊,就算是修仙道人,也没这群人这般肆意大胆。 晏无眣作为太子幕僚,自是事事都要插上几句嘴,以显现太子的权威,指着一群人怒吼:“大胆,竟敢藐视我青阳!” 晏无眣转身向晏无邪吹鼻子瞪眼:“九弟既教不好下人,那便由太子殿下代为惩戒。” 早在晏无昇开口之后,另一侧的轻尘便已然起身,提剑而来。 只是未到拔剑之时…… “这是要惩戒谁?” 说话之人来自殿外,声色凌厉慵倦,又有着滚滚汹涌骇浪的气势。 从殿外走来的男子清俊疏朗,一身绿锦衣玉带勾墨,有几分翩翩公子的矜贵之气,但并不文弱。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数尺长的黑影拖在地上,步步逼近,黑金暗袍被他穿得杀气十足。 在见到来人时,晏无昇和晏无眣二人同样惶恐,相视一望后极为恭顺的佝偻此前还挺拔直立的腰板,唤了一声‘永宁王’。 晏无邪也尊崇礼数。 徐子澜坐在宋弋清身侧,注视着来人。 传闻中的永宁王属实非同凡响。 察觉永宁王那‘不怀好意’的幽深眸子盯着宋弋清,徐子澜当即一改呆容,露出伪装的桀性。 披着狼皮的小羊羔。 四目相对,徐子澜心中所想就是不喜欢。 晏无昇虽贵为太子,但也算是昏庸纨绔,只是母妃家中得势,才被推崇而上位的,对这位阴晴不定的永宁王,比待他父皇还忌惮。 却见永宁王走至他身旁,晏无昇耸着个鹌鹑头偷瞄了一眼,然后立刻知趣的往一旁挪动笨重的身体。 “一路可好?” 晏无烬目光如炬的盯着那个连侧脸都未给他的女子,居高临下,他瞧着少许的轮廓,就知宋弋清还是当年那副不染尘埃的清新脱俗模样,惊为仙人。 但容貌棱角间削尖了不少,整个人坐在他面前姌袅矜贵。 宋弋清撂筷:“还好。” 身旁两位站桩相视一惑,缩头缩脑不敢动,偷瞧一眼女人,人压根没给永宁王一个眼色。 阔别三百年,晏无烬心中有无数的情愫压抑克制,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但仅仅两个字,便让他心中死寂的枯枝烂叶生根发芽。 “先用膳吧。” “饱了。” 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戚明轩的眼珠子动来动去,在思索等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永宁王会把他们都砍了? 这倒是没可能,只见晏无烬盯着宋弋清那才吃了两口的席盘,浓黑的剑眉一紧,不怒自威。 “你们用吧,我们不饿,走。”要多寡淡有多薄情。 直等宋弋清起身后,徐子澜才蒙头转向察觉人是在叫自己。 当下,晏无烬君王肃杀凛然之气压抑不住,直冲那个样貌普通的男子。 徐子澜感受着晏无烬的虎视眈眈,晏无烬对他有深厚的恨意,他也不甘示弱,直视得凌冽。 宋弋清与晏无烬擦身而过时,才看清今夜第一眼,是他心心念念、日日描眉画眼之人。 但稍瞬即逝,女人毫不留情的从他身旁走过,眼底光晕冷淡。 晏无烬一来,宋弋清一走,一场不大愉快的晚宴彻底破裂,轻尘他们自是追随宋弋清的。 戚明轩虽惦记着那一桌令他垂涎欲滴的吃食,但起身后又是毫不留恋,带着剑就冲着人而去。 只等到了殿外,几人才又吵闹起来,无拘无束的大声喧哗。 戚明轩敬佩不已:“全天下敢扫永宁王脸面的,你宋弋清可谓是独一个。” 一到殿外,凛凛寒风刺骨逼人,青阳不同上岐和墨澹,青阳本就严寒,加上最近几日天气急转直下,还未到亥月,已有入冬之气。 茫茫夜空,月明星稀,一层水雾之气笼罩在上空,整座王府丹楹刻桷,富丽堂皇得还真有点当年皇宫的景象。 宋弋清满含伤感的掠了一眼美景之色:“不是。” 从她一脚踏入青阳这片土地开始,她的脑海中,闪过的往日时光都没停过。 敢与晏无烬对峙的,可并非她一人。 一群人跟在她身后,都准备回房洗洗睡下了,毕竟这些日子真算操劳。 戚明轩抱剑走得有些随性:“想不到这永宁王这般玉树临风,我还以为他是位七老八十的古稀老头呢。” “他居然能跟你一样,三百年容颜未改,长泽仙君都做不到如此。” 手肘一阵钝痛,暗离的武力攻击让戚明轩叫唤出声儿,在瞧见暗离的挤眉弄眼时才领悟。 似乎又不小心戳到了宋弋清的痛处。他这嘴呀! 宋弋清搓了搓手,周身直打寒颤,徐子澜要不是想着在这儿脱衣有伤风化,当即就能将衣裳扒下来套宋弋清身上,给人裹成一个球。 该随身携带那只小狐狸的。 “听说过回光返照吗?” 暗离:“回光返照?” 女人一把挤过碍地儿的戚明轩,搂上了宋弋清的手,瞳孔微滞,惊叹细语:“你是说……永宁王要殡天了?” “他看着不挺轩昂气宇的吗?一丝老去的征兆都没有。” 戚明轩也是将信将疑,抓着他的胳膊双目入神:“永宁王看着比长泽仙君还年轻,不像是要大去之人。” 第90章 这话说徐子澜心坎儿里了,永宁王瞧着确实是精神矍铄,要说他将命不久矣,倒是看不太出。 一群人七拐八拐,走了小半刻还没到,风倒是吹了不少。 徐子澜也换了个位置,到了宋弋清左侧。 宋弋清:“书祈珒再怎么也是正道嫡系弟子,晏无烬一个野路子出身,修的都是些旁门左道,能活三百年全靠那些稀世珍药吊着,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能活三百年?” 两相对比之下,徐子澜平白从宋弋清那话中品出了对长泽仙君的夸赞。 还挺少见,毕竟宋弋清向来对长泽仙君没什么好话。 戚明轩一想到这样一位百年枭帝将在不久之后陨落,还挺伤神黯淡的。 可眼下饥肠辘辘,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肚子吧吧。 “你们先回去,我去庖屋捞点东西垫肚子。” 暗离佯装嫌恶的白了一眼戚明轩:“小心些,被人逮到说你上岐的人惯会偷鸡摸狗。” 下一刹那:“行了,我同你一起去。” 宋弋清:“芙蓉糕,烧鹅,拌鸡丝,红煨牛肉,蘑菇煨鸡……” 宋弋清一口气念了十几个菜,听得暗离和戚明轩是一愣一愣的,傻眼了。 徐子澜:“再来一份莲子粥。” 戚明轩眨着他那双本就目呆钝拙的琥珀眼珠:“不是,我俩是去偷东西,你俩搁这儿点菜呢?” “你俩属猪的吧,一顿能吃这么多?” 再一次觉得自个儿被欺负是晏无邪撅了撅嘴,任劳任怨:“我去外面酒楼看看。” 言罢,轻功越上房檐,两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半时分,落雪阁来了一位旧人,也不算旧人。 晏无烬坐到宋弋清面前,目光从她的额发至眉眼,再到小巧的鼻尖,诱人的绛唇,乃至肩臂指尖,绸缪含情,情丝百转。 “清瘦了些,今日怎么不多吃点?不合胃口?” 宋弋清真想一句‘看着你倒胃口’给他噎回去。 女子身上的霜雪之气极重,清冷的面色明显对他不待见,尽力渺视他的存在,只专心逗弄她的狐狸。 人不理会,晏无烬也自说自话,不嗔不恼,早已丧失了他贵为一国君王的威严狠绝,不苟言笑的朗貌中是袭人的浓稠迷情。 “无邪说你要来青阳的时候,我起先还以为只是模样相似之人,想着你那时该在泽屿,没曾想最后还当真是你。” 一黑一白的色彩搭配,在月下极具冲击性,也注定了,两人注定融不到一块儿。 晏无烬见人总是不动声色的瑟缩,给宋弋清沏了一杯热茶,杯盏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宋弋清如冰雕一样立在那儿,音色都泛凉,让人憋不住心疼:“我跟书祈珒也没牵扯。” 这个也字,她囊括了晏无烬。 晏无烬扯挂脸上的笑有些特意讨好:“当年之事——” -------------------- 从今天开始,只看古言小说,弥补我这匮乏的文笔。 等下还有一章,作为我昨天缺更的补偿,呜呜呜…… 第51章 情根深种 ========================= “过去这么久了,再提起这些,也挺无趣的,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一个念旧和重情之人。” 吊梢眼眼尾上勾,明明是一双多情眼撩人,却偏偏给人无情无义的疏离。 太子殿下,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挺人叫过了。 时过境迁,唤他这个名号的人,也自然不同往日。 她矜贵清雅,眼中少了生气,待谁都隔着一层防御心。 那杯清茶宋弋清没喝,用来暖手,这副身子早已经不堪重负,冻得她四肢百骸,连带着筋骨都在发颤。 好在有只小狐狸,所以她怎能不喜爱呢。 “当年不论是你,还是晏无珘,又或许是你青阳任何一位宫人,我都会出手的,太子殿下不必如此介怀。” 晏无烬理屈词穷,缄默不辩,别人轻描淡写一比带过的不仅有曾经宋弋清对他的救命之恩,还有他三百年的惦念深情。 当真是冷漠无情,不过只是对自己。 “书析伝当年是死了吧?你要去祭奠的亡夫是他?” “当年我就看出他对你情根深种,只是没想到你俩最后真会一起。” 当年晏无烬看出来了,她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还是当时被他人蒙蔽了双眼。 “倘若他还活着,现在跟在你身边的,怎么也不该是那个道士。” “所以他是书析伝的转世?转世续缘之术,你用在了你和他的身上?” 任何人只要碰上徐子澜,都会觉得徐子澜是书析伝的转世,不为别的,容颜不相像,但身上那份气质,相差无几。 宋弋清:“不是!” 她早就说过,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书析伝不会再乱回转世了。 晏无烬兀自饮茶,愁闷忧思:“我以为他是书析伝的的转世你才对他另眼相待,不是转世?替身?” 伪装不久,男人身上那股掌权者的压制倾泻而出,还有股暗自妒忌的酸味儿。 宋弋清沉吟,心中千丝缠绕,乱得她自己都不知。 替身吗?最开始确有将徐子澜当做书析伝替代品的想法的,只因她空虚难捱,她渴慕书析伝的安抚。 以至于她屡次三番引诱徐子澜,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中意那个小道士?”恕他眼拙,属实是看不出徐子澜有和长处。 第91章 他说得直白又轻视,显然没将徐子澜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 宋弋清最不喜欢晏无烬独断专横的口气,像是在诘问责怨。 “转世也好,不是也罢,有何差别?” 狐狸在她怀里滚了一圈,暖得宋弋清心窝都是热的,像是在爱抚她的怒气。 字字响彻入耳:“即便是转世续缘,他是他,书析伝是书析伝。” 转世续缘续的是那份情,而并非人。 “我钟情谁,也不需要同太子殿下交付,反正断不可能是殿下你,殿下可放宽心。” 晏无烬:“……” 宋弋清:“我同太子殿下也不是能叙旧的交情,如今见也见了,也没理由再赖在这儿不走了,明日我们便会自行离去,不会再打扰你们。” 她当真对自己无一丝情谊。 宋弋清下了逐客令,惹得晏无烬心中烦扰,隐藏在袖口之下的圈紧捏,又不得不卑微挽留:“倘若我想留下你呢?” 宋弋清无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难缠的人。 哂笑讥语:“你留不住!”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权谋之下的牺牲品了,绝对的实力才是权力。 如今的她,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近几日青阳城内有一场天灯节,往日你不是最喜热闹吗?” 宋弋清:“如今不喜欢了。” 晏无烬着实不喜宋弋清现在这波澜不起的死寂模样,还话中带刺,以前她可没这般冰冷矜持。 他还是更喜欢当年那个肆情娇纵的宋弋清。 从落雪阁出来,恰好碰到在府内轩榭畅聊的几人,戚明轩要跟晏无邪道别,扯着徐子澜他们一起。 “永宁王。” 徐子澜察觉晏无烬对他的敌意,究其原因,是因为宋弋清。 戚明轩见这暗流涌动的劲儿,心中也了然。 宋弋清果真是话本中说的祸国妖姬,晏无烬都快用刀光剑影把徐子澜撕碎了。 原本还算自在的氛围,因晏无烬落座,几人拘谨到忸怩。 戚明轩扯了扯徐子澜的袖袍,朝人挤眉弄眼:“我们就先回了,您俩慢聊。” “不是想知道我同她之间的事儿吗?” 闻言,戚明轩又默默的把人拉了回来,按在了桌上。 戚明轩:别说,你还真别说,他特别、极其、万分感兴趣! 晏无烬吐气,眼中是无尽的无奈和遗憾:“当年……” —— 元阳二十一年。 从墨澹奔赴青阳这一路,可谓是跋山涉水。 宋弋清被磋磨得不轻,拽着书祈珒的衣袖无力吐槽:“咱们师父业务这么广泛吗?我还以为驱魔除妖,他只管墨澹那地儿,如今都能来青阳了。” 疲惫是有的,但宋弋清只要一想到翻山越岭来了都城,找他们的必定的达官贵人,这一趟,不得发财? 因贪财,眼睑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 不一会儿,眼珠子转得又跟个摇晃的铃铛。 书祈珒扯了下快被宋弋清扯得半褪的袖口:“松手!” 刚认识书祈珒时,宋弋清还畏惧书祈珒的冷颜厉色,如今熟识了,还有书浔撑腰,自是肆无忌惮的。 书析伝:“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走在前头的书浔背着手,从走姿来看,可见傲然:“皇宫。” 宋弋清胡乱吐了一句:“你不会跟青阳皇帝还有交情吧?” …… 不多时,宋弋清就为自己的无知悔不当初。 今日青阳皇帝晏无檩生辰,特在御花园内设宴宴请群臣。 而在他左侧下位第一人,不是重臣和宠妃,也不是得势的皇子,而是宋弋清那笑得慈眉善目的老顽童师父书浔。 而且皇帝还单独为书浔请了一杯酒。 宋弋清:她不理解,她大为震撼。 他们三人自然是没那般尊崇的,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也乐得清净。 宋弋清戏言打趣:“咱们门派还有皇室照拂呢?后台挺硬啊!” 书祈珒了当解释:“师祖当年救过元阳帝,每隔一段时日,元阳帝就会邀师父进宫小聚。” 宋弋清吧唧了两下嘴,下颌贴着桌上的手立着头,整个人娇俏可爱,有着少女独有的灵气:“原来如此!” 那她岂不是青阳皇帝救命恩人的徒孙? 一想到这儿,宋弋清登时觉得自己身份水涨船高。 这不得厉害死她?以后金山银山,国库都能搬,妥妥的走向人生巅峰啊! 不对,这些年师父他们依旧是这么穷苦,可见皇帝其实挺抠。 书祈珒端坐在一旁,余光瞥见宋弋清那变化急遽的表情。 书祈珒与宋弋清那散漫软绵的坐姿截然不同。 不,可以说,所有人中,偏偏她宋弋清独树一帜些,一会儿左摇书祈珒,一会儿右晃书析伝。 加之模样不错,当下也惹了其中一些人的惦记。 晏煊熠本一心顾及着父皇的一言一行,身居高位者,自然得时时刻刻揣度君心,但一恍神,目光所及之处,闯入一位清颜女子。 晏无珘也瞧见了,他向来不受宠,母亲只是一位宫女,这种宴席都是人情世故,他第一次有资格入宴,恰好坐在了那女子对面。 女子笑得千娇百媚,似乎在跟旁边那位俊逸男子打情骂俏,穿得也并非达官贵人家那般贵气隆重,只一件青衫,耳饰也是精细的小吊坠。 第92章 明明是略显穷酸的配饰,但在她脸上,只觉得那耳饰俗气,不与女子相配。 宫中女子众多,貌美的妃嫔、舞姬和侍女,他见过不少,但面前这位,不笑时玉骨冰肌,笑起来倾国倾城。 晏无珘觉得,他大抵是为这初见的女子心动了。 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官宦显赫人家,要不等明日,找父皇求亲? “太子到。” 一道尖细的喊声传入宋弋清耳廓内,她这儿正是入口处,第一眼便能瞧见来人。 俊得勒。 皇帝挺拔稳重,他的皇子也是气质斐然。 不过比起书祈珒,还是相去甚远的,书祈珒才是九州第一玉树临风之人。 师兄最帅! 宋弋清照着一群人行礼的模样撅屁股垂头,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却因为动作过于干净利索,起身比其他人都早。 宋弋清与晏无烬几乎是擦身而过。 晏无烬大腿阔步的步伐一顿,袅袅香风萦绕在他鼻尖,不浓不俗,同那些名门贵女涂抹的胭脂水粉截然不同。 但凡入内宫,所有人都得卸甲弃剑,但晏无烬知道,这群人得父皇应允,可以在皇宫自行方便。 三年前,晏无烬也是见过书祈珒的,那时只有书祈珒一人,所以她也是道士? 一场生辰宴,宋弋清只需带肚子和眼睛,菜不错,舞不错,还能听宦官抱那些五花八门、不知从天南地北哪儿搜罗来的奇珍异宝。 难怪师父前些时日总是在写生辰帖,还日日祈福。 宋弋清看那些歌姬看得有些乏了,主要是从墨澹到青阳,这一路也算艰辛,紧赶慢赶才在今日赶上了。 受了磋磨,当下昏昏欲睡在案桌之上。 晏无珘对宋弋清的行径也是掩口失笑。 而晏无烬对此,不耐蹙眉,只觉得人不知礼数,粗蛮女子。 可第二日进宫之时,父皇同他在偏殿批阅奏折时,向他提及一事。 “指亲?” -------------------- 回忆完写个船戏 第52章 天子指亲 ========================= “书祈珒?”晏无檩要为书祈珒指亲,晏无烬顿时愁容满面。 一想到那个冷色冽然的丰俊男子,晏无烬又不自觉想到了那姣丽女子清甜的笑颜。 晏无檩放下手中的奏折,浑身上下散发着君王的肃穆之气,威严十足。 “你也知当年他师祖乃朕的救命恩人,先皇也曾应允,如若日后朕有皇妹,便缔结姻缘。” “只是先皇早逝,留下三位皇子,朕这一脉,宫中妃嫔无一所出公主。” “救命之恩,自当铭记在心,君契更是不可戏言。” 主位上英姿勃发、气息浑厚的明黄色龙袍男子鹰眼勾着晏无烬:“朕让你多加留意两位亲王的郡主,如若不合适,朝廷哪家臣女可适配?门楣不可过低。” 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依照皇帝的意思,这人选要么是郡主,要么就是重臣之女。 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道士,即使这位道士长得风度翩翩,但架不住,他终究是个道士。 可皇命难违,这担子都已经交托到他手中了,自是不能推回去的。 “儿臣定当殚精竭力,为父皇分忧。” 晏无烬:“……儿臣告退。” “等等,还有一事。” 刚准备退下的人立身不动,只等皇帝吩咐。 “后宫妃嫔众多,他们一行人男子颇多,放在皇宫里多有不便……” 要不怎么说揣度君心呢,晏无烬顷刻就了然于心:“父皇若放心,交由儿臣安顿即可。” 他安顿能安顿到哪儿,自是自己的府邸。 从偏殿出来,晏无烬面上再无一丝尊崇之色,面容阴翳狠绝。 皇帝还真会给他找事儿,这个太子也不是这么好当的,稍有不慎就会惹得帝王不满。 不过这联姻女子,他是毫无头绪,选谁都得罪人。 索性还是选四皇子晏煊熠那派的人吧,反正他俩向来不对付。 晏煊熠那派的老臣之女,不都想嫁晏煊熠吗?都把那些人给书祈珒选上。 晏无烬心绪烦闷朝着倚云轩走去,恰好撞见六皇子晏无珘。 他对这个皇弟没什么印象,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离去。 晏无珘昨夜酒宴之后,多方打听,才知那女子是一位道士。 道士好似并不可嫁娶吧? 但他捱不住心痒难耐的思念情,他觉得那姑娘着实的给他下蛊了,只毫无交集的一面,便对她日思夜想,身影怎么也挥散不去。 他今日进宫想偷偷去看看一眼人,哪知人还没起,不知是不是昨日酒意上头。 宋弋清是被书祈珒从被子里扯起来的,被子一掀,冷风灌入身体,书祈珒那手劲儿都快把她胳膊拽脱臼了。 “起。” 宋弋清半梦半醒,对书祈珒那张俊美不凡的脸是恨之入骨。 天气凉就想赖床,昨夜还饮了几口酒,加之身疲心倦,这会儿压根睁不开眼。 昨夜还是书析伝抱她回来的。 “师父,师父,书祈珒他又欺负人了。” 晏无烬在院中,听见屋内两人的争执吵闹,愈发断定那女子定然是位粗鄙之人,等到了王府,不晓得要掀起怎样一番风浪。 宋弋清入太子府第二日,太子养在莲花池旁价值千金的石斛草无故被折。 第93章 多方查探,宋弋清成为大家认定的罪魁祸首。 宋弋清看着被割得平整的草地,理亏心虚的瞄了一眼一旁的晏无烬,努力缩头缩脑。 “我那个……看这儿没人打理,我就……稍微,多管闲事了那么一下。” 越说越小声,还用手比着量。 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这草可是太子从淅川带回来的,是有灵性的仙草。” 晏无烬面色如常,如常阴沉,隐藏在暗处的手捏得紧紧的。 宋弋清不敢说话,默默掏着自己的袖套,从中掏出几颗碎银子,蹑手蹑脚的塞到晏无烬衣服里。 “我、我会还给你的。” 然后溜得极快。 之后几日,宋弋清在府内闹的动静也不小。 帮着喂鱼喂到池子里呛了水。 去一趟膳房帮工,整个王府差点被她葬送火海。 死乞白赖帮晏无烬研磨,送到皇帝手中的奏折都还有她的‘大作’,惹来皇帝和张腾安的争相指点,令他沦为文武百官的笑柄。 “消停点,成吗?” 书房内,宋弋清深刻反省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确有些惹人烦了,但这也不是她的本意。 “好的,一定消停。” “太子殿下,吃果子吗?” 她声音清甜不尖利,一声声一道道太子殿下,听来既觉得麻烦,又格外舒心。 晏无烬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眼落在宋弋清谄笑的脸上:“果子?” 宋弋清大手指了个方位:“就后面那颗树上的果子,我看都熟了,也没人摘。” 晏无烬屏息,本想独自消气,但属实是气不过。 “那是药果!” 宋弋清这才真正消停了:“好的,我等下给你种回去。” 宋弋清当真给他种回去了。 宋弋清不消停,晏无烬本水波不惊的日子都跟着胆颤了不少,王府虽然不是鸡飞蛋打,但也不平静。 闹腾,无福消受,得快些安排好书祈珒的婚事,然后送走这尊瘟神。 他挑了几位贵女,但父皇说书祈珒不喜,都给拒了。 本是好事儿,不用再忙前忙后给人乱点鸳鸯谱了。 但哪知父皇言语之间,多有为宋弋清指婚的迹象,还是要在皇子中择婿。 晏无烬:“???”皇帝是在点暗示谁呢? 晏无檩:“书浔道长一派对我青阳恩泽深厚,切不可怠慢了人家。” 晏无烬听出什么意思了,宋弋清得是正妃。 宋弋清缩在她师父房里,听着今日皇上让他们进宫一事,此刻蹭的一下将头从方桌上立起来,双目骤瞪。 “你说什么?皇上要为你指亲?” 听闻这个消息,宋弋清也不知自己究竟作何想,但她是不想书祈珒娶亲的,好在书祈珒也拒了。 宋弋清没心没肺的调笑了一句:“这皇帝还挺闲,喜欢给人张罗姻缘。” 全然不知自己就是下一个被张罗的,还在那儿幸灾乐祸。 宋弋清还想着试探一番书祈珒,贴近书祈珒挤眉弄眼:“说真的,那么多名门闺秀,你一个都不喜欢?” 书祈珒似乎很抗拒这件事儿,从皇宫回来后就一直拉着他那张料峭冷气脸,宋弋清断定,他当时指定也是这样对元阳帝的。 元阳帝没把他砍了还真是祖上显灵。 只等人烦躁的出了屋舍,书浔才哀叹道:“他一个都不喜欢。” 书祈珒心有所属,只是那人是断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书浔叮嘱了一句:“你没事儿别少去烦太子殿下,你烦书析伝都成。” 书析伝对宋弋清那心思,昭然若揭了,但凡长个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奈何宋弋清就是百年难得的那个缺心眼。 宋弋清讪讪道:“这不是给人惹了麻烦吗?想着弥补弥补。” 书浔和书析伝没好意思说,本来是一个小窟窿,宋弋清越补越大。 “烦书析伝?”宋弋清水莹的明眸落在书析伝清秀面容之上:“他近日不跟昭华郡主俩交往甚密吗?” 宋弋清笑得呵呵:“我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 可别搅和了一桩姻缘。 书析伝情愿她没长眼。 - 要让皇子娶亲的消息不知怎的,不径而走。 六皇子晏无珘近日也时常来太子府、在宋弋清面前瞎晃悠,似乎有那个心思。 晏无烬想着也好,不用麻烦他,自是乐得自在的。 但宋弋清也总追随在他身后,还时不时给他送点什么小物件,给他送了一个平安符。 “太子殿下,这平安符能庇佑你平安喜乐。” 她送东西也有点虎头虎脑,无一丝少女的娇羞。 晏无烬对这女子所作所为略有嫌弃,送的东西也自是随手就扔,毫不重情在意。 心中涌现出一个打乱他谋划的想法:难道宋弋清想成为太子妃? 不成,虽说皇命难违,但他绝不会娶宋弋清为太子妃的。 太子妃一位至关重要,得是肱骨大臣之女,为他称帝有益才行。 不过后来就是那么阴差阳错,那被他随手丢弃的平安符又被宋弋清捡到了,女子待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了。 失望的嗔怨,咬了咬唇,独自走开了。 也好,省得她总惦记自己。 恰逢他生辰,据手下的人来禀报。 第94章 “四皇子意欲在太子生辰之日设计,让太子与那女子来一出巫山云雨的好戏。” 晏无烬讥笑蔑然,淡薄无情的美眸凤眼眼尾勾出几分邪狞:“他要想做戏,那我便同他一起做,谁是戏中人,还未可知!” 下属思虑难安:“可此局是四皇子所设,难保他防备心重,恐不会中计。” 晏无烬本一心想的是设计晏煊熠,只因皇位之争,晏煊熠是他最为强劲的对手,四皇妃一位被夺,晏煊熠就少了一个筹码,在朝堂处境也会艰难些。 但临当日,晏无烬又改了主意。 “换晏无珘。” 下属皆不明:“晏无珘?” “他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对殿下毫无威胁,如此一盘棋,下在他二人身上,实属可惜。” “若四皇子中计,定能重创四皇子一脉,太子殿下三思啊!” 每每被人唤做太子殿下之时,晏无烬想到的便是那喉清韵雅、声润如梨花糖水的女子。 她风华正茂,笑语嫣然,冲他跑过来时灵动生姿,跟跃然纸上的青蝶一般。 只是今日一见,她再没对自己笑过,叫的那声太子殿下也是毕恭毕敬,还给了他很多银子,说是赔礼。 晏无烬仍旧一意孤行,沉眸若思:“换晏无珘。” 晏无珘应当是爱慕宋弋清的,让他俩在一起,也不算推宋弋清入火坑。 -------------------- 第53章 一枚棋子 ========================= 宋弋清也不知为何会这样,从主殿的生辰宴抽身之后,遇见一人,说太子殿下在某处别院等她,她稀里糊涂就跟着来了。 即便几日前她与太子殿下置了气,但她还是傻乎乎的来了。 再之后,来的就是晏无珘。 借着从门外洒进来的渺清月色,宋弋清抬手指着来人,身姿和轮廓与晏无烬全然不同:“你……” “宋姑娘?” 只这三个字,宋弋清虽双目不识,但也耳尖能辨。 晏无珘。 “宋姑娘找在下有事?” 听下人说宋弋清找他去偏殿相会,晏无珘怎么也难扼心中的悸情,一路疾走赶到这儿,满心欢喜来赴与宋弋清的约。 “我找你?” 宋弋清发觉有异,朝着晏无珘走去,讶然轻询:“我何时找——” 话音未落,整扇门就被人拉上,隔绝了屋外的烛火与月影,而且还有落锁的声音。 什么意思? 宋弋清凝滞了片刻,骤然醒悟,立刻跑到门前喊叫:“谁呀?你锁门干嘛?你眼睛被纸糊住了?” 那人显然听见了,却仍旧落锁走人,不管不顾。 “你开门啊,喂——?” 宋弋清身子贴在门上嘀咕:“不会是个聋哑人?” 可瞎子怎会锁门锁这么快? 晏无珘见人咋咋呼呼的拍门,也不觉得她恣慢无礼。 刚一凑近宋弋清,人险些抬手掌?在他脸上。 “别慌,我会法术。”想把他俩关在这儿?绝无可能! 晏无珘毫不怀疑宋弋清说这话时是在咬牙切齿,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也摸清楚了宋弋清的脾性。 单纯但假恶,揣着糊涂装明白,全身上下,憋不出一个心眼儿,说话做事总是引人失笑。 “咦?”解不开。 宋弋清又试了几番,房门仍旧打不开,而且,体内的道气也在流逝。 宋弋清知自己也算学艺不精,毕竟才拜入师父门下一年之久,但破个门应当不在话下的吧? 当下,夸下的海口变成了笑话。 但晏无珘无暇顾及嘲宋弋清,鼻尖轻嗅,一股诡异的幽香飘进他鼻息处:“这什么香?好浓!” 宋弋清也不是真愚昧无知,此刻也明晰事理了,而且身体虚浮,头昏脑胀的:“不清楚,应当是软筋散吧。” 她来得早,这味儿已经闻了半刻了,亏她之前还觉得这香不错,清新袭人。 此刻自是扛不太住,从门上滑溜在地。 可把晏无珘吓唬住了,以为人趔趄得磕碰了头和身子,立刻上前搀扶人。 “宋姑娘,你没事儿吧?” 宋弋清躲了他的接触,往另一边挪了挪。 “软骨散?他把我们困在这儿干嘛?” 晏无珘也索性盘腿坐下了:“我或许知晓那人意欲何为。” “父皇要为你择婿。” 宋弋清以为是自己耳不灵,撑着身体往前拱动,蓦地闹出声:“择婿?” 手指自己,惊呼不已:“为我?不是书祈珒吗?” 晏无珘声色清越,如碧波清水:“为你。” “你师兄说他无意娶亲,父皇思前想后,决定为你择婿,以还当年恩情。” 宋弋清真想狠两句来以示自己的不满,嘴唇一张一合,话都到嘴边儿了,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几位皇子中为你挑选!” 宋弋清:“???” 这么草率的吗? 宋弋清迷迷糊糊想了想,照戏文话本中的情节,等下不会有人来捉奸吧? 她怎么都觉得是晏无珘筹谋的。 算了,在未有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小人之心了。 让晏无珘来这儿找她的应当是太子府的人,让她来此的又是太子,而这儿还是太子府邸,整件事从头到尾都与太子有关。 但太子殿下会这么蠢吗? 虽与太子并不深交,但宋弋清能看出来,太子的谋略与心机,远不止他显山露水的那般,太子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第95章 想来想去,她终究是一枚棋子。 半刻之后,宋弋清不仅身体发软,还发热,穿着的厚锦绣绮袍捂着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大汗频冒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热?” 晏无珘:“热?” 身体确有些发烫,他起先以为是与宋弋清共处一室,本性使然。 “那香里不会放了迷香吧?” 晏无珘艰辛起身,撂了焚香的炉子,将那些香料踩得四处飘散。 宋弋清愈发认定,晏无珘没安好心,用袖捂着口鼻唤人:“你别弄了,我俩等下药性发作得更快。” 扯开嗓子又冲着门外叫喊。 没两下嗓子就哑了,浑身无力,整个人又软又热。 焚身的欲情如潮水般向宋弋清涌来,将她吞噬得喘息紊乱。 而晏无珘经刚才那一遭,看得出来,比她还难忍。 昏沉的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粗喘。 想她宋弋清一世英名,好歹也算除魔卫道的正派之人,不过就是一位道士,却被人给算计了。 虽说自己确实讨嫌了些,但太子殿下,当真这么厌恶她吗? 晏无烬! 暗影笼罩在她身上,宋弋清遽然抬头,对上了晏无珘。 晏无珘中的药相较于她重一些,此刻已经双目赤红,浑身滚灼,被情.欲折磨得抓心挠肝了。 “你……别乱来,再撑一下,等下就会有人来的,我师父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她确信,书祈珒他们找不到自己会来的。 在晏无珘看不见的地方,宋弋清一只手攥紧手心,另一只手掐得大腿肉都要烂了,疼痛能忍,但欲念不行。 她也不知自己这快化成一摊软水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撑到书祈珒他们来。 “宋姑娘!” 晏无珘蹲跪在她面前时,宋弋清着实心跳一噔。 借着那催生的热欲,晏无珘才敢将一腔情愫倾囊相诉:“我与姑娘虽相识不久,但对姑娘也算一见倾心。” 许是见色起意,不过当先也不必深究。 “我对姑娘有心,若宋姑娘于我有意,在下日后定会以姑娘为尊,待姑娘一心一意。” “宋弋清,你可情愿……” 宋弋清恨不得拢紧她的衣袍,勒死在她脖颈上:“不愿意!” 得知她是回应,晏无珘也不气恼,只是笑得苦涩,气若游丝:“好。” 一把匕首不知从何抽出,晃了宋弋清的眼。 宋弋清立刻往左侧爬走,心生畏惧,身体竟还发凉了一瞬。 不至于吧,求爱不成,难不成还要痛下杀手? “别,你别……”别冲动。 宋弋清虽说跟着书浔他们见了不少的世面,但也怕死,当下跪在地上就开溜。 只听一声刀入皮肉的刺痛声,宋弋清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整个人还处在痴傻之余,晏无珘又朝着他的右腿捅了一刀。 低鸣的惨叫声压抑得苦楚。 宋弋清:“???” 在晏无珘接连第三次动手时,宋弋清抢夺着人的匕首,直接将人扑倒在地。 “你你你……你疯了?” 被血染透的刀被扔在一旁,宋弋清也被晏无珘大手一推,而他便拖着腿往后挪动身躯。 “宋姑娘,你知道的,我心悦你,难保等下我龌龊上头,做出不明智之举,玷污姑娘清白。” 晏无珘那张俊美的容貌上渗出颗颗大汗,却笑得温和轻善,尽力维系他的风度:“刀你留着,防身。” 浓郁的血腥笼罩着宋弋清,她还未从晏无珘的鲁莽之举中回过神儿来。 晏无珘一定是魔怔了! 与其让晏无珘死,她其实……倒宁可跟他欢爱。 至少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她不信佛。 血淋淋的刀口看着就吓人,宋弋清也不知他连捅两刀哪儿来的胆量。 沾血的利刃划破女子的衣襟外袍,宋弋清起身向晏无珘而去。 “宋姑娘?” 此情此景,晏无珘步步相退,倒像是宋弋清在逼迫人就范。 宋弋清给人包扎了一下,难为晏无珘了,她一点也不心灵手巧,平白让他糟了不少罪。 “你觉得会是谁想让我们……?” 晏无珘躺在地上,冰冷的石面让他身体的有了丝丝凉意,锥骨的疼痛也让他比宋弋清清醒。 宋弋清是真撑不住了,要不她也给自己来两刀? 说话都虚弱无力:“太子,四皇子,还有……皇上。” 这几人最有可能。 晏无珘轻笑出声:“你就没想过是我?” 换来宋弋清的稍片刻的沉默。 看来她是怀疑自己的,也是,前几日总在人面前献殷勤,如今人已经半脚踏入六皇妃的床榻了,不信他也情有可原。 宋弋清:“暂且信你!” 她原本也是觉得晏无珘最可疑的,但人居然能眼不眨心不慌的对自己下手,若真是苦肉计,代价太大了。 宋弋清:“我现在觉得太子嫌疑最大。” 晏无珘也虚,流来那么大一摊血,怎么可能说话有力,但呼吸确实愈发急促。 “所见略同。”他极尽力气附和了宋弋清。 宋弋清感觉身体就跟放在滚水里煮一样,时间的流逝过于缓慢了,宋弋清不知有没有半个时辰。 书祈珒他们怎么还没来寻她?真的要失清白了吗? 第96章 无数蚂蚁啃噬着她的身体,虽并不疼痛,但酥麻到足矣喰食她,她扛不住了,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流入发鬓处。 两人聊得累了便闭口不言了,猝然,晏无珘就不见气儿了。 “晏无珘?” 回应她的是宋弋清自己的极喘。 不会是失血过多死了吧? 宋弋清操纵瘫软的身体从地上爬起,不知轻重的拍打着晏无珘的脸,慌乱的叫着人的名字:“晏无珘,你别死啊。” 地上的人却毫无生气。 宋弋清眼泪汹涌,她觉得自己下流,与晏无珘触碰到的肌肤很舒服,似有舒缓体内欲念的征兆。 人生死不明,而她想的却是…… 列祖列宗在上,当真是罪过,师门不幸,出了她这个秽徒。 只等书析伝他们劈开门时,见此一幕,赫然骇人瞠目。 撇开躺在地上的晏无珘,宋弋清蜷缩在角落,已经被折磨得浑身湿漉,整个人稀里糊涂的叫着三个名字。 书祈珒,师父,和书析伝。 -------------------- 还有一章回忆,等下发(然后就回归正文了),回忆本来想详写的,但又怕水字数,交代清楚了就行。感谢在2023-06-04 23:03:10~2023-06-06 18:1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宿豪雨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宅心仁厚 ========================= 书祈珒捞起地上脆弱絮语的人,宋弋清似乎闻香辨出了人,又开始一直叫着书祈珒的名字。 晏无烬与书祈珒擦身而过,他看清了宋弋清那迷离失神眼中的情绪。 怨恨,厌恶,不解,杂糅在一起,化作一柄利剑,直刺他的胸口。 所有人中,唯有晏无烬最沉稳寡言,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没有,晏煊熠都还慌得去探晏无珘的鼻息。 一出蓄谋戏无伤大雅,但要是死了个皇子,即使这个皇子无关紧要,但晏无珘到底是个皇子。 血脉连着皇室,皇上也做不到漠不关心。 - 隔日一早,熹微将明之时,六位皇子皆被召进了宫,连带着腿有疾的晏无珘都去了。 皇上勃然大怒,被这几位皇子闹得颜面尽失。 晏煊熠说可娶作宋弋清为妾室,毕竟那女子模样长得实属上品,名门贵女无一抵得上她。 晏无珘说他想娶。 而晏无烬只说一切由皇帝定夺,态度不明。 宋弋清在门外,听着自己被百般嫌弃,埋在书浔怀里抹了一把泪。 书浔对这个徒弟一向纵容,恨不得直接冲进殿找皇帝要个交代。 书析伝在殿前说了,如若皇帝真想指亲,那便由他娶了昭华郡主,态度决然,像是被逼无奈妥协。 皇帝这才作罢婚事,下令彻查,最终落在了四皇子晏煊熠身上。 晏煊熠可不冤枉,但他咬死了晏无烬动了手脚,只是没查出来而已。 皇帝不傻,书浔也不。 书浔被气得不轻,扯着他们就要离开青阳,还说再也不踏入青阳,皇帝多番挽留,软磨硬泡说等围猎之后再走不迟。 不知算不算是没安好心,晏无烬往后屡次在他们别院外停留。 晏无烬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往日聒噪扰人的宋弋清不跟在他身旁叫他‘太子殿下’,他竟觉得有几分冷清。 每每见了人,人也是恨不得屏退千里,得体恭顺的叫他‘太子殿下’,却冷然置之,态度落落穆穆。 晏无烬站在莲花池旁,宋弋清才给他把石斛种了回去,身上还粘了土。 跟之前那根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法术。 人一见他就躲,这几日也从未同他说过只言片语。 “宋弋清。” 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相处,还被毫不避讳的扯开了脸面。 “我知道是你!” 女子坦荡直言,晏无烬却目光闪躲,别开眼眺望清池中的碧波花草。 “证据呢?”敢做不敢当,说的就是他如今这懦弱样儿。 他居然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揭露。 宋弋清一手拿着铁锹,另一手摊开五指搓泥,看着还是挺粗糙的,但不知为何,他却是再生不出一丝嫌弃。 女子咬字珠玑,万分笃定,星眸流转:“不用证据,我认定是你。” 她既认定了是他,自然不需要证据,在她心里,已经让晏无烬证据确凿了,即便不是他,也是了。 晏无烬只觉心口发凉,似有千言万语要辩解,也成了无声的沉静。 “太子殿下,恕我直言,成大事者虽不拘小节,但你未必做得好一个君王,你与四皇子有何不同?” 言下之意,手段一样脏。 “远不如六皇子。”至少人晏无珘光明磊落。 恰逢日薄西山,宋弋清跑向书祈珒和书析伝,风吹起少女青色的裙摆。 遥遥相望,晏无烬看清了书祈珒眼里对他的恶意。 一想到两日前,在较场,书祈珒当着数人,将他杀得折戟大败之时,他都没如今这般烦扰。 书祈珒:“让你别再跟他扯上关系。” “知道啦~”宋弋清笑得天真无邪,用沾满手的泥戳了下书祈珒一尘不染的素袍。 “对了,师父到底是怎么救活那朵枯草的,居然能让死物复生,师父的道法也太厉害了吧。”她以后也要这么厉害。 第97章 不厉害,禁术而已,折寿的那种。 书析伝将一切看在眼里,那些书祈珒嫌弃的动作,他多希望宋弋清也能粘自己一些。 神色清冽的恍了恍晏无烬,眼中敌意渐浓。 - 袇春山围猎,除了皇子和重臣,宋弋清他们也跟着去了。 人围猎靠箭,宋弋清靠扑,就喜欢追着那些兔狐满山跑,没一会儿就脱离了书祈珒他们的视线。 要不说宋弋清点背儿呢,居然碰见了晏无烬。 不过人形势不大好,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剿。 不仅如此,还有魔族,而且魔性很强,并非一般的小魔头。 看来买凶之人对晏无烬可谓是恨之入骨,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眼见人失血过多倒地,即将丧命,成为刀下亡魂,以往的恩怨情仇宋弋清只能搁置。 全天下,她一定是最宅心仁厚那人了。 作为道士,书浔他们自然能闻见那发烂发臭的魔气,只等到了地方之后,宋弋清正被一剑刺入心肺。 “宋弋清!” 书析伝急得两三下飞到了宋弋清身旁,宋弋清也倒在了他怀里,喷涌的鲜血瞬间浸湿了书析伝的衣物。 紧着最后一口气,性命垂危之际,宋弋清还说了一句:“别告诉他。” 要让晏无烬知道自己是救了他,指不定又以为自己对他别有所图呢。 真是要了命了! 疼。 勾结魔族,此事非同小可,皇帝当日就召见了书浔。 书浔见爱徒屡次三番涉险,还都与晏无烬有关,对皇帝也没好气,一爪白胡子气得都要飘起来了,更别提那横眉冷眼了。 “青阳皇家之事,还是由皇上自己定夺吧,往后青阳与我派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宋弋清三刀入腹,受的伤一点也不比晏无烬弱,此刻都还昏迷不醒。 他徒弟就一条命,再待下去指定性命不保。 皇家水太深,还是斩断了结的好。 皇帝为表歉意,还是送了一块符佩,说是日后定当还他派一个恩情,千秋万代皆可向青阳提。 只等宋弋清醒后,连病都没养,一群人就匆匆忙忙出了青阳。 - 只是没几日,京城盛传,往日在华沁殿跳舞的那位妙人昙花一现,不知所踪。 原来为还他的钱财,她居然能如此‘堕落’。 - 晏无烬经此一遭,愈发阴险狠辣,处事果决。 不出一年,其余皇子皆生死难测,唯一稳住皇子位的,也只剩下当初那位不受宠的六皇子晏无珘。 宫中腥风血雨,晏煊熠孤注一掷兵变,但胜的还是晏无烬。 晏无珘也帮了晏煊熠很多,一朝兵败,晏无烬自是不会放过他的,好在王府人已经被他尽数遣散。 晏无珘被侍卫摁压在地,显然身体臣服,但抬眸之时,眼底的倔犟与鄙夷昭然若揭。 “有何想说的?” 晏无珘睁着双眼,对晏无烬不屑一顾,成王败寇而已,又有什么怨言。 晏无烬凶光尽露:“说我不如你?她看中的人,就是你这么个孬弱废物!” 这一年里,他几乎时刻铭记这宋弋清那句他不如晏无珘的话。 也不知是权势将他熏陶成这样偏执,还是宋弋清,以往那位还算谦谦君子的太子殿下,早已经暴戾不仁了。 可即便是落败,晏无珘也并无落魄颓情,反倒是因晏无烬一句话,激起了他的志气。 “她看中我?” 晏无烬整个人酸不溜秋的,恨不得立斩晏无珘。 许是被冲昏了头脑,晏无烬一句无心的话脱口而出:“她的眼光真如她的人一样差。” “杀。” 漠然的一字,毫不顾及血脉情谊。 “晏无烬。” 晏无珘叫住要离去的人,黑月下,晏无烬残忍无情,幽光将他的容颜显出几分杀伐血腥气。 晏无烬以为晏无珘贪生怕死,想着求饶,哪知人只是浅笑。 “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说她的不是,唯独你不行!” 之前对自己无动于衷,谈起宋弋清倒是对他咬牙切齿了,晏无烬也是乐意跟晏无珘再闲聊两句的。 男子俊俏的脸上浮出挖苦讪笑:“晏无烬,你挺可笑的,还愚不可及,你就没想过,当年袇春山围猎,你为何能脱困?” 晏无烬那双黝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骤缩,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测蹦了出来。 “不,更蠢的是她。明明被你算计得不轻,偏偏还要舍命救你。” “你不知道,书析伝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她流了多少血?书析伝那一身白袍可有一处是干净的?” 晏无珘轻吐了一口气,回想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不自觉发笑。 “父皇下令所有人都瞒着你,只因她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她厌极了你,而你又为何会觉得她是爱慕你?” “晏无烬,你以为你每每提起袇春山围猎一事、诋毁宋弋清野悍莽撞、对她百般嫌弃之时,四皇兄和我为何发笑。” “笑你愚昧无知而已,连晏煊熠都替宋弋清不值!” 晏无珘也笑,他也为宋弋清不公,化作一声怒吼:“你又有何资格评判她?” 想到晏无烬每次都鄙夷厌烦的指责宋弋清时,他多想告诉晏无烬真相。 晏无烬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府邸的,只知夜色寂寥,天色云霭深沉,像是要从天而降将他压垮。 第98章 此时龙卷急骤,风潇雨晦。 宋弋清。 从前他想要王位,只是为自己挣,但过往一年,他更想向宋弋清证明,他就是比晏煊熠和晏无珘厉害。 如今,好像成了笑料。 可笑至极。 —— 戚明轩和晏无邪面面相觑,而徐子澜垂视不吭声。 却忽地起身,狂奔离去。 -------------------- 这个故事后面重新详写,先就这样。 其实宋弋清跟晏无烬之间经历了很多,太子又是一个极度口嫌体正直的人,最开始坚决不承认喜欢宋弋清,后知后觉时又悔不当初。 第55章 我不敢了 ========================= 戚明轩放在膝上的双拳捏得都快要碎了,怨目幽幽的用吊梢凤眸垂视晏无烬,心中早已将这位卑鄙小人唾弃了成百上千遍了。 暗离作为女子,更能切身体会宋弋清当年遭遇,这哪是什么情真意笃、流芳百世的痴情人佳话?明明就是狗皮膏药。 最烦死缠烂打还故作深情的男人了,他不会以为这样能让宋弋清动容吧? 戚明轩向来都是心直口快:“永宁王,恕我直言,您当年嫌人粗鄙庸俗、不知礼数,如今人待你礼顺恭谦,你又悔不当初。” 不知晏无烬当年推开那扇门时,想的是宋弋清毁了他精心绸缪的计划、对她埋怨居多,还是觉得她可怜,卷入皇权纷争? “你们男人……”不对,自己也是男人。 “我们男人难道都向你这般朝暮秦楚吗?” 就是要讥言讽刺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 真是气死人了,这世上怎会有晏无烬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暗离托着手中的茶盏把玩儿,眼睑微虚摄人:“搭上大半条命救了个人,人非但不领情,还日日对她冷嘲热讽。” “照我的个性,没让那人偿命就算轻的了。” 别说四皇子和六皇子为宋弋清不值了,暗离也为她不值。 如此大不敬的话,晏无烬却未介怀。 戚明轩说得还挺对的,人对他好脸相待时他不屑一顾,人离他远远之时,又开始鹤唳华亭,到头来还不是自作自受。 戚明轩了了心中一桩疑惑,也闲得再听晏无烬抚今追昔、曾经宋弋清对他多真心实意,而他又是多狼心狗肺的。 许是替宋弋清咽不下心中那口气,戚明轩要走远之时,还转身撂下狠话。 “物是人非,事事皆休,永宁王还是别感旧哀、忆往昔了,毕竟人确实对你没那份儿心思,原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人现在有人护着,自不会同你一样,视人如草芥。”虽然徐子澜没宋弋清厉害,也没永宁王权势滔天,但他对宋弋清可不会算计轻贱。 戚明轩回头同暗离和轻尘交谈时又是别样嘴脸:“想不到,宋弋清居然是长泽仙君的师妹!还是同根同系的。” 宋弋清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才知晓了宋弋清同永宁王的事儿,当下,戚明轩又对宋弋清和长泽仙君的事儿报以猜测了:“怎么从未听闻长泽仙君还有位师妹的?” 并肩而行的暗离旋即应声:“你傻呀,若你贵为济世仙尊,你会向人主动提及有一位堕入魔道的师妹吗?” “这些玷污门楣、有损仙道根基的事儿,长泽仙君不以身正道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大肆宣扬。” 戚明轩:“也是哈。” 该说不说,戚明轩有时还挺愚笨的,跟永宁王他们这种人自是不同。 不过,痴傻点也不是弊事儿。 晏无邪也不知自己听完该如何,生在皇家,追名逐利,阴谋诡计,这些自是不可避免的,你不算计人,难免成为别人的棋子,正如他当年的天祖晏无珘。 好在天祖运气好,袭了晏无烬的皇位。 晏无邪谈不上多愤懑,至少不会像戚明轩那样,他维系着他一贯的自若:“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你于她有愧。” 而宋弋清并无半分亏欠。 从墨澹至青阳这一路,他屡次出言不逊宋弋清。 什么朝三暮四、心思歹毒、魔教妖人,他都当面背面骂过,除了戚沢那次,宋弋清都未动容和反驳,他起先也只认为她是理亏,羞于辩解。 晏无邪:“宋弋清为何堕魔?” 晏无烬:“不知,自青阳一别,我也再没她的消息,倒是晏无珘与她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当年魔尊被封后,苗疆横行,她找过晏无珘借兵。” “还有一事。” 晏无烬轰然疲乏,整个人一身死气,说话也沧桑了许多。 “若魔尊真是被归尘和轻羽剑所封印,她是归尘剑的主人,九州太平,人族安稳,有她的一份儿功绩。” 归尘剑? 晏无邪又想到了那日红尘客栈,有人问了一句,为何长泽仙君能一人执两剑? 或许即日起,不能释怀的不止永宁王一人了。 灯火映寥夜,这王府虽大,但却寂静无声,明明是金尊玉贵之地,却显孤零。 落雪阁内,阴暗不见烛光的庭院中,只见俩抹分外出众的白影。 宋弋清枕着手靠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假寐,白狐趴在她身旁,脸都快凑在一起了。 初秋的凉风吹落了一地的残花,宋弋清得少许桃花花瓣偏爱,树影婆娑,残影在泼墨流光月色下摇曳。 第99章 白衣飘飘之人,因身形单薄拢臂,又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从灰沉暗幕中倾泄而下,雨丝被风吹得倾斜,滴落在了宋弋清脸颊。 狐狸轻啼了两声,随后用毛绒绒的脸去蹭宋弋清。 宋弋清察觉凉丝带着润意,迷迷糊糊睁眼,睡眼惺忪,头顶的雨猝然停了。 哪是停了雨,是有人撑伞。 “怎么不进去?” 徐子澜的声色沁人心扉,清脆之余还干净。 不等宋弋清回话,身体就悬空跌进了徐子澜怀里,男子手中还撑着油纸伞,雨珠哗啦啦的敲打在那层薄薄油纸上。 宋弋清怕掉下去,下意识搂紧了徐子澜的脖颈。 徐子澜瞧着像是个文弱书生,但其实肩膀挺阔,胸怀稳当。 宋弋清:“等你们。” “见过一面了,明日我们能走了吧?” 宋弋清是真不想呆在青阳,又冷又多险恶。 徐子澜身上的味道很清幽,但裹着衣服的肌肤却很热情,宋弋清很喜欢他的身体,暖烘烘的,比那只狐狸还暖。 可到底是男女有别,难不成她还能天天贴着徐子澜? 徐子澜勾着宋弋清的腿弯,宋弋清依偎在他怀里,他说话都飘忽悠扬:“大抵是不能的。” “戚兄说后两日有天灯节,他想要凑个热闹。” 宋弋清:“……” 让戚明轩一个人凑吧,反正她也不太想带着他们去巍冥山,只是怕戚明轩在这儿遭遇不测。 入了庭廊便不用撑伞,徐子澜怕伞背上的雨水气湿了宋弋清的衣裳,就将伞丢弃了。 “晏无烬都同你们说什么了?” 她是怕徐子澜误会,误会她当年仰慕晏无烬,还恬不知耻想要当太子妃。 她当年没心没肺时,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儿? 徐子澜挑了最在意的一件说事儿:“永宁王说长泽仙君是你的师兄……” 宋弋清就知徐子澜会问这事儿。 “所以你和长泽仙君,你俩谁更厉害?” 额? “我自然是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的!” 一点是自谦,但狂妄的口气可丝毫不,就好像言下之意是:呵,书祈珒,完全不放在眼里。 晏无烬口中的宋弋清娇纵,而徐子澜此前结识的宋弋清端庄矜贵,刚才那一刻,倒是有她当年气性。 受人恩宠时,难免会有恃无恐些。 徐子澜没忍住,噗嗤了一声,似嘲笑。 宋弋清假意嗔怒,挠了一下徐子澜的肩胛:“你小看我?” 徐子澜笑得含笑宠纵:“不敢!” 不敢?他明明什么都敢。 推开房门,烛火顷刻映照满屋,亮堂堂一片,沾染了一身雨水的狐狸毛发湿漉漉的,跟在两人身后跑到宋弋清床边。 狐狸刚准备提着爪子跳上床,却被徐子澜逮住了,不悦的发出不轻不重的嘶吼声,随后又被无情的扔在地上。 肥狐狸还看着床上的宋弋清卖惨,企图宋弋清庇护。 宋弋清脸上还残留了花瓣,徐子澜附身上前给她碾走时,宋弋清心口咯噔,期许的抬了下脖子,别开眼神。 “睡吧。” 宋弋清:“……” 后知后觉的徐子澜,在意会出宋弋清脸上那一抹怨恨才醒悟。 只等宋弋清缩脖子窘迫之际,后颈迅速附上一只手。 宋弋清被那一下压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双手乱晃之余,攥上了徐子澜的衣物。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掐着宋弋清,还在摩挲,像是在瘙痒捉弄。 唇瓣温热,徐子澜直接用舌尖撬开紧闭的唇肉。 湿漉游滑的舌尖交缠在一起时,宋弋清最开始躲了一下,但在她的领地,她一有弱势之兆,徐子澜倒是愈发乘胜追击了。 鼻尖的热气像是茶水浇淋在她肌肤上,躯体各处也像是有暖流窜过。 缱绻纠缠得宋弋清承受不住,对着徐子澜连打带踹的,舌尖发麻,头也晕乎。 情.糜的银丝从两人绛红的唇齿被扯断,宋弋清眼尾泛红含情,浅茶色的眸中洇着浓浓雾色,舌尖微吐,嘴唇更像是待人采撷的饱满朱果。 亲就亲,还要咬,改明儿一定要给徐子澜把那一口大白牙磨得整整齐齐的,让他还私藏利器。 “你在小看我?”这话徐子澜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人,比宋弋清多了几分压迫。 本就勾人,还总要做些撩拨的举动,被欺负一下又要泫然欲泣,跟她有多冤枉一样,她不会真以为挤两滴眼泪,他就会怜惜她吧? 宋弋清呜咽的声音绵软入骨,乖巧认错:“我不敢了。” 这世上所有自作多情之人都受到了惩罚! -------------------- 下一章才是船上戏。感谢在2023-06-06 18:37:08~2023-06-08 18: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宿豪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爱意皆知 ========================= 华灯初上,青阳城内十里红丈,灯笼高悬,绚烂多色的锦绣华服熙熙攘攘,头掩面纱和戴面具的人络绎不绝。 青阳的天灯节,有点类似于其他国域内的乞巧节,情人相会,只是据青阳习俗与别地儿不同,男女子都需掩面。 白底拱桥在明灯的映照之下,成了一个上弦月,与水中圆月谱写了一幅双月同天的虚假景象,水里飘着燃着短烛的水灯,天上也飞着孔明灯。 第100章 宋弋清是被暗离拉着出来的,暗离也喜欢热闹,两人头顶狐狸的面具,不过宋弋清的是青白狐,暗离的是色彩斑斓的。 “你不觉得很有情趣吗?遮面会情郎,不见面具底下的真容,以心以情相待,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宋弋清:“不觉得。” 暗离付诸的热情全被宋弋清败了趣,心里暗自埋怨了下人。 宋弋清还真是枯燥乏味,活该把她铸成泥塑供奉起来。 暗离:“你想想,要是徐子澜能在这么多人中寻到你,你不欣慰吗?” 宋弋清不愧是老道姑,修了三百多年,心都堪比石头那般硬了:“他找不到我。” 暗离见不得宋弋清这了无生气的样儿:“你对他一丝一毫的期许都没有?” “万一呢,就算遇不到他,也会有其他命定之人的,讲究一个机缘嘛。” “你看戚明轩,从昨儿开始就采买香囊蹀躞的,行头也得置办了好几身儿,说什么怕青阳的女子嫌弃他是个外来的,不同他纵情赏月,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今日多坑蒙拐骗几名女子。” “再就是……,徐子澜也随戚明轩出门了,万一他现在正与别的姑娘共赴鹊桥,泛舟游湖呢?” 宋弋清本该说不在意的,但好像当真做不到不在意。 前日才亲了她,今日又要与其他的女子诗书情画,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境遇。 这难道不是负心汉的表现吗? 再回首时,暗离也不见了,宋弋清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一想到徐子澜在与其他女子攀谈笑闹,宋弋清眸色渐寒冽,对湖中泛舟对坐的男女多了几分在意。 徐子澜,你要真敢…… 要把宋弋清一个人孤苦伶仃放在那王府里,暗离做不出这种自私自利的事儿。 今日热闹非凡,王府内的佣人都偷闲跑了出来,这空前绝后的盛景,岂怕是青阳除夕都没这般昌荣。 所以她就把宋弋清生拉硬拽出来了,现在又撒手给足了宋弋清自在,啧,不错。 一张张脸被面具挡得死死的,人影儿都看不出来一个,这不是摸瞎吗? 万一人面具之下长得奇丑无比,又是一位绝顶风流的才子呢? 暗离想着都觉得心梗。 前方一男子身形的蒙面人,仗着人多拥挤,再加上有面具傍身,已经好几次伸出他污秽的手,对着而过的女子腰臀臂乳下手了。 女子多忍气吞声,以为真是人潮汹涌,也有个别女子大喊了一声,但声音也被淹没在了喧哗的人群。 暗离是真看不过眼:“腌臜下流的东西!” “手不想要我给你剁了!” 两人左右掰扯着那人,那人发出惨绝人寰的痛叫声,只因夹在在俩股势力之间,手不仅快被折断,身体也要一分为二了。 不过月余,暗离和戚明轩却对对方的声音尤为熟悉。 “暗离?” “戚明轩?” 戚明轩:“什么气运,出来逛个天灯节庙会都能碰上。”定是孽缘。 暗离不甘示弱:“出来这么些时辰,还没讨到一位女子的芳心?胸无点墨只靠脸还是不行啊。” 被他二人克制得死死的那人都快跪到地上了,痛得欲哭无泪:“二位大侠,我再也不敢了。” 徐子澜从戚明轩身后现身,摘下半张白兔面具又戴上:“暗离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徐子澜本就长得白净,还秀气,任谁家女子见了都会觉得是雍容自若的圭玉君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宋弋清也出来了,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徐子澜立刻彷徨四顾,渴望从这茫茫人海中找出那抹身影,心急如焚的如利箭出弦冲进了人群。 在无数人中找寻那一人本就是大海捞针,更别提大家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和轻纱了。 宋弋清并未倾注热情在这场天灯节中,早年间还爱热闹,如今是真不喜人多之地了,聒噪得很,丝足入耳,人声鼎沸。 算了,不找了,没缘分就没缘分吧。 宋弋清挑了一处临湖的茶肆,看着水中的莲花灯随潺潺流水偏远,承载着人的愿望。 人总是寄希望于这些东西,若成则是天命将至,若不成就是老天无眼。 这处地儿在桥下,还算清净,宋弋清喝着热茶,感受着习习清风如柳丝拂面。 不远处疾步而来一位月白衣袍、身姿颀长如松的男子,玉带勾墨,青丝乌黑柔顺。 明明还有空桌儿,但偏偏要跟她挤在一张桌子上。 宋弋清稍显不悦,言语疏离冷淡:“不并桌。” 那男子也是奇怪,无声言语的抓起茶壶,往她杯盏中续了热茶。 不过她已经猜出来人了,也不知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大运还是怎么? 宋弋清甫一起身,男子动作那叫一个快,直接带起宋弋清的腰踏着水面波纹上了一艘空船。 徐子澜还得多谢戚明轩给的银子,要不然他一个一穷二白的人,还真租不起这艘船。 宋弋清并无挣扎的迹象,徐子澜估摸着宋弋清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当即也不再遮遮掩掩,摘下面具。 双手绕至宋弋清脑后,也一并给人解了。 果真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两人坐在船头,任由船无拘无束的飘流。 “你怎敢确信是我?倘若是其他姑娘呢?这招你今晚使了几次?” 第101章 徐子澜逐字逐句回应:“确信是你,没有其他姑娘,就一次。” 因人群中,他只看见了她,其他人从他面前穿梭而过,形同恍影。 “宋弋清,我说过,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 灼灼的目光败露了他的情愫,可他从不屑隐藏,他对他的爱向来明目张胆、众人周知。 “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宋弋清双手撑在身后,半仰着身子,腿雀跃的摆动着:“谁家公子有你急不可耐。” 上来就搂腰掳人。 徐子澜:原是他下流了。 今夜的圆月倒是被白色云霭笼罩出了若隐若现的朦胧感,不知道才子佳人们又要作多少酸诗来邀月对赋了。 徐子澜一门心思都在宋弋清那张脸上,一刻都挪不开,相比之下,他觉得还是宋弋清更皎洁无暇,如若当时这世上真有人能比肩月亮,那一定只有宋弋清了。 宋弋清有感而发:“还是亓云山的月色宜人。” “亓云山?” 那股挥抹不去的忧伤又裹挟在宋弋清全身。 “泽屿,之前的名字就叫做亓云山。” 她对那个地方有所怀念,徐子澜看出来了。 “你既喜欢那个地方,上次为何不同我们一起上山?” 刚问出这话,徐子澜就大致有了猜测:“与长泽仙君有关?” “对,长泽仙君!”宋弋清未施粉黛的脸笑得风情万种。 她这次倒没再对书祈珒出言讽刺,只因在青阳,书祈珒与她之间,没有恩怨情仇,只有真情实意。 “一来我是口诛笔伐的魔族,他是万人敬仰的仙君,道不同,便是死敌,更何况是种族,一旦遇上,就是生死恶战。” “二来……,是他让我成魔的。” 这句话,像是巨石一样激荡起原先波澜不惊的水面,吓得徐子澜整个人轰隆一声,如雷鸣降顶。 “我和他都对对方恨之入骨,自是不能身处一处的。” 宋弋清说完这话,便摊开身子躺在了船上。 徐子澜嗫嚅着叽咕,神色恍惚:“长泽仙君让你成魔的?” 翻了个身趴在了宋弋清身旁:“为什么?他为何要那样做?你们不是师兄妹吗?” 宋弋清双目茫茫:“那自是因为,在他心里,有比我这个师妹更重要的人物。” “柳凄凄。” 这个人物徐子澜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宋弋清的声色倒是真凄凉,跟冰冷的山泉水一样。 “三百年前苗疆的一位圣女,我没见过,书祈珒认识她远比我早,师父说她是一位妖女,因为道系与苗疆向来是死敌。” “她与书祈珒幼年相识,又少年丧命。” “还记得在铴城,岑煊苦苦执求那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吗?” “道系有两本绝密的古籍,记载了许多禁术,其中就有。一本被书析伝的师父传给了他,一本师父传给了我。” “师父知道书祈珒对柳凄凄执念深重,难保他日后做出逆天之举,破了世间阴阳和谐,这才给了我。” “但师父可能没料到,书祈珒对柳凄凄的执念早已经深入肺腑。”不然也不会对她这个同门师妹痛下杀手。 “要想还魂,就得找一人的身体注魂,我体质特殊,是绝佳的一尸俩魂器皿。” 徐子澜凑近瞧宋弋清的眼睛,很漂亮,堪比星辰闪烁的光辉:“所以他……” 宋弋清:“但已死之人阴气较重,我又是道士,书祈珒想了个法子来祛除我体内的道气,就是用数万魔灵来吞噬。” 难怪,每每提书祈珒时,宋弋清好似与书祈珒有血海深仇,原真是隔着深仇大恨。 暗离姑娘说过,宋弋清的道法,是达天人之境的,她是能成仙的,可不仅成仙成了奢望,还因魔族噬身,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徐子澜的手轻抚着宋弋清的脸和发丝,指尖还流转在黛眉和薄唇上,透骨酸心:“宋弋清,万魔噬身是什么感觉,很疼吧?” 宋弋清说出来不怎么疼,但她见徐子澜倒像是心疼得肝肠寸断,清亮澄净的眸子都在瑟缩。 倒着脸四目相对,徐子澜放肆的附上一吻,精准又蛮横的落在宋弋清那水色.诱人的唇上。 “你说的,我碰碰你就不疼了。” -------------------- 对不起,预估错误,这章写了点剧情,为弥补,我明天更。 今天已经开始心疼人了,明天就要疼爱人了 第57章 共赏之人 ========================= 宋弋清双手抵在徐子澜肩头,他近日换的衣裳布料很精细,抚摸在靛丝云纹上一点也不扎手。 两人相对而立,清眸与浓情眼交织,沁出绵绵细雨般的缱绻爱意,只一个眼神,便知其中缠绕的深意,互通情缘。 满月悬挂天幕,尖稍船头,徐子澜率先阖眼近身。 鼻尖是馥郁的浅淡花香,唇上是肖想已久的冷唇,手也不老实,扣上女子纤细无骨的腰肢。 活脱脱一个上头失智的登徒子,脑子里只有那些个龌龊心思。 徐子澜抚宋弋清薄背,双手一个使劲儿,人立刻跌到了他怀中,哼唧了一声。 软得跟,她的身体,看着就瘦弱,还总挑食,以往穿着身儿白衣纱锦裙,一缕清风一作,飘然若仙时,就跟要随风而散一样。 湿漉漉的舌尖蛮横的探入敌营,大肆攻略着城池,企图当一个生杀掠夺的不仁暴君。 第102章 汲取着宋弋清口中的清甜,徐子澜尝到了甜头,更是让他肆虐高涨。 相比于徐子澜作为胜者的游刃有余,宋弋清这位毫无胜算的败将就惨不忍睹了些,舌头发麻,唇也一直被徐子澜如针匕的利齿磕着碰着,撞得她有点疼,闭合的细密黑羽眼睫也是颤个不停。 呼吸交缠在一块儿,对方的体香混合在灼热间被吸入鼻息。 徐子澜半只胳膊就能将宋弋清的腰揉在他身上,腹部隔着几层衣物紧实的贴在一起。 尽管宋弋清双手死命相抵,但她的手力形同虚设,徐子澜非但不终止,反倒大手一挥,扒了宋弋清的腰带。 “嗯,等……” 不成语调的字音一字能转百八十个调,吟咛声残缺破损,更是惹得人欲.火中烧。 秋风簌簌,月影嗡鸣,湖中水波粼粼,还有少许水灯随水流荡漾,岸边却无一人。 自是绝顶的月黑风高时机,不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是于良辰好景辜负了。 宋弋清跪起,居高临下俯视着近乎贴身的那芝兰玉树的少年人。 “我不是活人。”这话说出口宋弋清觉得有些煞风景:“有些事儿还是想同你交付清楚的,怕你日后追悔抱恨。” 说句不好听的,同死人做这档子事儿,也与暗离那嗟食魔灵别无二致了。 徐子澜的手未松半分力,眼神也只是闪过顷刻的迷离和恸然,之后更是搂紧了人,将宋弋清的手腕扼住,压在了他的心口。 “若我说我毫不介意,你会信吗?” “魔族也好,已死之人也罢,倘若在我心底,我偏偏要将你奉若神明、堪比上仙呢?” 她得先是宋弋清,其次才是魔教妖道,在他心里,宋弋清就是宋弋清,他就是要为宋弋清渡上一层仙人光辉,让宋弋清担他一个人的上神。 他的心率不齐,又乱又急促,跟擂鼓琵琶一样。 那日在亓云山下,落渊说,徐子澜会信她,那她或许也该信徐子澜。 “信你。” 少年人的炽热,永远那般侵蚀人心,即便知道后果会万劫不复,有违天道纲常伦理,也会心甘情愿纵身其中。 徐子澜又一次贴近的时候,宋弋清又阻碍了一下人:“还有一事。” 徐子澜:“……” “戚沢,就是那日在红尘客栈外遇见的那魔头,我同他是一起的。” 徐子澜将戚沢摆在情郎和随从两个身份中来回切换,但他信任宋弋清。 “我同他之间……”宋弋清注意着徐子澜的神色,看不出人有没有吃味儿不悦,不得不说,历经月余,少年已经能做到不显山露水了。 “有些复杂,一时片刻也说不太清楚。” 徐子澜早就忍耐不住了,屡次三番被宋弋清打断,煎熬又无奈。 估摸着宋弋清还未想好措辞,他便帮她一把,直把人从怀里转了半圈,放置到了船板上。 一只手护着人的后颅,另一只手把着腰,重喘情浓,双眸黢黑晦涩,宛若深不见底的万丈寒潭,蕴藏着诡谲。 “那便日后再说。” …… 游丝般的潸然垂泪声时大时小,太过脆弱时,有时甚至被风吹散,飘渺如剥开的云雾。 天际深海夜上,伴随着划破云霄的震耳声,浮现出一朵朵奇形的彩花,瞬间将阴霾晦冥的天色映得亮堂,可如此绚烂之景,却是稍纵即逝,又有接连而起的烟火,最终都被风吹得散开。 “宋弋清,看烟火。” 宋弋清可没那么悠闲惬意看烟花,她趴在船上,泪痕满脸,眼神朦胧,所有景象在她眼里不过浮华虚无。 但徐子澜这小兔崽子,就知道折腾她。 撑在女子肩头的其中一只手缓缓环上宋弋清瘦弱的脖颈,滑,比丝绸和胭脂还要腻润。 “不、我不看呜呜……” 反抗无效,下颌被徐子澜强制挑起,徐子澜偏要让她眺望远处的景致。 泪水糊了满脸,被自己腰带捆绑在一起的双手虚虚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漂亮吗?” 贴在后方,也正是耳边的声音明明那么清越动听,却让宋弋清肩背一抖,生了寒意。 身躯在替她诉说着害怕。 徐子澜见宋弋清哭得不能自已,还死死咬住唇摇头不吱声,下唇都险要咬出血印来了。 稍显惋惜道:“算了,不看算了。” 在邀宋弋清一同赏景这事儿上遭了拒,徐子澜指定是要在其他地方讨回的。 胡乱抓起身旁另一条腰带,徐子澜给人罩住了眼睛。 “不、不行……” “别乱动!” 徐子澜不知,宋弋清除了叫叫这不行那不行的,她还能干嘛? 他系得还算牢固,至少比手上的牢。 一只手压在宋弋清被捆束起来的手背上,令人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捏开人的紧闭的唇瓣。 “别咬,要出血的。” 连她最后一丝尊严都要践踏,呵,男人。 宋弋清报复性的咬在徐子澜手上,徐子澜闷哼了一声,半敞的衣袍遮不住脖侧凸起的筋脉。 可宋弋清许是忘了,她在徐子澜面前毫无优势。 …… 哭声并不刺耳,反倒是悠扬动听,好似这世上最为绝妙的曲歌。 人哭得属实是向隅而泣,身子极力想蜷缩在一起,身上凌乱的义衣袍也是半敞着的,堪堪蔽体。 第103章 “宋弋清,都从船头爬至船尾了,你想去哪儿,水里吗?” 这句话徐子澜说得怪里怪气的,一点也不见君子之姿,跟个无耻小人一样。 宋弋清侧着半张脸躺着,想说句话都难,只顾着哭。 眼上的遮蔽物早已经被挣开了,宋弋清眼圈泛红,热泪盈眶,绛唇皓齿,鬓发青丝如瀑,徐子澜还帮她拂开沾在脸上的墨发。 宋弋清出了一身的汗,肌肤上沾透了一层水光,亮晶晶的,像是散发光泽的宝石玉珠。 徐子澜将人从地上捞起来,头钻入宋弋清被桎梏的双手之间。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宋弋清脖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仰倒在他颈窝里。 笑着给人顺气,生虎活龙:“哭什么?我不够疼你吗?” “说话。” 眼泪洇湿在了徐子澜身上,宋弋清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疼~” 真乖,宋弋清怎么能这么听话? “解开,给我解开,徐子澜。”娇嗔啼哭着的哭腔绝了。 她明明可以自己解,却不动手,装模作样。 徐子澜既不点明,也不退让:“不许!” 又在宋弋清脸颊和颈处吻了几下。 飘飘的雨丝搅乱了湖面的平静,水波漾出一朵朵圆花。 “咦,下雨了?”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看样子是不能在船舱外待了。 徐子澜打横抱起人进了船内,宋弋清扭身挣扎。 一件单薄的裙袍拢在宋弋清身上,露出一小截儿白净的脚腕,腕骨脚窝深陷,轻而易举就能掐住。 窸窣的水声拍打着船顶,湖面逐渐激荡起水花,狂风骤雨之时,水渍四处飞溅,倏然又急转而下,落雨如丝,绵绵不绝。 狂雨与柔雨不定,惊扰了一片人,雨水冲刷了热情,行人匆匆赶赴家门,也有上流人士,宁愿舍自己的湿漉,也要护佳人不受雨水浇淋。 暗离与戚明轩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扰了兴致,坐在一处棚户屋檐下躲雨。 戚明轩倒是不在意自己身陷滂沱,这会儿功夫,还有心思担心徐子澜:“也不知徐子澜寻到他的意中人了没有。” “清河海风,溶溶月色,共赏之人就在身侧,这不知是多少良辰美景都不可比拟的。”[1] 暗离白了一眼戚明轩:“你今晚终于蹦出来一句酸诗了,可惜,佳人都走光了。” 竹椅被戚明轩坐得摇曳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今日换了一套装束,不再黑漆漆,而是水蓝色马面裙,加之长相俊朗,颇有意气风发少年郎的英姿勃发气。 不远处的屋檐上,依旧刀光剑影,即便是暴雨,也未让二人停手。 暗离和戚明轩靠着椅、喝着茶、赏着朦月、再看着比试,舒适至极。 暗离:“他俩还打呢,这都两个多时辰了,也不嫌累得慌。” 戚明轩:“宋弋清不在,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二人。” 他还挺跃跃欲试的:“不过雨中比试,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暗离:“你说他俩看得清吗?” 雨中厮杀的二人不是别人,而是轻尘与晏无烬。 晏无烬得知宋弋清出了王府,想与宋弋清来一场巧遇,再续前缘,却被轻尘拦得死死的,连宋弋清的袖笼都没见着。 -------------------- 注[1]:截取至《王者荣耀》中人物策划西施的台词。 水平有限,见谅 第58章 唤我夫君 ========================= 宋弋清觉得,这雨大抵是停不了了,也不知是徐子澜先尚有良知,还是老天开眼。 毕竟徐子澜的原话是:“等雨停了就带你回去。” 一番磋磨下来,宋弋清已不知是几更天了,只觉双眼肿胀,眸瞳无光,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徐子澜停下给趴在地上的人抹了一把泪,伏在宋弋清肩侧,学着往日那只狐媚勾人的样儿,用脸去蹭一蹭宋弋清。 宋弋清双眼闭得不太紧实,粉颊水润,像是被上好的良品胭脂染透了一样,唇若涂脂。 “够、够了……” 徐子澜见宋弋清哭得着实是可怜,就好像她不曾舒坦过一样。 最终决定大发善心,最后再提一个无礼的要求,温声诱惑:“那你唤我一声夫君。” 这声夫君,宋弋清今日是叫也得叫,不叫也别无他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讨好徐子澜才顶用。 宋弋清万分屈辱,嗫嚅了一声极低的啜音:“夫君~” 又绵又哑,但还带点山楂球的回味甘甜。 徐子澜觉得,宋弋清当年纯情仗义时,定然也是一番惹人心痒的小狐狸精模样。 他也不是不知足之人,但他要得到宋弋清的应允,满含爱意慕情的暗色眼珠亮闪炽热,一下一下给人打整着散乱的黑长顺滑发丝。 “何人是你的夫君,姓甚名谁?” 宋弋清这辈子、活了三百多年、一个魔族、三界难逢对手,只栽在徐子澜身下过,说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不会是全天下唯一一个被人强制欺凌肆虐的魔灵吧? 一道长吟划破雨声依旧的船舱,宋弋清双手死死捏在一起,连同发粉的脚趾都攥紧。 呢着含糊不清的残破音,轻吐红唇:“徐子、徐子澜,夫君,我的……夫君……” 听她连词成句当真是费劲儿,但徐子澜不心急,细细听着。 第104章 明明是我见犹怜的泣诉,但简直是听者戏谑,闻者发笑。 “还有……,书析伝~” 这个人物被宋弋清念出来的时候,徐子澜身躯动作一顿,身体都僵硬了。 他是不介意宋弋清与书析伝有过一段儿前尘往事的,说难听点,一个已故之人,再怎么争,不过已经去了。 即便宋弋清心里还对书析伝念念不忘,但如今,相伴宋弋清左右的人是他,他也不至于揪着书析伝不放。 不过,那并不代表,此情此景,他能允许宋弋清喊书析伝的名字。 这就好比两男共侍一妻、在他身边还心猿意马。 他得认可,宋弋清是真实诚。 徐子澜一只手扼住人的后颈,有些野蛮的揉搓人娇嫩的肌肤,压低本就沉闷的嗓音:“宋弋清,你要不还是等雨停?” 竟说些他不爱听的,气人得很。 最后也没太过头。 徐子澜卷起了船上的幕帘,让空气中那浓郁的味道散去,丝丝缕缕的风也见缝插针吹入舱内。 趴在宋弋清身边,徐子澜神行放浪形骸,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衫,宋弋清躺在徐子澜衣裳上,身上披搭的又是她自己的衣物,就是有些凌乱杂糅。 好好的金贵千金绫罗绸缎,不到一晚上就给糟蹋了。 船内烛光葳蕤,将要燃尽,徐子澜就这样极致缱绻盯着人看,唇角浮起贪婪又盛满欲情的笑意。 宋弋清,他的了。 宋弋清双眼迷离虚妄,如傀儡一般,全身动弹不得。 雪白透亮的冰肌上,一朵朵绽放得正娇艳的雪中红梅甚是漂亮,因宋弋清太过瘦了,肩胛骨就像是蝴蝶翅膀一样。 雨声小了些,但秋寒料峭,徐子澜怕人受了凉,给人拢了拢披散的衣裳。 又起身去倒了热茶:“喝点水,方才就缺水晕了一趟。” 徐子澜用嘴渡了些茶水进宋弋清嘴里,然后给人擦了擦唇上残余的水液。 宋弋清刚探出的舌头,便与徐子澜的手骨擦在一起,而徐子澜大拇指之上,还留着一个清晰的牙口印。 徐子澜痴痴的笑着,如若这是一场虚幻的美梦,他希望能旷日持久到他性命最后时分刻。 他俩的浓情蜜意、良辰春宵,另外两人的刀光剑影,还有其余人的无奈观摩。 暗离一手拳托着右颊,与对桌儿的戚明轩动作大同小异。 前一个时辰看来别有风趣,此刻呆板乏味,都打到她和戚明轩跟前儿来了,他俩都转不动眼珠子了,提不起一丝兴趣。 戚明轩劝不住人:“停手吧,宋弋清已经回王府了,你俩有必要这样吗?” 晏无烬也想停手,但是是这毛头小子不放过他。 这剑痴小顽童到底哪儿来的,死缠烂打得人厌烦。 也是无趣,戚明轩盯着暗离,灰暗的眸子倏而闪动了一下。 肃然低呵:“别动!” 暗离惊慌一颤,心里没底:“什么?” 戚明轩皱着浓眉大眼,渐渐伸出魔爪。 暗离:“虫吗?” 她也算配合,戚明轩让她不动就这样定身,就同被人点穴了一样。 月景惨淡无色,街巷只有惨淡的门前烛光照明,男子模样生得英俊潇洒,眉宇深邃,唇瓣绷成一条线。 只等暗离的脸被弹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耳边是戚明轩得逞的放肆嘲笑。 暗离:“……” 闭眼无奈,睁眼又杀意满满,一团黑火在暗离手中应运而生,戚明轩这才慌了,蹭的一下起身,连忙摆手讨扰。 “你别冲动,可别意气用事儿,我身上还有伤呢。” “女侠饶命。” “欸,晏无邪。” 暗离手中的臭气黑球越滚越大,从一小团滚至一个脑袋大,恨着戚明轩目眦欲裂:“这种小把戏,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此仇不报非君子,自然,她是小人。 晏无邪来了,撑了一把伞,还又带了几把伞在身后,款款走来,溅起的雨水沾湿了腿脚。 戚明轩活像是见着了救世主,向着晏无邪招手。 晏无邪看见了他俩,自然也瞧见了雨中早已经湿透了的永宁王和轻尘。 “宋弋清和徐子澜呢?” 暗离和戚明轩相对一望,笑而不语,讳莫如深的表情很容易引人浮想联翩。 暗离:大喜的日子,人要春风一度。 戚明轩毫不客气的拽过晏无邪手里的伞撑开:“就别管他俩了,泛舟游湖去了吧,不会淋湿的,我们就先回去吧。” 再看一眼依旧剑拔弩张的二人:“也大可不用管他俩。” 一回府,徐子澜就吩咐人备了热水,给宋弋清沐了浴,洗净了一身的污秽浊物,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又成了那不出尘无暇的仙子矜冷仙子。 她的肤质又滑又嫩,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毫无瑕疵。 上天在造就宋弋清的时候,或许在她容貌上偏了心,但也给了她很惨的命格。 最后将宋弋清抱到床榻上,给人捂紧了被子。 是否刚全天下挣脱天性束缚的男子都同他这般,不知餍足。 翌日,暗离他们起得倒早,一大早就找过来了,只是宋弋清和徐子澜还没歇多久。 戚明轩盯着徐子澜发青的下眼,又示意了一眼紧闭房门里的人:“才睡下?” 徐子澜在面对戚明轩他们时,倒是知羞耻了,脸色绯红:“嗯,明日再启辰吧。” 第105章 一大早,戚明轩就给徐子澜点了一大桌菜,什么驴肉、乳鸽、狗鞭,徐子澜脸色难堪得难以下筷。 戚明轩还猛给他夹:“来来来,多补补,你现在跟我可不同了,你可得保重身体。” 有家室的人,就得多吃点这种东西,补肾。 圆桌之上,轻尘面色苍白,许是昨日舞刀弄剑又撕裂了胸膛伤口,又或许是着了凉风寒入体,原本阴翳冷桀的脸上,多了几分愁苦与哀怜。 戚明轩又转头给轻尘夹了一整碗:“你也补补,你说你,偏要跟他置什么气。等下我再给你上趟药。” -------------------- 宋弋清:别补了,给条活路吧。 轻尘,世上最惨的男二了。感谢在2023-06-08 23:16:18~2023-06-13 23: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方的猫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宿豪雨 3瓶;远方的猫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蛮荒之行 ========================= 从青阳城内出来,几人沿着官道驾马骑行,但脚程却慢悠悠得让人人心急,像是出来踏秋游玩儿的世家公子。 此行巍冥山,一半青阳国土,一半就是蛮荒地了。 戚明轩:“你们别看平日晏无邪跟个闷葫芦一样,少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暗离:“那你走?” 戚明轩嘁嘁两声,头颅跟斗胜的公鸡一样。 “山水有相逢,能一起历经过同一段路程,已是莫大的荣幸了,又何需在乎各自的目的。” 戚明轩卖起了关子:“你可知晏无邪此行一定要到带上宋弋清的原因?” 暗离不理人,戚明轩这个谜语就不得趣了,还是得自己张唇:“你以为晏无邪当真只为了让晏无烬见宋弋清一面?” “他放弃了长泽仙君弟子的位置,就是为了那九五至尊之位。” “相传,晏无烬当年虽退位,但传国玉玺还在他手里,他不但能自立为王,还能钦定下一任青阳国君。” “讨好晏无烬,可比一步步争权夺势有用多了。” 一坦言相告,戚明轩便觉自己乃天底下最睿智的谋士,居然探破了晏无邪那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哼。 在马背上胡乱晃动之余,墨玉发冠下的高束马尾也随之摇摆,好不随性自在的耀武扬威。 恍惚见徐子澜改换骑马了,又止不住腹诽:有了家室就是不一样,都开始注重形象,显摆男子气了。 装起来了是吧? 但其实,是宋弋清万分抗拒跟徐子澜同出一辆马车。 戚明轩再一瞟坐在马车外的宋弋清,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今日难得见宋弋清涂眉化粉。 “宋姑娘,你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完完全全天人之恣,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俗气了。 仙人下凡惹尘埃,凡尘俗世皆凄苦,凄苦啊。 徐子澜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去看戚明轩,戚明轩正乐得牙门大开。 宋弋清本白白嫩嫩的脸上了一层胭脂后沾了几分气色,以往的清高孤冷,也被娇俏姣丽取代,真像一位二八芳华的贵府小姐。 眉眼精细,情丝绵绵,垂发被盘起,还别了两支流苏发簪。 宋弋清见戚明轩一直盯着自己,看着就心术不正的邪笑,冷色一蔑,人瞬间就不太灵光的又笑了笑。 笑吧,多笑笑,日后就笑不出来了,想她当年笑得比戚明轩还欢。 宋弋清心中所想,并非如同戚明轩那般。 描眉抹粉,不过是为了遮一遮脸和身上的红痕,等她昨日日暮时分将将从床榻睡醒时,才看清自己那‘遍体鳞伤’ 其他能掩饰之地她便与徐子澜不计较了,但面貌、下颌、耳后,那些被嗦咬吮吸出来的青紫,她怎敢示人啊? 而且到现在,身子骨都酸痛难忍,身子就像是被骨架堆起来的傀儡娃娃,动作稍大点,许久未动的肢躯,还能发出吱吱的响动。 一想到如此,望向徐子澜背影之时,多了几分薄情寡义的恨,想出了一句一偏之见的话。 世间男子皆重.欲,徐子澜尤胜之,可恶。 潇潇洒洒走了三日,几人也到了青阳与蛮荒交界处。 青阳风光好,山清水秀,繁荣和平,但蛮荒可不,与蛮荒毗邻的師都也不。 一踏入師都,几人就舍了马车,因为接下来的路,也用不上那些碍事儿的东西了,过了師都,被妖魔两族追得逃命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功夫在意马匹。 師都位于青阳西北部,气候恶劣,漫天的黄沙尘土飞扬,一吸鼻子就直痒,空气中那腐烂腥臭的味道弥漫不散,是常年形成的,并非一朝一夕。 戚明轩这种官僚公子哪儿闻过这味道,胃里头一阵翻涌沸腾,连昨夜吃的那馕饼都要吐出来,连带着苦胆一起。 被熏得直叫唤,赶紧用手捂住口鼻,脸都被臭绿了:“这也太臭了吧,蛮荒到底有多少畜牲!” 徐子澜掏出几块头纱分给人,效果聊胜于无。 宋弋清:“九州之内寥寥无几,大部分妖兽都集聚在蛮荒。” 看着眼前这略显空荡的城池,宋弋清心底的悲悯也腾然而起。 街道上的生意很惨淡,个个面黄肌瘦,想来師都这些年也是民不聊生。 一群人看着这些外来客从身边走过,看着他们衣着干净,气质清雅,眼底都在亮着或羡慕或垂涎的光。 第106章 或许还有嫉妒,嫉妒人生来命格就不同,有人高贵到随手一掷,就是千金白银,而那些生活在藏污纳垢之地的人,光是能活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暗离看着也是心惊:“这些人……” 宋弋清:“青阳国都繁盛,举国安宁,皇帝多年来也勤政爱民,可那并不代表,这个世上,所有的的地方都同国都一样。 “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贫瘠之地,依旧有人身受战乱和饥肠辘辘之苦。” 徐子澜也满心悲怆:“青阳皇帝不管吗?” 宋弋清:“穷山恶水出贪官污吏,加之妖物流窜,而且这种地方山匪横行,能勉强苟活就不错了。皇帝管也只管战事,其他的屡纠不正,不过是劳神伤力。” 风卷残云之时,黄沙更是肆虐,像是怪物的嘶吼,细细听来,也能听见妖兽在仰天长啸。 风沙刮到人脸上,砾石险些割破人的表皮,身子像是被鞭挞了一样,几人拢紧头纱,眼睛都睁不开,迎着这想叫人痛哭流涕的狂啸继续前行。 宋弋清的衣裙飘在徐子澜身上,徐子澜怕她那小身板被风吹走,卷入沙尘暴中,扶着人的腰。 等拐进一间破破烂烂的客栈后,一群人才掸了掸身上的沙。 戚明轩立刻去倒了杯茶水漱口:“我感觉我嘴里和喉道都是风沙。” 这地儿是真破旧,凳子一坐就咿呀咿呀叫个不停。 店掌柜见人来了,立刻撒开腿儿就跑了过来:“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掌柜笑得殷切,不知多少天没做过生意了,眼冒金光,都不像是这儿的人该有的表情了。 “我们这儿有猛犸、血蟒、沙蝎——” “这都是些什么?” 戚明轩倒不是真不知这些东西,只是不知这些东西能入口为食,一看见身旁的暗离,又想到往日她讲述自己的经历。 真真吃不下。 “来五碗素面吧?”即日起,他改吃素了,而且这茶水也是一股子怪味儿,啧啧。 支走了人,又开始撑着脑袋唉声叹气:“想我堂堂一位小侯爷,何时竟沦落到只吃素了。” 这地儿也不是没肉,听刚才掌柜的那意思,都是些畜牲的肉。 也是,在勉强能糊口的師都,能有东西填饱肚子就行了,又怎会在乎是什么? 戚明轩着实是忍不下着泛滥的恶臭气息了:“你买的那些胭脂呢,都拿出来给我沾沾。” 暗离面色凶悍,浑圆又有灵气的眼珠子又瞪了瞪戚明轩:“你不说那味道庸俗吗?” “都是我给你买的,你给我用用怎么了?我俩这关系,你还这么扣扣搜搜的,你这一路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我掏的钱?” 委屈巴巴嘀咕:“养你们可费工夫了,都把我掏空了。” 戚明轩死乞白赖伸手讨要,要不是见暗离在掏包袱,他都想上手抢了。 暗离瞪他,他也能歪着头盯回来,嬉笑甚欢,颇有小情人打情卖俏的模样。 只等暗离大手一辉,鎏金脂粉的香气瞬间乍泄开来,虽浓郁到呛鼻,但也比之前那味道好闻。 戚明轩闭眼享受着猛吸的模样太傻了,暗离没眼看,却看见了笑着的掌柜。 回想刚才那掌柜的看他们三和门口两人的目光,没来由的心里发怵,慎得慌。 宋弋清爱干净,一直在门口抖落她衣服里的灰尘,徐子澜给宋弋清解下头纱,帮着拂去蒙在她身上的污秽。 “那这些人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谋生?” 宋弋清就这样站着,任由徐子澜那近乎服侍的动作。 少年身形健壮,许是这一个月勤加习武的原因,眉宇间也有了锋芒气,不似初见时那般怯懦细声,不敢与人对上眼。 他生了一双含情眼,一旦被徐子澜盯上,就会渴望那双澄净纯粹的眼里只容得下自己。 倒是瞬间看失神了。 宋弋清:“当官的不让走。走了朝廷每年的粮款就拨不下来了,而且前线还有将士,需要这些人。再有就是,从这地方出去的人,因为常年在这儿,早就臭得堪比腐尸,也没人会接纳他们。” 徐子澜恍然大悟。 宋弋清:“去完巍冥山,我们去一趟上岐吧。” “上岐?” 戚明轩耳尖:“上岐?要一起跟我回上岐吗?” 当即跟个孩童一样愉快得不得了,直拍桌子,等宋弋清和徐子澜落座之后,又缠着去扒拉宋弋清的胳膊。 “回上岐好啊,我们上岐可不比青阳差。你们都跟我回上岐,我给你一人买一户大宅院,然后把我爹小金库里面的的宝贝摸出来,你们看上哪样拿哪样。” “别的我不敢说,但凡我爹有的,你们也得有,保准让你们小日子过得滋润。” 九州第一大孝子。 “去上岐干嘛?”轻尘冷着脸,他向来那副人欠了他几千万两的表情,只是近两日格外阴桀压抑。 宋弋清笑着安抚他,吐字都柔软:“好多年没去了,到时候同他一起,我们去上岐瞧瞧。” 她决定放下这一切了,带着戚沢,徐子澜,轻尘。 或许杀琊说得对,人有时该为自己活一遭。 又或许,是她贪图安逸,想要和她在意的人,去做一对他口中的寻常夫妻。 轻尘暗沉的眸子颤了颤,她懂了宋弋清什么意思,难掩狂欢,千言万语,化作一字:“好。” 第107章 只要是同她一起,其实天涯海角,他都是情愿的。 即便她有旁人。 -------------------- 感谢在2023-06-13 23:05:26~2023-06-15 22:0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方的猫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客栈遇险 ========================= 几人没曾想客栈内又来了一伙人。 不同于他们穿着贵重,那几人皆是粗布麻衣,普通的料子,还有几人衣着动物皮毛,腰别大斧砍刀,一身的草莽血腥气,看着倒像是屠夫。 这儿的屠夫可不同于别处的屠夫。 一进门,两拨人相互望着,皆是在探对方的来路。 其实也不用试探,都在打扮上了。 掌柜的又就方才对戚明轩说的话复述了一次,那群人倒是不忌口,一连点了好几个硬菜。 一贼眉鼠眼的小弟凑到刀疤脸面前:“大哥,那几人看样子像是修仙的道士。” 几人中有两人手持佩剑,模样也生得极好,干干净净的,肤白胜雪,看着着实有股飘飘若仙的仙气。 脸上横亘刀口的蛮夷男子不屑一顾:“修仙?” 落在宋弋清等人脸上的神情,多为鄙视轻谑:“修仙的要真这么厉害,为何不把那蛮荒之地的那群妖魔都杀得干净,也省得我们平头百姓整日提心吊胆,还要为了那一口吃食涉险。” 身边贼眉鼠眼的男子愤懑附和:“就是就是。” 许是心中疑难杂虑过多,刀疤男格外心烦意乱,虎视眈眈死盯着人,狂烈的饮了一口酒,又将酒盏啪的放在桌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提着砍刀过去了。 “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人罢了。” “那什么享天下人敬仰、满嘴心系天下苍生的泽屿派也是,说得好听,你何时见那群修仙道人管过我们的死活?还不是只顾自己逍遥快活。” 他声音极大,像是有意说给宋弋清他们听的。 “来喽,五位客官。” 掌柜的端上来五碗素面,都是清汤寡水只放了几颗葱花的,面条也粗细不一,跟面疙瘩一样,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减。 掌柜的许是今日生意好,格外露喜:“客官慢用。” 那几位壮汉见况,随即开始大吼大叫,嗓门粗重:“掌柜的。” 掌柜的见人拍着那咯吱咯吱快要断腿的桌子,也不气,露出一口有些发黄的牙,还用手背擦了擦蓬头垢面下那张沾了白面的脸,赔笑。 “几位客官稍安勿躁,肉食麻烦一些,稍等片刻就好。” 边念叨边脚下生风跑回了后厨:“今日生意好哦,遇到了几位贵客。” 宋弋清对食物说挑不挑,只靠几样就能养活,但忌口也多,葱姜蒜这些一概不碰,此刻盯着那碗碗口残缺、寡淡无味的面食,大眼瞪小眼。 此行一路,徐子澜也知宋弋清的喜好,刚拿上发霉的竹筷在袖袍上擦干净,又用茶水浇淋了一番,又不嫌麻烦的擦拭,这才准备去给宋弋清将葱花挑出来。 宋弋清制止了:“不用,不想吃。” 徐子澜知宋弋清非常人,不用食用这些东西,但也忍不下记挂:“包袱里还有些果干蜜饯肉脯。” 掌柜的动作也快,没半盏茶的功夫,就端出来油香酥脆的肉食。 戚明轩见况,竟觉得还不错,眼睛都直了:“哇~” 围在掌柜身前的襜衣染了几次血,有点臭烘烘的,一看便知是那不知哪儿来的兽血。 再一看那辨不出什么肉的一坨坨东西:“呕~” 旋即捧着他的破碗嘬好几口汤,殷红的唇上也是洇了少许油色的,还要砸吧嘴吧唧两下:“别说,这样配着吃当真不错。” 闻个味儿就成了,真要入口吃他吃不下,得上吐下泻个几顿。 二者相比,还是这碗平平无奇的素面更为人可饱腹些。 此番行径,也惹来那群屠夫的不快,当即侧目而视,圆睁大眼。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小姐少爷,又怎会懂这些。 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一幼童扒在客栈门前,斜探出半个脑袋,那双眼里满是怯意,一见众人皆望向了他,又往门后缩了缩。 但客栈里的香味儿飘香老远,阿九闻着甚是美味,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抚了抚干瘪凹陷的身子,舔着干涩发裂的嘴唇。 再往里瞥一眼时,黑衣女子正朝他招手,像是在唤他过去。 “过来。” 戚明轩没好意思说,暗离那样儿,像是拐卖人的人牙子。 阿九鬼使神差的一脚迈入了门槛儿。 宋弋清瞧着亦步亦趋走来的孩童,不过七八岁,却瘦骨嶙峋到如枯柴一样,不高,只比木桌高处一尺,衣衫褴褛,一身泥沙污垢在身上,那双眼睛却尤为清亮,闪着光熠,如银河落九天的兴泉瀑布。 孩童的目光并未落在某一人身上,而是盯着宋弋清那碗还未动的面食。 阿九不懂,这么惹人觊觎的东西,为何这位好看的姐姐却不喜。 女子本心软,暗离就算是魔头也不例外,看得颇不是滋味儿,将宋弋清那碗未动的素面端给了人:“吃吧。” 小孩捧着那碗来之不易的面重重的弯了好几次腰,感激得意欲垂泪。 转身刚准备跑出去,就被宋弋清逮住了,与其说是逮,倒不如说是搂。 第108章 “在这儿吃吧。” 外头那满天的飞沙,恐怕到时候是一口面一口土。 阿九见白衣漂亮姐姐抓住了他,到底是跑不掉的,就乖乖坐在了地上,还准备用手抓。 暗离又将人扯了起来,轻轻将人一提溜放到自己身旁凳子上,递了双筷子。 孩童看着一桌人,皆是面慈的长相,这才放下戒心狼吞虎咽了起来。 刀疤男见那孩子着实是枯瘦,端了盘肉过去给人,还不免暗讽那群道士:“扣扣搜搜的,只给人吃这些。” 戚明轩知这人有偏见,刚准备嚷声解释,孩子就将那盘看不出是什么肉的食盘捧给了刀疤男子,认识望着那七尺大汉慢慢摇头。 男子倒也没真气,只是看着模样有些凶神恶煞:“还挺挑,不吃拉倒。” 生逢乱世,有得吃就不错了。 又见人盯着那几个白生生大馒头,大喝一声:“愣着干嘛,拿俩馒头过来。” 小童照例郑重弯腰道谢。 刀疤脸讪讪的回了自己那桌,想着那孩子也不吱一声,别不是个哑巴。 宋弋清与徐子澜对视一眼。 其貌不扬,瞧着是个杀戮成性的恶人,骨子里心善,果然,人还是不可貌相。 暗离对着这个灰不溜秋的孩子多耐心,平日凶巴巴的粗犷之态也不复存在,软着嗓子:“有名字吗?” 男童先是点头,随后才开口:“阿……九。” 他似乎很不习惯说话,嗓子跟人划了一样,又低又哑,难怪总是点头。 宋弋清安静的给人面碗里放肉脯,阿九胃口好,滚过热汤的肉脯软嫩了些,也不至于让人嚼不烂。 只是徐子澜察觉,宋弋清若有所思。 掌柜的隔着后厨帘望了一眼,随后又回到烧得冒泡的锅炉旁。 案板上摆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生肉,血肉粘糊引来飞蚊苍蝇,嗡嗡嗡的闹着。 除了掌柜的,还有另外一中年男子,两人四目相对,合计了一番。 “都吃下了?” 掌柜的用身前的襜衣拭了下浇洗过的手,一点也不在意襜衣上的其他痕迹。 混浊油腻的眼仁里,一团乌黑,摄得人心生胆寒:“就那穿白衣服的女人没吃,其他的都吃下了。” 伙夫有些担忧:“那一群人都是有点道行的,可不好对付。” 掌柜的笑着,松弛的面部肉皮也被牵动,狰狞至极:“你放心吧,我方才瞧得仔细,就两人带了佩剑,除那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外,还有个文弱书生,看着就不像是会武功的少爷小姐。” “还没另外那几个准备偷摸出城猎兽的人难对付呢。” “大不了晚些我再去茶水里下点东西。” 伙夫:“那那个男娃呢?” 掌柜的满眼狠色,戾气过重,与外头那几人相比,尤胜之:“怪只怪那小叫花子时运不济。” 大漠暗得晚些,二更时分,天边那轮红日才彻底隐落,埋入沙土中。 徐子澜刚准备上榻睡下,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起初见是一身黑衣,还以为是暗离,哪知等人走近后,是宋弋清。 直闯进来,二人还是那种交情,又怎么不让人心生涟漪,荡漾起一脸春.情。 “宋弋清?”徐子澜羞赧的看着来人。 宋弋清平日素爱白衣又或是青裳,此刻换了一身黑,发丝也被盘起,利索干练,颇有英姿飒爽气,又魅惑人心,勾得徐子澜心痒。 心口怦怦狂跳,怀揣着期待。 宋弋清:“跟我去一个地方。” 落了失望的人也稍瞬即逝颓情,起身走到宋弋清面前:“去哪儿?” “巍冥山。” 徐子澜剑眉一撇,倒不是不满,而是疑惑:“明日不同戚兄他们一道儿吗?” 宋弋清坦诚相待:“我等不及了。” “一踏入这种地方,我就想去见他。” 她说来并不哀苦,反倒是绯薄的唇上挂着清晰的笑意 “过蛮荒妖族腹地之后就是巍冥山,明早之前能赶回来,你和我一起去。” 徐子澜对去祭拜书析伝也不忸怩,欣然答应:“好。” 宋弋清觑挑着眼梢,将徐子澜从上至下审视了一番:“换套深色的衣裳。” 妖族虽有幻化成人形的,但穿白衣也过于招摇了些。 两道黑影自窗柩而出,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呼啸的长风刮在脸上,头纱被吹动迎风轻扬,一粒粒沙尘如杨花飘雪。 徐子澜的功力自比不上宋弋清,宋弋清也会刻意放缓迁就他,从远处细看,两道流光溢彩的残影划破夜色。 徐子澜顿感一阵头晕目眩,长月在他眼里如水一样激荡,明明什么也没带,但就是觉得身子不堪重负。 宋弋清见人没跟上,银光闪到徐子澜面前,正好扶住了要倒地的人。 她也并非是白活了三百多岁,一下就看出徐子澜是中了蒙汗药的迹象。 “回客栈。” -------------------- 这个小男孩…… 第61章 生死相随 ========================= 暗离用粗布帕巾给人擦了擦脸,手边还放着褪下来的小衣裳,身上穿的那套虽没多贵重,但怎么也比原先那身儿干净。 小孩肤质细嫩,暗离一手捏着人的下颌,下手得很温婉,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脾性。 第109章 几番擦拭后才露出了那张脸原本的容貌。 暗离身体后仰,妖媚的凤眸一眯,不为别的,蓬头垢面时其貌不扬,如今倒是粉雕玉琢,精细得跟个娇养贵公子一样。 捏着人干瘪的脸颊作弄了一句:“长相不差,日后指定不少女子爱慕。” 阿九瘦是瘦,但只稍稍一动唇,梨涡就显出来了,配上那双纯净如水的青蓝色眼眸,美得雌雄莫辨。 暗离还挺喜爱这小孩的,主要是人讨喜,一手捋上人湿答答的发丝,想要给人擦擦,避免这极劣之地染了风寒。 可手刚一放上阿九的颅顶,就听见一道儿细微的呜鸣,类似初生幼崽的那种。 不仅如此,有两处鼓包硌着她的手,暗离起先惊愕,浅灰色锋眉一皱:“你受伤了?” 阿九讷讷摇头,小表情很是单纯,还眨了两下眼睛,瓷白的脖颈上下滚动,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暗离拨开乌黑湿淋的青丝,在阿九发丛中,隐藏的两个鼓包才被她看清。 倒不像是被人打的,因为形似春笋冒壳,是犄角的模样。 暗离骇然,瞳孔骤缩:“你是妖怪呀?” 闻言,阿九立刻用手捂住自己两只角,但还是朝暗离点头。 阿九瘪着嘴,黑溜圆乎的大眼略显伤神苦难。 暗离只觉得诧异而无鄙夷,抓起阿九放在头顶的手牵上:“没事儿,我带你去找你弋清姐姐。” 碰上了个小妖怪,暗离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弋清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什么棘手的事儿她应当都能有主见。 只是二人刚一起身,就是一阵儿天旋地转。 宋弋清和徐子澜再回客栈时,不大不小的破落客栈,早已是空无一人。 两人面色皆阴翳煞冷,宋弋清更甚,眼眸中迸射出的寒光几乎要将这儿夷为平地。 徐子澜急得来回踱步:“他们会被带去哪儿?” 没来由的心神不宁阔别多年再一次充斥了宋弋清的心胸。 宋弋清能闻味儿辨位,但如今这味道过于杂乱了。 嗅了两口又霎时察觉不对:“香气?” 转头一望方位,神色凝重:“蛮荒。” 徐子澜也吓得惊慌失措:“蛮荒?那两人是妖怪?” 宋弋清凝重恐慌:“是人。但人心难测时,堪比妖魔鬼怪。” “那戚兄他们……” ‘是死是活’几个字徐子澜怎么也说不出,他们出去那么久,一来一回耗了不少时功夫,恐怕戚明轩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了。 宋弋清变出俩柄剑,扔给了徐子澜一把:“带着,之后会有一场恶战。” “等到了上岐,再亲自为你挑一把合适的。” “倘若能从蛮荒活着回来的话。”不止是剑,还有他他们想要的寻常夫妻日子。 四目相对,几乎是不用多说,两人就能了然对方的情谊。 生死相随。 宋弋清不再多说,而且抬手一挥,窗杦被拂开,瞬间闪了出去,徐子澜紧随其后。 据流传,在蛮荒,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从中谋取一线生机。 不仅是因为蛮荒集聚了三界近乎所有的妖怪、和无数的魔族,还因那片腹地多年无人深入,不,应当是从未有人能活着出蛮荒。 世人也不知那儿到底藏了多少穷凶极恶的顶级妖兽和魔头。 蛮荒这片土地,诡秘且死寂。 人都惜命,徐子澜也不过一具肉体凡胎,但他的脚步却未有停留的迹象。 即使此行是凶多吉少,会命丧蛮荒,但仍旧不会退缩,哪怕戚明轩他们已然成为尸体,他也要去亲眼看看。 - 月黑风高,白日里的掌柜和伙夫驾着一辆特别大的马车,从守城隐蔽处出了師都,而要去往的地方,却是极尽险恶之地的蛮荒。 即便是来了无数次,掌柜的也依旧畏惧这狼嚎虎啸,还有其他不知名妖兽的嘶吼声,吓得人胆寒呢。 “若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这么铤而走险,来给那些妖怪送吃的。” 没错,他要将马车里的那些人送给蛮荒里的妖族,以此来换得其他东西。 一条阴森的小径七拐八拐,掌柜虽知道这条路相较安全,因为是那妖怪的领地,但也依旧提心吊胆。 终于与那妖怪碰头了。 对面是一位有兽角和兽尾的半兽人,身形儿比常人高了大半,一见人来,顿时不耐烦:“这都多久没送来了,你想要饿死我们?” 与妖怪做生意,自然得诚惶诚恐些,掌柜的腰背佝偻,面带谄笑,却低垂着头颅,恨不得埋到地里,看不见面前的妖怪才好,但还是瞧见了三尺宽的兽脚。 “大人莫怪,近日城中那些人属实是谨慎,我们也不大好下手。不过大人放心,这次的货不少,还都是好货,其中有几人还是修炼的。” 对面的妖怪一听这话来兴致了:“修炼?有意思。” 比起普通又干瘪的常人,他倒是对道士更感兴趣些,反正都逃不出蛮荒,陪他们玩儿玩儿再拆吃入腹,也不错。 “都是活的吧?” 掌柜狡诈又殷切的脸都快笑僵硬了:“大人放心,知道你们爱吃新鲜的,都只是中了药,这次药放得有点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而已。” 妖怪也不多说,给了自己的交换物,几匹妖兽的尸体,也算新鲜,闻着味儿应当是才死没多久。 第110章 伙夫先是将那群人挨个儿拖扛下来,排放整齐,然后将那几头体格巨大、看不清什么模样的魑魅魍魉放进马车。 动物的尸身味道那叫一个熏人,黏糊糊的浊血也粘在皮肉上,伙夫晚间吃的那点东西都要吐出来了,想着下次再来之前,指定不吃东西了。 问他们为何千辛万苦来蛮荒换妖怪的尸身,同性相残这种令人作呕的事儿他们还做不出来,也只能用人来换能饱腹的东西了。 掌柜瞄了一眼正在审视那群人的妖怪,只见他在那女子和幼童面前停留。 忐忑不安的开口:“大人?” “嗯?” “大人,本来还有两人的,不知是否是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偷摸逃命去了,小的怕他们过几日带人来找麻烦,想着先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为各位大人寻人,所以……” “看在这次这么多人的份儿上,大人能否给点赏钱?” 掌柜的也怕,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可不好过,指不定哪天开罪了这妖怪,连带着他们也一并成为腹中之食了。 妖怪幽暗深绿的眼瞳望过来的那一刹那,掌柜的险些下跪。 意味不明笑着一句:“你这趟货挺杂。” 掌柜的不明,好在这次人确实多,妖怪也不计较,随手扔了块玉石。 蛮荒奇珍异宝是真不少,只是妖怪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还不如那一口吃的。 这妖怪此前也从不会给银子,怕人跑了,只是这次事儿办得格外满意,这才给了。 “行了,回吧。”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勾腰驼背道别:“大人,那小的们就先回了。” 说完,拉着马车就原路折返,溜得极快,只等走出稍远距离时,掌柜的才拿着那块玉透在月光底下。 质地那叫一个透亮啊,内壁无一丝瑕疵,上好的美玉。 伙夫也看着眼亮垂涎:“掌柜的?” 掌柜这才露出真情实意的邪笑:“放在其他都城,可以换十套大宅子。” 伙夫笑得眈眈逐逐,贪婪得眼含金光:“当真?” 掌柜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将宝贝收入自己胸前拍了拍:“如假包换,那妖怪就是个傻种。”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个跟師都的王大人换通关文牒了?” 掌柜却不满足:“这点东西怎么够,出了師都,其他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等我们从那妖怪那儿赚够了银两,我们再去其他地方过快活闲逸的日子。” 一想到有朝一日能脱离師都这个鬼地方,两人皆是满怀期待。 “对了,掌柜的,那两人还会回来吗?” “指定是不会回来了,那两人看着就软弱怕事儿。”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而来一道银铃的哂笑。 “是吗?” 还未等两人反应,一阵阴凉疾风起,两人立刻被掀翻在地,马车也瞬间化作齑粉。 掌柜的想起身,稍一动脖子,就感觉利器割喉入体,寒意席卷全身,脖颈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粗脖流淌。 掌柜入眼的便是逆着月影的女子,女子发丝与发带如飞尘般飘扬,却一脸邪煞肃杀气。 宋弋清蹲在地上,一只手握着放在掌柜命脉长剑的剑柄上,目眦欲裂,满眼猩红的血丝如恶鬼缠身,如浓墨般的眼眸,像是无尽深渊。 在愣神之际的这片刻,掌柜发出一声凄惨痛苦的长鸣。 双腿像是被人挑断了脚筋,因为他的乱喊乱动,横亘在他咽喉的剑再一次无眼的划破了皮肉。 掌柜这才知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恶女,才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 掌柜涨红着脸,近乎窒息,第一次对一个长相如此貌美,瞧着弱不禁风的怯懦女子瑟瑟发抖。 “想好怎么死了吗?” 冰冷刺骨的声音宛如地狱罗刹。 -------------------- 第62章 深入蛮荒 ========================= 宋弋清起身收剑,却一脚踩在了掌柜胸口,厌弃的垂视身下一手抱着脚,另一手捂住流血喉咙的人,眉目紧蹙。 一回头,躲在一旁的伙夫也发出惨叫,脚筋也断了。 哀哭恸然声不绝于耳:“女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也是头一次干这档子事儿,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命。” “头一次?” 宋弋清可不大人大量,连带着徐子澜都恨不得将这二人极尽酷刑,也难消头头之恨。 怎么看都知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也不知多少人惨死于他们之手。 宋弋清拍了拍马,马蹄踩在地上,哒哒哒的跑走了。 她挑断了那二人的脚筋,赶走了马,周围的妖兽一旦闻见血腥味儿,指定忍不住跑过来。 “以德报怨是我当年才会做的,可惜,你们没赶上好时候,如今我只讲究睚眦必报、血债血偿。” 长剑悬在人头顶比划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刺入人体内。 清明皎月下的剑光寒冽慎人,散发着层层凉气。 血红色的液体滴落在掌柜脑门上,热血滴在脸上,掌柜的只觉得浑身冰凉。 黑衣女子哪儿还有先前半分的矜贵婉约态,凶相毕露。 掌柜的一下又一下的躲着,还拖着断腿往身后爬,窝囊极了。 抱着手拳连连讨扰,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不过那泪里只有恐惧,而无忏悔:“姑娘饶命,在下就是个平头百姓,全都是为生计所迫,我也不想的,生活不易呀。” 第111章 徐子澜满腔易怒:“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就要置他人性命于不顾吗?” 宋弋清慵懒飘然一句:“劝你别废话,爬快些,不然等下妖兽全过来了。你也想尝尝被妖怪分尸的滋味吗?” 徐子澜深知这二人指定残害了不少人,作茧自缚而已,没必要可怜人。 不等人再求饶,两人又循着味道而去。 妖怪化为完全的兽形,将那几人驮回了妖群深处,一到老巢,身形不一的兽形妖怪发出吼叫,其中还有十几位化形的妖怪。 重峦叠嶂的山川和洼地,妖兽数不胜数,黑压压一片。 有些妖气低微的小兽,只能看着妖群中被团团围住的人族,垂涎的吐出流着恶臭涎液的粗糙舌头。 人族味道属实是鲜美,只闻着那味儿就能让妖怪身心愉悦。 妖怪指着地上昏睡过去的几位大汉:“先吃这几人,那四个先留着玩儿。” 有妖怪不乐意,但鉴于是那妖带回来的食物,能分到一杯羹就不错了。 屠夫腾空而起悬在半空,妖兽做好了用利爪分割的准备。 只等一道利刃落下时,另一道白光倏然入场。 一女子闪现接下了那一招,正飞在半空中,而在她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位男子。 妖群轰动,冲着蓦地现身的二人癫狂嚎叫,并无胆怯,毕竟这么多年,蛮荒能来两个人也不容易,盘中餐而已,又有何惧。 各种妖兽的嗥叫震耳欲聋,气味恶臭到难以言喻。 趁此功夫,宋弋清将另外四人也吸至身旁,随手一挥,唤人苏醒。 只等人醒后,一群人还以为是虚幻梦境。 戚明轩敲打着脑袋,原本双目迷离,可看着脚下那一个个深渊巨口,登时吓得头皮一紧,也大喊大叫了起来:“啊啊啊,这什么?我一定是在做梦!” 只是这梦里人还挺齐,那几个猎户都囊括在内了。 宋弋清将戚明轩的剑扔了过去:“这次醒来是在蛮荒,下次就得长眠于此了。” 身下的一只妖狼等不及了,蹦出老高飞扑的咬了上来,被宋弋清一剑斩杀。 几乎是一触即发,无数的妖物早已经迫不及待饱餐一顿了。 宋弋清先是将那群人、连带着轻尘和阿九也一并套在透明的白气中,还给轻尘蒙上了眼。 以四人对抗几十万头妖怪,生死早已有所定论了。 宋弋清的剑法行云流水,移形换位之间,早已经解救徐子澜他们数回了,连带着那些险要被妖怪一口吞下的几人。 一群人看得当真是惊心动魄,在这冷得人刺骨的深秋夜,热汗频冒,跪在白团中的腿都止不住发软颤栗。 一醒来到了蛮荒,虽然他们先前确实也是要来的,但他们只想着在城外捡捡妖怪的尸首,没想到如今却是深入敌营了。 戚明轩苦苦支撑,喘息紊乱,身瘫手软的,浑身沾满了妖族腥臭腐烂的热血气。 趁机会瞟一眼,另外二人也不比他好多少,迎面又冲过来两头不知是何怪物的妖兽。 得亏宋弋清又帮他挡了一下,不然他指定得成为断臂独侠了。 戚明轩不说点话都不得劲儿:“杀不完,根本杀不完,我感觉我已经杀了近千只妖怪了,这蛮荒到底有多少妖怪?” 宋弋清:“三十万,还是三百年前。” 戚明轩无力惨叫:“三十万?” 妖族体型巨大,且不易老死,三百年过去了,指定得翻一番。 四人一身黑衣,腾空而立,不断有血液顺着衣裳滴落,不过可幸不是他们的。 俯瞰脚下,可以说是尸横遍野,冷月似乎中裹挟了血气,飘忽在空气中的薄雾都是猩红的。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停息时刻,那一双双幽绿、深蓝、猩红的眼睛,像是浓浓夜色中的烛火。 狂风大作时,血腥气也被吹散了些。 暗离笑得妖媚,斜长的血痕也压不住她的魅惑人心:“看来今日得葬身于此了。” 四人中,宋弋清气息平稳,但早已不复当初的姿态,纤瘦的肩脊腰骨直挺,握剑的动作那么威风凛凛。 “找机会带他们走。” 徐子澜知道宋弋清要留下来断后,生怕宋弋清不让他留下:“我陪你。” 戚明轩用手腕的衣物擦了下剑上的脓血,傲视豪恣的笑着,早已经杀红了眼。 镇北候家养出来的小侯爷,虽贪图享乐,但也有一方血性:“走?” 戚明轩哂笑得桀刹,发声雄浑高亢:“你俩舍命来蛮荒救我们,我俩走?可没这道理,说出去人可得说我上岐镇北候一族,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谁人又能说出去? 暗离:“可不是。早就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些?” 就连一直被蒙上眼睛的轻尘也开口:“我不走。” 余下一众人:“……”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但人又为何偏要顾忌他们?人能守着他们一时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屠夫中那贼眉鼠眼的人都吓得痛哭流涕了,不忘给人助威:“诸位道士兄姐,可得全力以赴啊!” 看了好一阵儿的几位人形妖怪有些按耐不住了,几人互看一眼,敌人一致放在了宋弋清身上。 只要制服了那女子,剩下三人,不足为惧。 宋弋清以一敌多,连斩两位化形的妖怪,可即使是再强劲的对手,前仆后继的妖也不放在眼里。 第112章 一同涌上来的着实是数不胜数,顷刻间就将宋弋清吞噬得没影儿了。 众人心中咯噔狂慌。 徐子澜双目通红,嘶吼了一声:“宋弋清。” 那一瞬间,他只知道心口没再跳动,血液逆流,滞愣在原地,还得是戚明轩和暗离护着他。 轻尘想用手揭开挡在眼上的东西,但只要一碰上就消了,他根本抓不住。 徐子澜泪眼朦胧,回想这一路宋弋清教给他的各种功法,举剑之时,天雷异动。 学着宋弋清往日所授,从九天直入地底,剑气狂啸。 与此同时,地面异动,无数的妖兽倒地,而将宋弋清围起来的妖怪也化为了血肉模糊的尸块儿。 暗离和戚明轩先是惊喜宋弋清居然没死,还如此气定神闲,除此之外就是震撼了。 徐子澜落到宋弋清身旁时,暗离脑子里想的只有两个字——绝配。 -(巍冥山) 温恪瑜感受着一直颤动的山体,而悬挂于山顶的两柄剑皆有异动。 宋弋清要来了。 可轻羽剑为何会动,书析伝不是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吗?而且是魂飞魄散,绝无丝毫转世成人的可能。 - 周围的妖怪倒地之后消停了些,宋弋清挥手,几人便随着她飘走。 助威的人喜极而泣:“姑娘,你可真厉害。” 宋弋清:“先走,等下周围的妖怪又会聚上来的。” 不过一群人大抵是运气不好,到了悬崖绝壁。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戚明轩:“喔?” 一番恶斗之后,戚明轩为救轻尘,身坠万丈悬崖,暗离情急之下也落了下去。 宋弋清怕那几人遭遇不测,也将他们一并吸入山谷崖内。 一群人如断线的珍珠接连投身深渊。 妖兽心有不甘,但又不敢涉险,只能望着绝壁,无奈折返。 穿过层云时,身体飘飘欲仙,宋弋清察觉徐子澜拽着她,甚至还来拉她的小手。 都这时候了,宋弋清不知他在笑什么。 他不会当真以为殉情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吧? 宋弋清醒时,自己是躺在徐子澜身上的,环顾四周,戚明轩等人一个不少。 宋弋清拍了拍徐子澜的脸,宋弋清将所有人用真气护了体,当下这群人,也只是由于气息微弱而昏死过去了而已。 徐子澜睁开他那双清明透彻琥珀眼瞳,怔了怔后才起身。 “唤醒他们。” 一群人接连醒来,先是查看自己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再一看周围这鸟语花香的翠绿之地,完全就是人间仙境。 “我们这是在哪儿?不会都死了吧?” 師都和蛮荒,哪儿有这么景色宜人、呼吸清新的地方。 细微的响动传来,宋弋清警觉回头,一剑直抵其中一人咽喉,险些刺破。 不止有人,还有魔族。 -------------------- 第63章 世外桃源 ========================= 被宋弋清用刀抵住喉口的男子,两指并拢挡着剑身,这一刻,是道气与魔气之间的交锋。 宋弋清的道气很纯正,要不是当初与杀琊那一战,徐子澜和戚明轩对宋弋清九州第一道仙的名号绝无撼动的可能。 但那魔族也不弱。 刚才与妖族交斗时,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魔族的小喽啰搅战,毕竟魔族也有大半伏居在蛮荒,而且此处离巍冥山很近,再往西北,就是温恪瑜所在之地了。 电光火石之间,也是顷刻刀光剑影。 可以说,尽管顼昶厉害,但任谁在宋弋清手下,都占不了上风。 周围还有一圈人,皆是穿着粗布麻衣,眼见顼昶处于落败之势,一群人急得跺脚,心如火焚。 当下,一人无奈出此下策:“你别再动了,再动我我我……” 宋弋清分神儿循声望去,轻尘正被一男子用石锥磨成的利刃戳着脑袋。 那人手抖得厉害,看着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普通的样貌中,竟还显出几分胆怯。 稍有差池,尖历的钝器就会从轻尘的眼穴处刺入,随后淌出血红的脑髓。 因宋弋清分了心,顼昶也找准了机会,一掌击打在宋弋清肩口。 暗离细闻一声儿吃痛,瞬间上前扶住了宋弋清的后腰。 都说怒发冲冠为红颜,宋弋清就是她的红颜,居然敢动她的人,暗离如何能忍? 徐子澜忧心忡忡,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宋弋清的肩头:“没事儿吧?” 很单薄的肩脊,几乎全是骨架。 “无碍。”宋弋清摇头,只是痛点儿,完全到不了令她受伤损元气的地步。 只是,片刻之后…… 顼昶右手禁锢着暗离的左手,暗离左手又被顼昶钳制着,露出优胜者的傲气:“如今有两个人质了。” 戚明轩刚准备拔刀,一旁另外的人就一个箭步上前,分外得意自大:“拿来吧你!” 缴了武器后,一群人也狂妄了起来,戚明轩忿忿不平:“身为人族,居然与魔教为伍!” 戚明轩认定了这群人是助纣为虐的胆小鼠辈。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俩魔头。 顼昶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得邪肆轻狂:“哦?可耻吗?你又为何这般气恼?” 眼色在一群人身上来回转换:“那要不先说说你们?” 第113章 随即开始逐一指出:“人,道士,妖怪。” 戚明轩见那蓝袍魔族在提到妖怪时,看的是坐在地上、一脸怯生生畏惧的孩童,当即眼珠瞪得老大,都快鼓出眼眶了,整个人有一种清澈的愚笨感。 那群屠夫也是惊呼,瞧着那小小的一团:“这小家伙是妖怪呀?” 可看着却不太相像啊,并无一丝妖怪的恶性,反倒是不堪一击,他们一只手都能碾碎。 阿九还眨了眨眼,看着被顼昶挟持的暗离,暗离深知这小妖怪还没开智,安抚了下人的不安:“别怕。” 顼昶兴味盎然:“还有魔族。” 屠夫们左看右看,再看看那被劫的女子,不敢说话,嘴闭得严实,喘气声儿都不带大声的。 戚明轩要不是顾忌着暗离落入顼昶之手,真想说点什么话来怼人两句,又怕人一个恼羞成怒,把暗离咔嚓了。 “你们这又算什么?” 戚明轩不服输的用眼神回击:算你祖宗显灵! 暗离也是毫无惧色,这人又打不过宋弋清,那人挟持轻尘又跟玩儿一样,等宋弋清发火,把他们都杀咯! 只觉得这动作与身后的人贴得极近,不太舒服。 “现在放人的话,可以留下你的命!” 宋弋清清冽的声线霸气侧漏,恬静自若的星光雾色眼眸迸出似有若无杀意。 顼昶也不是吓大的:“是吗?口气挺大。” 宋弋清与徐子澜相视一望,神色一凝:“是的。” 顷刻,方才还站在远处的女子,已经瞬闪到了顼昶身后,而那柄剑正恰恰时时的从顼昶脖颈处划破。 与此同时,徐子澜用法术击中了挟持轻尘那人的手臂,尖茅立刻从那男子手中脱落。 轻尘被徐子澜吸入身旁,那群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是道士和魔族,再加上有几人格外高大蛮狠,举着武器也不敢妄动了。 另一旁,要不是顼昶躲得快,他现在早已是一具无头鬼了。 横亘在脖子上一条近乎见骨的血痕看着格外可怖,黑血源源不断滑落肌肤,几乎浸透了顼昶上半身衣物。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那女子确实强,之前所言并非空口白话,她确实有那个实力,招招皆是置人死地的。 想他当年也是魔界一霸,不仅打不过一个道士,还是一位女道士。 宋弋清以牙还牙,在半空给了顼昶一掌,人立刻乱窜进树丛,惊扰一林鸟雀,最终跌落在地,狼狈至极。 而倏然现身在地上的白影,虽一身黑,身上过着妖兽腐臭的腥味儿,但却芒寒色正。 “道长!” 一人单手高抬,恨不得冲过徐子澜他们,来到宋弋清面前。 …… 熹微之时,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此前只朦胧可见的山谷彻彻底底展露在众人面前。 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一片祥和的小村庄,树木参天,高耸入云。 这地儿不大,而且四四方方都是悬崖峭壁,一眼望去,屋舍不过数十间,居然还有鸡鸭鱼池。 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宋弋清听着那些人讲述着遇见顼昶的经过。 那年长者有些忌惮冷脸无情的宋弋清:“约是五十年前,顼昶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当时身负重伤,我们见他与我们不同,思来想后,还是留他在这儿修养了,往后就一同生活在这儿。” 另有人附和:“他是个好人,不,好魔。” “嘶嘶嘶。” 顼昶三连抽气,他觉得给他包扎的女子过于粗鲁了,似乎是想勒死他,以报刚才的仇。 暗离跪在顼昶面前,不满的啧了一声:“别动。” 暗离随意的在顼昶颈处饶了几圈,随后又编了个蝴蝶结,满意之至。 顼昶汗颜,但见暗离笑得媚然,眉眼中像是漾出牡丹水仙,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瞬间,他察觉一股魔气入体,来自不远处另外一女子。 顼昶冷颜溢出惊骇之色,察觉那深深的伤口正渐渐愈合,还有股暖流侵入身躯。 又一个魔族?竟还是个修仙的魔族,这到底是魔族着了道,还是仙人出了轨? 顼昶看看宋弋清,再一眼暗离,最后还有那小妖怪。 一个魔道,一个人魔,还有一个人妖……,不对,半妖。 如今这世道,只不过才五十年,已经到了这般复杂的地步了吗? 暗离转头冲宋弋清佯装恼怒:“你干嘛?我好不容易给人包好了,你要这样下次早说。” 宋弋清浅笑吟吟,如冰雪复苏、春风入体,撇撇嘴示弱:“让你练练手也成。” 徐子澜不解,如今蛮荒早已是妖族的天下了,在这儿险恶之地,居然还有一方净土:“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年长者回想家中长辈说的往事:“约是三百多年前吧,具体多少年,也记不大清了,那时候这儿妖族肆意,朝廷也无法子,而后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领着我们迁居时不小心跌落至此,想着也算是死里逃生,就在这儿定居了。” 徐子澜见宋弋清明眸一闪:“那位道长是叫书末吗?” 戚明轩:“你怎么知道?” 长者:“你怎么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皆是惊奇。 宋弋清腰背抵在身后徐子澜的腿上,慵懒眺望不远处和谐静谧的村庄:“我师叔,也算是我师父,他是书析伝的师父。” 第114章 随夫叫的话,她确实该叫书末一声师父。 “我听书析伝提起过,他师父早年来确实来这一带除过妖。” 顼昶还未回神儿,如今又被宋弋清轻描淡写一句,震撼得舌乔不下。 “师叔?书析伝?” “你该不会是……”指着宋弋清,双眼眯得只剩细密的鸦羽了:“宋弋清吧?” “就是三百年前,你,你师父书浔,师兄书祈珒和书析伝,仅凭借四个人,搅得魔界天翻地覆的那个宋弋清?” 顼昶身为魔族,竟汹涌澎湃了起来:“你们还诛杀了魔种,封印了魔尊?” 宋弋清眼底刹那闪过微不可察的诡色,而后又恢复如常。 顼昶见人没否定,抬头望天,陷入了独自怀疑中。 难怪,能杀得他无还手之力的女道士,从古至今也没几个有名的。 应该的应该的,谁让温恪瑜后来都打不过她呢! 顼昶像一个魔君叛徒,笑得格外欢乐,指向徐子澜:“那你一定是书析伝!” 又指向戚明轩:“你是书祈珒!” 戚明轩皮笑肉不笑,一时不知顼昶那话算不算夸赞:“我谢谢你。” 顼昶当年并未与温恪瑜为伍,而是在蛮荒另一地自立为王,过得也算自在逍遥,并不像温恪瑜那样,偏要让魔族进入九州。 顼昶:“如今人族都已经杀到蛮荒来了吗?” 戚明轩挠了挠头,无语凝噎:“你觉得是否有一种可能,我们也是被妖族杀到这儿来的?” 顼昶脱口而出一句:“你们正道也太废了些!” 又觉得自己无礼了些:“能这样说吗?” -------------------- 马上又要上船了,然后就开虐(最后一点点温馨的小片段) 第64章 偷着乐吧 ========================= 柳青芜自泽屿与书祈珒一别,就来巍冥山了,这次倒不是来跟温恪瑜叙旧的,而是静候一人入笼,宋弋清。 魔教的人没追上宋弋清,柳青芜便觉得宋弋清会来此处,索性她就在这儿等着人自投罗网。 可她早早来了这儿,等了将近半月有余,也没见着宋弋清的身影,本就不是耐心的人,此前的激越也已告罄了。 “师父,巍冥山外仍旧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柳青芜:“……” 柳潇潇将身首埋低,在柳青芜瞧不见处,面容惴惴不安:“而且,周围魔灵和妖孽众多,已经有好几位师妹丧命于此了。” 柳青芜眼中的不耐与厌烦化作一股怨气,尽数发泄在了柳潇潇身上:“倘若找不到那人,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她说话尖锐恶毒,配上那张明显可见细纹的脸,和那像是淬了毒的黑瞳,着实令人心瘆胆颤。 柳潇潇深知柳青芜这话并非只是空口白话,柳青芜这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清楚,就是蛇蝎心肠,唯一一丝善念,就是面对长泽仙君时伪装出来的。 “是。”柳潇潇畏缩恐惧的退下。 宋弋清一日不到,柳青芜对她的怨恨就深一分,早年间积攒的恶性,在如今快要发泄之机,当真是一时片刻都按耐不住。 她定要将宋弋清挫骨扬灰,不,宋弋清死不了,那就要让她尝遍这世间所有折磨。 要说她俩真有什么过节,也挺复杂,撇开苗疆与道系,还有书祈珒和柳凄凄在里头。 柳凄凄是她的胞妹,当年她和柳凄凄都对书祈珒生了情愫,可书祈珒和柳凄凄两人是彼此爱慕。 碍于书祈珒那个老不死的师父从中作梗,致使有情人不能成眷侣。 柳凄凄死后,她便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书祈珒指定是她的了,没几年书浔那个老东西也死了,没曾想,书祈珒身边又多了一个宋弋清。 “宋弋清!” 她知道书祈珒对柳凄凄情根深种,书祈珒一直想得到书浔手中那写有复活之法禁术的秘籍,但书浔却在临死前传给了宋弋清,而不是从小跟随他长大的书祈珒。 书祈珒用禁术测出了能使用复活之术的圣体,就是那么巧,是宋弋清。 她不知书祈珒对宋弋清到底什么心思,以往相处总是一人活络,一人拒人千里,基本上都是宋弋清往书祈珒跟前儿硬凑的。 书祈珒为了柳凄凄,能对宋弋清毫不留情的对宋弋清痛下杀手,可在宋弋清死后,书祈珒殿中所有东西的装潢,竟全都是照宋弋清的喜好来的。 “好了,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也不知是否因今日顼昶提及了三百年前,戚明轩他们对她当年与书祈珒、书析伝之间的爱恨纠葛格外在意,拗着宋弋清说了好些当年的事儿,比如当年为何堕魔。 几人围坐在宽敞的草地里,仰望天际苍穹。 月色透过浓霭密林,只能说是凄惨,好在这处萤火虫很多,夜间也不至于黑灯瞎火。 暗离听得也算明晰了:“书祈珒想要借你的身体复活柳凄凄,为此引魔灵入你体内,想祛除你一身法力,但你时运不济,跟书析伝逃跑的时候碰上了温恪瑜,被他轻而易举呜呼,而后书析伝又使用禁术复活了你?” “是这么个意思吧?” 旧事又长又深沉,却被暗离三言两语理清楚了。 宋弋清情绪平缓淡然:“差不多。” 不过书析伝复活她一事儿也算另有隐情,她没说。 第115章 暗离听完唏嘘一声,怀里的阿九一直拱在她怀里,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怎的? 抬手搂了搂人,亲昵得真同血缘母子一般:“所以,书祈珒算是温恪瑜杀你的幕后黑手?你之所以入魔道,全都是拜书祈珒所赐?” 以宋弋清当时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碰上温恪瑜,人只需要稍稍出手,宋弋清便死无葬身之地。 戚明轩反身躺着,双手撑住下颌,兀自深思:“所以……,书析伝为复活你,竟然敢不顾魂飞魄散、永无轮回的后果。” “所以他真的没有轮回转世吗?” 宋弋清含怨且嗔了戚明轩一眼:“你以为只是说说?” 戚明轩憬然有悟,哀叹了一口气:“难怪你每年都会去巍冥山祭拜他。” “问时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暗离不屑拆台:“别拽情诗了,我的大情圣,你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情为何物呢。” 戚明轩只觉得暗离是他命定的克星,他本活得潇洒恣肆,偏偏碰上了暗离。 一言不合,两人又用眼神明里暗里的较量。 徐子澜听来便知书析伝对宋弋清情谊深厚,可宋弋清又何尝不是? 每每提及书析伝时,宋弋清总是如今这般面目含情,似乎在缱绻追忆他们之间的往事。 就连那日在船上,他问及谁是她夫君时,她在自己身下,也要补上书析伝的名字。 当真是情真意笃。 宋弋清盯着茫茫长夜,眼眸却含情脉脉:“并非只为我,还为天下苍生。” 书析伝的死,并非只为复活她,当真是应了叱月仙人的那一句大义。 徐子澜翻身,学着戚明轩的样子,近身将脸凑到宋弋清跟前儿,冷月洒在如今脸上,更显人清新脱俗。 “这与天下苍生有何干系?” 宋弋清似乎并不想多说,仍旧似有若无的笑着,忆及乐事时,明显笑得动人些。 徐子澜从肩头垂落的发丝,被这凉飕飕的山谷风一呼,丝丝缕缕与宋弋清的面颊擦过。 宋弋清阖上双眼,躺了一阵儿,感受着世间此刻的安宁,虽有幼童啼哭、鸡鸣犬吠、鱼池呱呱,但此处是世间少有,能让她静下来之地。 想独享,那便起身离去。 戚明轩望着人徐子澜,徐子澜望着宋弋清:“别瞧了,都快成望妻石了,人不就离开一会儿吗?你这眼珠子都恨不得长人脸上。” 这样的揶揄戏弄徐子澜也被戚明轩念叨得习以为常了,起先还会红着脸辩驳两句,如今听来只觉得深得他心。 “想不到宋弋清竟是为长泽仙君所害,听来还真是……难以置信啊。” 那个广为天下人称赞颂扬、以身救世的长泽仙君,居然对自己的同门师妹这般残忍。 戚明轩此刻对宋弋清的敬仰之情难以遏制:“当年若不是长泽仙君,宋弋清会成仙吧?还有书析伝,宋弋清不是说书析伝很厉害吗?” 往日同门三人,如今下场凄惨的还是这对痴男怨女。 戚明轩这会儿功夫又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双手后撑,仰天长叹:“属实是可惜呀!” “就算因放不下红尘不能成仙,两人成为道侣,指定也会谱写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哪儿还有现在你什么事儿?” 戚明轩愈说愈为那个叫书析伝的前辈嗟叹。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戚明轩说的这么个道理。 “当时妖兽恶斗之时,你们有看过宋弋清那几下吗?”戚明轩挥动了两下手,激燃起了情绪。 “宋弋清那一招一式都英姿飒爽,剑气直冲我命门,普天之下,我还从未见有人能舞刀弄剑能到她那般地步。而且她还一个人护了我们这么多人,带我们十个毫发无损的杀出重围。” “也不怪永宁王对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我年轻时要碰上个这样的,高低得把人放心里揣一千年。” 不对,他现在也年轻。 徐子澜遇上宋弋清,即便宋弋清非人,也是徐子澜赚大发了。 凑近人身旁,阴恻恻一句:“晚上睡被窝,你就偷着乐吧。” “我知道。” 宋弋清仙姿玉质,就算是将世间最好的男子,也正是书祈珒挑出来,也是不能相配的。 徐子澜深知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人生四大喜事堆起来,也抵不上当宋弋清的夫君。 徐子澜起身,发现轻尘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应是在宋弋清身边吧。 他离不开宋弋清,轻尘更是离不得。 只等人接连离开后,暗离恍然想起一事儿:“哎呀,忘记问宋弋清你的事儿了。” 阿九冲着暗离眨了眨眼,脸下肤嫩双目鼓鼓,瘦瘦小小的一个,跟捏得娃娃一样。 几撮碎发各处翘,小嘴也红润,蓝青色的眼眸呆呆的,惹人爱得紧。 戚明轩起了逗弄的心,用手勾了下阿九滑腻的脸嘟:“跟哥哥说说,几岁啦?” 阿九先是张了张嘴,随后才惹人心急的缓慢吐声儿:“九……九百。” 戚明轩脸色突变,手一下就收回了身后,起身离去。 原以为是个小哑巴,未曾想人只是不会人语。 长夜漫漫,宋弋清闲来无事,看着这无边无际,隐入月下的广袤深海,来了兴致,变出小舟。 与青阳国都那日的船自是不能比的。 刚如飘渺云雾上了船躺下,船上就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16章 宋弋清:“……” 想把徐子澜撵下去,不过人指定是不会走的。 小舟飘离村落,四面八方皆是深蓝透明的水域,万籁俱寂。 宋弋清躺在一头,徐子澜坐在另一头满目缠绵悱恻的注视着她。 清夜无尘,月银如丝,水波粼粼,长风呼啸时,携来清幽之气。 月下的女子如莹莹白玉,皎洁无暇的清美容颜永远那么令人挪不动眼,天上月,地上仙。 徐子澜朗润的声色打破了此刻这份不可多得的宁静:“这儿的月色同亓云山相比,哪一处更好看?” -------------------- 徐子澜:会云多云,有些大可不必云。 书析伝真是各项buff叠满的白月光,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他的白月光情节,就好爱他。 当然,徐子澜也是爱的,他后面也会很爱很爱宋弋清。 这章看后面改不改 第65章 如今有你 ========================= 若是问她这话,宋弋清几乎是一霎就给了回应:“自是亓云山。” 她不比多想,只有亓云山,能让她三百年还不能释怀。 她不禁追忆当初,那时的亓云山还不叫泽屿,也没如今这般门庭若市,那儿只是一座荒芜萧瑟的空山道观。 他们过得也算贫瘠潦倒,可亓云山的月色堪称一绝,许是位于高山云雾之上,浓霭袅袅,微风一作,更恍然身处仙境,颇有得道成仙的错觉。 她,书析伝,书祈珒,师父,总爱在夜里,去到房檐上赏月,若兴致上头,也会比试一番剑法。 她时不时跟书祈珒互掐两句,而师父和书析伝又总是偏心自己,现在想来,书祈珒对她应当是有恨的,只因她一来,就夺走了师父大半的偏爱。 听她提及亓云山的过往,徐子澜心绪烦杂,想着自己为何没早生三百年,那时的宋弋清,指定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宋弋清起身,留意着徐子澜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深知徐子澜口中所言,并非只代表亓云山和这儿,也暗指书析伝和他。 他总是在一次次的试探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明明之前还说零星一粟便得以心满意足,可人心又怎会那么轻而易举就甘愿满足。 可亓云山的人和景,当真是令人放不下。 “索性如今有你,也是极好。” 宋弋清当年虽肆意妄为,可也没同书析伝说过这种肉麻造作的情话,徐子澜算是头一个。 难为情,想一头栽进湖中沉溺淹死。 “只是往事所携情谊太深,要说放下也并非我真情实意。” 她也不愿意哄骗徐子澜,故人往事在她心中所占份量,着实不算轻。 当年之情,师徒、同门、爱慕,她那时是喜欢书祈珒的,而非书析伝。 当年的书祈珒,全天下的女子,但凡见过他之人,没有不心生倾慕的,那副容颜,那身姿态,妥妥高岭之花,不染凡尘,茕茕谪仙。 他越是冷傲不屑一顾,越是有女子前仆后继。 真别说,她当年入世不久,就为书祈珒那股子谁都瞧不上眼的劲儿着了道,这才应了书浔要收她为徒的请求。 如今想想,男色误人。 徐子澜此前还惆怅颓败的面容,现又跟枯叶逢春,有了勃然朝气。 徐子澜笑起来夯夯的,本圆溜神朗的瑞凤眼眼尾狭长,唇角也抿成一条紧闭的细线。 宋弋清一言一语就把他哄好了,他估摸着,要是宋弋清只对他报之淡笑,他也不会再置气。 “我真的……极好吗?” 从小到大,还未有人用极好来夸赞过他,而且还是他心悦之人,这于他而言,莫过于溢美。 少年既羞赧又望穿秋水,满心期盼的直勾勾望着宋弋清。 宋弋清被他盯得有些慌,脸颊发烫,绛红的朱唇抿了抿,眼中也湿漉潮色,面若桃花状,满头青丝在月下像是镀了一层银,更显清新脱俗。 她看清了徐子澜眼底的情绪,露骨中带着不怀好意,似乎有什么在他身体里蓄势待发。 舟尾的人跪坐起身,情.潮来势汹汹,猛地将宋弋清拉回了天灯节那日:“宋弋清。” 声色跟裹了一层塘泥,粘糊又炽情。 “你别……,你要干嘛!” 徐子澜进一步,宋弋清退两步,嗔声呵斥:“徐子澜!”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夜中白得恍眼:“你再上前一步,我跳下去。” 徐子澜如沉睡的雄狮饿狼,只等苏醒那刻,便稳准狠的钳住猎物的命脉。 而此时,徐子澜一手抓着宋弋清的泛凉的腕骨,将人往怀里一拽,自己则再旋压欺身上前。 四目相对,宋弋清才是那含羞带怯的人。 徐子澜这位比她小了三百岁的少年,俨然一副情场老手的放浪形骸之色,着急忙慌的就去扯她的衣裙外袍。 宋弋清也不推搡抵抗,只是侧过脸不同徐子澜视线交织,因为羞耻。 “别在这儿。”宋弋清当真是怕了徐子澜这按耐不住的行径了。 徐子澜双目暴涨欲红:“放心,不会有人的。” 四面八方全是一望无际的蓝黑海水,唯一需担心的,则是水里会钻出什么洪水猛兽。 宋弋清愤怨的推搡着徐子澜的肩头,但女子的力气同男子相比,自是如蜉蝣撼树,娇嫩嗔怪:“徐子澜,会掉水里的。” 第117章 徐子澜手脚那叫一个麻利,两三下就让宋弋清只剩下白底内衫了,喘息之间都带了急躁湿气。 而后,单手撑至宋弋清肩旁,另一只手把玩儿着宋弋清墨黑莹润的发丝。 徐子澜笑得狡黠诡谲,居高临下痴望着人,这一刻的他,身着黑衣,面目明暗交错,吊梢眼末梢上翘,眉尾一挑,魅惑到了极致。 他衣冠楚楚,宋弋清衣难蔽体。 “那就劳烦娘子,等下留点力气稳住小舟,我是不介意在水里的。” 宋弋清对徐子澜那话震撼连连。 娘子?留点力气?水里?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温热的薄唇贴至宋弋清那冰凉如水的软唇时,宋弋清还颤了一下,徐子澜立刻掐着人的下颌,恶狠狠掰过她别开的脸。 “为何要躲?” “当初在马车内,你可是说,喜欢我这般亲你的,还说多亲亲你就不疼了。” “如今不喜欢了吗?” 徐子澜的呼吸吐在宋弋清淡红的肌肤之上,眸光水润猩红:“宋弋清,你的喜欢来得好快,这是又走了吗?是我哪里惹你不满了吗?” 刻意压低放软的语气,徐子澜将他的姿态摆得极低。 “那可如何是好?我……” “现在也好喜欢你。” 倘若可以,宋弋清想把耳朵堵着,避免这些污言秽语入了她的耳,令她染上浊气。 赧颜汗下,无地自容欲堕海:“少废话,要弄就弄。” 细闻一声低笑,勾儿极了:“所以是你等不及了吗?” “好!” 徐子澜又是急性子又经不住宋弋清的激将法,唇齿相依,已经开始汲取宋弋清口中的清甜了。 她的薄唇很嫩,羞怯时千娇百媚,更是引得人心痒难耐。 游弋在宋弋清腰肢上的手也是急色,只因品尝过那滋味后,就再难做一位圣人了。 从喉口溢出的吟鸣过于情谊绵长了,勾得徐子澜更是理智尽失。 宋弋清紧闭双眼的琼玉雪白小脸可让徐子澜一览无余,藕节的纤臂攥上徐子澜的前襟。 湖面上萦绕着一股馥郁的兰花香,宋弋清清喉娇啭。 瘦弱枯槁的腕骨被钳制在宋弋清头顶,清癯修长的手指压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她头一次发现,徐子澜的手掌又烫又大,像是密网一样,将她笼罩在他的气息中。 徐子澜身上的香气很淡,大多是她裹挟到他身上了,在这冷飕飕的湖面上,被冷风一拂,带着丝丝清冽的薄凉。 滚烫的檀口贴在宋弋清嫩脸之上,她是死人魔体,身躯总是凉如并,被徐子澜一吻,烫得她一颤一颤的。 难怪她贪恋徐子澜,太炙人了。 宋弋清睁眼,满瞳氤氲潮气,逆着月光的男子额头溢出细汗,当然,她自己也是湿漉汗涔,浑身粘腻。 徐子澜的墨发垂落在她身上,擦过她的肌肤,令她泛起一阵轻痒,像是被瑟瑟凉意入体,激起浑身战栗。 他的唇色红如血,一眉一眼,都明暗交织,介于清秀与凛然之间的气势,倒是有了几分仙人之气。 宋弋清啜泣出声,腰肢袅娜似弱柳,终究只有一声:“徐子澜~” 徐子澜如今倒是胆大妄为,早一月前,他连目视宋弋清都要拿出莫大的胆量,如今这已经不算是以下犯上了,算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他都敢顶撞宋弋清了。 松开宋弋清一直反抗的细腕儿,抓过一旁自己的衣袂给人轻抹了一把泪,徐子澜狐疑诧异:“你为何每次都哭得这么厉害?宋弋清,你好厉害,好能哭,从头哭到尾。” 宋弋清:“……”她也不知徐子澜在怪声怪气什么。 受不住不行吗? 只是徐子澜一擦,眼滚滚泪珠又是夺眶而出,滑如两鬓的发缝中,湿润得白光乍显,他便爱抚下那数颗热咸的湿泪。 星光袅雾在她眼里,水乡的江南梅雨季或许也同宋弋清如今这般。 宋弋清的双手勾上徐子澜的后颈,她浑身无力虚软,十指插入徐子澜的发丛,揪的那几丝力气同徐子澜报复给她的,微乎其微,反倒是苦了她自己。 宋弋清咬着唇,醉颜微酡,腮晕潮红,翕张唇齿,又让徐子澜逮住了可乘之机。 月下影缠.绵.悱.恻,两瓣舌尖共处一室,旖旎浓情。 宋弋清想躲,徐子澜在她耳边咬了一句低沉的恶语:“宋弋清,先诱人泥足深陷的人没资格反抗。” “是你先要来招惹我的,我拒绝过了,但你还要,所以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了。” “所以,就算我想怎么对你,你也得给我受着。” -------------------- 就是简单的啵啵,求求了,阿巴阿巴 第66章 照你喜好 ========================= 一声惊叫,宋弋清被徐子澜抱坐起身,两人齐眉而视,但宋弋清几乎只能看清一个朦胧虚影。 宋弋清原先眉目清冽如冰雪,此刻稠艳似俗画,但她不俗,是自己引她落俗的。 温香软玉在怀,徐子澜抓过宋弋清的双手压在自己胸膛口,随后,又压着宋弋清吻了上去,汲取着她的呼吸。 他如今确实是精壮了些,之前瘦弱不堪,现如今再不缺男子气概,眼神也由软弱变得愈发明锐。 宋弋清腰背凹陷,双手抓着徐子澜的衣襟摇摇欲坠,啼哭不止,泪水涟涟如断了线的珍珠。 第118章 呼出的热气濡湿了赤红的唇珠,红如血滴,清眸也水光颤颤。 最终还是跌在了徐子澜怀中,双手穿过徐子澜的臂窝,整张脸埋入那坚实的胸膛中,细弱的腰肢也被徐子澜箍紧,逃脱无能。 湖面的波澜漾处一朵朵水花,久久不能平静。 …… 宋弋清被徐子澜抱在怀里,双目失神虚妄,任由徐子澜帮她捋发抚汗。 “受累了。” 事后给她装贤者正人君子,也不知是谁之前说让她再怎样也受着的。 徐子澜搂着人的腰身,感受着宋弋清羸弱的身姿抵在他身上,满脸餍足恣态。 两人依偎在一起,俨然是浓情蜜意的眷侣。 宋弋清耳畔的鬓发被热汗濡湿,原先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作一团,可见此前才遭受了什么。 宋弋清颓然倦怠的吐着薄气,徐子澜倒是不知收敛,拨弄玩她的发丝,带着薄茧的手指又开始撮揉她的耳垂。 “等去了巍冥山,祭奠过书析伝后,我们就随戚明轩去上岐吗?” 宋弋清本不想吱声的,嗓子不舒服,缺水,干涩得很,但她对徐子澜可谓是纵容,他要什么她就会许。 “嗯,去祭拜书析伝后,再同戚沢一道儿去上岐,我们就回凌霜谷。” “凌霜谷?” 宋弋清下颌放置在徐子澜颈侧,发觉人耳根深红,起了坏心,说话都冲着他的耳廓:“对,凌霜谷,一个小山谷。你,我,戚沢,还有轻尘。” “暗离要是想跟我们一起去的话,也带上她。” 她望着辽阔的海天相接处,不禁遐想:“你若是想在上岐久居,我们也可照戚明轩说的那样,挑一处僻静的宅院,你若是想游览九州,四海为家,也是可以的。” 徐子澜之前就听宋弋清说过,她居无定所,想来那处凌霜谷于她而言也不能称之为家,她唯一的家,或许在九天之上,在万里苍穹,在亓云山。 有家不能回,而她又渴望有一处庇身之所。 徐子澜也心疼她,她这三百年,同轻尘还有戚沢,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也不再戏弄人了,反倒是给宋弋清揉了揉酸痛的细腰,虔诚万分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切照你的喜好!” “我一直跟着你就是。” 宋弋清眼中有些许茫然哀伤:“徐子澜,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和戚沢,都是魔族,同我们在一起,你的道,便是与天下为敌的魔道,受千人唾骂,遭万人厌嫌。” 徐子澜笑得慵懒:“宋弋清,你为何总是要替别人考虑那么多?” “你是正道,那我就除魔卫道,你要是邪,我便随你一条路走到黑,我只跟你走。” 宋弋清曾说,她的道在她脚下,那他的道,就是随宋弋清走。 “但我赌你不会。” 杀琊说过,以宋弋清的实力,她可搅得三界不得安宁,甚至是成为三界之主。 可三百年过去了,是谁守了九州和蛮荒,自不是那九五至尊从不入世的长泽仙君。 若宋弋清真为恶,那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凄苦伤痛。 “宋弋清,有一点……” 徐子澜不适的瑟缩了下颈子,整个人肤色红如胭脂,耳根绯红:“你别总在我耳边哈气,痒得很。” 宋弋清抱着徐子澜的身子不松手,徐子澜自然也不会推开人,只能无能的躲一下耸肩缩头缩脑,窝囊极了。 徐子澜单手扶着宋弋清的腰,怕她身娇体软摔了,腾出的那只手就捂住满是潮热气的耳朵:“宋弋清~” 他方才对自己的时候,可没这么软弱。 “手拿开!”冷血到不近人情的口气,有了几分指令的上位者倨傲气势,徐子澜不敢不从,一张脸臊红得透彻,就连眼角都水润,热.欲滚滚。 捉弄了人的宋弋清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倒是颇有恃宠而骄的娇纵,肆无忌惮的冲着徐子澜的脖颈和耳廓吐气。 薄唇擦过徐子澜滚烫的耳根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这次索性不躲了,反倒是掐上了宋弋清的腰侧的肋骨。 眸光一暗,□□热焚:“宋弋清,你可知什么叫咎由自取吗?” 宋弋清牛头时,恰好又与徐子澜的肌肤触碰,懵懂无知:“哈?” …… 宋弋清:“……” 她现在知道了! 两人并肩仰在小舟上,十指紧扣,宋弋清双眼肿胀,妃颊潋滟,气若游丝的堪堪睁着眼睫。 困倦得很。 一只黑蝶倏然凭空而现,而此前还一蹶不振的宋弋清蓦地被惊扰,抬手探出手指,徐子澜也立刻将人搀扶起身。 带着莹莹亮色的黑蝶停驻在宋弋清清癯纤长的食指处,蝴蝶缓缓煽动着翅膀,四周一片静谧。 “这是什么?” 他上次也见过,就是对宋弋清无礼的那晚,他撞见过一模一样的蝴蝶,还有一只白的。 宋弋清并未即刻回话,而是盯着黑蝶,眉目紧锁,愁容不展,像是被什么绊住了。 须臾片刻之后,宋弋清手指又猝然生出另外一只白色的蝴蝶,向着一处飞去。 “传声蝶,我和戚沢之间,靠它交流。” 徐子澜觉得他又要开始当醋精了。 “柳青芜没回蛮荒,整个苗疆也人去楼空,戚沢说蛮荒快要守不住了。” 徐子澜从之前的颓败中抽身,语重心沉:“苗疆一走,那大量妖魔岂不是要入九州?” 第119章 这些年苗疆在青阳西部扎根,势力横贯蛮荒和九州,也不太敢进犯青阳,以至于苗疆至青阳的守卫大多松懈。 苗疆一走,青阳就是为九州打开了一个缺口,妖魔必将大举进犯。 宋弋清思绪整个人急杵捣心,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又变幻出另外一只白色的雨蝶,通体泛着萤火细碎的光痕。 俩蝶就好似比翼鸟一样,一黑一白,消失于天地之间。 “得即刻传消息去青阳,此前那群妖魔还忌惮苗疆,苗疆一走,势必大肆入侵,以戚沢一人之力也守不了多时。” “我们也得快些去巍冥山,然后再去找戚沢,等着青阳援兵到来。” 徐子澜颔首轻笑,眉宇稠情:“好。” “你和戚沢……” 宋弋清心不在焉,今夜并没想跟徐子澜再说往事的想法:“他?” “我同他之间有些复杂,他是我摒弃正道、背叛师门,也要在一起的人。” 轻尘站在岸口负剑而立,等待许久,也不知如今是几时,只知宋弋清和徐子澜已去许久。 遥想不久以后,他,宋弋清,戚沢,还有徐子澜,能一起回凌霜谷,竟泄出一抹淡笑。 他其实没那么贪心,只要她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就不求其他,即便她身边也旁人,他也只是稍稍介意,但能接受。 戚沢,好久没见到他了,或许,这趟之后,他们就能去过他们心中那自在随性的日子。 暗离觉得这小孩黏糊糊的,谁家小孩大晚上不睡觉,追着她满村跑。 “阿……离……姐姐。” 戚明轩学着阿九磕磕巴巴的语调儿说话:“阿离姐姐~” 阿九不会说话,‘暗’字总是只能发出‘阿’。 暗离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玩世不恭的戚明轩:“闭嘴!” 垂头看着揪住她衣袂的阿九,阿九手小小的,眼珠子倒是大,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仰头看她时都快要仰摔在地上了。 无奈但并无一丝烦躁,抱起人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你都九百岁了,可别叫我姐姐了。” 折寿得很。 戚明轩摊开双手:“行了,我来抱吧!” 阿九搂紧暗离的脖子,死死不放手,说不出话就甩头,在暗离脖子上蹭了又蹭。 戚明轩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爽朗,要真是给六七岁的幼童也就算了,偏偏是九百岁的老妖怪。 别有深意一句:“得,还是只贪图美色的小妖怪。” 阿九气呼呼的盯着戚明轩,跟奶团子一样:“阿离……妹妹。” 暗离:“……” 戚明轩:“……” 两人夜里无眠,带着阿九穿梭在村落中,在这儿能让人静心,即使是一直咋咋呼呼的戚明轩,也有了想在这儿常住的心。 不仅如此,他每每看向暗离时,总会心烦意乱。 那张脸妩媚含情,眼角翘起的浓密鸦羽宛若狐仙勾人,白皙的脖颈也是很好看。 他之前总对暗离身上那股魔族自带的淡淡腥气不适,总是会刻意不与她太过亲密,如今倒是…… 近一步,再近一步…… 暗离顿步闭眼后,忍无可忍的愠怒:“戚明轩,你有毛病吗?这么大条路挤来挤去,你一个人走行吗?” 戚明轩觉得自己最近行径怪怪的,脑袋总是会不自觉往暗离那边凑。 当下又弹了回去,别扭的挠了挠脖子。 还未等他说话,面前的顼昶就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暗离,聊聊?” -------------------- 第67章 妇唱夫随 ========================= 戚明轩也不知顼昶跟暗离有什么可聊的?总觉得人不安好心。 上前对上顼昶,佯装豪横:“聊什么?” 顼昶忽视他,目光落在了戚明轩身后的暗离,态度冷傲疏离:“没说你。” 戚明轩就觉得这人别有所图:“我是他们的……大哥,事无巨细都是我做主的,你跟他们聊没用。” 瞥了眼丢人现眼的戚明轩,暗离的嫌弃溢于言表:“行了,把孩子看好。” 戚明轩接过暗离扔过来的孩子,沉甸甸的,小妖怪还挺有重量。 山林之间,一片静谧,斑驳的月影还不如萤火虫的光泽明亮,可透过密林,影影绰绰,又有种别样的意境在里面。 “说吧,什么事儿?” 顼昶又偷瞄了一眼暗离,人没看他,目光所及,是不远处抱着孩子的戚明轩,唇边还浮着似有若无的淡笑,微敛的眼角似乎在嫌弃。 暗离确实在关注戚明轩,戚明轩那动作笨拙得要死,双手环抱在阿九腰上,都要给人勒岔气了,阿九苦不堪言,脸都憋得通红。 笨手笨脚的,滑稽又心酸。 顼昶:“跟他们在一起,你好像很自在,你要一直跟着他们吗?” 暗离被问得呆顿一滞,转身询问,面色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问问。” 顼昶那气定神闲的劲儿,真跟闲聊随口一说:“若你不想一直同他们在一块儿,又或者是日后没地方可去,可以呆在这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暗离深思。 对哟,宋弋清要跟徐子澜过悠闲自在的日子,自己也要整天粘在他们身后吗?会不会太碍眼了? 可要是离了宋弋清他们,再回到以前自己孤身的那段日子,又觉得空虚寂寞。 第120章 再有就是跟戚明轩一起,不不不,这条路行不通。 顼昶见人陷入思忖,又问了一句:“还有那个半妖,你准备如何安置,一路带着他,还是放他去九州和蛮荒?” “……” “等他真身化形后,你觉得人、妖两族能容得下他吗?” 普天之下,只有这儿能容得下。 这里的人心思纯良,并无种族歧视和隔阂,她今日还看那些人逗哄阿九,一直教他说话,教他‘暗离姐姐’,还给了他好多果子,一直新奇的摸阿九头上的角。 回到九州又或者是蛮荒,很难再有一处能有这儿清净自在了。 顼昶不否认,他有私心,他想要暗离留在这儿,他不舍离去,又想有人陪伴,就惦记上了暗离。 算是惦记吧,当时那惊鸿一瞥,女子妖冶的容颜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沉寂了多年如深潭的心也乱了。 暗离垂眸怅然若失,踌躇得吞吐不清:“我……” 顼昶见人犹豫的望向一处:“是舍不得他们吗?” 戚明轩久等不来人,也不知两人要说什么话,说这么大半天?明明认识还不到一日。 而且夜里凉风肆意,冷飕飕的,戚明轩又抱紧了些怀里的人,跟只有小孩心性的阿九怼气:“以后不许叫她妹妹。” 妹妹二字总有调戏的意思在里头,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阿九幽怨的望着他,可怜楚楚。 戚明轩:“也不许叫姐姐。” 片刻之后,暗离一人回了,面色不虞颓靡。 戚明轩瞧着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阿九也是立刻朝暗离摊开手。 戚明轩吐槽了一句:“小白眼狼。” 耐不住话匣子:“他跟你说什么?” 暗离也没想隐瞒:“没什么,就是让我留在这儿。” 戚明轩惊讶得猝然抓紧暗离的手肘:“留在这儿?” “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他该不会把你看上了吧?” “你不会还答应了吧?” 戚明轩心急如焚,音调拔高,见暗离摇了摇头,这才如释重负。 “还没答应。”飘然如云絮。 “还没答应?”戚明轩神色一凝,眉宇紧蹙,攥着暗离的手也稍稍用力。 “还没答应的意思是你想答应?” 暗离也不知戚明轩的气愤和急躁从何而来:“你这么紧张干嘛?这好像与你关系不大吧?” 此话一处,戚明轩也知自己莫名急了,而且很急。 确实与他无关,但他就是气得难以遏制,睚眦着暗离身后远去的顼昶。 “哦。”说话不显,内心却暴跳如雷。 宋弋清本在外累得浑身乏力,还是徐子澜背她回来的,本想回房后倒头就睡,却在半道儿被戚明轩拦了去路。 戚明轩一直扯着她,义愤填膺的指责状告暗离道:“她怎么能留在这儿呢?” 宋弋清泰然平静:“她怎么不能留在这儿?” “那个顼昶对她别有所图!”戚明轩的手都没放下过,舞来舞去,可见这事儿有多激动。 偏偏宋弋清和徐子澜云淡风轻:“这不正好?” “顼昶若真喜欢她,她留在这儿有何不可,还能一同照料阿九。” 宋弋清困得双目睁睁合合数次,说话也轻声疲惫,饮了口热茶解解乏。 身旁的戚明轩都要气得都想把桌子掀了,语重心长的劝告:“可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得一起走。” 宋弋清完全不买账:“没这个道理。” 戚明轩:“……” 道理讲不通,就开始耍混,逮着宋弋清不放,跟个还未长大的稚童心性儿一样:“我不管,你得去劝她跟我们一起走,她不能留在这儿,这是对我们的背叛!” 宋弋清不吱声,恹恹的,戚明轩又开始闹腾了:“宋弋清,姐姐,前辈,师父,你得去劝她啊啊啊,她就只听你的,你去劝劝她嘛,她指定跟我们走……” 宋弋清被戚明轩摇得左右颠倒,也真体会了一把当年她这样对她师父的感觉。 真的是闹腾,消受不起,原来当年自己真这么混,如今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宁拆十座庙。” 后一句宋弋清没说出来,戚明轩就迫不及待了:“他俩有什么婚?脑子发昏吗?他俩瞧着都不相配。” “而且那个顼昶,今早不想着要杀了暗离吗?他日后指定不会对暗离好的,这就是一个火坑,踏不得的。” 戚明轩谆谆告诫那劲儿,还真有媒婆的口才。 宋弋清至始至终都安定如常:“当日在郓城,你不也要杀了她吗?” 戚明轩顿了片刻,也是无语:“……那个……是不一样的。” 本气宇不凡的俏脸儿紧皱着,俊目焦灼:“求求你啦,你去吧,我给你钱。” 宋弋清:“多少?” 戚明轩见有戏,即刻回应:“有多少给多少,不够再找我爹要。” 宋弋清端坐沉稳:“不缺银子。” 戚明轩:“……”不缺银子还问,是不是有病? 徐子澜坐在一旁也不好多说什么,暗离要留还是走,他都可以,并不像戚明轩反应这么大。 他也有不舍,但一想到暗离能在这安居乐业,还有眷侣相伴,也是不错的,确实他和宋弋清也想过,和轻尘他们在这儿定居。 徐子澜轻声:“在这儿也挺好,日后我们也可能要回这儿。” 第121章 戚明轩就是不同意,抓着宋弋清不撒手,气得直哼哼,全然不顾及宋弋清摧残损伤的腰身。 宋弋清:“在这儿顼昶能照顾他。” 也不知这是今晚戚明轩第几次拍桌子,那小桌摇摇欲坠,都快被内里震得四分五裂了。 反骨上头:“我们不可以照顾她吗?” 徐子澜与宋弋清打着配合,真像是夫妻两人在规劝混不吝儿子那样:“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宋弋清直言戳心:“他能给暗离承诺。” 戚明轩被噎住了,清澈的怒气在两人脸上流转,来了一句:“我保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这不也是吗?” “而且在这小地方待着有什么意思?无趣死了。” 宋弋清双瞳剪水,眼尾还有一抹糜红,润唇浮肿,直勾勾的望着戚明轩:“可她万一她就是喜欢这种平淡无趣的日子呢?” 闻言,戚明轩屡次张口,翕合又咬唇,硬是说不出一句话,狠狠的别开脸揣手置气。 眼见说不过宋弋清,便开始埋怨人:“你俩到底哪边的?妇唱夫随是吧?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哼!” “顼昶想让她留下,她有身份,你又凭什么要求她和你走?你能许诺她什么身份?” 不等戚明轩说话,宋弋清率先又是一句:“朋友吗?她也不缺你这个朋友。” “人留在这儿相夫教子也挺好的。” “戚明轩,你不理解女人。” “……” 戚明轩心里堵得慌,宋弋清净说些他不爱听的。 今夜注定无眠。 戚明轩在外面坐着,先是想着怎样才能让暗离跟他们一起走。 再就是,他觉得宋弋清说得对,他凭什么驱使暗离,人真要随他走了,只是一个朋友吗?还是过命的朋友? 这不还是朋友吗? 可一想到暗离要在这儿跟顼昶相夫教子,他这心里怎么都觉得沉闷难忍,跟塞了水棉花一样。 宋弋清还说他不懂女人…… 暗离才把阿九哄睡了,一出房门就碰见了宋弋清。 她一看宋弋清那脸色,还有颈侧的红痕,就知道又是跟徐子澜厮混回来的,而且宋弋清懒洋洋的靠在木桩上的,指定是腿打颤站不稳。 “决定了?留在这儿?” 暗离拧着眉笑:“决定了。” -------------------- 第68章 珠玉在前 ========================= 宋弋清淡然颔首,似乎对暗离口中的答复早有决断。 喜爱一人藏不住,只有戚明轩那傻头傻脑的人才看不出来。 暗离见宋弋清愁容难消,故作轻松逗趣人:“干嘛这副表情?你和徐子澜珠玉在前,难不成你还担心我?” 宋弋清自是担心的,她与徐子澜两情相悦摆在明面儿上,但戚明轩心中所想,却是朦胧如雾霭,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 “戚明轩与徐子澜不同,徐子澜孤家寡人一个,戚明轩可是皇亲国戚,背后是上岐皇族,他还是镇北候嫡子。” “倘若传出镇北候嫡子与魔族有染,上岐指定是颜面尽失的,轻则戚明轩被剥去侯爵、逐出家门,重则镇北候一脉从皇室宗族中除名。” 暗离释然嗤笑:“可要为了他留在这儿,我自己又觉得不痛快。” 苦涩自嘲:“你说的这些情况还未可知呢,那得是我跟他在一起之后,如今远不到那一步。” 她跟戚明轩,指定是没可能的,又何必担忧往后倒那么多事儿。 戚明轩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连连叹气。 起先是想,顼昶让暗离留在这儿可以照顾她,自己难道不行吗? 随即又陷入自我怀疑中。 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想要照顾暗离的想法,难不成自己…… 嚯,不会吧? 他想要和暗离在一起?不想让顼昶照顾她,想要自己照顾,那这不就代表,自己对暗离…… 哇—— 他家里人要知道他爱慕一个魔族,指定戚家列祖列宗的排位都得抖一抖,他爹还得用鞭子抽死他。 要是暗离答应跟他走,王府是回去不去了,那能去哪儿? 要不就跟着宋弋清他们一道儿吧? 可他又是嫡子,他哥要是稍有不慎战死沙场了,那戚家不得绝后? 还是得给他爹去封信,让他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再添几个大胖小子,壮大侯门。 最后,又坐在草地里,看着漫天繁星,感慨自己为儿不孝。 欸,想他当初离开侯府,出上岐,也只是因为在侯府待着无趣,想去泽屿凑凑热闹而已,谁又能料到如今发生的这些事儿。 “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耳熟的声色令戚明轩顿时惊慌,迎面而来的黑衣女子隐匿在暗夜中,却依稀可见那娇艳的美貌,连带着那袭来的胭脂浓香。 暗离坐在了戚明轩身旁,并未与傻傻望着她的戚明轩对视,而是昂首嫣然一笑。 戚明轩刚才的预想,得有一个前提,暗离得同意跟他走。 一向无知无畏的戚小侯爷,竟彷徨不安起来。 要是暗离就喜欢在这儿呢? “你……” 犹犹豫豫的,属实不是个男人,戚明轩心一沉,决定一鼓作气,坦言出击:“你考虑好了吗?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暗离脸上并未有多余的紧张纠结,可一对上戚明轩那双漆黑如墨的澄净明眸,心中咯噔乱跳,整个人都开始乱了阵脚,眼神飘忽,呼吸急促,手脚都不知何处。 第122章 强压着慌张,镇静道:“考虑好了。” 戚明轩眼眸灼灼如火:“那你是要留在这儿吗?” 暗离的眸子比戚明轩暗一些,许是魔族之人皆如此,宋弋清眼珠也是又黑又亮的。 “不是,我跟你走。” 浑圆的瞳孔并无邪性,有的只有润色诚心,菲薄的嘴唇唇色如樱,鼻尖小巧,眨眼之时,就像是身旁的萤火虫一样,闪着碎光。 为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慌,戚明轩即刻蹦了起来:“好好好……”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胡乱揉了一通:“跟着我,指定是亏不了你的,还有宋弋清,还有徐子澜和轻尘,我还是能养得起你们的。” 干笑的两声听来当真是尴尬,偷瞄一眼暗离,发现人面色僵硬,可仍旧笑着。 暗离终究还是没留下,她说自己不是闲得住的人,拒绝了顼昶,顺带让村里的人照看阿九。 也是,就她那张牙舞爪的个性,真要在这儿没宋弋清他们的约束,指定三天就能把这儿的瓦房都给掀了。 临走前,阿九还扯着暗离的衣袍不松手,嘴里一直嘟囔着:“阿离妹妹……” 暗离是真没法,她舍不掉宋弋清他们,只能舍掉这个只有几日情的半妖了,不过她也承诺:“在这儿乖乖的,等我来接你去我家。” 小妖怪哭得歇斯底里,衣裙都给暗离哭湿了,满脸泪痕的大张着嘴,嗓子都哭哑了,就是不放手:“不要,要一起……” 暗离无法,让她带着个妖怪,不是不能带,而是容易出事儿,这小妖怪跑又跑不快,走起路来笨重得很。 戚明轩只是瞧着五大三粗的,也被阿九哭得心软:“要不带走吧,就当是我跟你俩一起养的。” 最终还是宋弋清心软了:“行了,带着一起吧,你死他前头就行了。” 暗离:“……” 宋弋清能同意带着一起,想来也是答应了会护着。 从山谷出来,沿着水流往西,水质逐渐混浊,直至魔气犹如雾障,萦绕在海水与天相接的半空中,宋弋清也驻足顿步。 一行人望着深不见底的长海,浓黑得发腥,只觉得有什么脏东西在里头暗流涌动。 戚明轩刚蹲下准备用剑尾去搅一搅,宋弋清就急声呵斥道:“别碰。” “这是幽冥海。” 戚明轩立刻收回自己的剑,连连后退几步。 “幽冥海?就是隔绝人间与魔界的幽冥海吗?” 再一望对面,手指着无边无际之处:“那对面不就是魔界?” “这才出龙潭,不会又入虎穴吧?” 暗离牵着阿九,感受着身体异常,难怪越走越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滚烫,原是走到魔界老巢来了,好想趁机吸两口魔气。 漂浮在幽冥海上空的魔气浓郁得令人呕吐,但也没蛮荒兽族那么恶臭,毕竟这里的基本都是些死物。 徐子澜回望这一路,唏嘘不已:“想不到幽冥海的一端连着魔界,另一边却通往人间桃花源。” 宋弋清看着不远处的巍冥山,叮嘱了一句:“小心些,别掉下去。” 戚明轩好奇:“掉下去了会怎么样?” 宋弋清笑着恐吓人:“会被里头的几十万魔灵一口一口啃噬掉经脉骨血,浑身沾满无尽魔气,堕入深渊魔道,再难转生成人,而已。” 平淡如常的话听得戚明轩浑身战栗瑟缩:“而已?那不就是生不如死吗?” “我问一句,我就是单纯的问一下,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戚明轩怂怂的指着幽冥海,凑到宋弋清身旁:“掉这幽冥海里,和被魔灵噬身,哪个疼一些?” 宋弋清忖思,走出老远,才骤然启唇:“也差不多。” “到了,巍冥山。” 巍冥山确实如其名,巍峨,晦冥,一片死寂,枯山一座,顶峰高耸入云,不过不是青云,而是黑云,浓云密布,日月的星辉完全照不到此处。 可在山巅之处,明显有两道明光,一白一青,自上而下,穿透层层云雾,引入水漫金山式的鎏光。 像是天宫开了一道门,无数的碎光透过浮云洒落人间,每一处间隙都像是人间窥探仙界的觊觎。 眼前的山早已经是银装素裹了,天空还飘着一瓣一瓣的雪花,一碰到人的肌肤,便立刻消融成水滴。 盘踞在巍冥山的魔气同幽冥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戚明轩觉得周遭寒凉刺骨,也不知是因为这慎人的魔灵过多,还是冰雪使然。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儿,稍有不慎,魔界大军就会横渡幽冥海而来。 “这温恪瑜不会出来吧?” 宋弋清:“不会。” 望了眼在一旁呆愣的徐子澜,淡薄言语:“磕一个。” 徐子澜诧然,戚明轩也是同样的表情:“我们不进去吗?” 宋弋清细长的黛色眉目微皱:“你确定你要进去?” 戚明轩这才回想过来,巍冥山里,除了温恪瑜,还有当年追随他的数万魔军,进去不仅是找死,而且这还有归尘和轻羽的封印,怎么可能进去。 这会儿功夫,徐子澜已经立身跪地,姿态恭谦的开始磕头了,还一连磕了三个。 宋弋清:“你也磕一个。” 戚明轩扭着头左看右看,以为叫的是轻尘,哪知轻尘在是宋弋清另一旁,而暗离又离他远得跟隔了三四个人一样。 瞳孔骤缩:“我?我磕?” 第123章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他拜书析伝? 不过看宋弋清那并非是玩笑的语气,戚明轩也老实跪下了,双手合十,脑袋下磕,嘴里还一直叨叨个没完。 “前辈勿念,宋弋清就托付给我吧,你泉下有知,保佑我顺风顺水,保佑家父家母长命百岁,保佑上岐国泰民安,晚辈戚明轩叩谢。” 宋弋清:“……” 对于宋弋清要让戚明轩磕头的行为,徐子澜也甚是不解,自己倒是情有可原,戚明轩没名没分,为什么也要祭拜书析伝? 不远处传来异动。 柳潇潇她们在这儿待了数日,师门一众姐妹折了不少,终于等到了人来。 有两人还挺面熟,泽屿的时候见过,或许这就是师父要等的人。 “快去禀告师父。” 徐子澜他们也注意到了不远处几位身着异装的紫衣女子:“苗疆的人。” 戚明轩:“早听说苗疆的这群妖女在蛮荒作恶,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宋弋清看见那几位苗疆女子,就心神不定。 柳青芜弃了这么多年占据的老巢来了巍冥山,这其中指定有什么算计,难不成柳青芜也与魔教达成了共识?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叫她快快离去,可她不除了柳青芜,又心中难安。 索性一了百了:“杀了她们!” 暗离松开阿九的手,嘱咐了一句:“躲在你弋清妹妹身后。” 一个瞬形现身在柳潇潇面前,顷刻间,便是一触即发的恶战,轻尘和戚明轩也相继上前。 苗疆这些年作恶多端,凡是被柳青芜侵占腹地的小国,基本都是民不聊生,成为苗疆炼化毒物和修炼魔术的牺牲品。 宋弋清早年不杀苗疆的人,是因为苗疆那位置至关重要,柳青芜一死,上岐和青阳又会因为城池兵戎相见,到时候魔族的人在渔翁得利,指定得出大事儿。 只是现如今,也没再留着柳青芜的必要了。 “宋弋清,别来无恙,真是让我好等。” -------------------- 要开启正剧情了。 打个广告《七月流光》 度假酒店老板(漫画家)x待业果园主(规划师) 恋爱脑糙汉x臭拽脸甜妹 1.我们在七月离别,也会在七月重逢,你与我,共赴一整个七月。七月的流光 ,是你,莳梨人间惊鸿,是蝉鸣不止的树梢,是炊烟袅袅的瓦房,是青葱绿油的稻田,是星星点点的夜空,是肆野恣意的夏日。是在你身边,傅星野2.回老家的第一天,莳梨在小卖部门口碰到了傅星野。彼时的傅星野,穿着黑色的无袖t桖,热汗流淌,性张力十足,小麦色的肌肤满是荷尔蒙的气息,野性强悍的体格令她窒息。“莳梨,好久不见。”七年。“莳梨,做你的男朋友,需要什么条件?”你看我有机会吗?“对了,你对彩礼有怎么要求吗?婚礼呢?”在再次与莳梨重逢的那一天,傅星野已经将他们婚礼场景都过了一遍了。莳梨知道傅星野心思不纯,所以对他避之不及她还挺怕傅星野的,高、壮、年轻、拳头大,跟个小混混一样后来她发现,是她偏见了,人明明很有安全感傅星野在一个七月,送走了他的白玫瑰,却在另一个七月,那株矜持的玫瑰在他荒芜贫瘠的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莳梨,是他仲夏夜的旖旎绮梦 第69章 魔尊出世 ========================= 当真是别来无恙,三百年。 从泽屿到巍冥山的这一路,碰见的熟人不少。 宋弋清眼前不仅仅只有柳青芜一人,还有另外两人。 一把玉面扇掩面轻笑的姒樱,真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若隐若现的那双夺魂眼,媚态深入骨髓,一席黑衣又裸肩又露腿,身姿也是时常摇曳,就跟柔若无骨一样,丰韵聘婷。 另外一女子则是白衣冷面,长得也是芙蓉出水,一身霜寒之气,腰间别了一把黑玉骨箫。 可以说,在三人中,柳青芜最老最面目难看,站在姒樱和妶月中间,对比之下,尤为惨烈。 戚明轩指着面前的人,惊心悼胆:“这二人是魔族?” 他也不在意那女子有多美颜、那腿有多白净了,为今之时,小命最重要。 柳青芜勾结魔族,而这儿又是魔族腹地,还真是才出龙潭,又得在这虎穴里淌一遭。 姒樱扭着腰上前两步:“这些年我们也是挺想念你的,也没说来见见我们,还得我们姐妹二人来找你。” 不同于其他所见凶神恶鬼般的魔族,姒樱说话娇声细气的,倒像是真在同宋弋清叙旧一样。 “弋清妹妹长得还跟当年一样漂亮~” 姒樱用墨扇捂嘴笑时,露出在外的双眼毫无邪性,反倒是颇为赏识和眷顾。 一旁的柳青芜和妶月,一人面色不耐,另一人则是冷煞倨凌。 柳青芜最不喜的就是有人夸赞另一人样貌昳丽,这些年里,但凡遇上个长得稍微精致些的女人,她定会叫那人痛不欲生,极尽折磨而死。 只因她这些年容颜老去甚快,更何况此刻姒樱夸赞的还是宋弋清,她的死敌。 妶月也不同姒樱那般耐心,柳叶眉一蹙,目色寡淡阴郁:“杀琊是你杀的?” 宋弋清站在三人面前,无形之气丝毫不弱于对面三个离奇古怪的女人,眉头一挑,娴静舒朗道:“我杀的。” 戚明轩三人也站回了宋弋清身旁,虽不及柳青芜那方人多,但头颅仰得老高,佯装出桀骜之势。 第124章 可要说他不忧心忡忡,也是不可能的:“那一黑一白,不会就是魔教的黑白无常、姒妶两位阴阳人吧?” 正道之人一直称呼姒樱和妶月是无常,又或者是阴阳人,只因一黑一白,法器也是相对应的白黑,真如道门阴阳阵法一样,可两位却是切切实实的魔族。 “绝往生路的姒樱和妶月。” 往生路,顾名思义,就是没有轮回的路,但要是有道系功法聚魂,也是能转世的,与书析伝那种入不了轮回的不同。 戚明轩还搁那儿念叨:“白衣杀人,黑衣断魂。” 又向宋弋清打听实力:“如何,一对二,你能打得过吗?” 姒樱浅笑吟吟:“挺有眼力呀,小公子~” “放心啦,等下我会对你下手轻点的~” 说话婉转,举止妖娆,饶是名动九州的花魁都不一定能有姒樱那副娇容。 戚明轩不自觉打了个寒蝉,只因姒樱音色过于滑腻了,一句话恨不得转百十来个调儿,还似是而非的给他抛了个媚眼,他招架不住,甚至有点点孕吐。 长得确实是美,用恶心来形容人,戚明轩没得有点玷污人了,索性玷污自己。 柳青芜听着身边这女人说话,着实沉着不了。 她其实也不喜姒樱,全天下,长得模样好的,不管是人是鬼,她都不喜欢。 “跟她废什么话,动手!” 如此被人驱使厉声呵斥,姒樱细长的眉线一皱,啧啧了两下,玉墨扇便开始给自己扇风消气了:“这么着急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呀?没见我在跟人说话吗?” 即使是生气,声音也带着一股子娇软气。 细长的玉指捻在扇炳轻动,一举一动都妩媚动人。 姒樱可以说与柳青芜相看两厌,要不是为了温恪瑜,谁愿意在柳青芜手底下受气? 还未一致对外,她俩倒先吵起来了。 柳青芜那眼神鼓得吓人,像是祟气入体了一样,比一旁的姒樱和妶月还像魔族,恶煞的威胁人:“别忘了你的目的。” 姒樱眼睑往后翻,心中腹诽温恪瑜都在巍冥山里头待了三百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但又害怕真要与柳青芜闹得分崩离析,她一气之下不放魔尊出来了,毕竟现在,囚仙环在柳青芜手里。 妶月也不想误了她们的大事儿,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放魔尊出来,冷着一张脸劝说姒樱:“动手吧。新仇旧恨,得报,不是吗?” 后一句则是冲着宋弋清说的。 宋弋清封印了魔尊,又杀了杀琊,只等她们得逞后,她是指定不会轻易饶过宋弋清的。 不愧是魔教七大高手之二,姒樱和妶月的招式之快,远高于杀琊。 徐子澜也是即刻化剑应对,就是宋弋清之前给他的那一柄剑,是虚化而成的。 由徐子澜对战柳青芜,暗离与戚明轩两人对战妶月和姒樱,轻尘则是与苗疆一群女弟子交斗。 可谓是处处劣势。 柳青芜三百多年的岁数也不只体现在容貌上,招招狠毒阴险;而暗离那边与妶月,更是没有胜算的可能;戚明轩那边虽不露杀气,但姒樱就跟吊着戚明轩玩儿一样,被占了便宜也有些没眼看。 宋弋清也没真想让徐子澜同柳青芜她们打,交过手就行了,差距才能使人进步。 眼下,先救了被多人围攻的轻尘,然后将人往阿九面前一扔:“带着人躲远点。” 暗离被妶月一掌拍打出数丈开外,戚明轩也是关心则乱,竟不管不顾姒樱,直接退去扶暗离了,好在姒樱也没太想赶尽杀绝,否则以方才那么好的时机,戚明轩早就是一具骸骨了。 宋弋清帮徐子澜挡过戚明轩一招后,便想着一剑直取柳青芜性命。 哪知妶月与柳青芜不知从何时有了那么好的交情,竟挡在了柳青芜面前,硬生生接住了那一招,即使是口吐污血,也丝毫不退。 往日仇敌都在这儿碰见了,宋弋清自然也没放过柳青芜的道理。 以一敌三,剑法之间有着强横野蛮的剑气,一点不同她的长相。 而宋弋清也察觉了怪异,她一心想要杀柳青芜,但姒樱和妶月宁愿自己身受重伤,也好护着柳青芜的安危。 就算是盟友,也不至于这般小心相待。 这其中似有什么不对? 姒樱此刻哪还有之前的婀娜多姿,本就穿得不多的衣衫除开被宋弋清划破的两处,更是随意飘摇。 即使是一身狼狈,也不疾不徐的扯了一把衣裳,还有心思跟人攀谈:“都是老相识了,别这么不留情面,让让我吧。” 趁此机会,柳青芜与妶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得靠姒樱和妶月二人牵制住宋弋清,才有机会用囚仙环。 陡然,原本姒樱不离手的白玉扇化为一把琵琶,而妶月腰身的玉箫被抽出来后,竟成了一把琴。 戚明轩也没见过这场面,只见悬在半空中的俩人一人抚琵琶,一人弹琴。 “这是什么路子,没听说过呀?就差个跳舞的了,这柳青芜等下不会跳起来吧?”想想就污眼。 柳青芜没跳,而是在姒樱她们的庇护下,对着不远处的宋弋清恨入骨髓剜人,恨不得将宋弋清千刀万剐。 不过,过不了多久,她便能让宋弋清生不如死。 姒樱二人的音律招式被徐子勉强挡住了,他不愿宋弋清孤军奋战,即使他打不过她们,而后又与身后的柳青芜交手。 第125章 他看得出来,宋弋清想要杀了柳青芜,而且极其想,心中的杀意完全按耐不住,他此前从未见宋弋清这么痛恨人过。 所以,他便也想替宋弋清杀了柳青芜。 戚明轩眉峰拧紧,对这崎岖的音律甚是嫌弃:“这弹的什么鬼东西?是给人听的吗?能不能弹点阳间的东西?” 不知是否被这聒噪的丝竹月乱了心,戚明轩总感觉自己躯体里有气息在暗流涌动。 宋弋清:“弹得越好你死得越快,若不想爆体而亡的话,把耳朵堵起来。” 不远处的轻尘听见这话,立刻先封了阿九身上的穴位。 柳青芜只觉得这小道士难缠,阔别多日,这位曾经在泽屿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道士,竟已达如此功力。 那边姒樱和妶月也撑不太住了,音律也只能牵制宋弋清一时片刻,她得把握机会。 到底是柳青芜魔高一丈,找准徐子澜是破绽之后,即刻现身在宋弋清身后。 宋弋清察觉柳青芜近身,但她却并无畏忌,本想着不过一个柳青芜,自是伤不了她,但她却未曾想到…… 漫天的白色鎏光驱散此处的魔气,磅礴的道气从柳青芜身上倾泻而出。 不,应当是她手中的囚仙环。 这东西不应当在温恪瑜手中吗? 难怪前不久她察觉巍冥山封印异动,原以为是温恪瑜有所动作,没曾想是柳青芜。 当年若是温恪瑜有机会使出囚仙环,如今魔种早已经现世,三界也早已是魔界的天下了。 戚明轩也被这如此醇厚的道气震慑了,真就那法器一现,无数魔灵避散,而身旁的暗离更是痛得直摔在了地上。 分筋错骨的钻心刺骨疼痛直击暗离颅顶,只觉得这东西太邪门了。 柳青芜身处比宋弋清上空,面目狰狞丑恶:“宋弋清,你终于落我手里了。” 随即而来的金光将她重重笼罩,周身只觉一轻,身体便急遽下坠。 宋弋清望着弥天魔气消弭,她所见的天空得以重见天日,但她将会坠入无间阴暗。 囚仙环。 她对这件法器毫无还手之力。 徐子澜登时从地面腾空,但妶月更快他一步,直接一个飞踹将他踢远。 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他在最后一刻施法接住了宋弋清,好在及时。 但下一瞬,宋弋清竟朝着柳青芜飞去,就好像一刹那之间,宋弋清丧失了所有法力。 戚明轩也察觉出问题,当下也顾不得暗离,身后的轻尘倒还先他一步冲出去。 柳青芜并不想在这儿多待,如今她手里攥着宋弋清,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作为谢礼,这些人就由你俩解决。” “宋弋清!” “宋弋清!” 徐子澜与轻尘异口同声,皆是急忙吼出声,本想去拦截柳青芜,但姒樱二人也是不好对付的。 还未交手几招,身后震耳欲聋的天崩地裂响动又是一记重击。 此前是道气,如今是魔性。 那原本封印着温恪瑜和数万魔军队巍冥山轰然坍塌,归尘剑与轻羽见却不见踪迹。 姒樱看着不远处冲泄而出的魔军将士,再也难掩得意。 “我最爱的魔尊,终于出来了。” 魔界执掌三界,不日即可。 -------------------- 好像得改改,描写得不够细致 感谢在2023-06-28 22:04:06~2023-07-03 22: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脏黄瓜没有择偶权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四卷 轻羽剑 ==================== 第70章 毒虫入体 ========================= 徐子澜这种认真修行了不过一年半载的半吊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姒樱等人,轻尘厉害是厉害,但在绝对的法力压制下,剑术也毫无用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弋清被柳青芜带走。 身后呼啸如疾风骤雨的魔军早已冲破了巍冥山,不仅如此,周遭一片异动,许是幽冥海另一端的魔族也察觉此地的动静。 一时间,数以万计的魔灵,从眼前飞过,掠出一道道晃眼的残影。 蓦地,一人带着极强的魔性而来,现身在几人面前。 来人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身着黑金鎏光衣袍,青丝柔顺发量,桃花眼潋滟,含笑的嘴唇薄红,精致中多了几分秀气。 姒樱一见着人就朝人扑了过去:“魔尊。” 姒樱抓起温恪瑜的胳膊,身子贴在温恪瑜身上,笑得也算娇俏可人,声音似银铃:“在里头可受苦了吧。” 一旁的妶月倒是恭敬拱手弯腰行礼:“魔尊。” 徐子澜和轻尘心压根不在这儿,戚明轩眼看着周围从那黑黢黢山头放出来的魔头,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几人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一颗心凉了大半儿。 “完蛋咯,不仅打到了人老巢来,这魔尊怎么也被放出来了,宋弋清不是说这封印很稳固的吗?” 这次是真要小命不保了,因为宋弋清走了,宋弋清一走,他们这几人迟早得死翘翘。 他们哪儿打得过呀,说白了,几人中就宋弋清能打,他们都是跟着宋弋清仗势欺人的废物而已。 而且宋弋清现在也算是生死未卜。 第126章 温恪瑜模样长得不差,光看面相,定然不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魔尊,就跟姒樱一样,眉目有些含情。 温恪瑜回望封印了自己三百年的地儿,感慨喟叹道:“小小的一座荒山,竟困了本座三百年。” 如今山倒石裂,悬在头顶的青、白两束见光也已被魔气取代,重获自由的滋味,甚好啊。 姒樱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的愉悦,扒着温恪瑜又开始置气:“想不到那个柳青芜还算是有点用处,竟真的能救魔尊你出来。” 温恪瑜旋即一笑,却是讥讽。 “三百年光景,柳青芜的道行未增,心思全用来研究封印和囚仙环了。” 她对宋弋清的恨也算是帮了他。 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宋弋清和柳青芜的踪影:“宋弋清呢?” 妶月:“已经被柳青芜带走了。” 说温恪瑜和姒樱是魔族,可二人精美的面容上总是挂着彰明较著的笑,比起柳青芜来说,不知道善意了多少。 “柳青芜?”温恪瑜目光落在徐子澜身阿航,细长的眉眼上挑微觑,审视着徐子澜。 “也得让她吃点苦头了,反正她又不会死。这些人……?” 姒樱立刻争相介绍:“都是宋弋清身边的。” 温恪瑜轻惊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眼那些人,想着宋弋清结实的这些人还真是千奇百怪呀! 要不是那小孩身上没有魔气,他都要怀疑那是宋弋清这些年生的孩子了。 不过,他倒是更注意那是形貌清隽的白衣男子,嗟叹一声:“她选人的眼光,总是这么差。” 姒樱来了兴致,多问了一句:“那魔尊觉得,谁又配得上她呢?” 她的弋清妹妹,长得确实不错:“照当年,光看样貌,也就只有书祈珒能配得上了。” 这话一出,妶月便冷不防盯了一眼姒樱,她对宋弋清道没什么私怨,只是自古正邪不两立,她和杀琊杀了宋弋清的师父,魔尊又杀了宋弋清,宋弋清反手杀杀琊。 纠缠不清而已的正邪关系而已,没柳青芜那般嫉宋弋清如仇。 温恪瑜像是真听入了耳,浓黑的乌瞳流转,兀自思忖。 书祈珒为人不行,书析伝又过于温弱,戚沢上不了台面,眼前这小道士连当年的书析伝都比不上,更是不值一提。 他对宋弋清挑男人的眼光一直诟病存疑,或许,他这位魔教教主,作为宋弋清的死敌,竟也觉得,这世上无人能与宋弋清相配。 妶月:“魔尊,杀琊被他们所杀。” 一听到自己最忠心的属下已死,温恪瑜敛尽了重获自由的喜色,俊美白皙的容貌上,满溢伤痛之情。 杀琊跟了他好多年了,多久了?一千多年了吧,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当年那一战,他带领的十万魔军,竟不敌宋弋清和书析伝寥寥几人,也不知如今的奇闻杂录是如何撰写的,他指定是魔界之耻,得遗臭万年了 他在最后关头送走了七位中仅存的三位下属,也正是姒樱他们。 “杀了。” 淡薄阴冽的低音自那亦正亦邪的翩然少年嘴里发出来,让戚明轩身躯一寒,像是寒冰入体。 也是,这儿冰天雪地的,确实凉。 戚明轩回望暗离时,发现暗离也在看他,神色悲凉又尽露苦楚。 能从妖域逃脱,说是侥幸也不尽然,更多是靠宋弋清,如今宋弋清一走,他几人可谓是称之为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没宋弋清,这个家不仅得散,还得死。 戚明轩艰酸挤出苦笑,捋了一把扫到前胸的高马尾,仍旧是那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劝你跟我一起出来了。”也对不住阿九。 生死关头,暗离也顾不得什么情意绵绵肉麻得令人不适了:“我心甘情愿的。” “既是一厢情愿,又谈何亏欠与后悔。” 戚明轩很少与暗离对视,只因他本性咋咋呼呼,暗离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如今倒是能镇定下心了。 毕竟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不知何时,温恪瑜与姒樱已经走了,留下了妶月和无数魔灵。 徐子澜和轻尘明显不是妶月对手,就是不知四人加起来能不能打得过妶月。 可就算打得过,还有那千千万万魔族呢。 今日,必然是生死一战。 徐子澜和轻尘也想快些除了妶月去找宋弋清,柳青芜这些年虽不在九州,但声名狼藉,桩桩件件行径,令人发指恶寒。 且如宋弋清说诉当年往事,她二人自有私怨,宋弋清指不定被柳青芜怎么折磨呢。 一想到宋弋清会受苦,徐子澜就是于心不忍。 是他无能,连一个小小的魔族都对付不了。 场面凌乱,无人被黑压压的魔军团团围住,而且妶月也不是吃素的。 只等戚明轩被妶月抚出的琴音打中退倒,那群魔灵就飞扑而来,真跟饿了三百年的饿死过一样,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狞叫。 戚明轩提剑直逼妶月,妶月一个利索闪身,却被随之而来遽然至她身后的徐子澜捅了一剑,不过她也同样给了徐子澜一击。 徐子澜从数丈高空摔落平地,又几个翻转躲避了魔灵,最终被戚明轩救下。 一群人皆是鲜血喷涌,不仅如此,戚明轩总觉得自己筋骨断裂,稍一抬剑的动作,四肢百骸都在疼。 第127章 徐子澜和轻尘情况更不好,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几人鼻息之间,更让那些三百年没吃过人的魔军疯癫痴狂。 暗离还拉扯着一个小孩,几人将阿九团团护在身后。 妶月看着自己白衣上的刀痕,那一刀很深,直刺心肺,好在她是魔,不过…… 浅灰色的齐眉拧紧,略微烦躁的慨然:“三百年未与人交过手了,竟连一个道士都打不过了。” 她也弱了许多,好像唯一变强的,就只有宋弋清。 戚明轩喘着粗气,又斩杀一摸:“死在异国他乡,逢年过节连个给我烧纸的人都没有,我这么大手大脚的人,到底阴曹地府,不得过苦日子?” 死到临头,担心点死后的日子,倒也正常,但从戚明轩嘴里说出来,真还挺可笑的。 阿九站在几人身后,因人矮纤瘦,举着小手想要去抓人,瞧着可怜兮兮的。 “呜呜——,呜——” 本以为阿九在哭,没曾想他只是昂着他瘦小的脖颈嚎叫。 暗离抽出刹那的眼神,又觉得阿九惹人发笑:“你又嚎什么?” 怎么临死大家都这么多迷惑行为? 暗离也管不了,阿九的嗷嗷叫带点软嫩的奶音,还挺沙哑,几人没功夫让他安静一点了。 不久之后,便听见其他兽类的鸣叫,而且还不止一只。 从远处而来的银白兽类,体型庞大,成长条状,但兽形很好看。 “银龙?神兽啊!” 这东西戚明轩在古籍上看过,听见那些银龙嘶吼的清脆鸣啭声与阿九相似,他人都傻了。 小破孩居然是银龙啊? 只等被银龙叼上龙背,穿梭在九天云层之上,脸被刮得生疼,衣衫发丝飘逸时,戚明轩还是呆呆的。 - 柳青芜带着宋弋清出了蛮荒后便停了脚步,看着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冷颜女子,心中埋藏多年的恶念顷刻涌上心口,笑得也尤为阴沉森然。 “放心,作为老相识,我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好好’二字被柳青芜咬得极重。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入宋弋清耳内。 地上爬满了各式各类的毒虫,一同向她而来。 毒虫轻而易举的进入她的体内,瓷白的肌肤上,还能看清毒虫在身体爬动的凸起。 她逃不掉的,因为有囚仙环,她现在在柳青芜面前,就如同一个没有修为的常人。 囚仙环,她师父当年苦苦找寻的,九死一生。 她起先还不知师父为何会找这样一件上古法器,可只等书祈珒用在她身上后,她就知道了。 叱月仙人当年那一句恐误入歧途,师父是听进去了的,所以才会找到囚仙环,只为日后有个保障。 囚仙环作为上古法器,专克身入魔道之人,于暗离,于她,都是绝杀,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但她丝毫不怨师父,师父当年将囚仙环给了书祈珒,将秘籍给了自己,想着她与书祈珒互相牵制,可没想到,这两样东西,于自己而言,都是必死之物。 无数毒虫喰食身体的刺痛将宋弋清的思绪拉回,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有利爪恶虫在啃噬,疼得钻心刺骨,咬着牙牙口都有些发疼。 柳潇潇:“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 -------------------- 宋弋清和温恪瑜就是普普通通的对手,没有感情线的,只是单纯的欣赏宋弋清 第71章 各路奔波 ========================= 妖族在蛮荒大多是群居,就那么大团地方,且妖族泛滥,体型庞大。 可没曾想,银龙一族竟在蛮荒有独立的腹地,即便是满地荒芜,但也不错了。 一银龙用龙尾推了一下阿九,阿九一下就摔坐在了地上,乌眸大眼瞬间挤出淋漓的水光,要哭不哭的望着暗离,委屈巴巴。 银龙似乎觉得这小东西太不堪一击了,很是怀疑这才救回来的小东西的属性。 阿九抽噎的‘阿’了两声,暗离立刻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安抚。 那几头银龙也变化成了人形。 才死里逃生的几人不敢喘气歇息,戚明轩心慌意乱,完全拿不定主意,热汗频冒,濡湿了整头乌发:“现在要怎么办?” 宋弋清这个主心骨一走,他们就成了毫无思绪的酒囊饭袋之人,毕竟此前遇事儿都有宋弋清挡在他们前头。 轻尘是一刻都等不及了:“我去赣州。” 赣州是蛮荒一带的重要领地,也正是柳青芜此前所居之地。 徐子澜眉目紧皱,清俊昳丽的容颜苍白无色:“柳青芜早已经遣散了赣州的人,她不会再回那地方了。” 暗离牵着人也是焦灼难静,如热锅蚂蚁:“那她会带宋弋清去哪儿?” 恶恨一句:“那个手段毒辣的老妖婆。” 柳青芜的手段,不仅臭名昭著九州,就连蛮荒内的妖魔都畏惧,可见其心其手段。 轻尘阴翳的脸色凛冽刺骨,从脖颈侧暴勃的筋脉可见,他已是咬牙忍耐了,双眸中的凶光都快炸裂得气冲山河。 “我去找戚沢。” 戚沢这个人物几人也是听过几次的,戚明轩当下就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寂的眼瞳重燃亮色:“他能救宋弋清吗?” 轻尘万分笃定:“能!” 戚沢还会杀了柳青芜。 他也要杀了柳青芜,千刀万剐,极尽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第128章 但凡她敢动一下宋弋清,他便会让她千倍万倍的偿还回来。 徐子澜眉缝儿之间拧得突耸:“我去找她。” 暗离:“那我跟你一起。” 三人的目光落在了戚明轩身上,戚明轩即刻表态:“我先说好,我并非是为了临阵脱逃,我先回我家搬救兵,让我爹帮着找。” “再不济还可以跟柳青芜谈判,她要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吗?” 可倘若柳青芜是要疆土,这指定是不能商量的,他爹得了结了他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只因那些边境蛮荒之地,是他爹当年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指定不会拱手相让。 遇事儿找爹,确实是戚明轩的个性,只因他爹属实厉害。 戚老侯爷手握重权,而且指定在青阳和墨澹、乃至蛮荒边界,都有眼线。 人多总能找到宋弋清和柳青芜的蛛丝马迹,天大地大,只要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指定会有人发现的。 本逗弄小孩的一群人形银龙,都快把阿九白嫩软乎的脸颊肉揪红了,阿九更是双目含水,抱着暗离的白颈躲藏。 好可怕,他的族人们。 银龙们实在不愿相信,这干瘦娇弱的孩童是他们族人的子嗣,虽有人族血统,但也太弱了吧,仿佛他们一掌都能拍死。 还动不动就哭啦吧唧的,一点没有贵为妖族的勇猛。 几条银龙叽叽咕咕交流了小半晌,神色皆是一言难尽。 想他们如此高贵的妖族,居然出了个还没他尾巴大的人形半妖。 徐子澜头顶上也腾飞着几只银龙,但徐子澜他们的视线,一致落在欺负阿九的那几条银龙上。 银龙会错了意,以为几人是在控诉他欺负人,即刻松手又豪横的瞪了回去。 穿过厚重的云霭,戚明轩只觉得自己此刻神魂颠倒,脑袋都快要给他旋晕乎了。 终于,要回琅州了。 宋弋清,等着小爷带救兵来救你。 - 柳青芜带着人穿行在街道闹事,而身后的囚车被黑布笼罩,与她们擦身而过之人,无不听见黑布内那近乎惨死的痛叫与喘息声。 行人也知囚车里是个人,应当还是个女人。 但那群人虽为女子,但长相却极为邪性,而且腰间佩戴各类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手执长剑,一看就是修炼邪门功法之人。 既不想惹祸上身,那便高高挂起。 只是那群人走过之处,很是腥臭,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化脓一样,还带着极重的血腥味儿,当真是让人掩口鼻,不适到作呕。 “带的什么人啊,好臭啊?” 宋弋清也不知距与徐子澜他们分别时隔多久了,有几日了吧,不知柳青芜要带她去哪儿? 阴暗逼仄的囚车内,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双手紧扣在木桩和锁链之上。 身体那刺心切股的疼痛着实是难忍,无数的毒虫在她身体里爬行,瘙痒的同时,她能感受到,毒虫在侵蚀她的肉身。 利爪与尖牙遍布全身各处,十指也是连着心的痛楚,心如刀绞,浑身无力瘫软,但每时每刻不停歇的毒虫让她因疼痛而清醒,又疼得她近乎麻木。 咬紧的嘴唇早已经破皮到满嘴血腥,身躯冰冷如寒铁,但还是沁出了绵绵冷汗,湿透了衣裳。 她身上的味道太臭气熏天了,本性的魔气,还有那些巫蛊毒虫散发出来的。 书析伝和徐子澜都曾夸赞过她身上味道好闻,再见面时,她这副姿态,指定也会遭他厌弃吧。 她也记不得她多少年没哭了,她说的是除开被徐子澜弄哭的那几次。 原来她仍是那个受不了一点苦痛的人,只是曾经有人可诉苦求安慰。 她恨不得用手戳穿她的腹肚,然后让那些毒虫爬出来。 “嗯~” 即便是咬紧了牙齿,但声音还是能从鼻腔哼出来。 宋弋清疼到颤抖,这种惨绝人寰的疼痛简直就是非人的,她恨不得跟柳青芜求饶。 别问,问就是她本性软弱,受不住一点折磨。 宋弋清极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她开始怀念徐子澜滚烫的身体。 她以后绝不会再拒绝徐子澜了,必不可能再劝徐子澜节制,她当时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被徐子澜紧紧搂着多好啊。 也不知徐子澜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她?撑不住了。 “徐子……啊~” 柳青芜一路听着宋弋清的惨叫,内心别提多痛快了。 还不够,如今付诸在宋弋清身上的,远达不到她对宋弋清的恨,她势必要让宋弋清更悲惨一些。 “师父,再有不过两日,我们便能到了。” 再有两日…… - 暗离又问了一座城内的摊贩,“这位大哥,可曾见过一群衣着紫袍的女子,看着不像是好人,身上挂着瓶瓶罐罐的,为首的那人是个样貌丑陋的老女人。” 摊贩看在银子的份儿上,竭力回溯这几日的行人,却还是木讷的摇头:“没见过。” 又没有。 徐子澜和暗离相视一眼,皆是颓废不振。 九州辽阔,万里山河,找一人指定是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暗离提出质疑:“该不会柳青芜真带着宋弋清回赣州了吧?要不就是她还在蛮荒内,在温恪瑜手里?” 徐子澜不知道,他除了漫无目的的苦寻,没有任何办法。 第129章 还说什么‘无论她身在何处,都会找到她’,不过是言而无信的空口大话而已。 果然,世上男子的话,皆不可信。 暗离瞧着徐子澜面色属实是憔悴,下颌长了胡刺,双目空洞且布满血丝,眼尾猩红,不免有些担忧。 “先找个地方歇息吧,这些天都没阖眼,再这样下去,宋弋清没先找到,你倒要先成鬼了,难不成你还想跟她当一对鬼鸳鸯?” 徐子澜摇头,继续犹如孤魂野鬼一样往前游荡。 鬼鸳鸯也未尝不可,至少是相聚在一起的。 宋弋清行踪未定,他又怎敢停下,只要一想到宋弋清身受苦难,他就是闭眼都能设想出她血泪盈襟的模样。 宋弋清那动不动就喊疼到哭哭啼啼的人,娇弱得跟,怎么可能禁得住疼? 暗离之所以跟着徐子澜,便是料定了他会出事儿,要不然她也会同轻尘去找戚沢。 果然,爱让人痴、让人疯、让人神志不清。 - 戚明轩被银龙送出蛮荒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回了侯府。 一进侯府,府内的小厮就是争相吵嚷:“二少爷回来了……” 戚明轩挤过那群凑过来夹道欢迎的仆人,那些人都在冲他嘘寒问暖,念叨这一路怎样?可有受累? 戚明轩觉得这些人太聒噪了,不耐的直接越上房梁,飞檐走壁,直往他爹的庭院。 而在庭院内,只有他的庶母和婢女。 “姨娘,我爹呢?” 姨娘看着从天而降的大黑耗子,着实被戚明轩吓得不轻,好在身后的侍女扶稳了她。 看清来人,姨娘随即面露喜色,还责备的装模作样打了一下戚明轩:“回来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这一路上——” 戚明轩心急如焚,片刻不敢耽误:“姨娘,我爹呢?” 瞧着戚明轩那样,确实是有万分紧急之事,姨娘指了个方向:“在后花园和你哥比试呢。” 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矫健的身姿倒是相较两月前长进了不少。 戚明轩几乎是扑到他爹面前的,还硬生生截住了他爹和他哥的比试。 一番交斗后,老侯爷竟不是戚明轩的对手,这才停了手。 老侯爷神色颇为赞许,想着戚明轩出去一趟,还是学有所成的。 “爹,你帮我个忙,帮我找个人。” 老侯爷抻了抻衣衫,被人服侍着穿上外袍,对戚明轩的性子可谓是了如指掌:“哪家的姑娘?” -------------------- 无所谓,会有人大开杀戒。 书祈珒要出来咯~,我自认为精彩的部分要来咯~ 第72章 父子争执 ========================= 戚明轩即刻报上名号:“姓柳,叫柳青芜,就是览淅的那个柳青芜,你帮我在九州各处都找找她。” “览淅?柳青芜?” 戚远灏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眉目一拧,透出常年逼压的威严凌厉之气:“你出去一趟,怎么就跟览淅的柳青芜扯上关系了?你在泽屿同她交过手了?” 柳青芜的名号在九州也是响当当的,她去泽屿参加了比试,九州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戚远灏虽食朝廷俸禄,但柳青芜的览淅一派可谓是关系到各国和修仙界的。 戚明轩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只知道要是再多耽搁个一时片刻,受苦的只能是宋弋清。 “哎呀,我这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先传令下去,让你的人帮我找,找到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撒泼耍混,纨绔子弟惯用的伎俩,戚远灏早已经吃透了戚明轩的那些个手段了。 一旁的戚长陵走近,捏了捏戚明轩这身强力壮的体格,忧虑道:“览淅的人不会给你下毒了吧?” 一听说下毒,就连戚远灏都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戚长陵:“览淅的人贯会使那些低三下四的招数,你中招了?” 还未等戚明轩开口,一旁的老侯爷就神色严肃愤懑的指责:“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你偏要去什么泽屿跟人试试水准,也不看看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可在方才,就是戚明轩这三脚猫的功夫,胜了戚远灏,而且,他爹难道不知,他在泽屿也是胜了的。 戚明轩一把挣开他兄长对他的禁锢,耐心告罄:“哎呀,什么呀,不是,没中毒,我其实也不是想要你帮我找柳青芜,我是想要你帮我找宋弋清。” “宋弋清也是个女的,是我朋友,她被柳青芜带走了,我得救她。” 戚长陵:“宋弋清?” 见不是戚明轩出事儿,戚远灏眉目这才松缓了些,不过也随即叹了一口气:“柳青芜,既是柳青芜带走的,那你也不必找人寻了。” “大多是有去无回了,你还是找人给她料理后事吧!” 戚明轩:“……” 无语凝噎的同时又怒从心中起:“不会,她不会死的,您就先让人去寻着,指定是能找到人的。” 戚远灏从小没少因戚明轩这个玩世不恭的幼子操心,这辈子,管教戚明轩比他行军打仗还要费力一些。 偏生戚明轩从小又是个混不吝的犟骨头。 戚远灏欲离去,今日的军情还未处理呢,他没功夫跟戚明轩在这儿胡闹。 “爹,你别走,你听我说完嘛。” 并非是戚远灏冷漠无情:“落入柳青芜手里的人,有几个是能活的?” 第130章 戚明轩胡搅蛮缠的阻拦着戚远灏的去路,死拽着人不松手。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那位朋友撑住了那些狠毒的招数,柳青芜,览淅,你又如何能从柳青芜手里救出她?” “若是想要从柳青芜手中救出你那位朋友,九州之内,能救她的,除泽屿那一位,再无他人。” 戚明轩也知自己父亲是个油盐不进的倔人,如今真是费劲巴拉劝说人:“不是,有人能救,指定是有人能救的,你得先帮我们找人。” 戚长陵闲适淡然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搞了半天,你们还是团伙作案?” 戚明轩本就烦躁,听不得人多少什么,当下也急了:“大哥,你先闭嘴吧。” “是真的,她当真是不会死的,就等着我们去救她出柳青芜的魔爪呢。” 戚远灏:“她为何不会死?” 当头一问让戚明轩整个人僵直了,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不说他爹指定是不会出手让他犯险的,说了…… 眼见人又要离去,戚明轩心一沉,又是一声‘哎呀’,可见其纠结:“因为她啧……她不是人。” 戚长陵当即也没绷住,瞳孔骤膛:“不是人?” 再看像戚明轩的眼中多了几丝古怪:“妖怪?” 戚明轩闭口不言,只猛地摇头。 如此,戚长陵的声色猛增:“魔族?” 戚明轩不否不认:“但她其实也是个人,是个好人好魔族。” 片刻的安宁过后,戚远灏抽袖一甩,怒吼一声:“胡闹!” “你让我帮你找一个魔头?还要去从柳青芜手里救她?我看你是疯了。” “要让人知道我镇北候煞费心思找一个魔族,只因你与那魔头有染,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戚家,如何看我上岐!” 浑厚的嗓音都快穿透云霭,落入戚明轩耳朵里,只觉头颅都嗡鸣。 卑微弱声为自己辩解:“没有与她有染,说她是我朋友也不尽然,她应当还算我……师父。” 越说越没底,眼瞅着他爹脸色越来越差,声音细若蚊蚁:“与我有染的是另外一位,也是一位,也算是一位……魔族。” 他这一路跟宋弋清学了不少功法,自觉大有长进,但凡他不懂之处,宋弋清也倾囊相授,也理应将宋弋清算作他的师父。 戚远灏听见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整个人怒目圆睁:“你说什么?师父?你认了一位魔教妖人做师父,你这不是认贼作父是什么?” 镇定沉稳不了的还有戚长陵,一把擒过戚明轩的胳膊:“还有另一位魔族?你出去一趟,你掉魔窟里去了?哪儿招惹来的这么多魔头?撞邪了吧你!” 戚远灏气得唇瓣大张,一只手抚慰着雄壮的胸膛顺气儿,指着戚明轩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说,说说你这趟出去,还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戚明轩硬着头皮扛着爹兄二人的威厉,还真跟个女子一样扭捏,哪儿还有曾经混世魔王的雄姿。 “还有就是……” 他估摸着,他爹和大哥得疯。 “我有个孩子。” 戚远灏连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还得是戚长陵眼疾手快扶住了戚远灏。 戚明轩本也想着去搀扶,但被戚远灏一下挥开了。 他那英勇无畏的爹,正双目失神,嘴唇颤抖,呼吸急促到接不上气,捂着心口气得险些竭气儿。 戚长陵也是瞳孔震惊:“你出去不到两月,子嗣都有了?” “是那个妖女的?” 戚明轩:“……” 他觉得他爹不能再受刺激了,但戚远灏奋勇怒嚎:“说!” 戚明轩被吓得一哆嗦,着实是不敢冲他爹大声说话:“不是,但确实是个妖,半妖,长得还挺白净的。” 才缓了半口气儿的戚远灏那口气儿还未下去,就又提了上来,不等他说,忙给人顺后背气息的戚长陵属实是也忍不了了:“这么快就生出来了?” “什么呀!”戚明轩反驳,但面前二人着实是不敢在戚明轩没交代完大喘气。 “不是亲生的,捡的。” 确定没有其他的心梗话后,戚远灏才敢喘口气儿。 戚明轩交付完了,又惦记上了那事儿,满怀期待:“爹,你快让你的人帮我找。” 听完这些的戚远灏哪儿还有心思找人,指着戚明轩就是一整个恨铁不成钢:“你是要气死我呀你,你这个逆子。” 戚长陵在一旁的手忙脚乱安抚人,只因戚远灏气得脚步虚浮无力,都快往后瘫倒过去了:“爹,爹,别动气。” 戚明轩觉得自己当下真要做实大逆不道的逆子称呼了,到了如今,他仍旧念着宋弋清。 “爹,您别气,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我这就去祠堂跪着,跟列祖列宗认错。” 临走前,戚明轩又补了一句:“我马上就去,您记得帮我找人,可一定要啊!” 戚远灏挥挥手,侍卫立刻将人带离了他的视线,眼不见为净:“带下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只等戚远灏安定下来后,戚长陵才试探开口:“爹,明轩那事儿……” 只等戚远灏一个凌厉森冷的眼神过来,戚长陵即刻缄默不言了。 戚明轩坐坐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一会儿担忧宋弋清是不是被柳青芜欺负了,又不知轻尘有没有找到戚沢,再有就是徐子澜。 幽暗的灵堂一层一层的摆放着整齐的牌位,他原本是跪坐在蒲团至上的,刹那间又蹭的一下立身,双手合十,虔诚闭眼祈祷。 第131章 “各位老祖宗在上,信男戚明轩……” 不期盼戚家的祖宗保佑他,只希望保佑徐子澜和暗离能早些找到宋弋清,让宋弋清少吃些苦头,毕竟,宋弋清此前受了不少苦了。 晚些的时候,戚长陵来给他送吃的,在路上本就匆忙,他也没吃上几口饭,这会儿闻着饭香,匍匐往门前去接戚长陵带来的食盒,立刻拿了馒头往嘴里塞了一口。 “爹让人去找了吗?有消息没有?” “没有,没去找。” 戚明轩被馒头噎了也就只咳了一声,脸都憋红了,也要急赤白脸的说话:“为什么?” 戚长陵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对他这个弟弟也是无可奈何:“你说为什么?” “那可是魔族。” 当下,戚明轩也顾不得吃了,重锤了两下胸腔后起身绕至戚长陵身侧:“要被人知道了,就说我与那魔头有仇不就行了吗?” 戚长陵也是得戚远灏的身传,油盐不进:“爹什么性子需要我提醒你?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 “爹还找皇上调来了一千精锐,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待着,等爹气消了才能出去。” 戚明轩:“……” -------------------- 第73章 朝思暮想 ========================= 落渊本在别院中赏花逗鱼,察觉一股别样的气息靠近。 柳青芜又来览淅了? 当真是对书祈珒爱得深沉,才被人撵下山,又来了,不愧是恬不知耻的苗疆一族。 自那日览淅的人被逐出泽屿后,泽屿弟子便对览淅的人不再待见,览淅不在九州,本以为再不会有交集,没曾想,这才过去不过月余,览淅的人又上门了。 守门弟子自不会让柳青芜她们上山的,但又忌惮着柳青芜,传说中行径如鬼魅的女子,擅世间各种光怪陆离的阴险招数,草菅人命更是平常。 一旦开罪了柳青芜,指定是求生不得的。 当下,即便是对瞧不上眼的柳青芜,守门弟子也是好言相待的:“柳掌门,这……长泽仙君有令,我二人也不得不从,您就别难为我们了。” 以柳青芜的实力,杀了这二人不过易如反掌,但她并不想在泽屿太过放肆,以免惹来书祈珒的不快。 柳青芜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黑笼,长此以来的狞笑,让她面部有些斜歪,老态与恶态一齐展现在容貌上,别提多慎人了。 那二人惶恐不安,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你去告诉书祈珒,就说,我有大礼要送给他,一定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 俩弟子相视一望,目光一致落在那不大的笼子里。 那笼子里像是关押了什么妖兽,还发出细小的呜鸣声,又像是啜泣。 就算是妖兽,也是通灵性的。 可这黑笼子里的东西是大礼? 臭得人捂嘴作呕,原先山清水秀的山涧,都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腐烂腥臭气息。 但柳青芜既这样说了,泽屿弟子也不敢不从。 柳青芜给了柳潇潇一个眼神,人立刻心领神会,兀自离去。 书嵊入书祈珒寝殿时,书祈珒正端坐于案桌前抄写道文, 书祈珒的字迹行云流水,洁白的宣纸上,毫不沾染多余的墨汁,正如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傲雪凝霜的眉眼裹挟着冷气,眼眸深邃却薄情,冷峻无俦,一身白衣拒人千里。 “师父,览淅的柳青芜来了,说是为您送来了你朝思暮想的东西。” 闻言,本抬笔落字的男子神色一顿,悬在身前的手也有了放下的架势。 书祈珒眉目微蹙,因神情过于平淡,连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慌乱也未曾令人察觉。 就着那个姿势滞了片刻,才终于将笔放在了瓷器上。 他朝思暮想的东西?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环顾四周,宽敞的殿内,装潢得怪异,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就连书架上分门别类的书籍,也是画册摆在显眼之处,占据大半。 书嵊见书祈珒面色不显,讳莫如深的黑眸像是深陷怅惘。 “弟子去回绝了她。” 只等书嵊后退两步,准备即刻转身之际,书祈珒才猝然启唇:“什么?” 书嵊怔了怔,不明书祈珒所意。 书祈珒漠然沉静的盯着人:“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书嵊回想师弟所述:“像是一头奇臭无比的妖兽。” 妖兽? 柳青芜闲来无事给他送了一头妖兽? 柳青芜久不回蛮荒,书祈珒担忧九州不得安宁,蛮荒也会因此大乱。 看来,见一见柳青芜,在所难免。 书祈珒并未立刻去见柳青芜,如若可以,他想这辈子都与柳青芜斩断干系。 只因她的出现,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当年的他是有多冷血无情。 弦月残缺,还被浓稠的云霭掩饰着昭昭月影。 这不是他喜爱的月景,他喜圆月,这是宋弋清嗜好的。 用宋弋清的话来说,那便是人经悲欢离合,月历阴晴圆缺,才有别样的情趣,朦胧之中,又有虚实相依的恍惚感,极富诗情画意。 夜间的泽屿并不阴暗,与天相接的星河中,总会有璀璨的星月光辉如瀑布泄洪洒落一片片的光斑,细碎昏沉的白影盘踞在泽屿上空。 一路上,书祈珒所遇弟子不断,原本的言笑晏晏在遇见书祈珒后,皆收敛肆态,恭敬的唤了一声:“长泽仙君。” 第132章 聒噪的交谈声传入书祈珒耳道内,他恍然如梦,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 声色清甜又动听,悠扬如丝足弦音,笑似银铃,娇俏撩人。 一声声的唤他‘书祈珒’,凡遇她心绪好些,又或是有事相求,也会乖乖叫一声‘师兄’,更多时则是没大没小的直呼名讳,‘书祈珒’三字叫得格外顺溜儿。 时至今日,他依稀还能追忆起那风风韵韵的低回婉转,以及那明媚多情的样貌。 书祈珒进殿时,扑面而来的味道令他即刻屏息拧眉,浓黑的眉头下瞥,厌嫌昭然若揭。 那气味儿,既有苗疆常用的浓烈香气,又有恶臭到冲人颅顶的腐朽,两样他都闻不惯,夹杂在一起,更是让他想即刻转身离去。 “啊——” 转身之时,极低的惨痛哀叫声缭绕入耳。 书祈珒瞬间慌神,大腿阔步往殿内而去。 柳青芜先他一步,抬手便将人重新罩下。 说是妖兽,但书祈珒听得真切,是人声,还有些……熟,像是他某一位故人。 那黑笼不大不小,但要装一人的话,也是行的,只是艰难些。 只是书祈珒想不到,这不到三尺、散发恶臭的囚笼,里头会是一个人,但他的直觉又提醒着他。 是的,是她。 柳青芜见着来人,怎么都是欢喜的,即便书祈珒屡次对她冷漠,但只要能见牵挂之人,又怎么会不欢喜呢? 可书祈珒并未与她对视,而是一门心思垂眸瞧着她身后之物。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 字字冷硬疏离,不卑不亢凝傲之态。 柳青芜知自己容颜老去,不适合过于牵扯皮肉,在书祈珒面前,笑得分外含蓄,竟宛如是少女的娇羞。 “你若想要其他旁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寻来,只要你想。” 柳青芜妆容艳稠,说话学了几分姒樱的捏着嗓子软语,本就粗砺的嗓音,听来着实是怪异。 书祈珒懒得与柳青芜交谈,从方才进殿,一眼未看柳青芜。 难为柳青芜冲着人眼冒金星媚笑了。 书祈珒上前一步,却被柳青芜拦截了去不:“不妨先猜猜是什么?” 柳青芜一手拦着书祈珒,致使书祈珒退却了两步,另一只手又并拢二指施展着她的邪术。 笼中有细微的响动,喘息急促又压抑,却并未像此前那样痛叫出声。 柳青芜对此甚是不满,催动宋弋清体内的毒虫。 宋弋清只觉得那些东西在体内啃咬得更为肆意了,倒真有几分当初万魔噬身的滋味,却又远比不上。 柳青芜愈发想要同宋弋清较劲,哂笑得歹毒:“还真是能忍啊~” 血液顺着唇角流淌而下,混合着肌肤上那些粘稠,齿骨之间,满是血腥气。 遍布在全身的疼痛,真让宋弋清领略到了附骨之疽的含义。 书祈珒横眉倒竖,烦闷又纠结,他甚至不敢去对抗柳青芜,掀开那层薄纱。 柳青芜败了兴致,将这一切全归咎在是宋弋清身上,翩然一句:“没意思。” 还以为书祈珒会为了她同自己大打出手呢。 黑布猝不及防被柳青芜震碎,而牢笼中的女人也赫然显形。 女人模样狼狈的蜷缩在逼仄的牢笼中,一身霜白绸缎锦衣上血迹斑驳,面目垂得快要隐入地面。 明明已经看不见她的模样了,可尽管如此,女人还是抬手挡在了自己容貌前。 露出在外的一小截玉臂上暗疮陡生,密密麻麻的遍布在瘦弱的手腕上,薄嫰的肌肤之内,像是有无数的虫在身体里游走,甚至是要破体而出。 只听一声低弱的冷笑,周遭噤若寒蝉。 女子不疾不徐抬头,露出削刻尖细的染血下颌,手腕儿也渐渐垂下:“师兄,别来无恙。” 宋弋清总听姒樱他们说‘别来无恙’这四个字,却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主动说出这话,还是在如此窘迫的处境之下。 从那一声‘师兄’开始,书祈珒的心就乱了,不,应当是柳青芜揭开那层遮蔽之时。 此刻袒露昭示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女人的脸被利器划破,横亘着一条条黑红的血条,皮开肉绽,瓷白的脖颈上也同手腕一样,满身疮痍,但那一双眼,却尤为清亮。 风凰泣血,便是这般。 即使是脸被血糊得不能见真容,但书祈珒也确信,宋弋清容颜未改。 或许是因为她入了魔道。 宋弋清强忍肉身的苦痛,噙着别样玩味儿的笑,仰视着那个逆光的颀长身影。 阔别三百年,他仍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矜贵疏离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万物,仿佛世间无一物能入他金尊玉贵的眼。 只是黝黑的眼瞳中,羼杂着她琢磨不透的神色。 宋弋清随即转变讥笑。 书祈珒又怎么对她心生不忍呢? 柳青芜见书祈珒一言不发,也难从书祈珒脸上看出喜忧:“这份儿礼物,你应当喜欢。” 书祈珒心中思绪如麻,他怀疑这是柳青芜变出来的。 宋弋清又怎可能落入柳青芜手中呢? 宋弋清一身法术,他了如指掌,即便她往日闲散耍懒,但对付柳青芜,绰绰有余。 可那顾盼生辉的眉眼,皎洁如月,皮囊可变,但神态却是那般亲切,潋滟生情。 第133章 书祈珒:“宋弋清。” -------------------- 他俩终于见面啦,欸,马上要开始虐了,要开始噶人了。 此刻,男主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4章 无恶不作 ========================= 书祈珒不知他应当如何,心绪繁杂如绳。 重逢的喜悦,只占据了丝缕,更多的是胆颤无措。 宋弋清的猝然现身,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竟还是如今这种处境。 心中疑虑颇深,他想不明白,若是宋弋清不是柳青芜的对手,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当初封印温恪瑜后修为受损? 可见宋弋清那幼弱苦痛到恸哭,却仍然强撑笑意的模样,倒像是与寻常女子相同。 寻常女子?囚仙环? 不可能,那东西落在了温恪瑜手中,温恪瑜还封印在巍冥山,有归尘和轻羽剑封印,他永远不可能踏出巍冥山半步。 不,也并非绝无可能,若是宋弋清…… 强撑了片刻,宋弋清实在是难忍蚀骨之痛,清眸逐渐泪水涟涟,莹润泪水混合着斑驳腥臭的血迹,从雪蕊的肌肤划过,带出一整条泪痕。 宋弋清低喘出声,哀怜又姌袅的压着心腹,随着蛊虫在骨髓中爬行啃咬,惨叫声此起彼伏。 书祈珒面容潇潇寒凉,站在宋弋清面前,居高临下,却只是垂视却不低头,一身云纹锦衣,玉带勾墨,青丝束发,宛若神祇。 他分不太清宋弋清到底是在哭还是笑,或许两者皆而有之,在这华贵偌大的殿宇内,格外凄惨又瘆人。 书祈珒只盯了眼圈禁宋弋清的牢笼,立刻化坐齑粉,而原先被关在牢笼中的宋弋清像是受了惊吓,身躯一颤。 “解药!” 书祈珒这才目视一旁神色甚悦的柳青芜,柳青芜折磨了人,此刻笑意明粲。 柳青芜早知书祈珒不过是强忍在意而已,刚才他脖颈上的经脉都快要暴起破裂,那掩藏在广袖之下的手,也指定是早已握拳如铁,如今更是那双冷冽料峭的眼瞳,更是攀上割裂神情的恨意。 但却不显山露水。 书祈珒就是这样,即便是再在乎,也能寡言少语,冷然凛寒,总是稍显色霁的镌刻生硬俊朗面容上,强压着心中波澜。 他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愿让旁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年少心动之人,柳青芜无论看多久,也会为那一张脸出神。 书祈珒厌恶柳青芜看他的眼神,粘稠,跟毒蛇吐着蛇信子,又像是浑身腥臭的妖兽、朝他探出满是恶臭涎水的粗糙舌苔。 “解药!” 好不容易逮住人,不过几日,柳青芜自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宋弋清的。 当下,筹码在手,姿态难免不再如以往那般卑微,倒是见书祈珒快要耐不住脾性了,柳青芜也恼羞成怒噎人。 “没有。” 宋弋清身体里的虫蛊,都是她从千辛万苦搜寻到了世间齐毒,只一只便能让常人死去活来。 如今宋弋清体内,也就百多种。 就这么点家当,全使在宋弋清身上了,倒也不算糟蹋。 书祈珒眉目微颤:“解药!” 可他越是这样步步紧逼,柳青芜对宋弋清的恨意就愈深,更是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拿出解药的。 柳青芜向着书祈珒走去,艳俗的容貌上咧开了嘴角,因唇脂过浓,像是要吞噬人的血盆大口。 “不过是寻常的毒虫而已,你这么担心做甚?” 蔑视的瞥了眼地上阖眼却拧眉痉挛的女人,是昭然若揭的恨意与刻薄:“况且,她又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那些蛊虫将她的尸身啃得血肉模糊,只给她留下一快骸骨,她照样可以自愈。” 阴阳怪气道:“不死之身啊,就是与众不同。” “啊——” 宋弋清死揪着胸口,刺痛得她头皮发麻,恨不得剜下心口那块肉。 额头抵在另一只放在地上的手上,即使是闭着眼,洇出的眼泪也扑簌簌而下,毒性入骨,意识也逐渐混沌失神。 宋弋清玲珑大汗淋漓,云鬓乱挽,几绺湿发粘在脸上,清瘦的下颚却雪白无暇。 书祈珒上前两步,在与宋弋清的推拒之间,封了她身上的穴位,能暂缓宋弋清身上的痛苦。 带血的手方才擦拭在了书祈珒纤尘不染的绸衣上,此刻女子笑得疯癫,从眼尾滑落的玲珑清液隐入两鬓。 只等宋弋清睁眼时,四目相对,明明那般悲惨,眼尾上翘的末梢,却是勾人心弦,令书祈珒心口猛悸。 书祈珒不知他和宋弋清,此刻谁更薄情,但宋弋清哂笑谑然,对他满是不屑与挑衅。 锢在宋弋清身上的力暗自发紧,眼中是隐忍克制的浓稠馥情。 “忘告诉你了,她身上有囚仙环,你要是不忍她受苦,也是可以替她解开禁锢的,虽不能解蛊,但她肉身能长得快些。” “只是到时候……”书祈珒便留不住宋弋清了。 或许宋弋清还会再躲书祈珒三百年。 囚仙环,真是囚仙环。 书祈珒侧目诘问斥责:“你放出了温恪瑜? 柳青芜笑逐颜开,佯装无辜:“怎么能说是我呢?能放出温恪瑜的,只能是归尘剑的主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还有一事,我已广而告之天下人,浔阳真人的另一位徒弟,也正是你、长泽仙君的师妹,早年间堕入魔道,勾结魔族,无恶不作,当年三界大乱,也由她一手促成。” 第134章 浔阳真人,书浔,宋弋清和书祈珒的师父,因长泽仙君解救苍生功绩斐然,而后也追溯其师父为浔阳真人。 世人也只知长泽仙君为浔阳真人弟子,却从未听闻还有一位女徒。 “如今你已将人抓捕羁押在泽屿,三日之后,将邀天下人齐聚泽屿,同观这位师门逆徒受刑。” 书祈珒气得疾言厉色:“你信口雌黄什么?” “我信口雌黄?”柳青芜像是听闻什么好笑的事儿,笑得面部抽搐。 “也算是我信口雌黄吧!” 毕竟宋弋清之所以入魔,也拜他俩所赐,如今贼喊捉贼,这位清风明月的长泽仙君,自是心中有愧的。 尖细的声音利如刀剑,柳青芜情到浓时,难免牵扯脸上松弛的皮肉。 “可你敢说她不是魔族?你要说她不是,可在三日后,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她正名!” 让书祈珒为了他这位师妹,与天下人为敌。 即便宋弋清是被构陷的,可她如今切切实实时魔族,这一点,可做不了假。 不知何时晕眩无神的宋弋清,凝脂的水颈堪比上好的羊脂玉,向后仰着瓷白的鹅颈。 书祈珒明明可以放开人,任由宋弋清倒在地上,但双手都快嵌入宋弋清臂膀上,将人轻轻一带,就跌入在了他怀中。 扑面而来的气味儿与记忆中身上夹杂淡冽沁香的女人相去甚远。 书祈珒越是对宋弋清动容,柳青芜越是难以遏制心中暴虐残忍。 “我们苦修大道的长泽仙君,定不会让天下苍生失望吧?” 书祈珒对柳青芜一向不待见,抱起怀中的人向外走去。 他当年也将宋弋清这样抱在怀中过,无数次。 却从未有现在这般,虚如缥缈,形如枯槁柴木。 泽屿弟子众多,众人见长泽仙君怀里抱着一团仙袂染血的女子,生死不明,长发飘荡,垂落的细指如拈花。 平日也未听闻长泽仙君心悦哪位弟子,而且那人虽穿着素静,一身玄青云锦勾线,比泽屿的衣物贵重了不少。 因顾及书祈珒威严,众弟子只敢等人远去后才好奇交谈。 “长泽仙君怀中的是谁呀?” “览淅的人吗?” “览淅的弟子来的时候不都看见了吗?也没见有人穿白衣服的。” 因是深秋逢冬,本该满山萧条,但泽屿立于天穹之下,集天地灵气,日月星辉,枫叶并未褪黄,红如血,与长春花交相辉映。 渺渺轻风簌簌,枝头松动,吹落一片枫叶,清香也拂面。 书祈珒步履缓慢,一步一顿,过往三百年 ,从未有如今这般,沉寂,又心乱。 弟子只见长泽仙君带这那位女子踏入了从未许人进入的一座宅院。 - 回侯府的这几日,戚明轩过得昏天黑地的,皇家精锐,那可都是上阵杀敌,又或者是御林军,实力不容小觑,要想从这群人中出去,还得费些功夫。 一副将上前来拍了拍戚明轩的肩,苦口婆心的劝说。 “小侯爷,您就消停点吧,老侯爷让您在家待着准没错的,您也别让他担心了,外头这世道,不安全的,在芏都待着多好。” 他就不明白了,在府里吃好喝好,还有专人伺候,只需要当他无忧无虑的纨绔,皇帝看在镇北候的面子,自会保侯府荣华富贵。 这位小侯爷为何总是想不开,想要逃出去? 戚明轩躺在地上,愁容不展,颓丧消沉。 第七日了,自从宋弋清被柳青芜抓走之后,也不知徐子澜他们有没有找到宋弋清。 他爹如今不帮着他打探消息不说,还不让他出侯府,他如今就跟锁在深闺大院的怨夫一般。 今夜万里无云,月光灿若繁星点缀,无数银丝一泄如注,也将地上的戚明轩照耀着。 戚明轩竟觉得,还是同徐子澜他们在一块儿自在。 虽危机四伏,但只要同他们在一起,也能次次逢凶化吉。 宋弋清,徐子澜,暗离,轻尘,还有晏无邪。 戚长陵推门而入时,戚远灏正在批改今日呈送上来的军情。 戚远灏不免哀叹两句:“蛮荒异动,说是柳青芜弃赣州外城而走,魔军因此大举进攻。好在青阳的兵马去得及时,暂时稳住了赣州的局面。” “柳青芜?” 戚长陵拧眉上前:“柳青芜如今在泽屿。” -------------------- 白色长春花:永恒的爱与回忆。 此刻,男主和男二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5章 前尘往事 ========================= 戚远灏顿住了笔墨:“泽屿?柳青芜去了泽屿?” 泽屿与览淅都是根深蒂固的门派,从前也未听闻有什么交情,上次泽屿大选,览淅的人竟然也去了,想来泽屿与览淅,几百年前也是牵连甚密。 就连这览淅的名字由来,也是有意而为之。 戚长陵:“还有一事。” 样貌与戚明轩有几分相似的俊目上攒了些许踌躇。 只等戚远灏一个眼神示意过来,平淡的翻了翻眼皮,戚长陵仍旧拿不定主意。 片刻之后,也觉得该如实告知。 “泽屿传出消息,说三日后,将会处置一位堕入魔道的妖女。” “说是三百年前勾结魔教温恪瑜,为祸三界,酿下祸端,手段残暴不仁——” “残暴不仁?”戚远灏也算情绪沉稳,要不是当日着实是被戚明轩气得不轻,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第135章 如今听到此番滑稽可笑言论,也不免辩驳两句:“真要论心思歹毒,她苗疆柳青芜自当是当仁不让的,普天之下,竟还有人能比她更暴虐不仁?” 柳青芜这些年虽不在九州,但九州修仙问道之人,何人不知她的名号? 戚长陵微不可察的眨眼,轻微颔首,深表认同。 “据说,那位妖女,是长泽仙君的师妹,浔阳真人的另一位弟子。” 话已至此,戚远灏也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多年了混迹官场,异于常人敏觉。 柳青芜带着戚明轩要寻的人,而柳青芜还出现在了泽屿,偏偏长泽仙君又有一位堕魔的师妹要处置,桩桩件件,未免太巧合了些。 戚远灏怠倦的唉了口气,尖头绒毛上的墨迹有些干涸,又捉襟沾了少许乌墨。 “明轩近两日消停吗?” 戚长陵无可奈何一笑:“他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每日与门外那群精兵周旋,还闹起来绝食了。” “今日险些就让他跑出去了。” 虽是怨责的言语,但话里话外又满是赞扬与惋惜的口吻。 戚远灏:“想来他口中的那位师父,也没少教他点真本事。” 要真跟出门前那般酒囊饭袋,别说一千精锐,一百都是高看他了。 戚明轩倚靠在祠堂门后,祠堂内烛光明丽,窗外透进来的灯笼光又白里透亮。 今日放话时有多硬气,如今就有多狼狈,饥肠辘辘,口内满是涎水,腹肚空空如也,叫得跟那快要打鸣儿的公鸡一样,吧唧着嘴里的津液猛咽,企图靠这点东西饱一饱腹。 “他们修仙界,说是又有大事儿了。” 门外传来几声粗犷的攀谈声,登时让昏昏欲睡的戚明轩精神抖擞。 “可不得是大事儿吗?谁能想到啊,长泽仙君居然有一位师妹,还与魔教的温恪瑜有染。” 几人也就随口一言:“你们说,当年魔种要降世,是不是也与长泽仙君那位师妹有关?” 只听‘吱呀’一声,方才还紧闭的祠堂大门,便被人从里蓦地拉开。 “你们胡说什么?” 戚明轩态度激越的愤喉了一声,众人见戚明轩又出来了,当即拿稳长枪佩剑,做好迎敌之态。 “什么与温恪瑜有染?还有魔种降世?” 忿忿不平的男子憋红了脸,提着剑步步朝人走去。 浓黑的月色之下,戚明轩紧逼,面色沉翳桀骜,众人此前也未见过他这般气势汹汹,一时竟还被唬住了。 “戚公子。说是长泽仙君师妹多年来为祸人族,将于三日后处死,特请九州仙者前往,一同围观妖女受刑。” 长泽仙君的师妹,那不正是宋弋清吗? “她才不是妖女!” 说宋弋清为祸人间,是泽屿的叛徒,他书祈珒也好意思? 三百年前之事,他听了耳熟能详那一套说辞,又听了宋弋清一人所言,可他偏偏就是信宋弋清。 他信宋弋清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 长泽仙君还要处死宋弋清,当真是可笑至极。 看来柳青芜是去找长泽仙君了,三日,也不知从这儿去泽屿来不来得及,但他却是一时片刻都不敢再耽搁了。 月下刀光剑影,招招破凌霄,使的也是往日宋弋清教他的剑术。 常人到底是不能同天修之人硬碰硬来,明一群将士虽也是久经沙场,也早听闻戚家小公子,不过一个纨绔,空有修仙之名,实力无口厚非,却硬生生让人逃了。 戚明轩一出府,就碰上了戚长陵。 先前在内院儿都已经是斗红了眼的人,此刻竟也怒目圆睁着戚长陵:“大哥。” 戚长陵瞧着额溢细汗的幼弟,满心惆怅,眉目难舒:“真要去?” 戚明轩不假思索:“要去,该去的。” “且不说授业之恩,光这一路,我也得她照拂,当日我深陷蛮荒,她也能不畏艰辛,自甘置身险境。” “你都不知道,几十万头妖兽中,我还能毫发无损,化险为夷,全都得仰仗她。” “你和父亲往日教诲我的,既不能欺师,也不能知恩不报,这些我都听进去了的。” 戚长陵:“灭祖的事儿你是绝口不提?” “倘若知你今日所为,还不如幼时教导你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 傻点也没什么大问题,侯府还是能养活的。 多年来父亲战功显赫,深得帝心,有心之人也是屡次挑拨君臣关系,要知戚家与魔教有染,戚长陵也担心皇上和爹难做。 戚明轩挠了挠头,窘迫得再三解释:“宋弋清和暗离虽都是魔族,但她们都是为奸……人所害的。” 脱口而出长泽仙君是奸人,戚明轩还真有些发怵。 “她们都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信任她们。” 他与宋弋清之间的情谊,无关爱情。 戚长陵盯着人,也当真是无可奈何呀。 算了,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就算戚明轩去了泽屿,能掀起什么浪,文武百官那儿,他揽下全责便是。 “走吧。” 戚明轩虽功力见长,但因胸无点墨,又涉世未深,瞧着就傻不愣登的:“去哪儿?” 可在乍一眼看戚长陵穿的玄衫衣袍,也未带任何的兵器,戚明轩了然,笑呵呵的咧嘴,笑意开怀:“多谢大哥。” 刚垫脚准备轻功消失,又想到一事儿。 第136章 “大哥,还有一事儿,你得帮帮我。” 戚长陵:“……” - 宋弋清是被疼醒的。 醒来不似天光大亮,只有虚离的光遇影影绰绰从窗杦外溢进来,但她也凭借那一缕光看清了屋内。 不大不小,可说是空旷且破落,却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她的庭院寝屋。 当年亓云山还破落时,她就是住在这儿的。 脚踩在地上如坠云端,她趔趄匍匐到了那幅画面前,蜷缩跪地。 徐子澜曾说,那画中两人被人涂黑了,没错,不过不是书祈珒抹去的,而是她。 她当年同书析伝逃离书亓云山时,心下一狠,在这幅价值连城的张腾安真迹上抹去了她和书析伝的真颜。 最右侧的少年,身形颀长,但孱弱,一身白衣穿出了飘飘拟仙之态,似迎风而立。 她能回想黑团之下书析伝的表情,他是看着她的,羞中带怯,却又情不自禁,缱绻有情。 清透的眼泪滑至下颚,最终砸在地上,宋弋清的颤颤巍巍的触碰上那幅画最右侧之人。 当初不该如此冲动的,哪怕是如今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音色轻柔得犹如羽毛拂过:“书析伝。” 她好疼。 又想叫徐子澜的名字,却被汹涌如潮的痛感侵袭了。 缩在地上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这份疼,她宁愿那些蛊虫从她身体里爬出来,啖尽她的血肉,让她化为枯骨,她再一次重塑肉身,也好过如今这种境地。 书祈珒来时,宋弋清也有所察觉,她熟悉他身上的气息,因为鼻子一贯灵敏,又或许是因为在腐臭之下,一抹沁香都格外勾人。 屋外狂风大作,还携带着甘冽的芳香。 长春花,书析伝给她种的。 逆着星痕而来的人步履款款,他甚至不愿意蹲下。 “若我没记错,这是我的地方?出去。” 她忍着痛,孱弱的肩脊抖得厉害,撑在地上的双手恨不得挠开坚硬如铁的青黑石面。 “还是长泽仙君是来找我算账的?” 她与书祈珒之间的关系,还不能称之为叙旧,前因后果太繁琐,皆是横亘在她与书祈珒心中的那根刺。 书祈珒心梗,压抑得痛苦,但所显露在外的,仍旧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凌霜。 “你当初为什么……” 宋弋清冷嗤藐然,书祈珒也没跟她念旧情,心心念念的都是当年柳潇潇的事儿。 “当初为什么毁了柳潇潇的残魂?” 她觉得好笑,也确实冁然而笑,却是笑里藏刀,满腹怨气。 “她一个转不了世的人,你偏要将她的魂魄放入我的体内,我倒不如断了你的念想。” 她说得绝情,但也只是说话,哪比得上书祈珒,他不说,却事事冷血无情。 在与书祈珒对视时,宋弋清混沌的眸中恨意像是淬了毒,她对书祈珒恨之入骨,要不是他,她和书析伝,是有机会的。 书祈珒倒是冷峭,言语稀疏平常:“只是用你的身体,便能复活另一个人,又有何不可?” “因为我不愿意!” 宋弋清几乎是使劲浑身力气吼出来了,身上粘着血汗,光看那模样,倒像是个失了神志的疯妇。 书祈珒谈及前事时,也算沉稳,只有这句,胸膛才起伏不止:“你不是对我……” -------------------- 此刻,男主、男二和女二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6章 自作多情 ========================= 宋弋清并未急着否认,而是笑声刺耳,堪比冷玉:“我喜欢你,就要为了你,帮你复活柳潇潇?我喜欢你,就要用我的肉身装下柳潇潇的神识,让你两再续前缘?” 恶心,这比两女共侍一夫还恶心。 两人的魂魄,在她一人的身体里,柳潇潇与书祈珒,那她与书析伝呢? “书祈珒,我对你,早已是过往云烟,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承认,当时我心悦的,是书析伝。” “不可能。” 即使是事到如今,书祈珒仍不愿相信。 也是,书祈珒作为天资过人的道系天之骄子,少年时随师父踏遍九州时,便在众修者中成名。 而书析伝不过是万千修者中的最普通那个,模样更是比不上书祈珒。 从书祈珒移情书析伝,确实是令人费解。 普天之下,无论男女,或许都会觉得,书祈珒是远优于书析伝的。 但只有宋弋清知晓,书析伝对她的那份情谊。 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满足她的喜好,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挡在她身前,更离谱的是魂飞魄散,只要她开口,他便能用禁术复活她。 当年,轻尘和轻羽出世后,温恪瑜不敌,他不忍魔界多年来的基业毁在他手中,遂集结数万魔军,还要引魔种出世,只为彻底诛杀人、妖两族,令魔族立于不败之地。 却没曾想,她那么轻而易举就死在了他手中。 宋弋清知温恪瑜不会就此收手的,她一死,就再没人能阻止得了温恪瑜,魔种也会出世,到时候三界必将被屠戮得生灵涂炭。 所以,在她弥留之际,她让书析伝在她死后复活她,以万劫不复的代价。 他或许是不想用禁术的,并非不想死,但还是照做了,或许是为了听她的话,毕竟书析伝一向对她唯命是从,又或许是为了他心中的大爱。 第137章 她不知书析伝复活她时,心中更偏向天下苍生,还是她多一点,但无论如何,他都以一己之力,救苍生于水火。 那个,未声名鹊起,就永无轮回的,轻羽剑剑主。 她为何是会爱上书析伝?或许是在她无数次注视着书祈珒时,书析伝也满含爱意的注视着她,只是有一次,她恰好回头。 书祈珒心硬如磐石,但她不是。 与书祈珒他们相识三年,只有到最后几月,她才懂了书析伝的情谊。 书析伝,永远值得被爱,不值得爱的是书祈珒,只是她醒悟得太晚了。 宋弋清此前的失态转瞬即逝,旋即而来的,是刺人心弦的讥诮:“为何不可能?” “是长泽仙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那个你一直瞧不上眼的师弟,还是觉得世间女子都应当爱慕你?” “那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没有人会在书祈珒和书析伝之间偏向书析伝,只有她和青阳的那位昭华郡主。 即便如此,书祈珒那张端正的容貌也未见动容,有的只有眼底汹涌的惘然若失,更是不甘与质疑。 宋弋清的庭院不同于泽屿其他屋舍,他保留着它原先的一草一木。 从舍内出来,风卷残云,宫墙两侧的长春花来得正盛,一点不似深秋初冬该有的破败。 浮生万物,莫逆春秋,是宋弋清和书析伝。 夜静了,但他却觉得无比聒噪,许是亓云山多了些弟子,又或许,是他心乱了。 书祈珒踱步到了柳青芜落脚的院落前,隔着这么远,那股诡异的幽香也很是冲鼻。 指定是又在练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术。 柳青芜踏进满是馥郁浓香气中堂时,柳青芜正笑意嫣然的操纵着手中的邪物,那邪物足三寸,正粘附爬行在她手上。 今日见宋弋清在书祈珒面前那般凄惨模样,柳青芜如今也是乐不可支。 察觉书祈珒来时,即刻将手中的玩宠藏匿,那只鬼面蜥蜴也凭空消失了。 “找我?” 柳青芜有时也觉得自己一腔真心被糟蹋,对书祈珒颇具怨言,可只要一看见他那张脸,就什么仇怨都烟消云散了,羞怩的表情和姿态,俨若少女。 她其实知晓书祈珒来找她所谓何事。 “解药给我。” 果然不出柳青芜所料。 经过这段时间的平静,柳青芜也收敛了姿态,径直优雅的走到书祈珒面前。 月影打在书祈珒那张形貌昳丽的俊容上,她只见书祈珒蹙起了眉头,眼泄厌嫌。 “交出来,不然……” 柳青芜:“不然怎么?” 话音未落,柳青芜只觉身躯一轻,天旋地转,后背一阵钝痛火辣,自己已经被书祈珒掀翻到了院落中,而男人也即刻现身在她面前,负手而立。 “不然杀了你。” 柳青芜勉强撑着身子仰头,看着居高临下,面色裹着千年霜雪的男子,罕见露出伤痛与自怜。 “杀了我?就这么忍不下你心爱的师妹受苦?” 柳青芜阴暗诡笑,眉眼跳动:“书祈珒,这可比你曾经让她疼的轻多了,这才不过百只毒蛊,当年可是数万的魔灵。” 他当年被柳潇潇的复活蒙蔽了双眼,对宋弋清的撕心裂肺却置若罔闻,只一心想着,要是宋弋清再撑一撑,只等她法力尽失时,便能将柳潇潇的残魂注入她的体内,以达到让柳潇潇也复活的目的。 “宋弋清甚至从未见过潇潇,却因潇潇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书祈珒,我有时还真搞不明白你。” “从前你心心念念凄凄,如今又对凄凄绝口不提。”就好像柳凄凄随着宋弋清的死,也在书祈珒心中从此销声匿迹了。 无人知书祈珒心中更重是宋弋清还是柳凄凄?书祈珒对宋弋清有没有情? 或许这便是人心的复杂之处,得不到的总是会满心惦念,而那种唾手可得的,却又毫不珍惜,只等彻底失去后,才知弥足珍贵。 “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故作悲痛与悔恨?” “长泽仙君,你选的,怨不得旁人。” “一子错,满盘皆输,你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饶是一贯心狠的柳青芜,此刻也眼中蓄满潮湿雾气。 书祈珒属实是心狠,他不愿柳青芜再多说什么,隔空提溜起柳青芜的脖颈,让人悬浮在上空。 “再说一次,解药,给我。” 柳青芜被遏住命脉,仍旧笑得猖獗,但也有些惋惜。 要是是书祈珒亲手掐她的脖子,她竟觉得心满意足。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她这辈子,无论有没有囚仙环,都注定生不如死,你难道不想报复她?为了潇潇。” 甫一说完,提在脖颈上的力量更甚。 对上书祈珒那双毫无情愫的黝黑鹰隼眸,她几乎认定,书祈珒会掐死她。 最终还是柳青芜示了弱,艰涩吐字:“解药……我有,但我有条件……” 惨痛欲绝的哀喊尖叫穿透薄弱的宫墙,无人知这间往日闲散落魄、却又日日打扫的院落中所居何人,只知她是长泽仙君带来的。 书祈珒站在门外,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声音,心中更是乱如千丝万缕缠绕。 她好像,很痛。她年少时磕绊了一下,都会缠着他叫苦不迭的。 书嵊迎了上来:“师父,书倾长老唤你前去后山。” 第138章 书祈珒并不想见书倾,他知道书倾叫他前去所为何事。 后山的景色是当真不错,风萧萧,月茫茫,只是在这地儿建造了一座华贵得堪比皇宫的殿宇,多少有些辜负了这片美景。 书倾这些年只做一事儿,那便是修道,书祈珒推门入室时,一地的典籍随意扔在地上,平白糟践了这些先祖留下来的修仙秘籍。 “来了?” 书倾坐在正北位,室内金碧辉煌,烛火明亮闪烁,各种装饰也是极尽奢华富丽,倒不像是心无旁骛、救世济民的仙者,更像是耽于享乐的王侯贵族。 书倾觑着眉目,老态的脸上森然诡谲,瞧着那面相,也不像是慈眉善目的修仙之人。 书祈珒跨过书籍,到了书倾面前,盯着单手撑在在案桌上的人。 “师叔。” 书倾并不算是他的师叔,他的嫡亲师叔只有书析伝的师父,书末,书倾当年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野道士,与他们这种道系正统,身份千差万别。 书倾:“宋弋清找到了?” 白日里书祈珒抱了个女子的事儿在泽屿传得沸沸扬扬,书倾自然也猜测出了那女子身份。 “三日后,你准备如何处置她?” 书祈珒闭口不答。 “我已令书嵊和其余弟子前去准备了,三日后,千机阵。” 书祈珒隐忍得额头青筋暴起,千机阵,并非千种生机,而是千种死机,是阵法中最为狠绝的那一种,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难逃一死的,可宋弋清不会死。 “行刑之后呢?” 书倾眸光狠厉的剜了一眼书祈珒,似乎察觉书祈珒有异心,他瞬间就读懂了书祈珒眼神里的想法。 “既是你的同门师妹,行刑之后就已是向天下人有交代了,日后随你处置。” - 宋弋清意识一片混沌,从疼晕,再到疼醒,早已让她神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她察觉有人捏着她的檀口,将什么东西放进自己口内,苦涩的腥气在她口腔内化开,蔓延至喉道和小肚。 “滚!” 宋弋清胡乱推搡了一把,将自己蜷成一小团,肩背战战。 她知道是书祈珒,但以她如今之力,是撇不开书祈珒的,好在即刻之后,书祈珒也离去了。 再次醒来时,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毒蛊在她体内消弭了,但旧伤一时半会儿指定是不能痊愈的,毕竟她如今也是肉体凡胎。 下雨了,风潇雨晦,老旧的窗棂甚至是挡不住飘摇的风雨,寒气直往屋内逼。 宋弋清起身,本不过几丈之地,硬生生走了小片刻,手稍碰上门栓处,屋外狂风大作,房门便被风吹开了。 雨水悉数打在她的身上,濡湿了本就单薄的白衣,粘着她空.虚得只剩下皮囊躯干。 逢晚秋入冬时,亓云山就会下很大的几场雨,此后就会进入漫长的深冬,这是她往年居住于此的经验。 大颗大颗的玉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水花,逼仄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满是青苔。 宋弋清提着裙襟往外走,却因身形无力,脚步一浮,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使尽浑身解数翻了个身,寒冽刺骨的雨水冲刷在身上,洗去她一身的污血腥垢。 入眼所见的房梁,往日她与师父他们,就是在房檐上无所不谈的,许是此刻被水汽糊了眼,竟还觉得那处有人。 “你听说了吗?长泽仙君要与柳青芜成亲了。” -------------------- 书析伝的师父叫书末,之前打成了泽屿长老的名字书倾,改过来了 (昭华郡主是青阳回忆中提到过的) 此刻,男主、男二、女二、男三巴拉巴拉一大堆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7章 仙君清明 ========================= 两位女弟子正好从宋弋清庭外宫墙路过,撑着油纸伞,也算闲庭信步,一点也不受这凄凄风雨的影响。 另一白衣女子对此颇有微词:“可我觉得柳青芜压根儿就配不上我们家仙君。” “泽屿单拎出来一位女弟子,谁不比柳青芜好看?长泽仙君娶了这样一位老妖婆,真跟被糟践了一样。” “以后还得唤她做仙君夫人,光想想都觉得难以启齿。” 那女弟子说得愤愤不平,一下惹得方才那位惶恐不安,好在没有旁人。 “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要真让览淅的人听见,当心她们的手段。” 声名在外的柳青芜,只需提及她的名字,便能惹人畏缩。 “咦,这里头住的是长泽仙君那位师妹吧?此前还真从未闻长泽仙君有一位魔教的师妹呢。” “明日之后,九州也就再没有这位师妹咯~” “里头那位桩桩件件罪行罄竹难书,魔教的人都该死,跟何况还是由泽屿派堕入魔道的,仙君清理门户也是理所应当。” 因雨声过大,宋弋清也只听了个大概,但也足够了。 不过几日,她的罪行就罄竹难书了吗?也不知书祈珒和柳青芜在外都将她传成什么样儿了。 人言还当真是可畏。 要在九州各派面前处置她,就这么想用她这位师妹来巩固他的名声吗? 洗去一身浊血污气后,宋弋清才从容起身,理了理湿透的衣裳,浑身冻得僵硬,但却分外舒适干净。 书祈珒要与柳青芜成婚,也算是九州头一件贻笑大方的事儿。 第139章 柳青芜如今年老色衰,照常人来看,四十来岁的年纪,说得好听些,是半老徐娘。 再观书祈珒,照三百年前,除容貌略显沧桑,眼角多了一两处细纹外,那副容颜,仍旧是九州罕有的俊美公子,加之姿态尊荣,九州芳心暗许的少女自是不少的。 且不说容貌差距,道系直系弟子,与死敌苗疆派掌门人成婚,宋弋清想着,她师父书浔要是知道,指定都得从后山的陵墓里爬出来,立在书祈珒窗头,死不瞑目。 师父当年就极力反对书祈珒和柳凄凄,如今师父一死,书祈珒竟要和柳凄凄的阿姊在一起了。 好啊,那她就等着看明日的这场好戏。 宋弋清拉开院门,此前那二位弟子早已是相隔甚远了。 回亓云山这些时日,终于有机会出来瞧瞧了。 高楼金阙,富丽堂皇,云蒸霞蔚,白金流光刺破霭层,几缕天光乍泄,泽屿与天相接,哪还有往日亓云山的破落之色。 原来这地方早已经不属于她了,但好在,她还有长春花,也足矣了。 被水洗濯过的白花并未遭受摧残,反倒是愈发娇嫩,冷冽的香气入体,却给她带来无尽的暖意。 亓云山永不枯萎的长春花,是书析伝对她从未消弭的爱意。 她也曾后悔过,时常,若是她当初没让书析伝那样做,那他们现在应当已经转世续缘好几世了吧? 虽每一世寥寥不过数十载,但那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雨夜湿气重,朗月星疏,月影星河如银丝瀑布,宋弋清踩着艰辛的步子往外走去走去。 亓云山早年是一座荒芜的道观,如今倒是繁华万千,金碧辉煌,饶像是那宫廷玉楼,因不染尘埃,更是脱离了俗气。 滂沱的雨丝砸在孱弱欲坠的人身上,宋弋清扶着墙,一步步过长廊和山阶,去了后山。 她知道身后有人,既书祈珒的小狗腿愿意跟那就跟着吧。 既回来了这儿,总该是要去祭拜一下她师父的。 墓地被人修缮过,早不是三百年前那破落的模样了,镂空石雕上的花纹很漂亮,‘浔阳真人’四字是雕刻后用鎏光的烫金细粉镶嵌上去的。 墓碑上,大半的溢美之词称颂了她师父的功绩,弟子那一行…… 杂草挡住了墓碑底座,宋弋清上前一步,拂开那一丛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草,赫然印着‘宋弋清’三个字。 眼泪糅在冰凉的雨水里,滚滚而下。 她还以为…… 山巅之处狂风呼啸,女子迎立在风中,单薄得跟一张宣纸般,摇曳欲倒的身姿在墓前跪了下去,只等磕了三个头后,也未起身。 “师父。” 雨声过大,但女子呜咽中的委屈太浓了,根本掩盖不住。 宋弋清想跟师父告状,说书祈珒欺负她。 她本就是一个遇事喜欢找人撑腰的人,如今受了委屈,跪在书浔墓前,哭得不能自已,还掺着心酸的苦笑。 体内的蛊虫已解,但她仍旧觉得痛觉未减分毫,特别是心口,胸闷气短,大抵是被书祈珒气的。 好久没这样痛过了,她对徐子澜说过,她总是习惯了有人保护,从前是书祈珒和书析伝,可若是伤她的是书祈珒呢…… - 时间紧促,能来到泽屿的,都是墨澹,又或者是上岐和青阳离泽屿较近的门派,还得是马不停蹄,才能在今日赶到。 惩戒魔道妖女,还是长泽仙君的师妹,正道各派自然不会不来看这出好戏。 石阶台的女子,虽容貌被毁,周身无一处好肉,但也有人认出了宋弋清。 “是她,原来她就是长泽仙君的那位师妹。” 此前泽屿大选,宋弋清也在人前露过面儿,如今照穿衣打扮,有人能将她认出不足为奇。 “难怪上次一路上我们遇见了那么多魔族,原来都是她在搞鬼,她那时候指定是要想害死我们。” “还得是长泽仙君,深明大义,以儆效尤!” 往日在红尘客栈与宋弋清有仇,也正是不敌轻尘的那几派,此刻一朝狗仗人势,也大胆了起来,竟操控着人摔来跌去,可劲儿报复。 与往日众人所见那般,宋弋清仍旧是手无缚鸡之力。 从胸腔喷溅出来的血迹黑红,正如同魔族的血,但宋弋清只是因身体那些毒蛊噬身,毒素未排清。 宋弋清跪趴在石面上,以往这处,是她与书祈珒和书析伝练武比试的地方。 轻嗤一声,心中讽刺至极。 深明大义?以儆效尤?这话在书祈珒自己听来,不觉得心虚吗? 柳青芜如今站在书祈珒身侧,自长泽仙君要与柳青芜成婚的消息一胫而走,柳青芜就以长泽仙君的内人自居,此刻站在书祈珒身旁,也算理所当然。 “山下那头九头鸟不会上来误事吧?” 柳青芜口中的九头鸟,正是落渊。 落渊自知道宋弋清在泽屿内,屡次攻山想把人带走,但都被书祈珒挡回去了。 “来便来。”落渊身受重伤,再硬闯泽屿,指定是死路一条。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了。 书祈珒负手而立,并未多看柳青芜一眼,只紧紧盯着伤势未愈,又染风寒的宋弋清。 不惩治宋弋清,他会落人口舌。 过了今日就好了,只要过了今日。 围观各派弟子等不及的催促,今日天光大好,水洗靛蓝,晴空万里,属实是诛魔的大好时机。 第140章 书倾望天,混浊乌黑的眼瞳又落在宋弋清身上。 往日不可一世的宗门弟子又如何? 如今书浔书末已死,年轻一辈书析伝连一丝残魂都没能留在世间,宋弋清入魔,还剩一个书祈珒。 书祈珒又因心结,三百年道法长进微乎其微,成仙之路更是渺茫,或许还不如自己这个当初的旁门左道。 “列阵,行刑!” 宋弋清全身滚烫发热,头脑晕乎,眼眸中洇出少许薄雾,看着那群泽屿弟子开始列出阵法。 千机阵,书祈珒和柳青芜当真是不愧于心狠手辣这个词,书祈珒心狠,柳青芜手辣,要说他俩走不到一起,那老天真是无眼了。 隔着汹涌人潮,宋弋清望着那位身处高位,受万人敬仰的长泽仙君,蓦然一笑,灿若繁星。 众派中,不知何人还喊起了口号:“诛杀妖女,除魔卫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人声鼎沸喧天,宋弋清却只觉得这群人愚钝。 难怪这些年中,九州再难出一位佼佼仙者,眼前这群人,不过是酒囊饭袋的宵小鼠辈,并无半分仙人姿容,难当大任。 “笑话,就凭你们,也配在亓云山叫嚣?” 九头凤凰羽翼绚彩如霓虹,从天而降时,幻化成一唇无血色的男子形态。 落渊落在宋弋清身后,手捏一块布裹,凌冽目视着正前方的书祈珒。 “不过是鸠占鹊巢、颠倒黑白的伪君子,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谁才是书浔的正统弟子。” 赫然在目的除了亓云山的地契,上头还有书浔的印章,写明了齐云山的归属。 “看好了,宋弋清是名正言顺的亓云山之主,她才不是你们口中的魔教。” 金光闪闪的字迹呈现在半空,众人看得一目了然,大体意思是书浔将亓云山传承给了座下弟子宋弋清,望她执掌门派,光耀门楣,顺带还附有一句——恐书祈珒心结难解,待日后与书析伝多照拂书祈珒。 连书浔都能看出来宋弋清那时与书析伝之间郎情妾意。 当即有人跳出来质疑:“不过一寻常卷轴,这种伪造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弄虚作假?” 落渊怒极反笑,也只总有那么一些厚颜无耻之人:“伪造?那你可问问你们仙君,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伪造的?” 书祈珒面色神态自若,但内心却少许发慌。 不等书祈珒发话,一旁的柳青芜倒是耐不住性子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若是假的,自无需多说言,但要是真的,当初浔阳真人也不过识人不清,被他这心术不正的弟子哄骗了。” “但好在长泽仙君清明,以身正道,拨乱反正,又有何不可?难不成还是他错了?” 柳青芜极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詈夷为跖还能如此掷地有声。 众人自是更偏向书祈珒的,一众人中,不少人也正是因为书祈珒修的道,局势一到,自然得激越拥护。 落渊也只是早年间听宋弋清说起过这个柳青芜,今日一见,当真是令人作呕。 宋弋清在落渊的搀扶下起身,玉簪随意绾的发丝凌乱,清风一扬,白衣如水。 她只需要站在那儿,不论相貌,就是冰清玉洁之仙姿。 落渊心疼她这些时日受的苦:“再等等,我已给墨澹同我关系好的妖王去了信儿。” 宋弋清细若游丝:“好一个拨乱反正。” 柳青芜也是言语犀利到以假乱真:“三百年前你就与魔族纠缠不清,不仅有温恪瑜,还有其他魔头。屡次与魔族交往甚密,不是心存异心是什么?” 说的是谁宋弋清也听出来了,戚沢。 “入魔道,背弃师门,如今还让一妖怪来拥护你为浔阳真人衣钵弟子,真当天下众人都同你一样愚不可及吗?” 柳青芜声势过于压人了。 落渊连连点头承认,这天下之人确实是愚昧。 柳青芜字字句句踩在宋弋清的痛点上,看着一旁将她视若死敌的正道门派,连连嗟叹。 柳青芜尖锐刺耳的声音极具穿透性,笑得眼歪嘴斜:“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擅闯泽屿的妖孽杀了。” 如今气势恢宏,号令泽屿弟子,还真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模样。 顷刻间,落渊便与数人交手。 柳青芜惩治宋弋清心切:“动手!” 柳青芜怕落渊坏事,已然上前迎敌了。 千机阵所耗费弟子和功法极强,列阵虽繁琐,但这套阵法极强。 宋弋清望着头顶渐起的剑形虚影,千机阵中,每一剑都是一次死机,即便是上仙,又有谁能抗住着一千式。 白色的剑影落下,像是从宋弋清头颅劈开一般,浑身骨骼战栗,有粉碎之兆,身形摇晃着站稳脚跟,硬生生咬牙憋住了痛鸣。 可靠硬撑,也撑不了几剑就倒地得再难爬起,若是没被囚仙环桎梏,她或许还能与之一战,冲破这阵法。 历经柳青芜的虫蛊折磨,这一下下的钝痛,倒是没之前难捱。 宋弋清狼狈万状的承受着往日她所修行的道法带给她的苦难,看着台下那一张张龇牙咧嘴的脸,除有些人于心不忍,对她面露怜悯外,更多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还有那仰之弥高的书祈珒,他无动于衷,神色冷然静默,全然忘却了往日的师门情谊。 她一再悔怨,是她对不住书析伝。 第141章 这就是乱用禁术的报应吗?不仅要痛失所爱,还会被三界所不容。 一道白影倏然从空中掠过,未等人先现形,书祈珒就急遽出手将人打入了阵法中。 来人身形矫健,受了书祈珒那一招入阵法后,即刻立在宋弋清头顶,身形颀长的男子以道法抵挡着降下的剑阵。 徐子澜,他还是来了。 宋弋清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 “亓云山永不枯萎的长春花,是书析伝对她从未消弭的爱意”,我那早死的白月光好浪漫呀! 第78章 一剑既出 ========================= 一招尚且侥幸能接过,可剑阵的威力,凡人之躯,必死无疑。 书祈珒认出了来人,当日泽屿大选时,书嵊不及,他想要收为弟子的那人。 姓甚名谁,他倒是忘了,不重要的人物也不必记得太清。 当初他就知那形似书析伝的小道士与宋弋清关系匪浅,还真让他猜对了,居然敢只身入泽屿救宋弋清。 是她的弟子吗? 设下阵法的一众弟子见有人入阵,虽是长泽仙君打入阵法内的,但明显那人是一位修仙问道的人族,一时竟有些踟蹰。 千机阵威力强悍,寻常之人指定是无生还的可能的。 “这不是那位……”台下也不乏有人能认出徐子澜的身份。 徐子澜当日胜过泽屿首徒书嵊,自此名声大噪,众人本以为他会成为长泽仙君弟子,没成想,却再无消息。 月余过去,再见时,徐子澜竟与魔教中人为伍,实属疑惑和惋惜之举动。 徐昌平今日本也是来凑凑热闹的,自泽屿大选后,他们一派就赖在了泽屿未离去,想着多修炼点泽屿的功法,再学成回他的道观。 可今日却见到了他的徒弟,徐子澜。 不,徐子澜早已与他派划清关系了,再不是平阳宗弟子了。 徐子鸣盯着天幕中已经接下好几剑的徐子澜,看着他修为精进如此,愈发记恨起人了。 明明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奉弟子,如今竟能有如此修为,当真是令人羡煞妒忌。 徐子鸣不屑一顾:“还以为他胜过书嵊师兄是因为勤加苦练,才致使修为精进,哪知是修炼了邪术才有如今的成就。” 此言一出,即便徐子澜身上无半分邪气,但只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魔女挡剑,一定与那魔女关系匪浅,指定也是心术不正之人。 千言万语的诋毁徐子澜充耳不闻,他只想要破阵,奈何他所学阵法并不精湛,连这是什么阵都不得而知。 阵法浑厚的剑气气势逼人,他修为过低,硬生生撑过片刻后,握剑的手也战栗不止。 以他一人之力是挡不住,他太弱了,此番行径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以卵击石,贻笑大方之举。 俯视身下之人,宋弋清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整个人神志涣散,想来是被书祈珒和柳青芜用了私刑。 好歹也是同门师妹。 望向他时,兀自默默垂泪,似有千言万语想宣之于口,却吐字艰难。 他看清了她的口型,她在劝他走。 她就坐在那儿,犹若风吹浮萍,纤弱如杨柳,望向他时,不知是泣是笑。 轻风吹起她的青丝和裙袢,是他本该都抓不住的旖旎绮梦。 但他既得到了,便不该放手。 法术挡不住不要紧,一剑形刺入徐子澜,虽未留有伤痕在肌肤之上,但他却觉得近乎元神俱灭。 接踵而来的还有余下的,凡他挡不过,只会用肉身接下。 全身经脉尽裂,骨骼也破碎得错位,明明是是最极致的疼痛,这是宋弋清都能感受的来自于她身上的。 想来徐子澜也同她差不了多少。 至上空淌下的几滴血迹落在她身前,随后又是白衣、手背、眉心。 她听见徐子澜压隐忍痛苦的低鸣,心口像是被刀割下一大块肉一样,双目凝滞痴傻,泪眼如注。 少年终究是不敌,悬坠时,宋弋清抬手,两人的食指擦过,徐子澜落在了她身上。 往日君子如玉风姿无双的徐子澜,此刻却是引颈杀戮的哀亡衰颓态。 宋弋清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但却被徐子澜牢牢摁压在身下,她也不知徐子澜从何而来的力气。 不仅如此,凉如寒冰的手指穿插如她的指缝。 “宋弋清~” 游丝的呼唤是贴在宋弋清耳畔喘出来的,他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却感觉心肺被什么压制得死死的。 血迹从徐子澜檀口溢出,又顺着宋弋清脖颈处滑下,宋弋清鼻息之间满是血腥,自己的,徐子澜的,几乎荫蔽住了少年身上淡薄的沉木清香。 “走吧,徐子澜。” 徐子澜试图起身,可却在剑阵一次次而下时,又像是被人踩断了脊柱,扑倒在宋弋清身上。 他知宋弋清也疼,即便有他护着。 “怎么走啊?” 即便是见过徐子澜最怯懦之时,也未有此时哭噎涕零脆弱,裹挟着哭腔的低吼沙哑无力。 “走吧,你救不下我。”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儿?” 少年声色哽咽,凝视着宋弋清那双失真乌眸。 无需多言,千言万语的缠绵情意都在对视的旖色又悲苦眼底。 宋弋清推拒徐子澜不成,而后又捧起他的脸,眉目紧拧如山峦,眼中水雾愈发浓烈,凤眸一颤,接连隐入乌黑的鬓发中。 第142章 “你听我说,你先走,等我日后找机会去找你。” “戚沢他们也要来了,他们会来救我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徐子澜是肉体凡胎,她是不死之身,受点苦没什么的。 少年年岁小,加之生性执拗:“有必要。” 宋弋清心疼他这般模样,即便她自己也疼得死去活来,唇吐鲜血,咧至耳根。 “徐子澜,你是不是疯了?我又不会死!” 高山景行的少年促狭的轻笑了一声:“得叫我夫君。” 这时他竟还有心思玩笑。 徐子澜发丝散乱,浑身瘫软,字字珠玑:“你是不会死,但你会……疼啊。” 血泪混合的砸在宋弋清肌肤上,灼寒交织,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不想你、想你疼。” “你说过的,你怕疼,也说过,从前有人护着,我不想你选了我,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还能无动于衷。 他不是书祈珒,他做不出此番狠心之事。 他既认定了她,自不会做到事不关己。 生死相随,不是寻常夫妻许诺的誓言吗?即便他俩还未成亲,但也有了夫妻之实,如何算不得? 他不想做薄情寡义的负心郎君。 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痴男怨女情深断肠,可却是在处置堕入魔教的逆徒,众人只觉得大快人心。 “暗离,我没让她来,将她困在了红尘客栈,你知道的,我们第一次相识,就是在那儿……” 初见时,宋弋清头戴轻罩,姿态轻柔,只凭借眉眼,徐子澜便能看出她仙骨不凡,继而心之神往。 宋弋清也回想到了那天,自红尘客栈时,他就已然为她做到舍生忘死了,她那时还以为徐子澜不过色胆包天。 “区区一个禁身阵,你不会真以为就能困住老娘我吧?” “你们修仙问道的就是废物。” 暗离现身时,周身魔气泄露,众人自知是魔族,也曾有人见过她,一些道法低微的人,见人后立刻退避三舍。 暗离目眦欲裂:“敢动我的人,我今日就血洗了你整个仙门百家。” 如此来势凶猛,可面色却惨淡虚弱,想来强硬破阵也费了她不少劲儿,撂的狠话衬着那双眼,阴森可怖。 暗离想着打破阵法,冲那些阵眼弟子下手。 书祈珒一个眼神,一旁的书嵊心领神会。 眼神又落在交缠在一起受刑的二人身上,两人皆是一袭白衣,那位形似书析伝的弟子,如此一看,倒是更像了。 从徐子澜口中喷溅而出的鲜血血珠染了宋弋清满脸,男子奄奄一息,双眸发软的险要闭上。 “徐子澜……”宋弋清低喃着他的名字,如此反复。 徐子澜却在宋弋清一次次的呼唤中,脑中重现着以往宋弋清唤他名字的场景。 有姿态端庄的,有气恼的,也有羞怯涟漪的。 一旁的剑化作虚无,凭借意识而成的剑,不再是那柄清透泛白如冰的剑身,而是剑身发青,像是缠龙盘踞,正气凌然,波澜壮阔到地动山摇。 书祈珒有所察觉,却又难以置信,双目失神僵滞。 只等生死未卜的白衣少年手指轻动,那剑好似有共鸣一般,竟落入徐子澜之手。 徐子澜全身经脉好似重塑,身体好似注入了大股灵气,阵法异动,不仅如此,所有人手执剑柄皆有颤动迹象。 执剑在手的少年倏然起身,样貌昳丽,眉宇强势,形体坚若磐石。 几招,对少年来说轻而易举,便破了那阵法。 此前稳坐如山的书倾在认出那把剑时,就已是坠云雾中,从贵椅上起身。 “轻羽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早在三百年前,轻羽剑便连同归尘剑在巍冥山封印了温恪瑜,如今又怎会在这儿? 且随着书析伝的身陨,他将再无转世的可能,轻羽剑也该无人再握,这人也必不可能是书析伝的转世。 可那人手握的,定然是轻羽剑不假,不然不会有这么强的剑气,冲撞得他都得踉跄两步,扶稳座椅。 同书祈珒和书倾一样,宋弋清许是普天之下最熟悉轻羽剑之人,她也同样诧愣出神。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有的只有无数的长剑颤栗。 一头发花白老者也算见多识广:“青龙缠柄,润玉之色,通体凛然正气,一剑既出,万剑归宗,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轻羽剑?” 百家门派的质疑声不绝于耳。 “怎么可能是轻羽剑?这轻羽剑不是长泽仙君的佩剑吗?而且还封印着温恪瑜?” “归尘与轻羽两把剑,想来是当年的轻羽剑剑主转世成人。” 立于众人中的男子英姿飒爽,满嘴血迹更衬得肤白胜雪,一身浩然正气。 徐子澜眼尾似挑似垂,迎风而举,嗤嗤轻笑,清俊疏朗的面上,满是对不远处之人的不屑。 那一刻,书祈珒甚至觉得那倒是就是书析伝,是书析伝回来了,来找他寻仇,来向他护短质问。 徐子澜:“书祈珒,你既说她是魔族,那我今日就想知道,修行禁术、残害同门、欺师灭祖的你,又算什么?” -------------------- 第79章 剑指仙君 =========================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皆是不敢相信这人所说是真的,可那人又手执轻羽剑,日后指定是成仙之人,又无人敢明面置喙。 第143章 “为复活往日情人柳凄凄——也正是如今览淅派掌门柳青芜的胞妹,背弃师门多年教诲,逆天而行修行禁术。” “贪图师妹躯体,为已死之人借尸还魂!不惜引魔灵入同门师妹体内,让她受万魔吞噬,堕入魔道。” “如今你也敢口诛笔伐除魔正道?” “你配吗?” 徐子澜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的言语,是他对宋弋清往日遭遇的疼惜与不甘,以及对这位虚伪作态的清明仙君的不屑。 想他当日还为了给书祈珒正名,顶撞宋弋清,自认为宋弋清一介女流,不明事理。 她哪是不明事理,她是看清了那位世人口中救苦救难的长泽仙君真面目。 当庭对峙的少年不惧不退,眸中闪着万千柄利剑。 柳青芜与落渊也早已停战,眼见众人嘀咕交谈,对徐子澜所说难判真伪,唯恐大乱。 “住口,魔女的拥护者也敢口出狂言、妖言惑众,谁又会信你?” 书倾:“长泽仙君乃浔阳真人座下弟子,浔阳真人心系天下,实属我仙门百家之表率,他的弟子,自是品行端正、怜悯苍生的长泽仙君,又岂会是心思不纯才堕入魔道的她。” 宋弋清被暗离扶起,自是身虚体弱,可一对上书祈珒,又是那般蔑视无畏:“这是在为我师傅清理门户吗?” “他老人家仙逝多年,你又从何而知?” 即便是区区四人,暗离也仍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无妨,等下让他亲自去问侯浔阳真人。” 明明未占据人多势众的上风,但却狂狷到唯我独尊,瞧着倒俨然是邪门歪道。 书倾:“与妖魔为伍,还说不是魔族?” 宋弋清虽毁了容,但眸色与气质清冷脱俗,傲慢恣肆:“不过区区一个歪风邪气的野道士出身,凭你,还没资格评判我。” 书倾丧了脸面,凶相毕露。 徐子澜同宋弋清情绪差不了多少,轻藐,愤懑:“品行端正?怜悯苍生?除三百年前封印魔教温恪瑜,他还做过什么?” “他做过的,你们又怎知宋弋清没做过!” 悠悠重口过于聒噪,徐子澜不自觉拔高音调,为自己造势,也为了能相持书祈珒。 “长泽仙君,你敢说,当年你是以一己之力诛杀的魔种,封印的温恪瑜,与宋弋清毫不相干,她在其中未出半分力,毫无用处吗?” 徐子澜在赌,他虽不知当年往事,但他深知宋弋清并非是会大难当前,而不管不顾之人。 “你说呀,你敢承认吗?” 宋弋清被徐子澜这猝然一吼吓一哆嗦,好在腰身缠上一只手,将她往他身上带,她也牢牢的靠在了徐子澜怀中 少年双目凶狠且猩红,书祈珒确认,他不是书析伝,书析伝才不会这般失态无礼。 “他自是不敢承认的。” 飘渺如风的话自半空而来,旋即,从一灵龙身上落下两男子。 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妖兽显现成人性,也算魑魅魍魉,沾染浓郁的妖性。 戚明轩自那日出了侯府,想着万一路上有耽搁,误了时日就不好了,于是就去找了汩麟,也恰好碰见了晏无邪。 两位玄衣男子容貌俊朗,身姿矜贵,又是皇权贵族,一出场,引众人瞩目。 晏无邪一见徐子澜手中的轻羽剑便知当年往事如何了,淡薄言语中略有轻蔑:“因为……温恪瑜并非由这位长泽仙君封印,魔种也并非由他所诛。” 此言一出,全场惊呼。 柳青芜:“胡言乱语!” 戚明轩也是不惯着她:“这么着急反驳干什么?有这么心虚吗?” 柳青芜虚眯起混浊黯淡的眸子:“有何心虚?” 晏无邪看了眼隔着众人的宋弋清和徐子澜,归尘剑和轻羽剑的主人,当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良配。 “温恪瑜自是由归尘剑和轻羽剑的剑主所封,如今轻羽已出,敢问长泽仙君,您是归尘剑剑主吗?” “既是归尘剑剑主,如今巍冥山封印已解、温恪瑜已出,何不看看你的佩剑到底是不是归尘?” 晏无邪冷言冷语,面色波澜不起,却字字咄咄逼人。 而众人只关乎一件事儿。 “归尘和轻羽的封印解了?那魔头岂不是被放出来了?” 众派顷刻间便乱如散沙,惊惧得可用懦弱来形容,全然不见修仙救世之人的风采。 即便是如今修炼之人相较三百年前数不胜数,却无一人可担得上拯救苍生,只因真正的众位修者,早已在三百年前那一战,早已死伤殆尽。 宋弋清本以为书祈珒能重振仙门百家辉煌,但她错了,书祈珒志不在修仙问道,又或者,比起成仙和振兴门派,他心中的执念更重。 其中不乏还算清醒之人:“诸位莫慌,长泽仙君在此,轻羽剑剑主也在此,一定可以再次封印温恪瑜。” 晏无邪见书祈珒面色隐晦,也算神态自若,不免轻勾眉尾,以示挑衅。 书祈珒一旁的柳青芜也历经过风浪,自不会因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 “诸位,巍冥山封印三百年未解,如今这人,虽是轻羽剑新主,但因召出轻羽剑,致使巍冥山封印有损,放出了温恪瑜,定然是受了那魔女的指使。” 柳青芜手指着徐子澜和宋弋清,暗离无语汗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戚明轩恨毒了柳青芜,瞧见人就浑身不适:“分明是你把温恪瑜放出来的,你个满嘴谎话的老妖婆!” 第144章 被唤作‘老婆娘’的柳青芜青色的额筋都暴出来了好几条:“戚小侯爷和青阳皇子指定也是受了那人的哄骗!” 如此牙尖嘴利,还真是把一群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对,他们几人就是一伙儿的,泽屿大选时我就见他们是一路人。” 暗离气恼得骂了两声粗话:“你们正道之人还真是愚不可及,” 两三下忽悠就把人唬得傻不愣登的。 宋弋清自揶揄了一句:“什么叫我们正道?我们现在可是同属邪魔。” 戚明轩年岁不大,性子也偏激,当即暴跳如雷应下:“啊对对对,一伙儿的,你要怎么着我?” “不过我可说好,我一人所为,与上岐、与镇北候一脉毫无干系。” 晏无邪深知以他几人之力,是断然救不下宋弋清的:“宋弋清于我青阳渊源深厚,烦请长泽仙君高抬贵手,将人交由我带回青阳。” 先兵后礼,也算顾及了书祈珒颜面,书祈珒要是不答应,他还会抖出宋弋清归尘剑主的身份。 晏无邪:“不然于我,于整个青阳皇室,都不好交代。” 猖狂至极,还搬出了整个青阳。 柳潇潇:“还真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览淅什么名声,在场之人无人不晓,晏无邪不知青阳竟有朝一日还能被览淅诟病。 书祈珒罕见启唇,声凉如水:“你青阳皇室是要与整个人族为敌吗?” 晏无邪邪肆冷笑,他鲜少露笑,仅有的几次,也是冷笑:“不是青阳皇室,是我整个青阳。” 青阳皇帝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而晏无烬也多年来广施恩泽,在青阳,皇室的名号,可比这位长泽仙君有用多了。 “也并非是与人族为敌,只是今日谁敢拦我,便是与我整个青阳为敌。” 晏无邪以还算沉着的口气,将威风凛凛表现得淋漓尽致。 柳青芜:“青阳若是敢与仙门百家为敌,那便试试。” 书祈珒手握玄铁黑剑,剑即刻出鞘,却是直指搂在一起的宋弋清和徐子澜。 徐子澜与宋弋清十指紧扣,将人隐在身后,手中的轻羽剑像是给了他莫大的信念。 他从未想过他这一生,有一刻竟敢执剑挑敌书祈珒。 那个少年出世,名扬三界的救世仙君。 “仙门百家?”徐子澜狂狷哂语蔑笑。 宋弋清淡目冷眉,眸光清冽如雪,补了徐子澜未说出口的后半句:“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听此轻贱的言论,更是怒气高涨,万目睚眦。 宋弋清站在徐子澜身后,与书祈珒遥遥相望,不过数丈之内,却感觉相隔甚远。 她与书祈珒早已是各自一方了。 当初那位拼死也要为她握剑的人,也会执剑向她,而那个明明怯弱的少年,终究也会为了她剑指仙门百家。 戚明轩捏了捏手中的剑,明明是如此惊险的时刻,还能轻恣肆笑。 “我也把话撂在这儿,如若接下来刀剑无言,各位也无需同我客气,镇北候绝不会为我寻仇,所以……诸位对我可生死不论。” 不再叫爹,是因为戚明轩不想自己所言所行使上岐和他爹受牵连。 书倾艴然不悦,怒吼震天:“冥顽不灵,泽宇和众仙宗,今日就要为九州除害。” 话音刚落,原本握在书祈珒手中的玄黑长剑被一注魔气击落。 “那今日就屠了泽屿和仙宗。” 赫然现身的两人满身魔性,细细辨认,那魔性全来自身形高者的男子。 魔气荡荡,将周遭都笼罩在他的气势之下,强烈压制着萦绕在整个泽屿之上的道气。 -------------------- 感谢在2023-07-20 16:28:06~2023-07-21 20: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爆米花味的羽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自甘男妾 ========================= 来人容然卓绝,一眉一眼形若刀削,凌厉镌刻,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薄冷寡情,墨纹腰封,勾勒出宽阔的脊背,伫立于此,躯体颀长高阔,姿态矜贵闲雅。 细看,容貌还有戚明轩有几分神韵上的相似。 戚沢。 徐子澜与戚明轩他们见过戚沢,晏无邪也对这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当日以为是无恶不作的魔头,可如今却好似是救世主。 戚沢一来,戚明轩底气都足了,看人都得鼻孔朝天,拿下颚瞧。 戚沢立于徐子澜和宋弋清前侧,男子回头,先是注视着宋弋清,再是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徐子澜,余光还扫到两人扣紧的食指。 宋弋清展颜一笑,形似少女的娇羞:“戚沢。” 徐子澜能察觉到,宋弋清对戚沢的出现,是安心雀跃的。 而戚沢和冲着宋弋清浅笑,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情谊。 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众人中,因克己复礼,含羞害臊,只能敛目垂眸颔首。 都是熟面孔,自是有人认出戚沢的,魔气如此强盛,像是与那琼楼仙台上矗立的仙君不相上下。 霎时,看着这些飞禽走兽,邪魔妖物,正道之人也是人心惶惶。 两方人马自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更有胆小的仙宗之人报团蜷缩,连连后退。 也就来看一出好戏,没想真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左瞧瞧右看看,又能打得过谁? 第145章 戚沢与书祈珒正面相对,皆是寒眸冷眼,单论气质,戚沢浑身邪骨,而书祈珒,因长期身处泽屿,修炼正统,仙气萦绕。 也算是正邪不两立的场面。 戚沢率先发难:“许久未见,长泽仙君这高位可算是坐得真安稳。安稳得恬不知耻。” “毕竟,你有如今的尊崇,也是靠你师弟师妹的性命给你堆出来的。” 书祈珒并不接茬儿,沉吟不语,不辩解,也不承认。 两道光芒骤然拨开浓稠的云霭,驱散阴霾,金光与青光乍泄,洒满整个泽屿。 天光大亮之时,粼粼鎏金色的神鸟与青玄润玉般的灵龙蓦然现身于泽屿上空,交相辉映,啼叫不止。 “上古神兽,难不成是归尘和轻羽的剑灵。” 古籍中有关于上古神兽的记载,如今能称得上上古神兽的,只有神鸟和灵龙两族,而据悉,这两族分别是归尘剑和轻羽剑的剑使。 诛璇与司宬显出人形,皆是不同于凡人的超脱飒气。 汩麟一见着人,立刻拔腿就想溜,而司宬又不易察觉的现形儿到了他面前。 “去哪儿?” 见着人,汩麟嘿嘿干笑了两声,谄媚的叫了一声神色庄重的男人:“兄长,好巧啊,您也来了?” 轻羽剑一出,作为剑灵的司宬自是得来的,只不过这下就连神鸟一族的诛璇也来了,只怕是又要三界大乱了。 司宬看了眼他这不知道为何在这儿的弟弟,也好几百年没见了,既遇见,那之后就得带回九天去。 “之后跟我回去。” 神鸟和灵龙虽也同属妖形,但早在上古时期,便已入了神籍,如今赶来,倒是让一众人稍稍平复了些耐心。 只不过,高台上那位仙君的眉目,倒是越拧越紧,山峦迭起,形似叠嶂。 人群中惊呼此起彼伏,不免气焰嚣张了起来:“神鸟和灵龙也都来了,这些妖族又岂会是我们的对手?” “不过是一群孽畜,在神族面前不足为患。” 落渊叫来的,好歹也是妖界有头有脸的妖怪,被那些狐假虎威的修道士叫做牲畜,早已动了杀心了。 杀意满满的恶狠着那群人,只等交手后,定让那人吃点苦头。 诛璇与宋弋清对视,朝着人走去,她俩也是许久未见了。 司宬:“诸位或许是误会了,我灵龙一脉,向来没有什么庇佑苍生的使命,我们的责任,听命于轻羽剑剑主。” “旧主已逝,新主而立,轻羽剑选的剑主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闻言,徐子澜惶恐至极,众人的目光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胆怯,但与之相握的手又是那么坚绝。 诛璇行至宋弋清身旁,气势不弱于众位男子:“神鸟一族亦然。” “……” 原先是敌寡我众,如今是敌众我寡。 诛璇:“那不如就先来说说,当年是谁封印的温恪瑜,如今又是谁放他出来的?” 柳青芜面无土色,此刻的局势,于他们而言不大好,真要厮杀起来,胜负也未可知。 “我也想知道,当年是谁封印的本座?” 一道黑影猝然现身,温恪瑜披了件墨白相见的锦袍,体态优雅尊贵,长得也是眉清目秀。 普天之下,能号称本座,身后还跟着两位魔界女子及大片魔军,除了魔尊温恪瑜,再无他人。 柳青芜不知温恪瑜来这儿搅什么局,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就不能安分守己的待在他的魔界吗? 察觉柳青芜那幽怨的目光,温恪瑜一笑置之,旋即又环顾四周,笑得愈发狂肆:“人还挺齐全,我要不来凑个热闹,这场清理门户的戏就不大好看了。” “轻羽剑都出新主了?不会本座才出来,就又要进去了吧?” 温恪瑜揶揄时却未有惧色,那日只觉得徐子澜像书析伝,没成想看走了眼,那人还是轻羽剑新主。 沉稳自洽的凤眸流转,终是落在了宋弋清和戚沢身上:“连本座的狗也在这儿,当真是热闹。” 姒樱用羽扇瞧着像是在给温恪瑜扇风,却是在烘火,娇声娇气道:“人家在外可是过了三百年的快活日子,自甘当男妾室的,指定得是夜夜笙歌哟。” 书析伝都死了,戚沢要是再没上位,也太无用了吧? 如今轻羽既出,宋弋清与书祈珒也相逢,指定得又是一场爱恨情仇。 温恪瑜倒不那么介怀几人那些情仇,噎两句人就行了,故人重逢,还是得清算一些账的。 “长泽仙君?”温恪瑜玩味儿的念着这个名号,啧啧两声,只觉得惋惜:“长泽?经久不衰,福泽万民,这么好的称呼给你用了,还真是暴遣天物呢。” “世人难道就没给宋弋清和书析伝取个什么尊号吗?看不出来,你还挺淡泊名利,这泼天的尊荣居然拱手相让书祈珒。” 温恪瑜收敛着气息,要不是身旁站着姒樱两人,任谁也不敢相信,此刻这个言笑晏晏,眉目柔和的男子,会是三百年前,掀起三界大战的魔尊。 宋弋清冷颜应望着温恪瑜,噤若寒蝉。 温恪瑜虽被封印了三百年,但戚沢和书祈珒联手也都打不过他。 柳青芜也忌惮温恪瑜的实力,咬牙切齿想打发人走:“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恪瑜:“有些事,三百年过去了,自然得算清楚,不是吗?” 一旁的姒樱和妶月知其深意,宋弋清与魔尊的仇,自然是得交手的。 第146章 千钧一刻,姒樱和妶月已然出手了,与之抗衡的是徐子澜,而书祈珒和戚沢也是雷霆万钧。 挡下书祈珒的招式后,戚沢煞气乍泄。 一触即发的两族大战,而妖族也牵涉其中,一群其他门派的人,为求自保,也不得不拔剑应对。 一时间,剑刃的碰撞声激烈刺眼,此起彼伏的惊慌不绝于耳。 戚沢与书祈珒之间的交手,看的人连连称奇,要只是当个看客,恨不得拍手叫好,但性命危在旦夕,也顾不得欣赏那二人风骨了。 宋弋清身无一人,温恪瑜逼近时,随手捡了一把地上不知谁的剑扔给宋弋清。 宋弋清:“……” 她如今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又如何同温恪瑜打? 徐子澜他们脱不开身,眼见温恪瑜要朝宋弋清下手,也只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即便是有轻羽剑傍身,也与姒樱和妶月加起来两千岁的魔头勉强平手。 远处早已打到泽屿之巅的书祈珒和戚沢也是难分难舍,不知胜负。 暗离同书嵊,戚明轩、晏无邪与柳青芜更不用说。 不出意外,温恪瑜接连几招,宋弋清都没接住,次次被打倒在地,宛然是单方面的凌.虐。 汹涌的热血淌在嘴角,宋弋清从地上起身后,右手剑柄捏紧,眼神虽不清明但觉厉凛然,随性擦拭了一下唇边的血迹。 宋弋清笑得明艳张扬,只是瞧着模样窘迫,但周身那纯白清冷的气质半分未削减。 “想杀了我吗?”甚至是嘲讽人。 温恪瑜倒没很痛快,这跟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孺有何区别? “没意思。”恹恹不乐,他还是渴望宋弋清做他的对手,而不是出气筒。 他也没欺辱一个葳蕤女子的怪癖,索性也解了宋弋清身上的囚仙环。 轻羽剑新主虽出,但与往日的书析伝相比,相去甚远,与他而言没任何威胁,宋弋清倒是能百招之内与他分胜负。 打不过不还可以逃吗? 困了三百年,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抗来找宋弋清发泄,而不是这种。 柳青芜嘶哑的奋吼了一声:“温恪瑜!” 就连宋弋清本人都为之一愣,僵直了片刻,才有所反应。 囚仙环一解,宋弋清身上的伤即刻恢复,就连容貌也顷刻如初。 她又成了那个不染尘埃,遗世独立的宋弋清。 手中的利剑精致绝美,气势并不恢宏,却闪着瞩目的斑驳光影,轻羽也发出共振嗡鸣。 归尘剑在手,宋弋清神色慵懒又倨傲,诛璇也化身剑灵入了剑。 宋弋清耍了一记干净利索的花刀,渐生戾气,温恪瑜会对她手下留情,她可不会。 温恪瑜既想死,那她就成全他。 “你我确实该好好清算往日恩怨了,杀师、杀夫、杀我,桩桩件件,皆要讨回来。” 语调儿平稳,却意气风发,毫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位男子。 这就是宋弋清,千百年来,道系最该成仙的修者。 -------------------- 不太流畅,之后改改。 宋弋清是能打得过温恪瑜的,之前跟柳青芜是因为没防备,温恪瑜在宋弋清有防备的时候,也不一定能用得出囚仙环 下一章在修改 第81章 唯一的神(大改) ================================= 宋弋清的实力,也不负温恪瑜所望,顷刻间,两人就已过了几十招。 黑压压的魔军来势汹汹,将泽屿笼罩在昏沉混沌中,所以宋弋清那抹白,那金光闪烁的剑气,饶有破九天、冲云霄之势。 传言不假,归尘和轻羽双出,那必定是天下大乱之时,上一次是三百年前三界大战,归尘和轻羽用来封印了魔尊,致使人族过了三百年安稳祥和的日子。 如今一出,就掀起了一阵儿腥风血雨。 众仙宗弟子也不知三百年前那场战役有多苦征恶战,只知如今荆天棘地。 原先想着只是来看看这场同门之争的热闹,如今只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封困巍冥山三百年的魔灵个个凶残暴戾,出山第一战就是在亓云山。 亓云山可是他们的老对手了,自是如野狼恶犬,逮着人族就是一顿虐杀,已然有不少仙宗弟子命丧于此。 三方势力乱战,死伤大多是人、魔两族。 温恪瑜与宋弋清交手,两人招招狠厉,不是深仇大恨之人,使不出这般想将人挫骨扬灰的灵力。 女子锦缎长裙迎风而动,黛色的远山眉无丝毫娟秀婉约之感,薄情之感的凤眸眼尾倒垂,执剑斩万钧,险些刺破温恪瑜的胸骨。 侥幸躲避的温恪瑜偏生不出半分气恼,他想杀宋弋清,三百年前就已经杀过了,如今不敌也并未气急败坏。 他不是喜好打打杀杀、身性阴鸷之人,过于低级,这和那些还未化形的蛮夷牲畜又有何不同,他是金尊玉贵的魔尊,魔界之主。 话说,当年要不是宋弋清和书析伝要执剑杀了他,他也不会杀了他们,毕竟,能有对手,也让这漫漫岁月不至于蹉跎,了无生趣。 眼见处于落败之际,温恪瑜扯着他淡雅如玉的君子之姿,笑意浮于表面,儒雅又闲适:“三百年未见,实力见涨。” “那些九天之上的神族,倒也不比你厉害。” 神族不过是一种超凡的境界,真论修为,宋弋清是他交手过的第一人。 第147章 “不能成仙,倒是可惜了。” 他从不吝啬于对这位往日对手的称赞,毕竟,能称得上他对手的人,千古中,他只认宋弋清一人。 虽是女流,但从不逊色,招式中虽有女子的柔韧身姿,但也英姿勃发。 宋弋清稍显刻薄的讥笑:“你不死,倒也可惜了。” 温恪瑜:“也不必这般恨我吧?” 想来也是,他的属下杀她师傅,她死在自己手中,书析伝又为了杀他而死,单拎出来一件都是血海深仇。 温恪瑜:“与其恨我,倒不如恨书祈珒。” 天光乍泄,晓云拂面,阴翳了许久的天际刹那间放晴了,像是金鳞大开。 温恪瑜战败率先落地,而面前那人好似踏着寒月星辉而来,归尘剑剑尖也对准了他。 姒樱猝然现身,挡下了那一招,妶月上前与宋弋清交斗,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不过他倒是忘了,还有一位形似书析伝转世的徐子澜。 温恪瑜不擅使兵刃,但却感受到了徐子澜帮宋弋清接招时的刀光剑影。 顷刻间的眼神交织,徐子澜对他的敌意四溅。 宋弋清和徐子澜虽极少并肩而战过,但此刻却是非同寻常的默契,似是心有灵犀。 五人招式极快,看得人是眼花缭乱,不过也没几人能分心注意,自己都快死翘翘了,也无暇顾及其他。 宋弋清是法力渐长,但享了三百年尊崇的书祈珒却没有。 往日戚沢是打不过书祈珒的,如今倒是能与之一战了。 不为人魔两族多年来的恩怨,只为关乎一人的私怨。 “书祈珒,你后悔吗?” 过招之际,戚沢还有心思跟书祈珒攀谈:“后悔因一念之差,杀了宋弋清,也害死了书析伝?” 戚沢本以为事到如今,书祈珒心中会悔恨,悲痛,迷途知返,但他错了,书祈珒眼中除了那久散不去的深重,也就只剩下那化身成为执念的遗憾了。 “从未。”从未后悔,也无需后悔。 复活柳凄凄,就算是有违天道、有辱师门、有负教诲,哪怕最后众叛亲离、孑然一人,他也是不后悔的。 他唯一后悔的,是对宋弋清。 如果他当初再牢牢将宋弋清囚禁起来,不让她有机可乘和书析伝逃走,那他现在已经复活柳凄凄了,也不会失去宋弋清和书析伝。 他的‘一子错、满盘皆输’,输在了绸缪上,而不是心思。 见书祈珒事到如今还如此冥顽不宁,戚沢觉得书祈珒甚至可笑:“从未?” 尤记得当年第一次与书祈珒在上岐见面时,他清冷矜贵,仙风道骨,是众女子可望不可及的仰慕,也是宋弋清的。 戚沢额头暴出青筋,勃然大怒,疾首蹙额的怒喝一声:“书祈珒,你到底凭什么?” 声势浩大到骇人。 “你凭什么让她用她的身体、替你复活你想要复活的人?”咆哮声震耳欲聋,人人可闻。 “从未后悔?” “毫无悔改之意的狗东西。” “要不是你,她该成仙,该和书析伝在一起,而不是不人不鬼,既成不了仙,也入不了轮回道。” 书析伝也是入不了轮回的,他和宋弋清,一个活不来,一个死不了。 这就是神对有违天道之人的惩罚,永世相隔,天地不容。 “是你害了她和书析伝!” “该死的是你!” 锋利的剑刃剑剑相撞,声色清脆,但划过之时,又有些刺耳,火星四溅。 书祈珒神色清冽冷峭,似乎这浮生万物中,再无一人一物能激起他心中的涟漪。 戚沢则是面容上多了几分邪狞,浑身煞神气。 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宋弋清鼻息之间,污浊的,滚烫的,死寂又热血,整个泽屿都被这种肃杀的血雾弥漫。 亓云山原先是绿野仙踪,如今是血色萦绕,世间最后一处她想要守护的地方,也成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知道她那埋葬在后山的师傅,九泉之下,是不是都不能安息? 宋弋清多心看了一眼书祈珒与戚沢那处,明面儿上是戚沢压着书祈珒打,但戚沢招式已经乱了。 对峙时,攻心为上,一旦心乱,那他的招式也会凌乱到颓败。 宋弋清难免担忧戚沢。 “这儿有我,你去帮戚沢,我担心他。” 徐子澜忧心了一眼身旁的宋弋清,宋弋清以一对三,应对自如。 “跟他说我们走。” 宋弋清深谙恋战并非上策,虽一走,魔界或许会将那些仙宗门派死伤殆尽,但…… 与她又何干,既是修仙问道的圣贤者,对付魔族,自当是他们的职责。 “好。” 临走前,徐子澜瞥见了往日的师傅和师兄,一群人被吓得心胆俱裂,一有妖怪和魔灵奔袭而去,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尖声厉叫。 徐子澜见他们深陷囫囵,也顺道救下人,解决掉了几个魔族的邪祟,随即又去找戚沢和书祈珒了。 戚沢脖颈连着脸侧的静脉暴涨凸起,双目血丝缠绕,像是要被魔气噬身,理智尽失。 书祈珒看见徐子澜手中的轻羽剑,眼底的怔愣与怨气稍纵即逝,但也或多或少有些自乱阵脚。 三百年前,轻羽剑选了书析伝为主,三百年后,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 为什么不是他?他自认为他比书析伝,比眼前这人更有资格握起这把剑,成为轻羽剑剑主。 第148章 如若不是二打一,他指定是能打得过这人的。 三百年毫无长进,书祈珒困在自己的执念中,一个戚沢已经够书祈珒打的了,多了一个手执轻羽剑的徐子澜,没几式,就被划破了锦绣。 软靴点地,书祈珒仍旧仙姿无双,从容不迫,好似面前并未有两把剑指着他一样,其中一把黑铁利剑上沾染着血迹,雪珠从剑刃滴落在地。 清风漾起书祈珒两鬓的发丝,宽大的手袖之下,原一尘不染的华袍被艳血洇湿。 戚沢连握剑的手都在抖,眼神凛冽刺骨,又饱含对书祈珒的深恶痛绝,恨不得斩了书祈珒。 徐子澜也趁方才看清了戚沢手背上的黑色龙纹印记。 那印记他在戚明轩手上也见过,听戚明轩说,上岐皇室血脉都有这个印记。 上岐皇室?戚沢?戚明轩? 徐子澜诧愣凝滞了片刻,脑子里千丝万缕缠绕。 “戚沢,她叫我们走。” 戚沢很听宋弋清的话,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下心中那口气:“书祈珒,你不后悔,所以如今是你咎由自取。” “也不知一向薄情寡义的长泽仙君,这三百年中,可曾有一刻回想起他那位因他险些散尽修为,最终堕入魔道的师妹?” 他见书祈珒神色罕见动容,想来书祈珒也是有的。 只是就那不值一提的怀念,宋弋清也不屑要。 转身之际,黑红泛白的利剑刺穿男子的胸膛,血液不断从剑端淌落在地。 “去死,你们魔族的都给我去死。”邪祟污秽的低语自戚沢身后传来。 书倾加重了右手的力道,几乎将那一把剑全插入男子体内,将那恨之入骨的魔灵开膛破肚,嘴里念着诛魂咒,左手施法。 枯老的脸上笑容狰狞,眼歪嘴斜,混浊乌黑的眼底满是狠毒,暴戾恣睢。 杀了他,自己就会是名声显赫、拯救世人的救世仙君,没了书祈珒,那书祈珒的位置由他来坐,岂不乐哉? 魔族浑身都满溢着死尸气,腥臭腐烂的血液自戚沢嘴角溢出,戚沢并未惊觉过多的痛,许是痛习惯了。 他下意识看向了相隔甚远的宋弋清。 宋弋清手中的玲珑玉质手链从腕骨脱落,心下猛地咯噔,像是有什么东西连同那玉坠一样坠地,心口被剜下了一块肉。 转身时,一身黑衣的男子魔气四溢,身形逐渐虚妄,而插入他体内的那柄剑火光麟麟。 妶月想趁此机会上前偷袭宋弋清,温恪瑜作势收了手,放任宋弋清离去。 徐子澜也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想要上前搭救,书嵊与众位泽屿弟子又拦了上来。 遥遥相望,戚沢虽双耳嗡鸣,五识也将尽丧,但他还是看清了宋弋清的口型。 “戚沢。” 他叫戚沢,这个名字只有一人会叫他,从他入魔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会像那些魔灵一样,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烟雾湮灭散尽,既不会转世,也不会在尘世间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但他还是甘之如饴的与温恪瑜做了交易,成了魔。 他这一生,也没什么别的祈愿,从前望宋弋清能和书析伝长相厮守。有情之人在一起,不过是世间的常理,他没什么不服气的。 后愿宋弋清能顺遂喜乐。书析伝死了,她也死了,他知自己不是会与她情深意切的人。 此刻,他只想自己能消逝得慢一些,好让他还能触及一下她的容颜。 可老天好像这辈子都没对他动过恻隐之心,他的期盼从没实现过。 轸恤过他的也就只有宋弋清,他唯一的神。 她是他唯一能窥见的天光。 而今,那飞奔而来的宋弋清,他散尽浑身最后一丝修为朝她踉跄而去。 -------------------- 戚沢:我唯一的神,respect~ 第82章 魔种出世(二改) ================================= 宋弋清和他抬起的手指,明明近在咫尺,却至始至终,从未触碰在一起过。 宋弋清扑了个空,清泪砸地,想要用手挽留住,却无济于事。 浮光掠影,似是南柯一梦。 黑雾散尽,灰飞烟灭,是每一个魔灵的结局,无一例外,跟何况是被下了诛魂咒的魔。 宋弋清等不及多想,即刻使用招魂术,想要为戚沢聚魂。 徐子澜在一旁,他听见宋弋清哭了,那种无力回天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听来他都觉得心如刀绞。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见宋弋清如此,也凝噎哽咽。 宋弋清声泪俱下,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戚沢,不要,不要……” “戚沢,别、别走……” 不能死,他不能离开她…… 他说过要一辈子伴她左右的,他从不会对自己食言的。 可她毕生所学,全都是如何诛魔除妖的,所修的道只为让她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从未有一术是能救魔族的,又如何去为一个尸身早在三百年前就已被毁的魔头聚魂? 或许她的师祖们也不会想到,将来会有一个师门逆徒,与一个魔灵共度三百年,不仅不会想杀了那魔灵,还妄想救他。 书倾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弋清,手中染尽了污血的剑按耐不住,又愤恨咬牙朝着宋弋清捅去。 伫立在宋弋清身旁的徐子澜却不会如书倾所愿,几乎是本能,他来不及多想,来不及使灵术。 第149章 “宋弋——” 尖锐的剑头刺入他的利害,就在他心口,断了他的胸骨,这才是真的心如刀割,痛彻心髓。 满嘴甜臭的血腥从嘴角溢出,顺着他的脖颈、锁骨、喉结,洇染在他的肌肤上。 徐子澜双目失神涣散,命若悬丝,握紧了身后那人的手。 书倾见不能刺宋弋清一剑,属实是惋惜,他的高位,需要浔阳真人往日弟子,也正是这位魔女来铺路。 不过要能杀了轻羽剑的剑主,也不算是坏事儿,抽刀得干脆利索,登时血液四溅,像是开出了一大朵扶桑。 宋弋清转身之时,先是封了徐子澜身上的穴位,为他暂且保命。 戚明轩也即刻至徐子澜身后,急切的从宋弋清手中接过人扶住:“徐子澜。” 宋弋清手中的归尘剑捏得死紧,两行泪痕挂在那张清丽的姣颜的脸上,盯着书倾的眼神杀气滚滚。 她要杀了书倾,将人挫骨扬灰,也断了他的往生路。 在她有所动作时,书祈珒举剑拦在了她面前。 “滚开!” 往日同门,如今短兵相接。 “不然杀了你。”宋弋清不咸不淡的撂下狠话,隐忍又恶恨。 书祈珒却并未退却:“戚沢杀了那么多人,本就罪不容诛,书倾只不过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宋弋清蔑笑讥诮,多想这削铁如泥的归尘剑剑刃不是划过书祈珒的剑,而是书倾的脖子。 “那我是否也是罪不容诛?你也要替天行道吗?师兄。” ‘师兄’二字,而今叫来,当真是万分讽刺。 染着泪水的薄粉樱唇翕动颤抖,怒目而视着书祈珒,吐出一句凉薄的话:“你也该死!” 书祈珒剑眉倒竖,稍显不愉,两人之间一触即离,又顷刻死战在一起。 书倾觉得还是躲到书祈珒身后寻求庇护稳当些,宋弋清再怎么也不会动书祈珒的。 小人得势的仰天长嚎:“魔界的人个个恶贯满盈,本君身为修仙道人,为正道除了你们这些个祸害,不过是恭行天罚。” 宋弋清是不会动书祈珒,要不然以她的修为,早已经踏过书祈珒的尸体、杀了书倾了。 不过,宋弋清不会杀书祈珒,书祈珒可不见得,不,是书祈珒身后的书倾。 宋弋清对书祈珒未用尽全力,显然还是顾念着往日情分,不愿伤书祈珒分毫,书倾索性就‘帮’了书祈珒一把。 事到如今,哪儿还有什么同门情谊可念及,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是仙、魔之别。 徐子澜恐慌的微弱低语自身后落入宋弋清耳道内:“宋、弋——” 还未说完,口中的鲜血更是如流水一般涌泉而出,急得戚明轩跳脚:“你别……” 戚明轩一边给人捂着伤口止血,又见宋弋清身处险境。 徐子澜见宋弋清收了剑,而书祈珒的剑却丝毫未移。 方才激战的二人猝然僵持。 宋弋清眉眼跳动了两下,面溢凄楚的痛色,垂眸看着那贯穿她腰腹的玄铁剑,怔得宛若失了魂儿。 再抬眼时,鸦羽被泪水濡湿,神情晦瞑,失望、怨恨、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种种情绪流转杂糅在清冷的眼波中,瘦骨如柴的肩脊猛的战栗。 红血染透了她的衣裙,白裙成了红裙。 宋弋清望着书祈珒,左手抓紧了那刺入她体内的剑。 那把剑叫双栖,书祈珒,柳凄凄,真是情深意笃啊。 她看着面前的书祈珒,恍然如梦,痛不欲生,全痛在眼里,可即便是这极致的痛觉,也不能让宋弋清醒悟。 宋弋清木然顿在那儿,执拗问出一句:“你要杀我?” 旋即又讪笑一声,口吐鲜血,黛眉紧蹙,瞧着分外凄惨:“也是,早在三百年前,你就想杀我了,你就已经杀了我一次了。” 但她之前不愿相信,她没死在书祈珒手上,她不信。 如今信了。 原来年少情谊,不仅能走到形同陌路,还能走到同门相残。 “书祈珒——”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里,宋弋清真是恨透了书祈珒。 “你要杀了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不明白,她作为师妹,到底有何亏欠书祈珒,只因未用她的躯体复活柳凄凄吗? “宋弋清。”气息微弱。 看着那长剑刺入之处,徐子澜似比宋弋清还疼,上前扶住宋弋清肩膀的手都止不住的发颤。 “为什么?”书祈珒遽然失笑:“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 温润如玉的仙君转瞬魔怔:“为什么不是我?” “归尘,轻羽,为什么不是我?除魔诛妖,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不如书析伝? 还有师父,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古籍,亓云山,青阳玉佩。 我跟了他那么多年,而你不过是寥寥三年,凭什么所有东西到头来都是你的?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与你争,但那写有复活之法的半本古籍,他明知道我要的就是那个东西,我就是要它,他还是不给我。 他给了你!” 男子失了智一样冲着面前的人怒吼,再无半分君子之姿。 宋弋清冷然轻笑:“因为他知你执念深重,他知你一定会复活柳凄凄,他怕你逆天而行,酿成大错。” 师父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囚仙锁和那半本古籍,分则给了他们二人,本意是让两人互相牵制,实则都是书祈珒对宋弋清下手的祸根。 第150章 “师父说她就是个不正之风的妖女。” 那是师父说的,宋弋清此生从未见过柳凄凄,不过,师父的话,指定也错不到哪儿去。 书祈珒哂笑讥言:“妖女?你要不要看看你如今的身份再贬损她?” 徐子澜也扯出跟宋弋清一样的冷笑:“书祈珒,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恭行天道?魔种是宋弋清和书析伝所诛,温恪瑜也不是被你所封印,蛮荒是戚沢在守,你又做了什么?” “你做了长泽仙君,被世人奉上那不属于你的尊位,做了欺师灭祖,做了同门相残,要论恶贯满盈,你书祈珒当仁不让。” 书祈珒目光顿然的瞟在了宋弋清的伤口处,那儿正在冒着泊泊的鲜血。 明明以宋弋清的道行,恢复这种伤势轻而易举。 而她不仅未愈,反倒是踩着平稳的步伐,让剑跟深入腹部。 宋弋清吐字杀伐:“他杀了戚沢,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他。” 书祈珒:“戚沢他早就已经死了!” 宋弋清音色嘶哑,声如冷玉:“柳凄凄又何尝不是?” “你要拦我,我就先杀了你。” “或者你拦下我。” 双栖一寸寸入腹,徐子澜和戚明轩倒是想拦,被宋弋清用灵力挡在了屏障之外。 他不收手,她也断不会停下,毅然决然。 肉身之痛于她而言不算痛,眼泪啪啪砸地,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跟书祈珒视线交织了,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啊——” “啊——” …… 高台之下,因刚才的同门相残好戏才停手的人群又重新翻腾了起来,一阵喧哗。 众人朝着那位嗜血的少年望去,又有一人被少年横刀劈成了两半,斑驳的血迹四溅,飞洒在近身的几位弟子身上。 少年脚踩在一众尸身残骸中,有些尸体早已经残肢断首了,满身邪气外溢,月白的华服锦衣被血染透,剑身上的血如水柱一样往下流淌,目中阴鸷狂狷,薄凉的眼神睥睨着众人。 抬剑随意一舞,又有几人尸首分离,惊扰着人抱头鼠窜,就怕下一个被分尸的是自己。 一时间,慌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云雾再一次被阴邪魔气笼罩,似有山雨湍急欲来的架势。 不仅如此,周遭的繁树在顷刻间化为枯枝烂叶,空气中,满是魔性的腐朽气息,比温恪瑜来时还要浓郁恶心万分。 众人眼见此前十三四岁的少年瞬息变化为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个头拔高了不少,身形宽阔颀长,样貌大体不变,只是镌刻的棱角线条更利了些。 轻尘提着剑一步步踏过尸横遍野的前路,目光紧锁着书祈珒,漫不经心的用手抚弄开脸上的炽热血迹,本洁白的脸上被血糊得更为彻底,双目猩红,倨傲的鹰隼瑞凤眼中满是厌弃。 “书祈珒。” 温恪瑜看着愈发浓黑的天色,以及周围再无生机的树木花草,盯着那气势磅礴、阴煞逼人的人,眼中满是激切,一把抓起身旁姒樱的手。 “魔种!” -------------------- 第83章 兄妹离心 ========================= 他们之间的始末过于冗长,源于三百年前…… 师父死后,书祈珒就伙同柳青芜,抢走了她师父留给她的那本古籍禁书。 道系发展至她师父这一代,是两脉相承,书浔和书末。 师祖索性也不偏私,将那本禁书一分为二。 书上所记载的,皆是世间不容的一些禁术,其中最为骇人听闻的,当属复活之法 古籍合二为一,就是完整的秘术,传闻就能令已死之人复生。 师父留给她的那一本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书祈珒抢走了,如今书析伝手中也有书末留给他的一本。 所以,只要再得到书析伝手上的古籍,就有机会复活柳凄凄。 师父也曾提醒过宋弋清,说书祈珒许是会打那两本禁书的主意,如今看来,师父头七未过,书祈珒就按耐不住了。 宋弋清蜷缩在床榻之上,一身青衣都因她的挣扎而满是褶皱,乌黑的湿发粘在水光漉漉的额头上。 双眼紧闭的睫缝儿中溢出少许水光,挂在轻颤的鸦羽上,女子吐气如游丝,神志不清,她想要叫人,却一启唇,就是难以遏制的痛喘。 被书祈珒引入体内的魔灵撕扯啃咬着她的肉.体,除了钻心刺骨的疼痛,还有肿胀感,像是里头的魔灵要从她体内破身而出了。 不仅如此,她浑身法力尽失,想来书祈珒在她体内注入魔灵后,还对她用了囚仙环。 雕花的木制窗杦老旧得被风一吹就吱吱作响,听来甚是扰耳。 “你这样一日种几只,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道声音她熟悉,柳青芜,苗疆的人,之前跟着师父除妖的时候,跟她们打过照面。 师父很不喜苗疆一派的人,除了苗疆本性恶毒外,还因为书祈珒曾经喜欢过柳青芜的胞妹,柳凄凄。 道系与苗疆本是死敌,这种爱上世仇之女的故事,永远也只能存活在话本里,真要复活了柳凄凄,还让柳凄凄和书祈珒在一块儿,师父那棺材板怕是要盖不住了。 只是如今也快盖不住了,因书祈珒动了复活柳凄凄是心思,已经对她下手了。 对柳青芜的不满急躁,书祈珒疏离冷声道:“她受不住。” 第151章 柳青芜幽怨的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但仍旧有少许哀鸣声溢出:“她受不住?你倒还担心起她来了?” “书析伝马上就要从青阳回来了,他如今手里有轻羽剑可不好对付,你想好怎么从他手里拿到另一本秘籍了吗?” 似乎是习惯了身旁之人的漠视,柳青芜也不恼,就是有些急躁,她想快些用宋弋清的身体复活她妹妹。 也不知书祈珒是真没想到还是真愚钝,又或者说,是于心不忍。 书祈珒目视前方,道观内一片白绫飘扬,俨然是才有人逝世的样子。 天色寂寥萧条,长空之上,浩瀚无垠的晚夜渐渐降至暮色。 书祈珒过于优柔寡断,那柳青芜倒不如推他一把:“书析伝必定不会让宋弋清受苦的,只要宋弋清在我们手中身受魔灵噬身之苦,他心软,断然不会不给你的。” “就怕还未到那一步,让他先救走了宋弋清,到时功亏一篑,怕是再没机会复活凄凄了。” 书祈珒对柳凄凄的心思,她作为柳凄凄的阿姊可谓是一清二楚。 若在书祈珒心中,宋弋清的份量要是高于柳凄凄,书祈珒也不会对宋弋清动手了。 柳青芜瞥了一眼身侧样貌绝色的男子,书祈珒眉心都快拧成小山了,面色凝重的宛若那九天之上惨淡的愁云。 他像是下不了手的心软。 柳青芜暗自在心中哂笑讥谑:“你日日只种那么几只,这要磨蹭到何年何月?不仅我们时日不多、恐生变故,这样拖下去也只会让她平白多疼那么多天,倒不如……” 女子黝黑晦暗的眼眸中迸射出淬了恶意的毒素,脸嘴抽搐:“狠下心来!” “你难道不想早日与凄凄重逢吗?” 此话一出,男子眉眼一闪,心中思绪也有所松动。 书祈珒抬眼望着阴沉黯淡的天际,再是满座道观,心中有一人的声音愈发震耳。 早日复活柳凄凄? 已经十二年了,他自是想快些复活柳凄凄,与她重逢的。 柳凄凄也是无奈书祈珒这性子,瞧着面若寒霜无情无义,实则迟疑不决,心思也沉郁寡闷。 “你要下不了手,我来便是。” 不等书祈珒再迟疑,柳凄凄直接踹门而入,腰间的铃铛和玉瓶铛铛作响。 清凉的晚风吹来,夜色中笼罩着一层黑雾,清月也被薄云遮蔽。 耳边是女人一道道凄惨刺耳的尖声厉叫,撕心裂肺中夹杂着呼喊。 宋弋清那一声声‘师兄’也不知是在唤谁,叫声乱作一团,一会儿书祈珒,一会儿又是书析伝,以及那近乎祈祷的师父也划破天际。 书祈珒眉头一颤,那熟悉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叫他,久久挥之不去,致使他心惊肉跳。 最终,他只能紧阖上双眼,努力忽视掉那惨烈凄切的声音,充耳不闻。 凄凄,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复活了,宋弋清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那时,他再好好弥补宋弋清。 - 宋弋清也不知她疼了多久,她只知道体内像是有数万只魔灵在一点点喰食她那封印了灵气。 疼,不能用以往伤痛来形容的疼,那些魔灵像是在将她划为一块块的尸肉,她疼得意识不清,嘴里仍念叨着那会来救她的人的名字。 “书析伝……” 眼泪早被她流得枯竭,浑身各处的疼痛让她根本不能消停,她蜷缩在床榻上,双膝抵在胸口,脸埋在被褥里,被褥早已被汗濡湿,上面尽是她攥出来的褶子。 还有身上那大片大片溃烂的肌肤,皆是因她疼痛难忍一次次挠伤的。 房门被人推开,她现在除了书析伝,谁也不想见。 她能听出来脚步,不是他,书析伝的步伐没那么沉。 书祈珒端着热粥进屋时,宋弋清正一只手捂住心肺,另一只手环抱住自己,檀口中溢出悲悯哀婉的痛喘,柔顺的青丝散乱开来,铺在宋弋清单薄且抖如筛糠的肩背上。 许是疼得太久,本清甜婉转的声色都变得嘶哑。 “吃点东西吧。” 宋弋清知道是书祈珒,如今能到她面前来的,除了书祈珒就只剩下柳青芜了。 拖着瘫软无力的身子艰难仰头,恰好与书祈珒对上眼神。 书祈珒眼底隐匿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往日她就看不透这位师兄,如今是更猜不透了。 他眼中明明有对自己的心疼与不忍,但也只是舀了一口粥到她面前。 以往这待遇,可是只有她半死不活才有的。 如今也是了。 宋弋清抬手挥开书祈珒的喂食,粘稠的肉粥不慎溅到书祈珒身上,男人却置之不理,只稍稍皱眉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粥。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十指都被书祈珒挠破了,血肉模糊的手攥上书祈珒月白的锦衣罗缎。 书祈珒最爱干净,她如今只是在使小性子报复他而已。 那日柳青芜将魔灵引入她体内的时候,书祈珒明明就在门外,但他却未加阻拦。 他故意的,故意要这样对自己。 原先被遏制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汹涌如潮,宋弋清双手揪住那于她而言有些粗粝的衣裳,眼中有不甘、痛楚、怨恨。 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句:“师兄,我好疼……” 书祈珒不能切身领悟她的疼,宋弋清只知如今她生不如死,书祈珒还不如了结了她。 第152章 但她又不想死,她想活着,她和书析伝约好了,等他回来。 只等他们解决了温恪瑜和魔种,那时便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时。 他们也不再追求得道成仙,而是去墨澹南部的水月城,挑一处清幽的宅院,赏月看花,相伴了此一生。 她真的不想死,她想和书析伝过那种悠闲恣意,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爱上了一个人,她想和他长相厮守。 宋弋清面目近乎狰狞,晶莹的脸庞上不知是泪还是汗,她只能痛哭流涕的求书祈珒。 “书祈珒,我好疼,你放过我,求求你了,你把它们弄出去,它们在吃我的肉,师兄,我真的疼……” 听了三日她没日没夜的哭闹痛喊,书祈珒又怎知她不疼,只是耳朵都被她喊麻痹了。 面色冷颜的书祈珒不再讲究干净,直接将汗液夹杂着血气的宋弋清圈在怀中。 书祈珒面色克制,双眼紧闭,鼻尖还能嗅出宋弋清那身上自带的兰花香味儿。 宋弋清闹得厉害,本就不是消停的人,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在他怀里滚出一个洞出来。 他向来招架不住宋弋清,以往的不做搭理,也只是他应付宋弋清的手段罢了,但如今宋弋清泪如雨下,浑身冷汗,似每一根骨节都在战栗。 书祈珒手轻抚着宋弋清抖得厉害的瘦骨肩背,附在她耳边低语:“不疼,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疼了,再忍忍,再忍两日。” 宋弋清听得不大真切,她嘴里囫囵的向书祈珒祈求,涎液与涕泗横飞,说句话也是含糊不清。 “不,很疼,太疼了,我要死了师兄,你不能这样……,不能……” “求你~” 她一遍遍的哀求着书祈珒,像他讨饶,但书祈珒也一贯如此,伶仃的清颜上只有冷色,泛不出半分动容的联谊。 怎么可以用她的身体来复活柳凄凄,让柳凄凄的魂魄与她的魂魄共存一体呢? 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儿,谁又能接受得了? 书祈珒:“从今以后,由我陪你,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那是宋弋清从未在书祈珒这儿感受过的柔情缱绻,她登时就清醒了,又很失神。 书祈珒口中的‘我们’,到底是她和书祈珒,还是柳凄凄和书祈珒? 霎时,疼痛凝滞,竟让宋弋清恍惚到不敢深思。 -------------------- 写得太垃了,我后面一定得改改这一章。 第84章 情分尽散 ========================= 戚沢来的时候,书祈珒还在给宋弋清上药。 宋弋清满身肌肤溃烂,暗疮横生,都是她自己挠的,那如附骨之疽的疼着实是难耐。 书祈珒以免她再伤了自己,便用绳索给她将手腕禁锢了起来。 宋弋清仅存的那点意志,全都用来唾骂书祈珒了。 “书祈珒,你是不是疯了?令已死之人复生,本就是逆天之举,不可能的。” 她这些天求也求了,书祈珒皆是不为所动,有时求饶夹杂着辱骂,只因她都要被折腾疯了,疯癫一点也是正常。 书祈珒耐着性子给她涂抹着药膏,宋弋清不配合,书祈珒就将人压制在腿弯处。 原本亲昵的举动,宋弋清如今只有被压制的凌.辱感。 “放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宋弋清气若游丝,齿间溢出血痕,不过这倒不是她身上的。 君子如玉的男子颈项处有一圈带血的红痕,深入骨肉处,可见动口之人必定牙尖嘴利,使了好大一番劲儿,成心报复。 宋弋清厌恶透了书祈珒这不冷不热的性子,难为她之前还仰慕过书祈珒。 年少无知还是吃了看脸的亏! “你说话呀,书祈珒,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书祈珒虽然冷淡,但却是一个耐心和细致的人,擦拭在宋弋清肌肤上的软膏凉飕飕的,他均匀的给人涂抹着。 出口的话却是万分无情:“乃至万劫不复,我也要复活她。” 宋弋清冷笑自嘲,哭笑不得。 书祈珒即便万劫不复,也难改对柳凄凄的一片痴心,可她呢? “所以我就该陪着你们一块儿万劫不复吗?” 为什么,凭什么? “你就从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书祈珒沉默半晌,才道出一句:“我日后会对你好的。” 明明是热心的誓言,可在宋弋清听来却是遍体发寒。 他的每一次许诺,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之后会以她身躯复活的柳凄凄。 如若是对自己,是亏欠,还是怜悯?其中又有几分对柳凄凄的感情在内。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对我好,我不想要柳凄凄复活,我也不想要你。” 宋弋清胡乱推搡着书祈珒,可如今她灵力尽失,被魔灵侵蚀得身子中空虚弱,全然不是书祈珒的对手,只能干嚎鬼叫。 “我只喜欢书析伝,我只想要和他在一起。” 书祈珒闻言脸色微霁,如刃的薄唇紧抿,泓月般的暗眸中溢出少许不悦。 良久,宋弋清还在哭着闹着要书析伝,活像是个幼童一样耍混胡闹。 书祈珒:“不会有他,只有我们,不好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 宋弋清眼泪混着涕水涎液也全浸染在书祈珒雪白的莲纹勾线衣袍上,矢口否认:“不是,是书析伝,是书析伝……” 第153章 “我喜欢的是书析伝。” 书祈珒手上暗自发力,眼色沉郁,片刻又恢复如常。 薄凉的指腹抚揉过宋弋清肩背的凸骨处,惹来宋弋清的阵阵干呕。 宋弋清声色如寒川冰水:“别碰我,滚,我嫌恶心。” 旋即,又是凄婉的恸哭流涕,体内的那一只只魔灵冲撞撕扯得厉害。 “师兄,别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师妹,师父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还回得了头,不要再一错再错了,师父他泉下有知,为此也会不得安生的。” 撕裂的嗓音粗粝得好似被石块划破喉咙一般,哭腔哀痛刺耳。 书祈珒自知师父不同意,所以他等了这么多年,只等师父逝世之后,这份隐忍克制在心中十余年的感情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已经过了十年了,他等不了了。 宋弋清死死扯着书祈珒的袖袍,一声一声叫着‘书祈珒’和‘师兄’,企图唤起书祈珒心中对她的那么一丝怜悯。 她深谙自己在书祈珒心中的份量远不如柳凄凄,可她也期盼自己能有那么一刻,能让书祈珒动容。 “师兄,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背弃师门宗旨师父他……” 宋弋清星眸中眼泪楚楚,涟涟的热泪接连而下,疼得脖子上好几根青筋暴起,水光湿漉,模样甚是凄惨。 书祈珒将宋弋清的外衣给她拢上:“入秋了,天气凉,当心染风寒。” 托柳凄凄的福,宋弋清如今还能得到书祈珒对她那聊胜于无的关切。 毕竟这副身子,柳凄凄日后也要用。 书祈珒见宋弋清疼得骨节都抖动个不停,紧咬的下唇咬破了皮,齿缝儿中满是艳红的血迹。 她就那样含怨且嗔的仇视着他,此前灵动的乌眸中满是浑浊不堪的邪性。 魔灵已经侵入体内她体内了,不日即可让她体内的灵气尽失,散去修为,成为常人。 再加上书析伝手中的后半部分,那时候便可给柳凄凄还魂了。 男子无声的叹息,心中真有那么一刻于心不忍,想要替宋弋清解开封印,但柳凄凄曾经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遮蔽在了宋弋清泪眼朦胧容颜上。 那刹那的动容也转瞬即逝了,消弭殆尽得无影无踪。 书祈珒两指捏开宋弋清紧逼的檀口,将闹腾个没完没了的人压在他怀中,送上自己的脖颈:“咬吧。” 他过于淡漠了,三年的师兄妹情好似并未让这位不苟言笑的男人有所羁绊。 他想要复活柳凄凄,无所顾忌,师门教诲不听,往日情分不念,甘受劫难也不悔。 宋弋清自然也不会对书祈珒留情,尖锐的牙尖咬破书祈珒颈侧,腥咸微涩的鲜血喷涌在她嘴里。 书祈珒神色不变,并未有一丝痛觉显在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俊朗容貌上,轻抚着宋弋清的后背:“不会再疼了,再忍忍,书析伝就要来了。” 宋弋清陷在踟蹰中,书析伝要真来了,那他指定是会将手中另外半本秘籍拱手相交给书祈珒的。 书析伝过于心软了,他断不会忍心她这般样子,他只会想,还不如用自己的身体复活柳凄凄,让她和书祈珒在一起。 可她又想他能来救她,她真的扛不住了,书祈珒甚至不许她寻死觅活。 这就是她往日最敬仰的师兄带给她的痛,万魔噬身。 柳青芜踹门而来时,宋弋清和书祈珒还抱作一团,纠缠得好似浓情蜜意的眷侣。 女子神情愤然:“戚沢已经破了亓云山的结界,我的人拦不住他,能打得过他的只有你。” “既然他赶着送死,不如趁此机会把他杀了,一劳永逸,也免得他三番四次坏我们的事儿。” “反正他也是魔族,早该死了!” 柳青芜恶狠的嗔恨着埋在书祈珒身上的宋弋清,这世间,多数的怨恨,来自于嫉妒。 宋弋清混沌中听见书祈珒要杀了戚沢,顾不上身上的痛楚,不让书祈珒起身:“不,不要,别杀他,我求你,不能杀他。” 书祈珒起身,将攀缠在他身上的宋弋清放置在被褥厚重的床榻上。 宋弋清想要碰书祈珒,却被书祈珒巧妙的避开了,情急之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在书祈珒眼疾手快,施了个定身咒,将人推回了榻上。 书祈珒踏出房门时,身后还有一道微弱的颤音:“书祈珒,别让我恨你。” 戚沢来得挺快的,这会儿已经杀上了亓云山。 不过不仅有戚沢,还有风尘仆仆而来的书析伝,白影现身在戚沢身旁,两人并肩而立。 书析伝看着着满山的白绫绸缎,终究是没忍住胸膛里抑制不住的血气:“书祈珒,你是不是疯了?” “师叔尸骨未寒,你就要对宋弋清下手?” 书析伝平日温文尔雅,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如今激愤到手中的轻羽剑都随之抖动,清秀的小脸皱往一块儿。 书祈珒:“她不会死。东西给我吧。” 戚沢看着书祈珒身后的院落,魔灵耳朵尖,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他尽收入耳,寒冽的眼中溢出嗜血的恶意:“别跟他多废话,找机会带她走。” 似乎是因为出身皇室,戚沢身上耳濡目染泛着冷意的傲视,凝视着书祈珒,鄙夷不屑。 戚沢比书祈珒更冷沉邪狞,手中的剑早已是按耐不住了。 第154章 戚沢率先出招,瞬现在书祈珒面前,两人顷刻交斗,使尽浑身解数。 书析伝有戚沢帮衬,只要戚沢拖住书祈珒,那他就有机会带走宋弋清,也不会让书祈珒酿下大错。 柳青芜没想到书析伝是和戚沢一块儿来的,其实也早该想到的,宋弋清出事儿戚沢又怎会不来? 怪只怪温恪瑜让他的狗四处流窜。 她如今是打不过书析伝的,到底是神器在手,书析伝也几招之内将她打得口吐鲜血。 戚沢几乎是用命在拦下书祈珒,伤势惨重,竟还有闲工夫解决她苗疆的那群弟子。 想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可她不甘心,竟然这么容易就功亏一篑了。 书析伝情急得破门而入,阔别几日,宋弋清就被书祈珒折磨得不人不鬼,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人是宋弋清。 他抱住宋弋清的手都止不住的瑟缩,自是不敢嫌弃的,只有心疼。 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宋弋清眼角滑落,湿润了油亮的乌黑鬓发。 书析伝扯出一个勉强宽慰的笑:“怪我,我来晚了。” “以后除了你的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宋弋清疼得要死,如今见到思慕良久的人,也能笑得出来,只是情绪较为悲苦。 宋弋清被书析伝背出门时,又逢书祈珒与柳青芜一同袭来,书析伝如今灵力大增,也能勉强抗下那二人。 只等戚沢入局后,也逼退了书祈珒和柳青芜。 两相对视,戚沢和书析伝也算心有灵犀。 书析伝不欲与书祈珒他们多作纠缠,由戚沢断后,他带着人走。 宋弋清躺在书析伝肩背上,从前她觉得书析伝的背没书祈珒的舒服,如今不这么觉得了。 “戚沢他……” 书祈珒会杀了戚沢吗? 书析伝声色清润缱绻,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他能从书祈珒手中抽身的,我们先去客栈等他。” 书祈珒看着逃走的黑影,并没有任何想追的冲动,柳青芜却是急得跳脚。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凄凄呢,好不容易搜罗回她的残魂,要是过了时日,没进入灵体,那她就永远不能转世了。” 负手而立的男子气定神闲:“她身上有囚仙环,书析伝要是不想她疼死的话,自会带着人回来得。” 柳青芜还是放不下心,总觉得没底,惴惴不安:“那她要是真那么能忍,忍到凄凄魂魄散灭之时呢?” 书祈珒估摸着以书析伝对宋弋清的疼惜,过不了两日,书析伝就会乖乖带着人回来求他复活柳凄凄,让宋弋清免受魔灵噬身之苦的。 他了解书析伝,软弱且无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书析伝掀不起风浪,但变故就生在温恪瑜身上。 姒樱这会儿正在温恪瑜身旁闹着脾气,秀丽的柳叶眉蹙起嗔怒道:“如今正是魔种出世的关键时机,为何还要出来找戚沢那个吃里扒外叛徒?” 温恪瑜清俊的面貌中满是兴致,似笑非笑的安抚娇俏的姒樱。 “他能走这么快,指定是宋弋清出事儿了,我倒是好奇,宋弋清出了什么事儿,能让他急能那样?” 宋弋清不得不感叹一下命运多舛,才逃出亓云山,走了不过一刻,就在这竹林中碰见了温恪瑜。 显而易见,温恪瑜也挺诧异的,特别是对宋弋清那副狼狈样儿。 -------------------- 书祈珒:让宋弋清当我们play中的一环 第85章 生死同衾 ========================= 宿敌见面,分外眼红,免不了一场生死恶战。 还未说只言片语,温恪瑜几乎是顷刻出手。 好在书析伝也算身法精绝矫健,带着宋弋清躲过那一招后,将人安稳的放置在了一旁,急遽设了结界来护住宋弋清。 温恪瑜温文尔雅的气质中不乏似有若无的狂妄:“凭你,还不是本座的对手。” 为道多年,书析伝自知不是温恪瑜的对手。 温恪瑜一个千年魔头,灵术高深莫测,当初他们集一群人之力,在温恪瑜手下,也只能勉强保命,还是温恪瑜几次三番手下留情所致。 如今能与温恪瑜抗衡的,是仅修道三年的宋弋清。 宋弋清是当之无愧的道系天才,古往今来,任何道系弟子在她面前,都只有仰视的份儿。 只是如今宋弋清不仅法力尽失,连自保都成问题。 况且温恪瑜还带了一个姒樱。 姒樱虽然也是女流,但在魔界七大高手中位列第二,第一属她的姐姐,妶月。 姒樱撇了撇额发,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足以勾世间所有男子的魂魄:“怎么,看上我了?还是想找我求求情,饶过你们?” 妖媚妩性的女子笑得明艳动人,站在儒雅随和的温恪瑜身旁,两人瞧着,倒像是一对再过普通不过的寻常商贾夫妻。 姒樱很喜欢挑逗眼前这位小道士,她也自知书析伝是看不上她的,他心里的人,在他身后护着呢。 当年与书析伝他们初次交手她便知书析伝心意了。 可怎么办呢,一身白袍,心思单纯如明镜般的纯情道士,她偏偏想要撩拨。 “要你跟我说两句软话,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们走。” 姒樱自以为是的暗送秋波,却遭来书析伝涨红脸的嗔怒。 他在那一刻的窘迫过后,甚至有所动摇。 第155章 求饶的话,就能让宋弋清活下去,她不该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他贵为道系直系弟子,又怎么能与魔族求饶呢? 可那是宋弋清啊,他自己死,绝不会有半分的踟蹰。 或许再过不了几年,宋弋清就能得道成仙。 仙门百家几千年来,成仙之人寥寥无几,女仙更是无一人,宋弋清的名号,或许会名垂千古。 “书析伝……,你敢……”耳侧是身后女子传来低冽迷离的软音,却带着坚韧的决绝。 宋弋清一手捂住起伏剧烈的胸口,另一只手攥上书析伝的袖袍。 温恪瑜竟在书析伝的神色中窥见了丝缕犹豫,不屑冷蔑了一眼那样貌过于寻常、只沾了几分清秀的男子。 “还真得软弱无能之辈,为了能苟且偷生,竟还真想着讨饶。” 温恪瑜眼溢讥讽与鄙夷:“好啊,如若你今日真敢跪,今日我也可以暂且先饶过你们。” 如今宋弋清身受重伤,他也不过是趁人之危而已。 姒樱在一旁不以为意的帮腔:“这有什么,宋弋清又不是没跪过?” 对面的少年气质温润如玉,差了几分意气风发,清如水的眼眸中似怨含恨。 宋弋清疼得锥心刺骨,似乎是体内的那些魔灵察觉到了温恪瑜身上的魔性,愈发猖獗了。 着实是不好受,本一张口就是痛苦的吟咛,但硬生生让她咬牙抗住了,轻拽着书析伝,期盼将人扯回来。 “你敢!” “你手中握的是轻羽剑,你是正道之首,绝无可能,书析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许。” 书析伝另一只手抚上宋弋清的手背,因入了秋,宋弋清体寒发作,身子冰冷刺骨,他也握得紧实牢固,好似再无机会握紧宋弋清的手。 姒樱歪扭着头,窥探着书析伝身后的宋弋清,只闻宋弋清那凄厉却克制的痛喘,却未见其人。 “你身后那位怎么受伤了?这世上除了我们家魔尊,还有人能伤我们仙道第一人宋弋清吗?不知又是哪一位高人?” “三界中也未曾听闻有这样一人,九天之上那些神族,不过一群羽化登仙的虚无躯壳而已,也找不出几个厉害的人物,更是不理俗世。” 姒樱当真是纳闷,以宋弋清如今的发力,远在她师父书浔之上,就连魔尊她也能略胜一筹。 “难不成三界内真有什么隐匿避世的世外高人?” 姒樱这话是对温恪瑜说的,主要也想打探一番消息。 如若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洞悉清楚来历,也不一定不能为他们所用。 书析伝捏紧了手中的轻羽剑,强盛的剑气注入他体内,浑厚得快要冲破他的身体。 瞥了一眼地上痉挛寒颤的人,想来要是今日没有变故,他和宋弋清都得死在这儿。 戚沢应当会来给他们收尸的。 也好,生同衾,死同穴,也是多少夫妻梦寐以求的。 他应温恪瑜动而动,他也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姒樱破书析伝的结界还废了一时片刻的功夫,走近那疼得痉挛打滚的宋弋清身旁,满脸诧异。 囚仙环锢身,宋弋清就如同常人那般,周身无一丝灵气可使,邪性也无,还要受噬骨之刑。 姒樱不明所以的提着裙角蹲在宋弋清身旁,盯着那一身伤痕且半死不活的宋弋清,耳畔是惨绝人寰的痛叫,不绝于耳。 女子精美妖艳的面容上诧异非凡,正色发问:“你中毒了?” 姒樱兀自嘀咕:“瞧着也不像是中毒之兆?” “指定是柳青芜那老妖婆的新手段吧?你竟还对付不了她?” 柳青芜,跳梁小丑一个,苗疆那群人也都是一群宵小鼠辈。 宋弋清出了满身的大汗,本玉骨冰肌的神姿如今也染了泥垢,脸颊都裹满了灰烬,神情照旧清冷遗世,自带仙诀飘飘的脱尘气。 姒樱用手中的白玉扇给宋弋清扇了扇风,只因宋弋清大汗淋漓,想来是热的。 居高临下的姒樱骇怪迷惑,单手勾起宋弋清尖细的下颚,仔细端详,眉头微蹙,瞧不出其中的玄机:“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腹泻了?” 宋弋清眼中的痛苦化作一滴滴水光粼粼的热泪,流淌在姒樱白嫩的玉指上。 魔灵体凉,姒樱被宋弋清滚落的泪珠烫得轻颤儿了一下。 拧眉不解,不知宋弋清如今这般狼狈惨痛是为何故? 姒樱甚而面色惊慌:“我这还没动手呢,你就开始哭?我当了八百年的魔头了,心早就堪比石头硬了,你就算跟我求饶也是没用的。” 要宋弋清如今有力气说话,指定得噎两句姒樱。 不是说讨饶就放过他们吗? 不过她是没力气说话了,傲骨嶙嶙的别开脸,不屈全写在了那双晦涩难明的灰瞳中。 “到底打不打,你耍的什么花招呢?” 书析伝瞅准时机从与温恪瑜的交手中抽身,他怕姒樱对宋弋清不利,毕竟如今只需姒樱动动手指,就足以令宋弋清丧命。 姒樱察觉书析伝朝她而来,不躲不避。 温恪瑜并未给书析伝一线存活的生机。 他不知宋弋清为何迟迟不愿出手,即便是身受重伤,也不该是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模样。 宋弋清若不出手,二打一,书析伝必死无疑,宋弋清也得死。 要是有个宋弋清,他还能忌惮几分,书析伝还没宋弋清厉害呢! 第156章 或许人生终究是世事无常,生死不过顷刻转瞬之际。 生死之命,常人也未能可控,难料叵测。 宋弋清这般厉害的人物,也不能料事如神,知悉自己会在今日死于温恪瑜之手。 她甚至从未料到自己会不敌温恪瑜,死得如此草率。 满口鲜血从她檀口喷涌而出,瞬间急淌至她的脖颈,全身的骨髓在这一刻化作齑粉,身体摇摇欲坠后瘫倒在地。 那一招本是冲着书析伝去的,所以温恪瑜用了十成十的灵力,要打在书析伝身上,指定是命不久矣。 宋弋清却不动用法术,竟直接以身抵挡。 这下就连温恪瑜也困惑茫然了,瞳孔骤缩,唇口翕张。 姒樱膛目结舌,整个人如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与温恪瑜面面相觑。 书析伝在那一刹那,身躯寒凉如万丈深潭水,心口一紧,思绪尽失,混沌不知所以。 血水也溅满了男子本无暇的肌肤。 直至手中的佩剑脱落,书析伝才接住向他倒来的宋弋清。 “宋弋清!” 宋弋清鲜血直涌,书析伝给宋弋清护住心脉时,手指颤栗抖如筛糠,将灵力注入宋弋清体内,企图护住她的肝胆经脉。 姒樱走到温恪瑜身后,仍旧处在云里雾里:“她不会要死了吧?” “你近日炼化魔种功力见长了?”都能一招制宋弋清了? 怎么着宋弋清也不会扛不下温恪瑜一招而香消玉殒吧? 可她估摸着宋弋清那样儿,确像是个快要一命呜呼的将死之人。 温恪瑜风流俊逸的细眉拧皱往眉心那处,润红的薄唇紧抿,神色狐疑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不明深意的失措。 勾线鎏光的软靴踩在地上,朝着宋弋清和书析伝而去。 “当真没有一丝灵气?” 不可能啊,那可是宋弋清欸,她怎么可能没有灵力,只这么轻而易举就死在他的一掌之下? 宋弋清半张脸埋在失声痛哭的书析伝怀中,尽管快要竭气,但仍旧抽搐着身子不安分。 温恪瑜:“被邪祟入体了?” 姒樱:“可即便是被邪祟入体,不过是魔性微弱的魔灵,以她的修为……” 温恪瑜和姒樱相似一望,皆是回想起了往日书浔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那件灵器。 姒樱恍然大悟:“囚仙环?” 温恪瑜抬肘,以蛮力出手,手中便落入一金光熠熠的圆环。 “还真是。” 温恪瑜心中有无尽的疑虑未解,是何人比他还想要杀了宋弋清? 书析伝是不可能的,那必定就与书祈珒有关了,毕竟当初囚仙环落入了书浔手中,书浔没理由给外人。 可书浔要对付宋弋清? 宋弋清又做错了何事,要书浔一死,就让宋弋清给他陪葬? “往日师徒情深,如今不容于世。” “你们人族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啊。” 温恪瑜只说对了一半儿,不过不是书浔不容宋弋清,而是书祈珒。 书析伝嗜血的煞神眼抬起时,温恪瑜一个魔灵,竟觉得有些寒凉煞冷。 “姒樱,走吧。” 温恪瑜转身挥袖,从容自若的离去。 姒樱看着抱着宋弋清哭得痛不欲生的书析伝,用玉骨扇指向书析伝,诚挚一问:“不把他也杀了吗?” “送去黄泉路做一对儿鸳鸯也不会寂寞。” 温恪瑜:“留着给她收尸吧。早些回魔界守着我的魔种出世,可不能出了岔子。” 对手一场,人之将死,也不必再留着看笑话了。 他只是没想到,宋弋清竟这般轻易就瘗玉埋香了。 还真挺……如梦似幻的。 -------------------- 猜一猜宋弋清是为了谁跪的温恪瑜? 论颜值排榜的话:三百年前的书祈珒>戚沢>徐子澜>书析伝。 我白月光主打的就是一个温润秀气,小忠犬。 徐子澜之前也是小忠犬来着,走着走着就偏了,不甘心当忠犬,想要反扑当小狼狗 第86章 复活之术 ========================= 书析伝本想用灵力护住宋弋清的命脉,那知人嘴角的血液愈发汹涌。 “怎么……?”怎么会这样,毫无作用? 书析伝诧异恍然,他其实知道,宋弋清已经力回天了。 抱起地上的人,胸前的衣襟早已被宋弋清鲜热的红血洇染濡湿,鼻息之间不仅有血迹的味道,还有魔灵的腥臭气息,是宋弋清体内的魔族开始大肆喰食她的血肉了,用不了多时,她便会化作一身白骨。 “宋弋清,你撑着,我找人救你。” “我们回亓云山,师兄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不会有事儿的,我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堂堂七尺男儿,竟哽咽得泣不成声。 宋弋清的手蹭上徐子澜的脸颊,莹润的指节柔若无骨,冰凉一片。 “书析、析伝。” 微弱的轻唤并未让书析伝停下凌乱的步伐,只等人踩空摔跤后才停下。 “算了~”女子抓起书析伝的手,气息奄奄,每说一字,口吐一口鲜血,但笑颜一如既往的姣好魅惑。 “我活不成了。” 温恪瑜虽帮着她解了囚仙环,但她终归是凡人之躯,五脏六腑早已移位,浑身无一处好地儿,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第157章 书析伝紧紧护着怀中之人,哭得愈发汹涌,泪眼婆娑的搂紧怀里的人:“怪我,是我无用,我从来都软弱无能,都怨我。” 倘若他能再强一点,有能力护住在乎之人,也不会到头来还让宋弋清舍身救他。 他不仅不能保护宋弋清,到头来还需她来以命相救。 女子眉眼含笑,除了那残余的少许痛苦,只剩下缠绵含情的柔情,未有半分的责怨之情。 宋弋清笑得梨花带雨,血泪杂糅在一块儿,混入口内,又苦又腥。 她讨厌吃苦,畏惧疼痛,但此时此刻,好像这些都无所谓了,她的眼里只有书析伝。 断骨的手抚上书析伝秀气隽雅的的憔悴面庞,扯出一抹恬然笑意:“不怨你,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 “书析伝就是最好的,我也从来没觉得你不如其他人,哪怕是书祈珒。” “书析伝就是书析伝,即便你不是世间最厉害的人,不需要事事做到最好,我也仍然会喜欢你、不会怨你。” 宋弋清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万分,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殒命。 书析伝固执的摇晃着头颅,甩了好几滴热泪在宋弋清脸上:“不是,我不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宋弋清,我又害了你一次,是我自私,偏要一意孤行带你走,想要将你从师兄身边夺走,要是我没有……” 如若他答应书祈珒帮他复活柳凄凄,宋弋清就不会死。 从前到现在,他永远这般懦弱废物,每一件事都没办好过,如今还葬送了宋弋清的性命。 宋弋清不怨不怒,笑得温顺旖旎,好似天地滋养成的白玉,皎洁纯净。 “可是我想跟你走。我爱上了你,想同你长相厮守,没有书祈珒,没有柳凄凄,只想要有你和我。” 所以书祈珒要以她的身体复活柳凄凄,她不愿意。 宋弋清握紧了书析伝的手,清水如注的乌眸闪着似有若无得碎光:“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如果、如咳,我能早一些看到你的话,也不会让你白白在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 书析伝的眼泪砸在宋弋清脸上,他胡乱的为宋弋清擦去脸上的血痕,却只能是越拭越多。 “不是不是……”如果早知这段感情得不到一个结局,他还是会喜欢宋弋清。 宋弋清付之一笑,旋即,眼神坚韧如宝剑:“书析伝,先不说这些了。” “魔种,魔种即将出世了。即便是杀了我,温恪瑜也不会就此收手的,他还是会引魔种出世。” 到了如今这地步,温恪瑜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了炼化魔种的方法,能让魔族成为三界之首,甚至是踏平人、妖两界,只有魔界屹立。 马上就要功成了,温恪瑜又怎么可能会因少了她这个碍事的人就此收手? “到了那时,三界再无安宁,必将生灵涂炭,你……” 男子眸如墨玉,眉如远山,宋弋清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书析伝满脸泪痕的小脸皱巴巴的,显出无助凄楚,可怜至极,以至于她也犹豫不决。 对书析伝来说过于残忍了,她真的要这么对他吗? 可若是不这样做,那三界又该有何生机? 宋弋清还未开口,就已泪流满面了:“对不起,书析伝,我呜……我……” 两情相悦时,总是会心有灵犀,书析伝先是怔了怔,神情凝滞沉重:“你想让我用禁术复活你?然后我们去阻止魔种降世?” 宋弋清以为书析伝不愿意,也是,谁活得好好的,情愿去死,还是元神俱灭,永无轮回。 她一开口,就是在逼死书析伝,不给书析伝留退路,只因她知道,只要她一开口,书析伝就会答应她任何要求。 即便是交付性命,他也绝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和犹豫。 宋弋清佯装释然浅笑:“算了,将死之人,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书析伝鼻尖的小痣都沾了水光,头顶影影绰绰的光打在他水光颤颤的俊容上。 “你会……,你会……” 他并不惦记着自己,只是死而复生之术阴邪,乃是道系最明令禁止的邪术。 以亡人之躯驱动,行复活之法,使用秘术者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被复活者不死不灭、超脱三界。 那便意味着,宋弋清将会以三界不容的身份,永久存活下去,不人不妖不魔不仙。 星河扭转,斗转星移,她都不能死,也不会死。 宋弋清又怎会不知后果,真用了禁术,行术者本人,将会不容于世,任岁月如何变迁,将不会再有书析伝。 书析伝面色似比宋弋清这个将死之人还凄苦,也确实该这般悲情,因为他俩个,注定得死一个。 书析伝:“决定了吗?” 宋弋清真的不想这般对书析伝,这对书析伝何其残忍无情,她作为与书析伝爱慕的人,她自是不能这么劝书析伝去死的。 但她为道系弟子,她心中的道,得高于一切。 而为道根本,就是守护苍生安宁。 这是师父告诫她的,让她时刻铭记心中责任,她不能忘。 她知道这样做对不住书析伝,但她真的放不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天地衰亡。 宋弋清泪眼涟涟,书析伝倒是替她说了:“若是真放任魔种出世,天下苍生身死,人族就此覆灭,这些都并非是你我想看到的,不就愧为你我这么多年多修的道义了吗?” 第158章 “我师父和师叔,若是泉下有知,也只会觉得我俩配不上道系直系弟子的身份,配不上多年来他们的悉心教导。” “归尘剑或许能等到它下一任剑主,但三界不能。”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给宋弋清带去灾祸。 不死不灭,那是永恒长久的孤寂。 好在戚沢出现得及时,给了书析伝决断的信念。 常人活不过几百年,但魔灵可以,魔灵不腐,只要无人伤戚沢,那他即可一直伴宋弋清左右。 有戚沢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孤独, 戚沢对宋弋清有情,朝夕相处,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不会再记得自己,也是再好不过了。 书析伝破涕而笑:“好。” 他将永死,宋弋清将永存,不愧为名列第一的邪术,当真是阴邪无比,能断了有情人的念想。 宋弋清哭得涕泗滂沱:“对不起,书析伝,是我欠了你。” 男子眸光柔情似水,桃花眼漾着情根深种,捋走宋弋清容颜上多余的碎发,谈吐清越温润:“你我二人之间,不用道亏欠与愧疚。” “既是你的意愿,我必当遵从,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为你,无论如何都心甘情愿,即便是死路,也是你为我选的,我趋之若鹜。” 他心中也有天下苍生,但相较宋弋清而言,他还是会以宋弋清为主。 如若今日死的是他,他或许没那份勇气,让宋弋清为了苍生而死。 这并不代表他怨宋弋清,而是纯粹的爱。 他知她心中大义,无怨无悔无恨。 他只爱她,一如既往。 微凉的吻落在宋弋清额头,男子气息微弱,恰如她的气息一样。 宋弋清双眼泛酸,唇角浮笑,恹恹即将颓败。 书析伝越是对她不求任何、无怨付出,她心中对他的愧疚就越是深一分。 他从始至终满眼都是她,而她却想要他去死。 她这一生,问心无愧,临了,却如此待真心对她的人。 算命的说得不错,自己就是个祸害。 归尘剑能等到下一任剑主,但宋弋清永远不会再等到书析伝了。 他如风化雨,如月皎洁,身上沾染的长春花永远沁人心脾,让人铭记于心。 早知会悦君,定当会在与君初相识那日与君执手,方能不负岁月。 晚了,终究是晚了。 只等人阖眼后,书析伝的唇也未能从宋弋清脸上移开,从眼角滑落的眼泪,大多顺着书析伝的下颌淌在了身下的宋弋清身上。 - 悬在宋弋清和书析伝之间的,是那写有复活已死之人的下半招。 戚沢这身黑衣与书析伝的白衣也挺应景,像是特意为祭奠宋弋清穿的。 “真要这么做?你可即刻帮她转世,然后守着她的转世过一生,温恪瑜也不会再对你们出手,这对你和对她,岂不是再好不过?” 温恪瑜并未对宋弋清他们动过杀心,或许是不想在这世间少了唯一的一丝乐趣。 书析伝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对我们自然是极好的,那三界呢?” “三界会被残害殆尽,民不聊生,那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就算我和宋弋清活下来了又怎么样?” 戚沢薄情,自不懂身为仙者的天下大义:“我倒情愿你和宋弋清都自私些。” 他不懂,明明两人都会有一个好结局,为何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去付出一切? 可只等宋弋清吐出檀口中的残血时,戚沢又扶得比宋弋清对面的书析伝还快。 女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印,却看见了经脉中那攒动的乌黑魔气。 抬手之时,归尘剑也能握在手中。 还好,她还能握住这把剑。 宋弋清:“还有多久?” 书析伝笑起来眉眼总是柔情似水,他活该像是位姑娘,因为盯着她时,总是含情脉脉,可笑的是,她原先还以为书析伝看谁都这样。 “最多三日。” 三日之后,世间再无书析伝。 两相对视,一眼万年。 -------------------- 第87章 封印魔尊 ========================= “不是说她撑不了一日吗?这都两日了!” “凄凄的原神马上就要灭了,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一丝残魂了,要是再等不到宋弋清,她当真就永远也转不了世了。” 书祈珒看着柳青芜手中那缕白烟逐渐散灭,不免一时担忧。 数万只魔,宋弋清要吞噬它们,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且他对这位师妹了如指掌,宋弋清怕疼,受了半分疼痛就会咿呀咿呀哼唧个没完没了。 书析伝心软,指定也是看不了宋弋清受苦的。 宋弋清虽执拗,但真犟起来,书析伝倒是比之宋弋清更胜一筹,且不说她如今修为尽废,书析伝自然有法子能带宋弋清回到亓云山。 只是两日已去,两人仍旧不知所踪,只能是他二人出事儿了。 难不成宋弋清…… 书祈珒接近了手中的桌椅边角,宽大的手背上迸出数条清晰可见的黛色青筋。 他从来都没想害宋弋清性命。 “你愣着干嘛,你说话呀?如今人海茫茫,又去哪儿找宋弋清?早知当时就该追上去殊死一搏。” 柳青芜收了柳凄凄的一缕残魂,愈发疾言厉色,神色不耐到要同往日深爱翻脸的地步。 第159章 书祈珒垂眸沉默不语,眉眼裹着一层经久不化的寒霜冰雪,如今更是幽深冷邃。 柳青芜最厌的就是书祈珒这脾气,他不是不理人,而是不想理会无关紧要的人,当年他用同她妹妹,可是有道不完的情谊绵长。 之后就算是对宋弋清,也是时而爱搭不理,时而冷眼相待。 - 蛮荒内的巍冥山,妖魔混杂,也是邪性最重的地方,魔种以魔性滋养,聚天地最狞戾之气,只等宋弋清他们过各路妖族腹地,到巍冥山时,整个蛮荒上空都凝聚着最为恶臭的腥气。 如今宋弋清虽死,整个修仙界再无人是魔尊的对手,掀不起风浪,但魔尊这人谨慎,还是长了个心眼,让他座下的魔界七大高手之四守在巍冥山下。 四人见到来人,倒是不惊讶戚沢同正道之人裹在一起,毕竟戚沢有叛心,身在曹营心在汉,与宋弋清关系不清不楚,长久以来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不过令四人匪夷所思的是,宋弋清竟然没死? 拒魔尊和姒樱所说,宋弋清那时指定是活不成的,没曾想现如今却堂而皇之的站在他们面前。 每逢见况,一群人总是免不了对戚沢冷嘲热讽讥语:“吃里扒外的畜牲,这么快又换了一个新主人?只等魔种现世,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一起上,不能让他们毁了魔尊的大业。” 涅槃重生,并未让宋弋清实力大减,反倒是因为体内有了数万魔灵的魔性,对付起同类来,更是得心应手。 四人见宋弋清不知从哪儿修行来的魔道,也是大惑不解。 不过寥寥两日,本该死去的宋弋清竟然改头换面。 四人身死时,还难以瞑目。 温恪瑜仰视着面前乌黑浓郁的那手掌大小的黑团,那就是魔种。 源源不断的黑丝魔气汇聚到魔种体内,育养着这即将掌控三界的东西。 姒樱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翘着兰花指挥扇子的动作一直没停,还掩了面以示娇羞:“只等魔种出世,三界就是魔尊的囊中之物了。” 还处在聚灵期的魔种,温恪瑜近在咫尺,就好似三界一样。 只是站在它近处,就能触及到那气灭山河的磅礴感。 “过不了一时半会儿了,就大功告成了。”他已然能感觉出,魔种要出来了。 温恪瑜才显出稳操胜券的淡笑,眉目之间稍加得意,就察觉有异。 转身之际,一魔灵被宋弋清斩杀,所化作的黑雾,也被魔种所吞噬。 “居然没死?” 宋弋清一身青衫,狂风乱舞,吹拂着她满头乌发肆意飞扬,更显凤眸锋利勾魂儿:“死不了,所以来杀了你。” 温恪瑜一旁的姒樱也察觉不对劲儿:“可她身上分明没半分活人的气息。” 温恪瑜:“呵,想来是已经死了。早听闻道系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本以为是空穴来风,流言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当真是绝妙啊。” “不过你或许不该来找我,你该去找书祈珒,要没我,你也活不了多久,我只是早些给了你了断而已。” 话不投机,便是刀光剑影,顷刻间几十招,快到人眼花缭乱,全是虚无残影。 巍冥山如今算是温恪瑜的老巢,十万魔军伏居在此,一则是为了确保魔种的万无一失,再就是用魔气为魔种蓄养,可见温恪瑜为了炼化魔种,真是煞费苦心。 温恪瑜如今有魔种壮势,数万魔灵滋养着魔种,而魔种的灵力又注入到温恪瑜体内,也是难以对付。 宋弋清实力见涨,温恪瑜也是尽然,倒是因有魔种,温恪瑜还略胜宋弋清一筹。 宋弋清屡次三番想摧毁魔种都是棋差一招。 一人抵千军万马,即便武力再高强,也不过强弩之弓,宋弋清虽不怕死,但书析伝时日无多,保不齐即刻灰飞烟灭。 戚沢:“我拦着他们,你们去杀魔种。” 宋弋清理应感动到痛哭流涕的,但如今只觉得戚沢自不量力,自己与书析伝也是。 且不说温恪瑜,就是他面前的这么多丧心病狂的凶恶魔灵,对付起来,也是没个十天半月杀不完。 仅他们三人之力,不外乎来送死,可他们已再无退路了。 宋弋清倏然想到,自己如今也算是半条腿儿迈入了魔族,温恪瑜既有能力变化鬼魅,那她理应也有。 急遽现身的魔灵虽没温恪瑜的魔军厉害,但也能抗衡一二。 温恪瑜看着猛然增多的魔族,蓦地瞳孔骤缩,沉不住气。 杀琊:“她从哪儿修的邪术?还挺邪门。” 魔道双修,即便是存活了一千多年的温恪瑜,也是头一次见:“有意思。” 温恪瑜与书析伝和戚沢交手,而宋弋清一门心思都在魔种上。 姒樱三人完全不是对手,即便是人多势众,宋弋清也能用同属一脉的魔气将他们几人杀得匍匐吐血。 而温恪瑜被书析伝和戚沢纠缠得完全脱不了身,虽占据上风,但那二人死命相博,即便是鲜血直涌,狼狈不已,也绝不放他离去。 这让温恪瑜甚是烦躁这二人,恨不得除之后快,但他每次也总是差一点。 气势汹汹的女子执剑朝着那团黑球刺去,却在只有毫厘咫尺时,被魔种强势的冲击得逼退了好几个身位。 原先枝繁叶茂的巍冥山顷刻凋零枝叶,野草化枯腐,阴云蔽日,就连温恪瑜手底下的魔军也像是壮了热血。 第160章 杀琊亢奋急吼道:“魔种要出世了!” 相较之下,宋弋清几人面色更是惨淡恐慌。 还未出世时,只一招就让宋弋清口吐鲜血,真让它现世,三界必定消亡。 “书析伝。” 只一个眼神,书析伝就心领神会。 得先除掉碍事儿的温恪瑜他们,不然这样下去,最先死的迟早是书析伝他们。 归尘与轻羽之间因剑主的契合而嗡鸣震动作响,两剑本就是神器,有独特的共鸣,如今又因为两位剑主特有的默契,而所向披靡。 宋弋清与书析伝用神识交流:“杀他太过耗时费力了,将他封印在这儿。” 而另一边,魔种近魔性,戚沢趁着一群人交斗之际,直接将魔种攥在了他手中。 以他之力并不能毁灭魔种,他魔性不高,只得等宋弋清他们解决了温恪瑜之后再说。 姒樱等人有所察觉时,戚沢已经带着魔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宋弋清:“九天怨灵,诸天神魔,诛魂除恶,镇邪躯阴,荡炁归尘。” 书析伝:“九天怨灵,诸天神魔,诛魂除恶,镇邪躯阴,荡炁化羽。” 宋弋清前几日被书祈珒囚禁在亓云山时,闲来无事,翻看了几本师父之前的书籍,新学的招式与咒法,用来对付温恪瑜正好。 没了魔种,温恪瑜如今绝不是宋弋清的对手,他看着巍冥山满天的黑雾上空,盘踞着两道光柱,一白一青,想来今日势必得折在这儿了。 “魔尊,你先走,我们拖住他们。” 拖?就宋弋清那势如破竹的劲儿,一招下来,姒樱等人完全扛不住,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而已。 温恪瑜单手撑住宋弋清与书析伝的封印,另一手推开姒樱三人,艰难开口:“别管我,去找魔种。” 只要等到魔种出世,那他就还有生机。 “魔尊。”姒樱看着温恪瑜决绝的眼神,头一次体会到了伤感,魔族本淡情,但她此刻却眼眶湿润。 封印的结界设好,宋弋清与书析伝四目相对,连一眼都没看他们面前的书温恪瑜就消失了。 温恪瑜也无所畏惧,只觉得觉得惋惜,魔界数千年的基业,就这样毁在他手中了。 只希望姒樱他们能早些从戚沢手中夺回魔种。 戚沢带着魔种不知该去往何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全是枯枝烂叶,索性也没走远,等着宋弋清来。 不料先来的是杀琊他们,杀琊登时凶光满目,面容狰狞:“往日魔尊待你可不薄,要没他,你的夙愿也难以达成,如今你就是这般回报他的?” 戚沢知自己对温恪瑜也算是恩将仇报,但温恪瑜当初也并非是单纯好心,不过是各有目的而已。 姒樱已经润了眼,眼尾泛着红:“跟他废什么话,不知道反派往往死于话多吗?杀了他,把魔种抢回来。” 屡次坏事儿,姒樱也对戚沢满是怨恨,脸上的柔情旖旎不复存在:“今日我就替魔尊解决了你这个祸害。” 戚沢一个人族化魔的魔灵,道行远不如他们三人,就连逃离也是机会渺茫。 温恪瑜座下七大得力之人,也并非只是夸夸其谈的空口称颂,妶月与姒樱虽是女流,但一招一式,杀心比杀琊还重。 眼见魔种脱手被姒樱所夺,而自己也被杀琊和妶月联手打伤,戚沢心急如焚。 他也想要为宋弋清做些事儿。 -------------------- 第88章 魔种化婴 ========================= 魔种到手,姒樱等人不欲过多纠缠,正当要离去时,笑意刹那后又荡然无存,因又杀出来青衫白袍二人。 那二人鹄立在一起对敌时甚是相配,浑身仙气羡煞旁人,话本中的那些神仙眷侣也未有宋弋清和书析伝万分其一的风采。 宋弋清三两招就赤手空拳从姒樱手中又夺了回来,而那三人又不是书析伝的对手。 宋弋清往日与师父学过祛除邪性的咒语,如今靠温恪瑜通过输送灵力,压制着已经开了个大口、露出一只野兽般的黑金眼眸的魔种,急不可耐的开始施法。 魔灵的眼睛很可怕,死寂一般的盯着宋弋清,无情却暴虐狞戾,致使她瑟瑟发凉,浑身好似如坠冰窟般阴冷。 姒樱见魔种的魔性逐渐退散,纯洁的白色灵力逐渐将魔种萦绕,净化着它先前注入的魔气。 三人连一个书析伝都打不过,更别提从宋弋清手中夺回魔种。 妶月饶有不甘,却也只能就此作罢:“走。” 已是回天无力了,也只能先从书析伝手中逃过再另作打算。 只是让宋弋清没想到,虽给魔种祛除了魔性,但地上赫然多出一个初生的婴儿。 婴儿通体雪白,不哭不闹,双目澄澈纯粹,并未显出半分邪性,但宋弋清知道,这就是魔种,一个与寻常婴儿无不同的幼崽。 戚沢也是愕然哑眼,瞪大了乌眸:“这……” 宋弋清怔了怔,双目凝滞得冷冽,夺过戚沢手中的剑,手臂半抬,瘦弱的身形颤抖得厉害,杏眼圆睁,半眨不眨,眼中既有决绝的狠心,又有踟蹰的动容。 那个动作,她维持了半晌,偏偏就是下不了手,直至瞳中洇出水色。 那孩子很是乖巧,长得白嫩圆润,唇口还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望着宋弋清。 戚沢见况,一只手拽着宋弋清的手臂扯下,另一只手手心幻出一团黑气:“我来吧。” 第161章 他知宋弋清心软,这是宋弋清最大的弊端。 所以这种有损阴德的事儿便由他来做,毕竟他十恶不赦,宋弋清皎皎清白。 却在快要打在婴儿身上时,被宋弋清和书析伝同时拦下了。 戚沢心中无奈哀叹一声,早料到如此了:宋弋清心确实不够硬。 “那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扔了吧。”毕竟是魔种,来日指定是会给三界带来祸患的,留着只会让人夙夜难安。 只需宋弋清一个眼神,书析伝就懂她的为难,浅笑吟吟道:“既不忍心那便算了,就算他日后再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如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书析伝将地上的婴儿抱起,褪下自己的外衣将他裹住,白玉如脂的食指触了触幼婴软嫩细腻的脸蛋,逗弄着人,倒是像个父亲一样满目慈爱。 随后又交付到了戚沢手中:“我相信,要是你俩好生教导,以情渡化,他日后也并非会是罪大恶极之徒。”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 真到了那一步,也并非是宋弋清和他所期望,但如今要杀了这个孩子,或者对他不管不顾,宋弋清也下不了手。 她向来是心软的人,书析伝知道。 她该做怜悯苍生的菩萨,该做人人敬仰颂崇的上仙,而不是如今这副不人不鬼、不能见人的凄惨模样。 事到如今,书析伝还在为宋弋清思虑:“若真到了那一步,将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就好,就说是我一意孤行,过于心慈手软,不忍对他下手,是我强迫你们留下这个孩子来作为我的遗愿,你们也是被逼无奈。” 男子温声笑语,即便是在这天寒地冻的青阳西北部,他一笑,也似春风过际,暖流入心,拨云见日都未有他那般开明。 朝朝暮暮相处三年,书析伝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他才是那不可多求的谦谦君子,高山景行到无人能及。 只是宋弋清觉得,太晚了,自己太晚明白书析伝的心意。 明明当初有一位这般好的少年在她面前,对她关怀备至,满心满眼都是她,而她如今才有所回应。 宋弋清双眼含泪:“书析伝。” 即便一群人都狼狈不堪,但书析伝仍笑得开怀,与宋弋清十指紧扣:“给他取个名字吧。” 宋弋清捏紧书析伝的手,好似下一刻,他就会从自己身边消逝。 戚沢怀中的婴儿鼻尖小巧,眼眸乌黑水亮,宋弋清很难将这双眼睛,与方才那只混浊似垢的肮脏黑瞳混为一谈。 “就叫……轻尘吧。” 既是在轻羽和归尘剑下生的,那就叫做轻尘,既有书析伝,也有自己,全当他俩的孩子。 书析伝清朗的声线微扬:“轻尘,人生在世,飘渺轻易一点也好,不用背负那么多。” 那婴儿似乎有所感,轻咛了一声。 书析伝又与戚沢对视了一眼,他与戚沢从认识之初至今交情不深,没说过太多话。 诡异的是,两人虽一人为道,一人为魔,也有过交手的时刻,却好似对对方从未有过恨意。 如今恍惚一眼,已是心照不宣,但书析伝怎么也道不够心中嘱咐:“她心性执拗,脾气有时也怪性,多愁多病,你多担待。” 三言两语,饶有托妻托孤的意味儿。 他越是温和如云絮,宋弋清越是眼眶酸胀,眼睑泛红,犹如扇面的细密鸦羽都染了润色。 戚沢眼瞳往后一滑:“他来了。” 宋弋清倏地一眼,看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人。 她如今也没同书祈珒再见的想法,更何况他还带着柳青芜和书倾,想来还是来找她复活柳凄凄的。 却不知她也已然是个死人了。 她对书祈珒积攒了满腔的怨言,却无话可说:“走吧。” 怕书祈珒对他们穷追不舍,宋弋清还放出几十只魔灵来阻书祈珒他们。 柳青芜应对着朝她飞扑而来的魔灵,一时大惊失色,也忍不住揣测起宋弋清来:“她成了魔?” 书祈珒僵直的立在那儿,看着宋弋清等人消失的那处,久久难以回神儿。 他看见了,看见宋弋清那满身邪狞祟气,还有书析伝逐渐透明的身子。 宋弋清应当是已经死了,但她又活了,而如今,书析伝好似要像他们此前诛杀的魔族一般,化作天地间的虚无。 想来是书析伝用了复活之术。 他知那术诡秘,但没曾想,驱动此法者,会化为灰烬。 巍冥山此地地处北部,气候偏凉,不过深秋,红梅就开得正艳了,整片梅林连绵一片,好似血山。 宋弋清急不可耐的垫脚吻上书析伝的薄唇,两人周身一冷一热,宋弋清有了魔族的温感,加之体弱,逢深秋至春分之际,大多遍生寒意,冷得好似冰刃。 书析伝双手揉搓着宋弋清冷得刺骨的手背,企图将自身的体温渡给她一些。 两人唇瓣相贴,吻得难分难舍,急不可耐,就连一贯羞赧自持的书析伝,也是丢了往日清濯刚正的姿态,汹涌的回应着宋弋清。 忽逢雪落眉心,寒凉入骨,宋弋清如此惧寒之人,也未察觉,反倒是将双手攀附上书析伝的脖颈,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她只知面前之人的珍贵,似乎只要她一松手,书析伝就会从她面前消失,从此世间再无那个叫书析伝的人。 滚烫的喘息之间,满是对方身上馥郁的清香,唇齿之间,早已夹杂了属于对方的涎液,亲密无间。 第162章 抵死交缠至双腿发软,也难以述说宋弋清对书析伝的缱绻与留恋。 她感受着那贴着她腰肢的手心热意,呼吸着满是那长春花的淡香,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飘渺虚幻美景。 她真的不想放开书析伝,他会从她指尖溜走。 周遭大雪纷飞,让本浓稠艳丽的梅花铺上了一层雪白,银装素裹,满山飘雪,冰天雪地到宋弋清心口发凉。 “别走。” 宋弋清哭腔哽咽,乞求着人,清涟的泪水淌过玉质般的肌肤。 她知道,自己是最没资格挽留书析伝的,是她选的,怪她,都怨她自己。 “对不起,书析伝,我错了,我后悔了,我呜呜……” 细想想,她不该如此的,即便是魔种,也是有渺茫的希望能除掉了,只要和书析伝并肩而战,即便是死了,也是无愧于心。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为了她口中的正道存亡,牺牲书析伝,而自己苟活。 宋弋清埋在书析伝怀中,泪水潸潸而下:“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别走,不要……” 书析伝捧起宋弋清的脸,带着薄茧的泛温指腹擦过宋弋清眼角的泪水,满目柔情旖旎,用眼神描摹着这张令他心动了无数次的姝丽面容。 朗润的声线饱含温煦:“别哭,你从来都没错。为道之人,本就该以苍生为己任,我自知我从小懦弱不堪,难当大任,如今这也算没罔顾师门,对得起师父多年的教诲。” 书析伝周身透明得好似一层薄雾,宋弋清再也触及不到他了,抬手想抓住书析伝的手,却穿过了书析伝的身体。 即将消逝的男子清隽的容貌愈发虚浮,却也能看出是在笑着。 宋弋清胡乱摇着头,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泪如断了线的风筝,啜泣得令人动容:“不要,别走,书析伝,求你,求求你呜呜呜……” “我后悔了!” 书析伝也是泪如雨下:“宋弋清,即便世间再无书析伝,但我也是爱你的。” 他会消失,但他的爱不会。 大雪顺着狂风飘舞,彻底糊了宋弋清的眼,猛吸了一口气,胸腔仍堵塞得厉害,失神的念叨着书析伝那句话:“即便世间再无书析伝,但我也是爱你的。” 书析伝贴近宋弋清耳廓,吐出最后一句:“喜欢上别人的话,不爱我也没关系。” 他永远这样,不争不抢,也从不会让人为难。 宋弋清呆滞的愣在原地,男子蓦地随风消散,不带一丝残存的痕迹。 “书析伝——” 血泪涎液挂在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女子悲痛欲绝,想要抓住那闪烁着金光的齑粉,却踉跄扑倒在了雪地中。 戚沢抱着轻尘,此情此景,心生感触,也很难不为之伤痛。 宋弋清和书析伝,历尽千辛才互通情谊的两人,本该成世人艳羡的眷属,如今…… 果然,神对命格偏离天道的人,格外残忍。 -------------------- 第89章 仙门败类 ========================= 大雪倾覆,戚沢不知他是怎么带着宋弋清和轻尘走出那片梅林地的,明明是梅花,却感觉像是书析伝的血染红的。 他和宋弋清又遇上了书祈珒。 两两相望,从前情谊唯余狠绝仇怨。 饶是一贯处变不惊、寡言淡情的书祈珒,那刻,风神俊逸的神祇面容上,也满是局促与慌乱。 书析伝既把宋弋清和轻尘托付给了他,那他就不会让宋弋清和书祈珒再有牵扯,即便宋弋清曾中意过书祈珒,但过往终究是过往,早已被书祈珒亲手斩断了。 他和书析伝一样,胆怯,懦弱,只因对方是宋弋清。 在宋弋清面前,似乎没有男子会不自怯。 但这一次,他不再退却,牵上了魂不附体、浑噩如行尸走肉的宋弋清冰冷的腕骨:“走吧。” 宋弋清好似一具傀儡,泪水激淌,书析伝的魂飞魄散,连带着也带走了她的魂儿, ———— 轻尘手执长剑倏然现身在宋弋清身后,不由分说提剑朝着书祈珒刺去。 晦瞑的眸色冷厉决绝,随后又吐出极为凉薄且飘渺的一句话:“杀了你。” 恰好是宋弋清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三个字。 宋弋清要杀谁,他便做她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柄剑。 书祈珒始料不及,瞳孔骤缩,急遽抽出插入宋弋清体内的剑,剑身被朱红色的鲜血裹满,血也飞溅在宋弋清和轻尘面容之上。 轻尘使了全力,书祈珒自是挡不下的,就连退也吃了大亏,剑气的余威险些让他筋脉错乱。 胸腔内腹鲜血直涌,书祈珒压制不下,连吐了两口腥臭的红血,一尘不染的蜀锦仙袍也受了玷污。 好强的魔性,灵力远在有着千年魔气的温恪瑜之上。 当今世上,根本不存在如此可怖的魔头,那便只能是,魔种了! 书祈珒来不及来怔愣反应,因为轻尘似乎真没想让他活,又一次逼近,快到他险些捕捉不到轻尘的身影,只能凭借哪处的魔性更强来判定轻尘来的方向。 书祈珒与阴气煞煞的冷面男子厮杀得生死攸关,他在轻尘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轻尘剑法精绝,与他同出一门,显然是为宋弋清所授。 徐子澜想扶住宋弋清,担心一下她的伤势,哪知宋弋清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挣脱了,还拍了拍他的肩。 第163章 戚明轩扶着徐子澜赶紧往一旁站,就怕等下杀起来血溅到他和徐子澜身上了:“咱俩站远点歇着吧,就别担心她了,等下血溅我身上了,刚买的金丝轻裘羽氅呢。” 顺道儿还掸了掸衣服料子,丝毫不为宋弋清忧心。 归尘剑与宋弋清气质如出一辙,清冷皎皎,纯洁无瑕,其中蕴含的浑厚剑气,是宋弋清最绝妙的兵器,宋弋清也是归尘剑最契合的剑主。 诛璇入剑,便有了剑魂,而宋弋清从始至终的目标,便只有一人。 书倾。 书倾自不是宋弋清的对手,而在一旁的柳青芜,帮扶书祈珒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顾及他。 书倾手指着宋弋清,面色蜡黄,双目猛瞪:“魔种,那是魔种,魔种是你放出来的。你当年根本就没有杀了他,而是一直把他带在你身边,为你所用?” “你还真是歹毒啊!” 宋弋清也不辩解,手中的剑已经蠢蠢欲动到渴望见血了,面色寒冽瘆人:“我的歹毒,你马上就能见识了。” “你既杀了他,我便杀了你,让你也尝尝……被挫骨扬灰,斩断轮回的滋味儿。” 书倾惶惶不安,急着张罗一群泽屿弟子帮他挡刀,俨然一副贪生怕死之态:“快快,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泽屿多年来教诲的弟子虽有一身正气,但也不过是愚遵师门道义之人。 师门逆徒教出来的弟子,不过一群是非不辩的蠢货而已。 又或许,在众多泽屿弟子眼中,长泽仙君的师妹,确实不过一位低劣到人人该口诛笔伐的魔女,因她的身份是魔不假。 不过,那群弟子完全扛不住宋弋清出手,只需她随手一挥,就已经悉数倒地不起。 一旁近观战的戚明轩被风拂乱了发丝,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免由衷赞叹:“嘶,她是真厉害。” 他当初怎么只会觉得宋弋清是葳蕤无力的女子。 再一看轻尘…… 更厉害,居然是魔种,怪他当初眼拙,错看了这二人。 书倾对上宋弋清那人挡杀人的戾狞邪肆凤眸,女人眼梢上翘锋利似剑,书倾只觉浑身阴凉一片。 挡不住,根本不是宋弋清的对手。 若是有书祈珒在,或许还能拦下宋弋清,可如今又跳出来一个魔种,书祈珒自身都难保。 书倾双腿僵硬,吓得慌忙四处逃窜,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窝囊。 霎时,鬼哭狼嚎的惊喊传遍泽屿每一人耳内:“杀了她,诸位仙家道友同我一起戮力同心,杀了这位妖女。” 那胆小如鼠姿态,完全让众人没眼看,直呼丢了泽屿与正道的颜面,引来众人的啧啧不满。 书倾那副屁滚尿流的模样,可不像是有能与宋弋清抗衡的实力的。 况且,就连正道表率泽屿众位弟子都不是宋弋清的对手,长泽仙君也被那横空出世的魔种压制得死路一条,又有何人敢贸然上前,充当这冤种替书倾挡刀。 当然,其中也不乏正道仁义之士,只是刚有动作,还未近身,宋弋清甚至都没斜眼瞥一眼人,那些人便已然倒地到再爬不起来。 书倾的实力,堪堪拼死挡住宋弋清一招,一招之后,便被宋弋清踹飞得四脚朝天,哀嚎不止。 书倾才从地上爬起来,宋弋清又是一击,要不是他跑得快,那寒光凛凛的归尘剑,就要划破他的颈项了。 不过也是划出了一条血痕,只是没划破。 倒不是宋弋清没那个实力,只是她有意为之。 接下来,宋弋清招招如此,让书倾命悬一线,又故意放过他,完全就是虐杀。 而另一边的轻尘,已然将往日高高在上,被众人视若神明的书祈珒踩在脚底了。 轻尘居高临下,垂视的冷桀感宛若世间之主,邪祟又阴鸷,手中的剑抵在书祈珒胸口处,一寸一寸的刺入。 他恨不得将书祈珒大卸八块。 戚明轩单手抱拳,另一手扶着徐子澜,用肩撑着徐子澜防人摔着,看着好戏,真跟置身事外一般惬意。 “啧啧,这是不轻易给人痛快,而是要把人活活吓唬死呢?”还得是宋弋清,善恶有度。 旁人觉得宋弋清此举恶毒,但徐子澜却不觉得,若要真杀了书倾,他更是有一种宋弋清大仇得报的……痛快。 许是他偏私,本能的站在宋弋清所属的那一方,宋弋清不甘心咽下这口恶气,他也不愿宋弋清心中委屈。 宋弋清和轻尘两人容貌不似,但周身的气质倒是相差无几,睥睨得不屑,好似身下的人不过是不入眼的蝼蚁之辈。 不愧是宋弋清三百年教出来的,轻尘某些行为动作,完全就是照着宋弋清模子刻的。 让贪生怕死怕死之辈次次岌岌而危,让至高无上之人颜面扫地,这或许,比一刀了结了人更痛快。 柳青芜倒是对书祈珒痴心一片,不忍见书祈珒受此折辱,虽此前都被轻尘一掌拍飞,但仍不气馁。 柳青芜的招数卑劣下作,这次有后招,就是她最擅长的下毒,在她被轻尘打得折退之际,那些她精心调配多年的毒粉已然尽数挥洒了出去。 轻尘不得不防,因那毒药又臭又迷人眼,宋弋清鼻子灵敏,要是沾染上恶臭的脏东西,许会惹来她的嫌弃。 书祈珒也趁其不备,及时脱身。 宋弋清见识过了书倾惊恐的表情,甚是满意,更何况人吓得都双腿战栗,自己从高台上跌落了下去。 第164章 高台之下的一片人立刻奔走逃窜,避免刀剑无言,等下成为归尘剑的剑侠亡魂。 书倾如今也不求能反抗宋弋清了,他虽是比宋弋清高一辈的师叔,但宋弋清的道行远在他之上。 书倾指着宋弋清的手指颤抖个不停,看着宋弋清也是一阵毛骨悚然:“宋弋清,再怎么我也是你师叔,你如今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戚明轩:“难为他了,死到临头还要给宋弋清扣帽子。” 又喊话书倾那糟老头子:“这般咄咄逼人,倒不如磕头求饶,兴许人手下留情,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呢?” 怎么可能饶得过,宋弋清不发火则已,一发火,谁又能拦得住她? 上一个敢拦的书祈珒,也不看看此刻是怎样一番丢人现眼的窘境。 宋弋清像是听闻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哂笑置之,邪魅又狡黠,像是摄人心魄的画中仙,又好似夜中鬼。 “欺师灭祖?这罪状不是早就给我安上了吗?” “我师父是浔阳真人,师祖是道系直系,师叔是上一任轻羽剑剑主书析伝的师父书末,道宗族谱上,可从未有一人是叫书倾的?” “一个旁门左道出身,就凭你,也配当我的师叔?在座的又有谁敢承认?” 要说书倾咄咄逼人,如今宋弋清倒是更甚,一个挑眉咧嘴蔑笑,就叫人胆战心惊。 宋弋清浓墨的寒眸扫过一众人,无一人敢开口反驳,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一眼,还冷冷的晃了不远处身负重伤的书祈珒,书祈珒也一言不发。 宋弋清:“杀了你,又谈何欺师灭祖?” 书倾被宋弋清怼得哑口无言,面如死灰,他不想死,他要成仙,急得大吼大叫:“即便你不承认我是你师叔,但你师承道宗,一身本领皆是我正道所授,你难道还想要杀人吗?” 宋弋清又是一阵儿让人慎得慌的嗤笑,薄唇轻吐:“杀了你,又有何不可?既说我是仙门败类,我又何必用受此约束?”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魔头。” 女子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莞尔一笑,却形似鬼魅,却又在某一刻猛地一怔:“死吧!” 书倾:“宋弋——” 话音未落,归尘剑刺入书倾胸膛时,书倾想逃,却被身后真正魅形幻化的人剑光闪瞎了眼,接着就是被砍下了头颅。 过于始料不及,以至于他死不瞑目。 而后,女人抬手,原先的尸体化作血雾弥漫,只徒留一刻血淋淋的脑袋立在那儿,看得众人是胃里翻腾,恶心不已。 宋弋清和轻尘相视一望,陡然让宋弋清回想到了三百年前与轻尘初见时。 那时候他还是一团只露出独眼的黑团,而在刚才某一瞬间,轻尘的眼神与三百年前别无二致。 只是如今转瞬即逝了。 姒樱也是看完了好戏,意犹未尽:“魔尊,要把魔种抢回来吗?” 温恪瑜嘴角浮起浅薄的淡笑,温泽似玉,却掩不住眼中对魔种的贪婪。 “不用,抢不过,他不会同我们走的。” 含情的乌眸眼晦涩到高深莫测:“放在宋弋清身边,也未尝不可。” -------------------- 第90章 往日亏欠 ========================= 才收回的利刃再一次划破长空,直直朝着书祈珒飞去,而在顷刻间,另一柄剑也脱手。 轻尘的剑几乎与书祈珒的脖颈咫尺,险些划破颈项,令书祈珒血液四溅。 因出招过快,就连书祈珒本人都未能及时应对,却察觉第二道剑气袭来,那道剑气寒冽如清雪,却势如破竹。 归尘剑挡下来轻尘的杀招,轻尘的剑也只断了书祈珒耳鬓的飘逸青丝。 师徒二人四目交织,轻尘刹那收敛了戾气,不过只是对宋弋清的,而后神色单薄讥诮的瞥了眼书祈珒。 强烈浑厚的灵力一震,所有魔灵皆是化作黑雾,霎时哀嚎遍野的灰飞烟灭,就连姒樱和妶月两人,也是口吐一口乌血,险些化作天地间飘渺的一缕烟雾。 姒樱撑了一把一旁的温恪瑜,伤及肺腑却笑容娇媚:“不愧为魔种,世间也就只有他能有这般惊骇的魔性了。” 瞥见温恪瑜也稍显不适,姒樱难免也惋惜哀叹:“当年若是能等到他出世,我魔界早已是三界独尊。” 可偏偏杀出来了宋弋清和书析伝。 只不过,他们两方人,也不知是谁损失更为惨重,毕竟,如今魔尊和魔种皆无伤无损,只有宋弋清和书析伝二人遭了罪。 温恪瑜捂了下胸口,神色如常:“走吧,这场戏唱到现在,已是足够了。” 姒樱也随之附和拊掌:“戳穿虚容、故人重逢、同门相残、魔种出世,每一幕皆是好戏,确实不错。” 温恪瑜带来的魔军也已被轻尘弹指间湮灭,三人顷刻消失于天地间,一同来时那般不见踪迹。 众人瞧着是忧心忡忡,却无一人敢大声喧闹。 毕竟,魔种和那魔女还在场,一众人也没温恪瑜那般法力,能尽快逃脱,只能不动如山,以不变应万变。 四目相对,往日亲密同门,如今也已然不见半分情谊。 一旁的轻尘体力不支,身形摇摇欲坠,在要栽倒在地之时,宋弋清凌空,脚步轻盈落至他身侧,撑住了意识失神的轻尘。 依靠强大的魔性冲破封印,魔性过强,一时间肉身难以承受也是情理之中。 第165章 男子身形比宋弋清还高一截,如今没有封印锢魔气,轻尘的本身也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了。 宋弋清凝了眼一旁伤势惨重的徐子澜,言语淡漠且伤情:“走吧。” 宋弋清要带着魔种离去,众人又有谁敢阻拦。 此刻书倾只留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且死不瞑目,就连长泽仙君也难是宋弋清的对手,众人的道行加起来,也只怕也是平白送了性命,倒不如识时务,日后再做打算。 - 大雨滂沱,山涧浓雾,精致却是宜人,冰凉的寒意入体,带来令人瑟缩的冷颤。 宋弋清将戚沢葬在了凌霜谷,也正是她、戚沢、轻尘,一同生活了三百年之处。 三百年,好长了。 雨丝打在冰凉的墓碑石板之上,而在墓碑之上,雕刻出来的字,却赫然清晰。 冠以夫名。 徐子澜如今倒也没有拈酸吃味儿的闹性子,拖着一身未愈的伤,面目憔悴苍白,站在宋弋清身侧,给人撑着伞。 他总觉宋弋清周身因绕着一股悲天悯人,却又悬壶济世的菩萨模样。 她的悲切肉眼可见,微红的眼尾,缀泪的眼睫,瑟缩的泪眼,就连唇角和身形,都哆嗦发颤。 宋弋清一身白衣,站在几人之间,徐子澜却觉得她飘零无依,风潇雨晦,却不及宋弋清的面容惨淡。 徐子澜大着胆子搂上了宋弋清,将她圈入怀中,小心的轻抚着宋弋清单薄的脊背肩骨。 暗离朝着一旁的戚明轩和晏无邪使了个眼神,几人立刻识趣的离去。 女子周身阴凉得好似万年寒冰,总是捂不化她,明明那么脆弱不堪,却总拒人千里。 “宋弋清。”徐子澜喃喃念了一声。 他知宋弋清悲痛欲绝,可如今斯人已逝,似乎怎么都是回天无力了。 徐子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一句:“即便生老病死,人间百年,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直至消亡。” 他做不了太多的承诺,宋弋清是不死之身,而他不过天修之人,成不了仙,终究会有死去的那刻。 换言之,他终究会死在宋弋清前头,而留宋弋清独自一人。 但他想的是,至此之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想陪在宋弋清身侧。 雨声轰鸣,可他还是细闻宋弋清的抽噎。 - 此地清幽寂静,只有两间房屋。 暗离瞧着空荡室内床榻上的男子,男子眉目冷峻,丰神俊朗,也是能瞧出几分往日轻尘的神态的。 “想不到轻尘竟然是魔种?还真是令人为之惊叹呢!” 原以为只是一个天赋不高的常人,宋弋清收在身旁当个跑腿侍从,也就武功高点,没曾想,轻尘才是埋得最深的那人。 可见宋弋清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戚明轩也若有所思,撑在木桌上拖着下颌:“传闻魔种很厉害的。” 今日轻尘的厉害他是见识过了,当真是厉害,打杀一个书祈珒,可谓是轻而易举。 对人难免多了几分忌惮:“还说他一旦出世,三界必然生灵涂炭,再无一丝生机。” 魔种出世那刻,泽屿那些个花草树木遍地枯萎凋亡,可不是再无一丝生机吗? “你们说,他和宋弋清,两人算是师徒的话,谁更厉害一些?” 暗离顿了顿神,也开始思忖起这个问题,但稍作沉重后,便心中了然。 一旁的晏无邪盯着戚明轩,眼神晦涩,屡次欲言又止,给戚明轩盯得心中惴惴不安。 “你总盯着我做甚?”都说了他没有断袖的癖好。 片刻之后,晏无邪终究还是启唇坦言:“宋弋清,有没有同你说过戚沢?” 戚明轩瞪着他那双清明透亮的凤眸,眼梢下撇,可见呆憨,如实回话:“戚沢?提过一两次,怎么了?” 事到如今,晏无邪也不觉得什么是不能说的,索性吞吐了口气,准备和盘托出。 戚明轩也一副静候晏无邪的等待模样。 “你同他,应该有些血脉上的联系。往日在客栈同戚沢交斗时,我便看见他手腕上的痕迹,令人彻查上岐五百年以内的皇族,才知他叫戚沢。” 晏无邪说完后,戚明轩倒是没太过震惊,只是点了点头。 晏无邪:“你不惊讶?” 戚明轩倒了几杯茶水,情绪颇为平静:“有所预料,也没那么惊讶。他同我一样都姓戚,戚乃上岐国之大姓,能姓这个字的,怎么也不会是身份地位低下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皇族。” 不怪他心态炎凉无情,他同戚沢,不过只有一字亲缘,也不过是听宋弋清提及过那人几次,他如今倒没对戚沢魂飞魄散太过伤情,倒是对宋弋清的遭遇过于悯然。 比起戚沢,他或许更为宋弋清忧心忧虑一些。 不过有一事,戚明轩还挺好奇的。 “那他与宋弋清,岂不是也认识近三百年了?” 晏无邪颔首。 戚明轩感慨叹然:“三百年啊,常人也不过百年。” 宋弋清与戚沢的三百年,又如何能割舍得断? 暗离接了一句嘴:“她和戚沢,想来也是……”恩怨颇深,情谊绵长。 戚明轩:“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晏无邪摇了摇头:“上岐对这位皇子的记载颇少,只有野史的寥寥几笔,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死后也未入皇陵。” 第166章 他这样一说,戚明轩更是感兴趣了,他对宋弋清的一切都饶有兴致。 “没想到我的先祖,也同宋弋清有过一段情。” “上岐的戚沢,青阳的晏无烬,墨澹的书祈珒,还有一个书析伝。” “想来当年宋弋清,也是一位风流人物,引得无数人为之牵挂。” 轻缓的杂乱步履入耳,几人也即刻向着房门口望去。 是归来的宋弋清和徐子澜。 宋弋清应当是哭过,眼角浮肿噙着泪,衣襟上沾染了风霜雨水,明眸皓齿的面容更是惊世骇俗的矜贵。 “不算是什么风流韵事,前尘往事、有所亏欠而已。” 戚明轩没料到他这个话不把门的人,又一次在人背后说小话给逮住了,不过看宋弋清那样子,倒没想同他追究。 落座的女子气定神闲,身后的男子还给她拭了拭身上的水痕。 戚明轩:“亏欠?” 眼珠流转后怎么都会落在宋弋清脸上:“谁亏欠谁?他有亏于你吗?” 戚沢才三百年如一日的呆在宋弋清身边,殚精竭力,听之任之,如今还为宋弋清丢了魔魂。 “不是,从始至终,都是我有愧于他。” 女子声色沧桑,往事也娓娓道来…… —— 从青阳都城出来,宋弋清一路连马车都下不了,气血不足,书浔等人脚步也不敢放得太快,不利于身子恢复。 也是入了冬,宋弋清体弱,易染风寒,那个马车就成了她的居所。 宋弋清缩在租赁来的马车内,吃喝不愁,虽天色渐凉,冷风乍起,但她只着一件棉锦外衫,身姿形骸的躺在铺着羊毛软垫的车板内。 马车颇大,再容纳一个书析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书析伝蹲跪进马车,先是将水壶递送到宋弋清面前摆满吃食的小方桌上。 宋弋清闲不住,奈何伤势过重:“还有多久才能回亓云山呢?” 书析伝:“师叔说,上岐国君近日传闻遭了邪祟附体,寻了好多人都束手无策,我们就先去一趟上岐瞧瞧。” 宋弋清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跟着师父他们,本就是四处奔波,维护世间安宁的,去哪儿也并不重要。 旋即,马车内的男子面容染红,像是涂抹了艳丽的胭脂那般,眼神也是含羞带怯,跟个情窦初开、难以见人的小姑娘一样。 书析伝音色柔和清润,微垂着头颅:“宋弋清,该上药了。” -------------------- ==================== # 第五卷 :化魔 ==================== 第91章 我背你吧 ========================= 书浔的名声在外,自踏入上岐地界,各路道友引荐,进入皇宫,也是轻而易举。 自青阳皇宫一行,宋弋清对这些繁华辉煌的奢靡之地,也没那么稀奇了,华贵之处,越是藏污纳垢。 只是那一天的雨格外的大,大到行路茫茫,白雾云烟缭绕,一行人疾步而行,前头带路的太监步伐急促得好似要去救命一般。 嘴里还一直喋喋不休的催促人:“诸位道长,脚程再快一些,要是耽误了皇上的身子,你们可难辞其咎呀。” 那太监有点嚣张跋扈,尖利的破锣嗓子咿咿呀呀的,宋弋清不太喜欢他,刻意放缓了步调。 往日在青阳时,皇宫内和太子府内的人,大多毕恭毕敬,礼数这些也是没得说的。 想着既是上岐皇帝请他们来的,同青阳皇帝之间的差距…… 也太相差甚远了吧! 落差过大,宋弋清一时难以接受,心中一百个不情不愿。 走了好一阵儿,体力告罄,身子吃不消,撑着伞的手指上满是冰凉的水液,紧攥着木制油纸伞的手柄渐渐收力,只因腹部疼痛难忍,脚下也虚浮晃悠。 没多久,宋弋清便从人群中落于最后。 书析伝一直跟在宋弋清身旁,见宋弋清脚步放慢也有所察觉,停下来关怀:“怎么了?伤口疼了?我背你吧?” 宋弋清极力展现如常的神色,不愿让书析伝他们瞧出端倪,只因自己好似总是在给书浔他们拖后腿。 “没事儿,你们先走吧。” 书析伝又怎会丢下宋弋清一人离去,只是还未开口,前头的那太监又开始夸张的尖声厉叫了:“后头那二位儿,愣着干嘛呢?快些走啊,耽搁了给圣上驱邪,你们担待得起吗?” “到时候再治你们一个办事不力之罪,你们就等着吃苦头吧。” 颐指气使的口气太过嚣张了,宋弋清真想扯着师父他们转身离去。 他们还不屑伺候了呢! 宋弋清见师父他们去而复返,那公公对着他们连拖带拽的,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絮叨得宋弋清烦躁不已,大多是皇帝怪罪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书祈珒昂首阔步走了过来,青黑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好些雨水,墨色更深了,清俊的眉目微蹙,可见担忧。 “怎么了?身子不适?” 宋弋清矢口否认:“没有,听他说话头疼。” 雨雾氤氲,书祈珒和书析伝倒是瞧不见宋弋清苍白的脸色,书祈珒更是附和了一句:“确实。” 宋弋清瞥了瞥绛红的唇:“你们先去吧,我在后头慢慢跟着。” 见他们几人还在耽误闲聊,那‘老妖婆’更是滔天怒气:“你们几个,还不快点随洒家去,难不成还得让圣上等着你们?真是不成体统。” 第167章 宋弋清忍无可忍,当即毫不顾忌猛翻了好几个眼睑,无语凝噎。 气死她了,给她气得气血翻涌,她这人也是受不了一点气,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让他家圣上被邪祟害死算了。 书析伝也忙给宋弋清顺气,宋弋清对二人挥了挥手,神色是昭然若揭的厌烦:“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再被那太监闹下去,她一个抑制不住,直接口吐鲜血,又得去阎罗殿走一遭。 书析伝见她要消停会儿,也没再缠着宋弋清,只嘱托了一句:“我在前头慢慢走着,等你。” 送走了人,滂沱的雨丝随风乱砸,宋弋清倒觉得静谧了下来,不慌不忙的走过一处处宫殿。 “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最好。” 宋弋清走过一处,听见人声儿和闷哼声儿,又缩回了脚步,往某一偏僻亭后循声望去。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子啊?呸,勾栏瓦舍出身的,就是低贱,连最低等的奴才都不如。” “让你伺候是看得起你,还跟我矫情起来了,跟了我,我总归不会亏待你的。” 说话那人,音色照例是尖尖的,就跟划破了嗓子一样,宋弋清步步而去,倏而疾风卷起雨丝,将她的衣襟吹湿大半。 皇宫之地,本不该随意走动,但她就是鬼使神差的去了,也瞧见了如此诡异的一幕。 几位太监装扮的人对着一人拳打脚踢,地上那人一席粗布黑衣,寒碜得连太监都不如,太监头上都还能别一只木槿簪。 为首的那大太监明显可见老态,眼神阴毒又险恶。 地上那人的下颌被他攥起,满身伤痕,灰扑扑的眸子也浑浑噩噩的,可瞳中的恶狠,恨不得将那太监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太监见况,抬手甩了戚沢一巴掌,响声清脆得嗡鸣。 宋弋清当即一个路见不平,闷头闷恼就冲了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几位太监被惊动,现实惊慌了片刻,又在看清人,以及宋弋清周身穿着后,更是凶戾:“哪个宫的宫女,这般不懂事?多管闲事当心你的脑袋。” 宋弋清:“哈?如今这世道,皇宫内,已经由宦官做主了吗?” 太监,最恨旁人说他们是太监,雨中几人忿忿得目露凶光:“你哪个宫的?竟敢得罪刘公公。” 宋弋清捋了捋鬓边湿透粘在一块的青丝,挽至莹润光泽如白雪的而后,歪着头笑得莞尔粲然:“哪个宫的?我想想啊。” “或许是……昭阳殿的吧。” “昭阳殿?” 几人一听这名号,当即脸色大变,相顾惶恐,只因昭阳殿,乃是皇帝的执勤宫。 连带着躺在地上的戚沢,望着水丝坠坠而下,砸在他的肌肤,唇口,眼仁中,眸光轻颤了片刻。 为首的太监看了看宋弋清那身素净到不如洒扫宫女的衣着,再回想到刚才宋弋清的‘或许’二字,怎么都是不信的:“你是昭阳殿的?” “昭阳殿何时进新人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谎言被戳破,宋弋清也泰然自若:“皇帝如今被邪祟缠身,请了九州各地修仙问道的人来诛邪,我应当……算得上是昭阳殿的吧?” 太监们对此嗤之以鼻,不再忌惮,愈发嚣张,满目鄙夷:“修者?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修仙问道?别不是随口胡诌的,真当洒家还能这么轻易被你哄骗了?” “女子又如何?” 洇着氤氲水雾的杏眸闪出凌厉,抬眼,一旁遭受雨水冲击的枝丫便被折去。 “既如此,那我走了便是,若是皇帝因此遭邪祟纠缠,同我追问起原由来,我也只能如实相告,说如今皇宫宦官当政,让我别多管闲事,否则要了我的小命。” “你——” “刘公公,是吧?” 四目相对,女子虽笑,却满目逼压锋芒,刘公公瞧着,许人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难免失了几分戾气。 宋弋清也不欲与人多做争执,转身欲离去,衣袂飘飘。 那几人倒是被宋弋清的信誓旦旦唬住了,拔腿就开溜,不愿招惹是非。 待人走后,宋弋清才捂着腹部抽痛溢声儿。 重伤之人,顾忌动用真气,会损耗本体的。 宋弋清瞧着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男子,男子双眼紧阖,生死不知,明明是深冬,却只着了内衫和外裳。 要问宋弋清如何知晓,许是刚才那几个太监打人时,给人衣衫踹撕扯得凌乱了,如今更是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男子身上的伤或深或浅,如星罗密布,想来并非一朝一夕被如此拳脚对待了,她方才也听得不仔细,只知这人身份低微,可又不像是太监。 因为,那人虽身形嶙峋,可脸上却颇有男子的阳刚之气,远远瞧着那一眼时,狞性也重。 这天寒地冻的,宋弋清穿了两件夹袄都觉得冷,一沾雨水,更是恨不得缩进人怀里,可那人却如断了气一样躺在青石板上。 宋弋清给人撑了伞,唤了声人:“喂,你没事儿吧?” 见人不应,宋弋清慢慢悠悠蹲下身,还打量了一番那人青紫斑驳,带着鲜红掌印的脸,宋弋清足以看出,那人是俊朗的。 她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没断气。。 宋弋清还稍作欣喜了片刻,又去拍人的脸,想要将人唤醒:“醒醒醒醒,这位……大哥,那几位太监都走了,你要再在这儿躺下去,都快成浮尸了。” 第168章 宋弋清蹭着男子寒如冰窟的脸,想着得找一个什么法子,叫两人来把他拖到亭子内。 只是刹那间,她的手便被人拍开,前胸一疼,整个人头晕目眩,浑身如霜寒侵体。 她被狠狠一推,砸在地面,手中的伞再难握紧,豆大的雨水宛若玉珠落玉盘,顷刻间便将她浸泡在水中。 她同那人地位转换,男子起身矗立,居高临下,冷然厌恶的俯视着他,无情凛冽吐出一字:“滚。” 宋弋清:“???” 方欲想说些什么,可胸腔一阵儿腥臭,鲜红血迹更是先一步从宋弋清檀口溢出。 宋弋清面露痛色,不仅口吐鲜血,身上那些外伤更是疼得她如遭扒皮之痛,她猛咳了几口,胸前腹部后腰的伤口更是崩裂,血流不止。 戚沢见女子惨状,倏然恍惚了片刻。 可一想起这人是来救皇帝的,心中那几分为数不多的愧疚,也荡然无存了。 “宋弋清!” 书析伝见宋弋清迟迟不来,便寻了过来,却见宋弋清躺在血泊中,而她跟前儿,毫无疑问,是始作俑者。 他忙撇下伞疾跑而去,水雾朦胧只见,他见那男子转身,毫不留情离去。 书析伝满心都在伤势惨重的宋弋清身上,无暇顾及那人。 书析伝负责人给宋弋清输了少许灵气,有看着宋弋清这浑身血迹,思绪陡然又回转至在青阳的那日。 -------------------- 第92章 他叫戚沢(修) =============================== 宋弋清醒时,昏暗得烛火葳蕤的室内,只有一个书析伝。 “醒了?”书析伝本就贴身守着,见床榻上的人有动静儿,着急忙慌的端过袅袅白烟弥漫的药来。 “小心些,你身上的伤我才给你上过药。”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宋弋清身子与脑袋都沉,想来已是过了许久了:“师父和书祈珒呢?” 书析伝端来一碗黑不溜秋的药,宋弋清瞧着就小脸紧巴,完全不想接。 书析伝:“上岐皇上担心有魔灵或妖兽对他不利,让师叔日夜都得守在他寝殿外,师兄在皇宫内巡逻。” 宋弋清调侃了一句:“他倒谋上御前侍卫的差事了。” “你没去?” 汤药冒着热气,想来是才煎出来不久,书析伝扇了两下道:“本是该去的,只是旁人照看着,我不放心。” 宋弋清环顾四周,瞧着这破落屋舍,又感慨道:“上岐皇帝倒是会磋磨人。” 书析伝将汤药递给宋弋清,笑得眉目中满是温情与关切,却也夹带着羞赧:“喝了吧。” “这药还有多少?喝了这么久,都要喝吐了,能不喝了吗?” 闻言,男子面色一僵,神色诡异,却也快些别过脸去,不愿宋弋清看出端倪。 宋弋清所言不假,上岐皇帝确实能磋磨人,他方才去太医院请太医,一群人推三阻四的,极其不情愿,最终还是他塞了好些银两找了个小太医,人才愿意来给宋弋清瞧瞧。 想着此前的药吃完了,按着往日青阳太医的方子再抓几副药,太医院的人更是一副抠搜嘴脸。 他们此行事出紧急,银子用得也所剩无几,如今倒是连宋弋清的药都吃不起了。 那小太医临走前说了一句话——皇宫之中,良药可比性命值钱。 书析伝瞟了两眼自己腰间缀着的白玉玉佩,师傅留给他的,若是当了,有违师恩,可如今宋弋清连药都吃不起了。 宋弋清仰头将那碗苦兮兮的药‘咕咕’几口,一饮而尽,因喝得太快,唇角上淌过水痕,书析伝也给她用娟帕擦拭去,又收了腕,拿出两颗蜜枣和几片山楂糕。 “你哪儿来的?” 男子笑意浅淡,眉目如春山暖水:“去御膳房煎药时,几位嬷嬷给的。” 宋弋清张口,书析伝就会投喂到她嘴里,咬着蘸了糖衣的甜果,咀嚼时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随即打趣人: “书祈珒招女子喜欢,你倒是总招阿嬷阿婆喜欢。” 书祈珒那副容颜,惊为天人,目下清傲,冷桀难驯,端着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世间女子大多偏爱。 而书析伝却截然相反,总是如沐春风,眸溢暖煦,展颜时又含羞带怯,纯净的不掺杂志,宛若完美无瑕的汉白玉。 书析伝别有深意的又瞥了两眼宋弋清,含糊其辞道:“我也想招女子……喜欢。” “你说什么?”宋弋清听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书析伝哼唧了句什么。 书析伝腼腆一笑:“没有,我说,你也招人喜欢。” 宋弋清喝了药,伤势未愈,加之风雨萧条,又随性的躺下了。 “行了,我这儿不必你照看了,出不了什么事儿,你去替一替师父吧,等我过两日好些了,就和书祈珒轮换。” 书析伝起身,掖了掖被角,一副贤惠样儿,忙不迭点头,又不放心嘱托:“好,你好好的,下次回来,我能给你带旁的。” 宋弋清前些时日忌口,连着日日喝药,总觉得胃里不是滋味儿,除了要就是稀粥,眼下一听书析伝能给自己带吃食,怎能不嘴馋。 “那你小心些,别被师父和书祈珒发现了。” 书析伝见宋弋清那贪嘴样儿,更是眉眼含笑:“知道。” 书析伝一走,破落地儿也就只剩下宋弋清一人了。 宋弋清搬了矮几到房檐廊庑下,看着这萧瑟的冬日雨水冲刷着坑坑洼洼的石板地,饮着茶,也是难得清闲。 第169章 “长能耐了,竟还能找到人给你撑腰,可那又如何,她能护得了你一时,你看她如今还能不能护着你?” 此处荒芜,可宋弋清却从滂沱雨声中听到了吵闹打斗声,似是自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倒不如跟了我,总不会让你整日遭人欺辱,还能享荣华富贵。” “等日后太子登基,少不了七皇子的好处,到时候,我再让七皇子跟太子好好说说,封你当个亲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太监的嘴脸甚是恶心,戚沢盯着那张丑陋面容,恶从心中起,手中攥着的棍棒猛地一挥,重重打在一太监身上。 刘公公站在一群太监身后,檐下躲雨,面色狠毒:“天生贱命,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担着。” 一拥而上之时,戚沢本做好了一番恶战后被踩入泥潭、拳打脚踢的准备,不料那群人却在距他三尺之外,倏然停在了动作。 宫门处,倚着一青衣女子,撑着一柄青玉白油纸伞,另一手双指并拢,停在半空之中。 “护得了一时,如今也能护,日后亦能。” 女子声线孱弱却清冷,如玉珠洒落般掷地有声。 一行人见又是宋弋清,也是一阵儿横眉冷眼,可一群人又怎能是仙者的对手,只得识趣离去。 临走前,刘公公甚是怨毒的污秽眸子还恶狠狠的盯着宋弋清剜了几眼,似记恨上了人。 同样的破落,不过这院儿倒是井井有条,宋弋清的目光落在雨中那人身上,四目相对,只见人阴沉着脸色,倒像是也记恨上了她。 “我说了,无需你多管闲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宋弋清:“……” 落了漆的宫门被戚沢毫不留情的掩上,关门之际,宋弋清已是撑不住疼,又捂着胸口,晃晃悠悠回了她的小院儿。 夜里来给她送晚膳的是一位宫女,瞧着听讨喜的,宋弋清也顺势同她打听了一番:“隔壁住的那人,是谁呀?” 宫女皱眉恍惚了片刻,随后才像是记起:“他呀?他叫戚沢。” 又支支吾吾道:“姐姐,这儿……是冷宫。” 宋弋清:“……冷宫?” 真好,一觉醒来,被打入冷宫了,上岐皇帝罪加一等。 宋弋清心里也狠狠的记下一笔。 她指着隔墙处:“所以,是皇子?” 宫女忙着颔首,宋弋清也恍然大悟:“难怪?就说瞧着不像是太监。” 不过皇子,这处境未免也太惨了些吧? “那他所犯何事?” 宫女小声同宋弋清嘀咕道:“倒也没犯何事,只是四皇子的母妃,是……青楼女子,即便诞下皇子,也……” 宋弋清瞬间了然,四皇子的母妃若是诞下女儿,应当也落不到如今这般下场。 戚沢,名字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太阴翳。 - 皇宫之内,虽重兵把守高墙瓦院,可倘若真是邪祟与妖物,潜进来也属正常。 白日里睡了好些时辰,入了夜,竟是辗转难眠。 也不知师父他们这会儿在干嘛?有没有冻着。 刹那,宋弋清猛地从床榻上挺身而起,嗅了嗅,不出所料,还当真是魔灵的气味儿,不过,这么浓郁,应当也有几百年的魔性了。 也不知师父他们能不能多付? 宋弋清起身披上外袍夺门而出,因是冷宫,荒芜得厉害,空无一人,且白日下了那么大的雨,寒意侵袭,冻得人瑟瑟发抖。 “不好好歇着,乱跑什么?” 宋弋清在夜里撞见一人,瞧着身影她都能认出是书祈珒。 书祈珒手执佩剑,茕茕孑立于暗色中,却难掩硬朗轮廓。 如今皇宫内,能执剑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些修仙道人了 又挨了一顿骂的宋弋清倒没同书祈珒拌嘴,而是望着着晦瞑的夜幕:“你也发现了?” “想不到这皇宫里还真有魔族?估摸着,少说也有五百年道行。” 书祈珒神色凝重:“不止,应当已经从南门走了。” 二人并肩而行,宋弋清稍稍落后几步,满目费解:“这魔族来上岐皇宫干嘛?难不成有什么秘宝和神器?” “可若是以他之力,想找什么东西,不是易如反掌吗?” 一路上,皆是宋弋清一人喃喃自语,书祈珒极少攀谈与附和,孤傲如高不可攀的青松。 “走了,没事儿别乱跑。” 宋弋清这才察觉,书祈珒竟已将她送至了他们暂居的冷宫。 她朝着那大腿阔步、腰身笔挺的背影交付一句:“若是碰上,别逞强。” 书祈珒惯来性子冷,自是不会应她的,索性宋弋清也熟知他的脾性,乐呵呵的回了她的小破院儿。 宋弋清一回屋,就察觉不对劲儿。 有人来过? 索性他几人的银钱尽数在书祈珒那儿,可搁在案桌上的药却不知所踪。 宋弋清愤愤不已:“……这贼还当真是什么都偷,药也不放过。” 索性给他了,反正她也不爱喝那苦啦吧唧的东西。 - 翌日,宋弋清闲来无事,又去隔壁走了一遭。 戚沢正在在刺绣,一个男子,抓着一件粗布破衣刺绣,可谓是让宋弋清为之惊诧。 见宋弋清前来,戚沢自是没什么好脸。 “你来干什么?” 宋弋清这人同人都能熟络起来,迎着戚沢不待见的神色,自顾自往里走:“教你如何自保。” 第170章 人很是不领情:“不需要!” 宋弋清坐在戚沢身旁的石阶上,好奇道:“你一个大男人,还会刺绣?” 戚沢抬眸,阴恻恻的冷瞳泛着寒意:“与你何干?” 三言两语总是夹枪带棒的,宋弋清也悻悻闭嘴。 呆坐了片刻,耳闻一道咕哝声,自男子腹中传来。 宋弋清又瞥了戚沢一眼,见戚沢仍是恶狠狠的盯着她,满眼戒备,又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娟帕里包裹着的点心。 “吃吧。” 戚沢嗤然冷诮:“你这是在喂狗吗?” 宋弋清:“……” 女子支颐着下颌,侧眼瞧着身形颀长的男子,兀自开口:“先垫着,等会儿就有人来给我们送吃的了。” 戚沢蓦然回忆起昨日那人:“你夫君?” -------------------- 第93章 无势可依 ========================= “夫君?” 宋弋清恍然,倏尔想起:“哦~,你说的是书析伝吧?不是,他是我师兄,他说了晌午会给我送吃的来。” “师兄?”戚沢将信将疑,却在顿了片刻后,也没深究。 那么紧张,似乎不仅仅只是兄妹之情。 昨日雨雾缭绕,戚沢倒是没多见宋弋清的面容,今日天色正好,看得清晰,唇无血色,苍白虚弱。 也是,昨日的血几近染红了她全身,这会儿气色能好才怪。 宋弋清将一小玉瓶扔给戚沢,男子接得干脆利索。 “什么?” “伤药,擦身上的,出自亓云山的灵丹妙药,效用比一般的金疮药还好。” 戚沢瞧了瞧那小翡翠瓶,轻滑的质地,上头还带着女子的泛暖的余温。 “这药这么好,你的伤不也没好?” 宋弋清咂咂嘴,反驳着人如此不领情的话:“那不一样,我这是内伤。” 戚沢冷笑置之:“自己都重伤未愈,还来教我如何自保?” 宋弋清:“倒也不是教你法术和武功,更算是一句话吧。” 戚沢狐疑不解,宋弋清眸光清亮透彻:“趋炎附势。” 戚沢满目受辱后的怨恨:“……你是让我答应昨日那太监?” “倒也不是。”女子否认,怔怔的瞥向一处。 “在未有自保之力时,趋炎附势,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戚沢神色凛然,共视着宋弋清所望之处:“那若是无势可依呢?” 余光瞥见女子回眸,戚沢也随之侧目,一时撞进一双澄净清透的浅灰杏眸。 “既无人可依,那便自成一势。” 戚沢凝着那双深不可测的深邃眼眸,女子似含着笑,又衔着媚,眼梢微翘,春情蛊人。 男子不易察觉的收敛了神情,挪开眼,佯装镇定自若,只随之冷嗤,并未言语。 自成一势,又谈何容易? 许是看出他的无声言语,样貌姝丽姣颜的女子又道:“过两日吧,等过两日我身子好些了,教你几招。” 随即,男子又以轻蔑之色将她上下审视了一番,满心满眼的疑虑,似轻看了她。 宋弋清当即高声:“你不会……” 嚎得太过大声儿了,牵扯了身上未愈的伤势,宋弋清也知道悻悻抽气后弱了气势:“以为我很差吧?” 女子气势汹汹,神情灵动,眼底顾盼生辉:“放心吧,教你几招对付下那些人已是足够的。” “而且,若是你日后不想再待在皇宫,也可以逃出去。” 忽而,也不知宋弋清想到了什么,微仰头,慨然叹息:“皇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戚沢那张布满淤青的脸冷若寒霜,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天雪地,可相较书祈珒,更是多了几分凶戾之气。 “现如今就有一个办法,让我出宫。” 宋弋清听清了其中的呢喃:“嗯?” 戚沢也不掩藏自己眼中的恨意:“你们出宫。” “嗯?”女子狐疑连连,浅黛色的细眉微微蹙起。 戚沢道出其中原由:“只要你们不多管闲事,皇帝就会死,太子即位,皇宫之内的所有皇子皆要被逐出宫去,届时,流放还是去往封地,都好过困在这皇宫。” 宋弋清直勾勾的盯着戚沢,想从他脸上探究出古怪来。 戚沢被宋弋清如此赤.裸的眉笼春纱眼眸盯得神色不自然起来,滚了滚喉口,匆忙着躲闪视线,不与之撞上。 “你怎么知道皇帝会死?你见过皇宫之中那个魔族?” 戚沢坦明,又偷滑着眼瞳瞄了两眼,言语却是生硬:“算是见过,法力高强,若是不想殒命,就趁早走。” 宋弋清想到昨夜那残留在茫茫月下的身影,法力高强确实如此,可他们也是绝不会走的。 “你很想要皇帝死?” “我知道,上岐皇帝算不得什么好人,残暴不仁、忠奸不辩、醉心酒色,可我们为道之人,职责就是抵御妖魔,若是真有邪祟要残害于他,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戚沢随之也噎了宋弋清一句:“是非不分,昏庸无知,这就是你们的道?” 宋弋清正欲辩驳一番,又嗅见一抹熟悉的味道,当即拱了拱鼻头,猛吸了两下,距戚沢愈凑愈近。 人即刻仰身退缩,肉眼可见慌忙。 “什么?” 宋弋清与戚沢近乎咫尺,方一抬眸,险些贴上人的面颊,又嗅了两下。 戚沢呼吸一滞,浑身僵硬宛若死尸,瞪大着满含阴桀气的黑瞳,满眼戒备。 第171章 随即,女子又缩了回去,爽朗开口:“没什么?” “宋弋清。” 温润清越的男声自院儿外传来,只见一白衣男子伫立于门前,提着食盒。 男子眉目舒朗,笑起来如玉般纯良无瑕,却对戚沢似有警惕之心,却未显露太多敌意。 “我带了午膳回来。” 见着人,女子明显笑意粲然,如春山醉玉那般,让着寒风萧瑟之地,开出漫山娇艳稠丽的美景。 戚沢所见识的美景不多,御花园中的牡丹他见过,并不觉得好看,倒是春日时,院儿里那两棵不知多年的梨花会绽放。 方才还在他身旁的女子早已到了那男子身侧,食盒一开,溢出阵阵饭菜清香。 宋弋清倒没说谎,真给他留下了两碟小菜。 而后,也同她那师兄絮絮叨叨的,戚沢不知有何话可说? 二人并肩而行,一青一白,一人啰嗦个没完,另一人也只是含笑勾唇,眉目温和,静听着,消散于这破败庭院内。 只等人彻底没影儿后,戚沢才恍惚回神儿,看着宋弋清给他留下的东西。 不多,但也足够多了,比他在这深宫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明明他们昨日才蒙面,他还将人推倒在地,让她遍染红血,她竟还会给他送东西。 戚沢面目凝肃,竟不知为何自语出声:“宋弋清?” - 守了皇宫几日,宋弋清日日闲来无事,就去叨扰戚沢。 “这衣服都补了这么多补丁了,还缝来做什么?而且这都深冬了,你穿这些单衣,根本就不能御寒的。” 宋弋清属实是话多,戚沢不理她,她也能坐在摇摇欲坠的矮椅上,一直在戚沢身旁叽叽咕咕的。 戚沢一掀冷眸,宋弋清即刻起身,跑了出去,又抱着东西过来,是夹袄的棉衣。 “送给你。” 戚沢看着塞到自己怀里棉褥衣裳,只是蹭到了他手背上,都觉暖和。 一袭白衣,戚沢又想到了那人。 “你师兄的?” 这些时日,那人有时会来他这儿接宋弋清回旁边小院儿用饭,他同那人并未说过话,只颔首过几次,可他也能看得出来,那人性情温顺,清隽的面容自带君子之风。 且对宋弋清有情。 宋弋清:“嗯,他的衣裳足够了,我手里还有些银钱,等出了皇宫,我再给他买两套。” 她自觉书析伝不会在意这些,索性也自己做主了。 可见戚沢盯着那衣袍,误以为人嫌弃这是旁人穿过的,忙解释:“书析伝的衣裳都是洗得很干净的,不脏。” 说着,还抓起衣裳还洗了洗,闻见了皂角的清香,又推给戚沢:“你自己闻,不挺香的吗?” 戚沢倒也没嫌这衣裳是书析伝穿过的,只是多了几分艳羡。 他羡慕宋弋清的师兄。 听见她要给书析伝买新衣裳,他也迷幻了,不知多少年,没穿过新衣了。 如今这套,虽是书析伝的,姑且也算新衣吧? “是挺香的。” 宋弋清站定在他身前,遮挡了今日艳阳正好的日晕,逆光彩霞萦绕在女子身上,如梦似幻,缥缈虚无,好似他抬手,就能消散如烟雾。 女子美目盼兮,玲珑眼魅惑生情,旖旎浓晕糜艳动人,可那张绝美无尘的容颜,却也是那般清冷之姿。 “我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起,我就教你几招。” “你教他?别误人子弟了。” 这冷飕飕的口气,饶是宋弋清看不见人,只闻声,也知道是书祈珒。 被下了面子的宋弋清转头就冲书祈珒做了个鬼脸:“怎么是你来?” 书祈珒身形颀长,更显肩胛脊背挺拔,俊朗得也更昭然若揭,是那种直击人心的冷峻无俦。 书祈珒:“御前侍卫的活儿干完了,他替师父照看着皇帝,没空。” 宋弋清照例如此,给戚沢分食后,就同人回去了。 戚沢耳尖,听见那男子冷不防同宋弋清警示了一句:“别同皇宫之中的人走得太近,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人,可不是个好惹了,戚沢看出来了,从方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锋时,虽那人并未展露太多煞性,但彻骨逼人。 夜里,宋弋清休养好些了,终是能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昭阳殿殿外。 可谓是重兵把守,将这殿宇围得水泄不通,如此大费周章,可见这上岐皇帝,是有多怕死。 宋弋清凑近书祈珒耳后:“若是那魔族一日不来,我们岂不是一日都走不了?” “嗯。” 书祈珒这些时日也被指使得有些憔悴,倒是宋弋清面色红润了不少。 一见着书寻和书析伝,宋弋清即刻娇纵起来:“师父。” 白胡子老头神采奕奕,笑得眼睛都一眨一眯的。 书析伝:“今日的药喝了吗?” 宋弋清打着哈哈,闪躲着眸光瞥向书祈珒那儿,坚决道:“喝了。” 她一撒谎,就很明显,索性书析伝也没追究,只道:“等会儿回去给你煎。” 宋弋清讪讪一笑,高声怪呼:“大人,您可饶了我吧。” -------------------- 第94章 天道何为 ========================= 宋弋清蓄意放软卖乖的嗓音轻缓若柳絮,飘忽在了书析伝心弦,书析伝也闪烁的别过眼,耳尖稍红,不再应声。 第172章 冬夜寒风凛冽,肆意横行得人面颊跟刀子划过无异,更何况几人在房梁之上。 月下影影绰绰,清月无尘,皎皎银丝如瀑下倾泄,宋弋清也托着下颌,目视前方赏着被云霭浓雾笼罩的残月。 “明日就是腊八了,转眼之间,竟又要过年了。” 书寻也为之一叹,随即又呵呵笑出声:“看来,今年得在这皇宫过年了。” 宋弋清看着下方,一娇美女子进入昭阳殿正殿,心中略有几分感慨:“师父,要不我们偷偷溜了吧?我看这上岐皇帝,整日潇洒得很,瞧着也不像是怕死的样子。” 日日召人消遣,潇洒至极。 宋弋清恍惚想到那日戚沢所问的话,也倏尔有感:倘若一人为恶,又为邪魔所害,救还是不救? 书寻也只是呵呵笑笑,又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 清冽的酒香淳厚甘烈,但闻着味儿入鼻却带着沁香。 书寻:“索性还有几口,一人喝一口,暖暖身子。” 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一旁的书祈珒。 书祈珒仰头,诱人的脖颈下颚随之滚动,一口入喉后,盯着满眼期盼的宋弋清,竟直直略过,递给了宋弋清左侧的书析伝。 书祈珒淡淡瞥了宋弋清一眼,冷言冷语:“有伤在身,你嫌命长?” 宋弋清本不爱饮酒,可此情此景,若是不喝上一口,也难消心中不快,遂夺过已喝完的书析伝手中的酒壶。 哪知入口早已是空荡荡的了,她不死心,仰头探出舌头,却也只接上了一滴。 染着涎水的诱粉舌尖似灼伤了一般,宋弋清即刻缩回去抿了抿,辛辣又冰冷,一点都不暖身子。 女子佯装不虞的嗔瞪了一眼左右二人,也不知究竟是谁使坏的。 书析伝酒量不行,饮完酒后,面色酡红,双目也茫然失神,燥热的退下自己身上的镶着木槿暗纹的月白色棉衣褪了下来,随意搭在下颌贴着双膝的宋弋清身上。 宋弋清也虚离着神色,眺望远处暗沉得只余寒月的天幕,又突发奇想:“师父,你说,九天之上那些仙人看到的月色,是不是比我们看到的要漂亮?” 书寻打着哈哈:“谁知道呢?人心之境,各有千秋,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许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压根儿就不喜欢月色。” 宋弋清温吞的嘀咕着:“我就喜欢,最喜欢亓云山的。” “日后我若再看到这月色时,都会想到……” 宋弋清侧转了头,面向书祈珒,随之放肆的咧开嘴,莞尔一笑却千娇百媚。 “你!”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蕴藏的情绪讳莫如深。 宋弋清又越过书祈珒,落至书寻身上:“还有师父。” 又调转方向,笑意吟吟的望着书析伝:“还有你。” 宋弋清眼中的爱意未散,书析伝倒是赧然露怯,而后也勾唇浅笑。 宋弋清:“师父你一定会成仙的,书祈珒也是,届时,就去那九天苍穹上看一看。” 随即,又扯了扯书析伝的袖袍道:“没关系,我俩就在九州,也算有个伴儿。” 她同书析伝法力平平,就不指望成仙了,恣意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便好。 书寻憨态可掬的笑了笑:“傻徒儿,成仙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女子神色懵懂期盼,天真无邪:“可你和书祈珒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天修之人,你们不成仙,还有何人能成仙?” 书寻反驳:“成仙看的,可不是修行,在乎天道。” “天道?”书析伝也茫然疑惑:“何为天道?” 书寻想了想,眼角也不知是被风吹得皱起还是因思忖,片刻后才道:“我若是知晓什么是天道,早就成仙了,还用得着在这儿?” 宋弋清醒了醒神儿,挺立起身子,搭在肩头的厚裳轻轻滑落而无所察觉:“既不在乎修行,意思是我和书析伝,有朝一日,也能成仙?” 信心倍增的宋弋清恨不得从这青石琉璃瓦房顶蹦起来。 书祈珒倒是时常给宋弋清找不痛快:“法术还是不可或缺的。” 目光交织,二人倏尔冷沉,几乎是一触即发,原先还紧挨着坐的二人早已飞了出去。 宋弋清空荡荡的手中赫然现出一把白色流光剑,归尘剑出鞘,与书祈珒的双栖碰撞在一起,铮然的声响刺破长空,似在天际上划开一道白光掠影。 书寻瞧着他那两徒儿剑拔弩张,也并未阻拦,而是颇具赞许的瞧着那蓦然变幻身位的二人:“又来了,他俩。” 一旁的书析伝倒有几分艳羡,他的剑平平无奇,道法也微弱,从未与宋弋清对上过。 一番争斗后,二人也未分出胜负,只执剑立于房檐两端,狂风急骤,宋弋清轻薄的青衫如水波潺潺,而另一端的人,风光霁月,高山仰止,仙气飘渺。 宋弋清忙着抬手叫停:“收工,五五开。” 书祈珒也不欲与宋弋清多做辩驳,瞥了宋弋清手中的归尘一眼,兀自收了剑。 戚沢匿身于暗影中,窥伺了一整场争斗,面色虽冷,可心中不得不承认,宋弋清绝非他所想的那般弱不禁风。 书析伝不胜酒力,宋弋清就同他回了冷宫中,可还未走近,就听闻拳打脚踢和尖酸刻薄的叫骂。 宋弋清与书析伝对视一眼,一撞开戚沢的房门,就见十几人围在一处。 “七皇子说了,日后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打死为止。” 第173章 “住手!”宋弋清呵令一声,一群人才察觉又有人碍事儿。 这次人多,刘公公显然不怕事儿,盯着宋弋清的眼中满是怨毒。 刘公公抬手,手底下一群人当即停手停脚,宋弋清也看清了那些人 刘公公颐指气使:“我们走。” 路过宋弋清时,更是咧唇撂下恶语,眼中迸射出诡异的奸笑:“下次你们不在的时候,我还把他打得半死,只希望下次,你也能回来得这么及时。” 宋弋清脾气暴躁,受不得这激将法,当即施了法术,阖上院门,抓着剑身,与那十几人急遽的交缠在一起。 即便是人多势众,那群人也遭了一顿毒打,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咿咿呀呀的喊着疼。 宋弋清抬脚将刘公公踹翻,随即又碾在了人前胸,手中的剑鞘被震开,露出寒光凛冽的锋利剑身,直指那人喉口。 皇宫之内,多的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而这种人,最为怕死。 “你不能杀我,我是七皇子的人,七皇子是太子的嫡亲弟弟,他日太子若即位,定不会放过你的。” 宋弋清冷嗤一笑,手中的剑早已刺入肌肤,划出血痕:“太子?说得好像你是太子一样,不过是一条门前走狗,你为何会觉得,死了你一个奴才,太子和七皇子就会同我、同整个修仙界过不去?” 道系直系一脉,自古都是修仙界正统,宋弋清此话虽有仗势压人的气性在,但也不算是胡说。 刘公公被堵哑口无言,想着等回了七皇子那儿,一定好好添油加醋一番,让七皇子好好折磨一番这群人。 这会儿搀扶起戚沢的书析伝说了一句:“点到为止。” 瞬间涨了那人嚣张气焰:“来呀,杀了我,有胆就杀了我,还什么修仙问道,你们修仙问道的不外乎就是江湖骗子,神气什么?手上沾了血,我看你还修什么仙?” 女子面色清冷,却暴怒至极,并未划开那太监的脖颈,而是胳膊上,深可见骨,也足矣让人疼得龇牙咧嘴了。 “滚!” 宋弋清蹭了蹭剑头的血迹,这才收脚收剑。 人走后,满庭杂乱破碎,宋弋清仍是气得气呼呼的,心中怨气难消。 书析伝也不知该如何劝人,只看着一旁头破血流,伤势惨重到他扶着才能堪堪站稳的戚沢:“我帮你处理一下伤。” 哪知男子神色冷然无情,倔强的想着拂开书析伝的手:“不用,以后我的事儿,也无需你们再多管闲事。” 宋弋清正在气头上,冷着脸转身离去,葳蕤的灯笼烛火映照在她背影上,腰肢纤薄而倔强,气质遗世而脱尘。 书析伝仍是给戚沢处理了伤,他如今对这项手艺也是得心应手,可看清戚沢无一处好皮的淤青血痕后,也不免为之动容。 戚沢寝殿内的东西很少,书析伝一眼就看清了与宋弋清有关的一应什物,滋补的伤药,玉瓶,还有他的衣裳 戚沢满身腥血,硬是没吱声喊一声疼:“她身上的伤,也是你帮她上的药?” 书析伝:“嗯。” 戚沢:那岂不是宋弋清都被书析伝看光了? “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书析伝:“救人,救跟你一样,不领情的人。” 戚沢察觉书析伝话里隐隐约约的怨责:“那她就该袖手旁观。” 书析伝:“她这人,最做不到的,就是袖手旁观。” 相熟不久,这一点,戚沢也深有领悟。 宋弋清日日给他带点心和吃了,冷了还能拿书析伝的衣裳给他,说话絮絮叨叨的,却热心,长得一张不喑俗世纷扰的谪仙冷颜,却总是笑得烂漫无邪。 “你喜欢她!” -------------------- 第95章 人各有劫 ========================= 戚沢很是笃定,致使书析伝上药的动作一顿,而后,却无隐瞒的颔首承认。 “长成她那个样子,世间少有男子能不对她动情。” 戚沢言语并不轻挑,却有几分欣悦,爱慕一人,不就是提及她时,满心欢喜吗? 宋弋清的模样是顶好的,即便他在皇宫,见惯了各种争奇斗艳的女子,也找不出半个能同宋弋清媲美的,笑起来能任何人春心荡漾,却也并非是蓄意勾引与卖弄。 书析伝似是想到了什么,失笑道:“这世间,还真有一个。” 戚沢知书析伝说的是谁,宋弋清那位同门师兄,真正的师出同门。 那人,不好说,清月如寒尘,皎皎濯濯,却太难以亲近了,总是有十分的拒人千里,宛若世间无一人能走到他心坎儿里。 就连宋弋清也不能。 戚沢:“我也喜欢!” 见书析伝一门心思给他处置着伤,戚沢又复道:“我说我喜欢她,你不恼怒吗?” “为何要恼怒?喜欢她的又何止你我?” 戚沢说喜欢宋弋清,书析伝并不诧异,喜欢宋弋清的大有人在,她恣意自由,笑如春山,飒沓如流星,却又有女子的娇媚矜贵。 “看到她时常往我这儿跑,你就不气愤?” 戚沢见书析伝倒是颇有几分‘正宫’气度,还能同他有说有笑。 “有时会的,但大多时候不会。” 戚沢神思平静,眼底有消融的水色:“那你告诉过她吗?” 书析伝仍是笑:“没有,她无需知道。” “为何?”戚沢不解一问:“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吗?是书祈珒?” 第174章 书析伝与戚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宋弋清在这儿,他倒没那般拘谨了,也能同戚沢平常而语。 “是因为……感情是羁绊,若是明知这羁绊会牵扯旁人,还是不说的好。”他倒是时常吃师兄的醋,谁让宋弋清满心满眼是书祈珒呢。 戚沢:“……” 书祈珒所言,于他而言太过难以理解,他只觉书析伝怯懦,爱慕一人,竟甘愿不说出口。 “好了,伤给你包好了,接下来几日,静养即可。” “静养?”戚沢反哂一笑,却笑不达眼底,只余凄凉。 “若是能静养就好了。” - 宋弋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当真带了剑来找戚沢,不过带的是一柄木剑,做工粗糙。 宋弋清递送到戚沢面前时,戚沢还在浣洗衣裳,换上的是书析伝的外袍。 “学吗?” 戚沢看着宋弋清握着剑柄的手,他并未多看那柄剑,而是被直直看着宋弋清的手。 衣裾紧袖上绣着祥云和木槿花,手腕很细,肌肤雪白,腕骨往下有一颗小黑痣,指腹上却有被利器割伤的血痕。 他往日见宋弋清时,瞧着宋弋清不似练武修仙之人,她身形纤瘦孱弱,何该被人护着。 可他又看见了,看见了宋弋清与书祈珒在皇宫之中的那一场交斗,二人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伯仲。 戚沢抹了抹自己右手上的水,握住剑,剑柄稍窄,难免也会擦上宋弋清的指尖,泛着点寒意。 他仰头,对上女子姣姣面容,问道:“要多厉害,才足以自卫,跟你一样吗?” 宋弋清神色清凌凌中又饱含决绝:“我会教你,到你足以有力自保为止!” 戚沢心怀忐忑:“你确定吗?确定你能真的让我有力自保?如若不能,你就不要来找我,不要对我许诺。” 宋弋清往日被书祈珒冷言冷语激惯了,书祈珒骂人真的是变着法儿的能戳她的不痛快,所以,相较之下,戚沢又算得了什么? “我!确!定!” 宋弋清胸有成竹:“教你又何须费什么力气?我动动手指,都能让你能在皇宫内犹灵龙戏水,如入无人之境。” 戚沢起身,颀长的身形儿比宋弋清高出少许,沉声道:“好。” 练了好一阵儿,那扇破破烂烂的宫墙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人是书析伝。 书析伝手提着两屉食盒,放了一屉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又见宋弋清堪堪收剑,身子瘫软的到桌上趴着。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今日腊八,我特意找御膳房的嬷嬷们要了点粥,刚煮好的,你们先吃,我去昭阳殿给师叔他们送。” 宋弋清即刻立头挺腰,精神抖擞:“我去送吧?” “不用,我去就是,也该去换师叔了。” 宋弋清累得满头大汗的,书析伝随手掏了一张娟帕给宋弋清。 “记得把药也喝了,不许倒了。” 待书析伝走后,宋弋清打开食盒,里头不仅有冒着袅袅热气儿的腊八粥,药,还有一碗燕窝。 “燕窝?” 宋弋茫然无知,只以为戚沢没吃过这东西,一时惊诧:“怎么了?你想喝吗?” 戚沢确实是惊诧,燕窝在皇宫可谓天价,只有皇帝和贵嫔才能吃上,书析伝竟能给宋弋清弄来。 “没什么,没见识过而已,我不喝,你自己喝吧。” - 接下来几日,书祈珒也没在皇宫内巡岗了,书寻三人轮流值守,倒也没那么累。 宋弋清得闲,潜心领戚沢习武,也教了他一点粗浅的法术。 宋弋清从隔壁回自己的小院儿时,师父和书祈珒都在,书析伝值守去了。 见书祈珒冷凌凌的盯着她,虽好还未开口,宋弋清便知他要说什么。 书祈珒眉头一簇,狭长凤眸一凌:“别总和宫里的人走得太近,你忘了在青阳的教训吗?伤才好几天,就上赶着管别人的闲事儿?” 宋弋清见书祈珒那气势过凶,一时招架不住,只得去寻能管教书祈珒之人的助力。 两三下溜到廊下饮茶的书寻跟前儿,可怜兮兮的诉苦:“可宫里头那些人总是欺压他,他若是无力自保,迟早有一日会被那群人打死的。” 书寻刚想着掺和,书祈珒抢先问道:“那你以为交了他几招几式,他当真就能自保吗?痴人说梦!” 宋弋清最讨厌的就是书祈珒这般,冷冰冰又凶巴巴的,骂她愚蠢,指责她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这是皇宫,能保他的,只有权势!” “谁说的?”宋弋清不信,忿忿的同反驳:“只要他足够强,他怎么护不住自己?” “那你不妨说说,你这么强,为何还会遭晏无烬的暗算?” 宋弋清被戳了心窝子,嗔怨的瞪了书祈珒一眼:“你……” 眼见俩徒弟剑拔弩张,书寻自是没心思喝茶了,撂下茶杯,一手拦着还欲争辩的宋弋清,一手又阻着书祈珒。 “行了,都少说两句,整日斗嘴,知道的以为你俩是师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仇敌呢。” 书寻平日里总是眉开眼笑的,就连劝架也是,面向不远处的书祈珒:“她若想教,你让她教便是,反正日后你俩都得收徒,正好相当于练练手。” 他知宋弋清的性子,见人受难,总是太过心软,而书祈珒呢,又极会揣度。 第175章 许多人从书祈珒见到的第一眼,书祈珒便已在心中有了定性了。 对书寻处处偏心宋弋清,书祈珒也见怪不怪了,书寻都这般说了,即便书祈珒再有话,也不会说了,转身离去,不做理会。 只等书祈珒走后,书寻还是得念叨宋弋清几句:“皇家与我们修仙问道的,还是不要牵连太深的好。” “为什么?”宋弋清疑惑,不太明白书寻何意。 书寻高深莫测的笑笑,格外慈眉善目,声色苍茫缥缈:“修仙之人,虽立志守护苍生,但苍生多苦难,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救下的,更何况人各有劫,太过干预其中,牵扯过深,只会乱了道心、丢了剑心、深陷囫囵中无法自拔。” “皇宫之中,饿虎之蹊,太多人机关算尽、居心叵测,是全天下最为阴险诡谲之地,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这些修仙问道的,是不会与皇族有牵扯的。” 书寻见宋弋清思绪怔然,似懂非懂,可他知宋弋清比谁都通透,想来是已经懂了。 他这个徒弟,太过心软,于修仙之人,可是大忌。 - 经师父提点后,宋弋清照例去教戚沢习武,却时常想起那日师父的话。 戚沢悟性不差,宋弋清教的好几招他都能精准掌握。 宋弋清看着戚沢练武,一时恍惚,又想着书祈珒那日说的话。 即便戚沢再强,抵得住千军万马吗?挡得过阴谋诡计吗? 自是不能的。 她那日气急了,如今沉心静气想想,书祈珒所言非虚。 得罪了太子和七皇子一派,她要不去找一找五皇子,给戚沢寻个庇护之所? 只怕到时书祈珒又要骂她多管闲事儿了。 ‘哐当’一声,木剑断裂,宋弋清思绪也倏然回神儿,猛地起身至戚沢身旁:“剑断了?” “算了,练得也差不大多了,我之前都没想到,皇宫之中你又不能执剑,我之后还是教你法术吧。”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戚沢这人照例冷眸冷脸,但性子倒是软化了不少,不再对宋弋清无礼。 宋弋清仰头晃了眼:“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转身之际,玄青色衣衫被风吹起,配上宋弋清那直挺的傲骨和纤细身躯,飘飘如仙人临世。 “宋弋清。” 戚沢猝不及防叫住人,女子也猛地一回头,戚沢才知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盈盈莞尔,魅惑得人心弦一颤。 戚沢几番欲言又止,心中那难以启齿的话支支吾吾的不敢用宋弋清说出,倒是宋弋清不耐烦了,好看的黛眉浅蹙。 戚沢本冷冽如清雪的眸逐渐消融,目光灼灼的望着人,道:“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 第96章 清酒酌情 ========================= 宋弋清先是凝滞了片刻,才知戚沢说的是什么。 收他为徒? 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静谧如斯。 宋弋清心乱如麻,她此前可从未想过收徒一事,可戚沢闪着暗芒的眸光太过殷切炙热,她一时也难以拒绝。 见她迟迟未应,只扑棱着浓密卷翘的羽睫,有几分懵懂纯良,戚沢眼底的灼情也愈发冷却。 “算了。” 宋弋清拿不定主意:“我先问问我师父。” 说完转头就溜走,跟落荒而逃一样。 总归是要多一张嘴吃饭的,这事儿宋弋清可不敢自作主张。 可见书寻为难,书祈珒严厉拒绝,宋弋清就知这事儿悬了。 书寻苦口婆心:“若是旁人,想收便收了。” 奈何戚沢是皇家子嗣。 不过书寻倒是给了个主意:“此事了结之后我寻个由头,看看能不能得皇上应允,先将人带出宫。出宫之后,天高海阔,任他施为,也不一定非得收他为徒。” 戚沢什么心思,宋弋清看不出来,他自是看得真切的。 还有一个书祈珒和书析伝,万不可再来一个戚沢了。 书寻心知书析伝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书祈珒既不是宋弋清的良人,倒不如把宋弋清托付给书析伝。 此想法虽自私,可既生为人,又有谁没有私心呢? 宋弋清思来想去,师父说得也不错,应下后疯跑去隔壁院落找戚沢说去了。 只是意料之外,戚沢倒是没太欣喜,悻悻不乐的,仍是颓靡着脸色,阴翳中带着屡屡森寒。 戚沢:“出宫之后,想去哪儿都行吗?” 宋弋清对上戚沢晦暗乌眸,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等我和我师父他们带你出宫吧。” 宋弋清盘算着手里头的余钱:“正好,我还有点攒的银子,给书析伝买两套衣裳后,还能给你买一柄剑,权当我送你的,当不成师徒,也能做朋友嘛。” 宋弋清说起话来,有时总是喋喋不休的,戚沢倒是乐意听她一直在耳边叨叨。 无论宋弋清说什么,他都不觉得厌烦。 反倒乐此不疲,希望挽留住这仙乐之音。 “好。” - 平日里,宋弋清教戚沢心法口诀,也算让戚沢半只脚踏入了修仙的门槛儿,入了夜,若是书析伝不当值,几人就会聚在一块儿。 不为别的,人多热闹些,毕竟这深冬腊月的。 书析伝今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酒,可给宋弋清乐坏了,本就清澈的杏眸更是水亮潋滟。 第176章 碧波闪耀其中,泛着粼粼水色。 “你从哪儿弄来的?又是御膳房的那些嬷嬷给你的?” 书析伝点头,在廊庑下的矮案上摆了三盏酒杯。 “你这么招那些婶婶喜欢,只怕人人都想找你当她的女婿了。” 书析伝并未理会宋弋清的揶揄:“前些时日你伤没好,不宜饮酒,这些天儿好了些,但不能贪杯。” 宋弋清捧起杯盏,笑颜姣美,争着让书析伝先给她倒。 书析伝自然会如她所愿的。 “这酒不烈,是花酒。” 宋弋清还没抿,就神色诡异的诧然:“花酒?” 书析伝缩了缩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桂花酒。” 也不知宋弋清这稀奇古怪的,又胡思乱想想到哪儿去了? 宋弋清嘿嘿一笑,仰头就饮入半杯,酒不烈,醇香馥郁,桂花的芳泽经过酒的酿造,更是鲜甜了。 “烈酒灼心,清酒酌情,书析伝,你就跟这杯酒一样。” 柔肠玉酿。 几番推杯换盏,书析伝说什么都不让宋弋清再多喝了。 宋弋清也酒意上头,满面酡红,神色迷离,一手撑在案桌上,眺望远方朦月。 书析伝也倚靠在门沿处,瑞凤眼不算涣散,却有些痴,深情款款。 桌上还躺着一个醉酒的戚沢。 戚沢从小到大从未饮酒过,三杯下肚,这会儿已是不省人事了。 今日倒是不同,静得很。 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来了他们院子,看着混迹在一起的几人就一顿吆喝:“哎哟,二位仙长。” 太监的嗓音皆是有些尖锐的,一嗓子,直接将宋弋清和书析伝的酒意嚷退了大半。 “二位仙长,有位大人找二位有话要说,二位可否随我一道儿去见见?” 明明戚沢也在,可那太监好似眼里并未有戚沢这人一样。 也是,皇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人人皆是趋炎附势,混得不好,连个太监都不如。 宋弋清心生疑窦:“何人?有何事?” 上岐的官员?难道也是和师父他们有牵连的? 那太监满脸谄媚,许是平日里讨好人成了习惯,眯眼含笑时,眼角更是褶皱遍布:“二位仙长随我一去便知道了,绝对是荣华富贵的好事儿。” 宋弋清和书析伝互视一眼,抻了抻衣物起身。 月黑风高,一人矗立于宫门入口处,看相貌三旬有余,一身挺拔脊骨鹄立,也不像是太监,身着不惹人注意的单灰色衣袍,身披一件鹤氅,腰坠和田玉羊脂玉佩,行止温润。 一见到人,那人倒是率先拱揖作礼。 又给了那太监一袋子银钱:“劳烦公公了。” “哪里的事儿,只是别大人快些,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外加这二位仙长身份特殊,只怕会闹出麻烦事儿来。” 别大人? 宋弋清认不得。 “二位仙长,在下户部侍郎别庭,此次贸然拜访,着实是有要事相求。” 别庭俯身作揖,姿态谦卑恭敬,若不是此地还有些禁军守卫,只怕是还得跪地相求。 如此大礼,宋弋清受不起,书析伝更是,诚惶诚恐的将人搀扶起身。 “别大人严重了,我二人不过只是道士,只知斩妖除魔,别大人若是有此相关的事儿,不防直言,我二人定当竭力所为。” 别庭模样也算俊朗,这是面色愁苦得颓败,宋弋清猜测,他往日应当也是意气风发之人。 “却与魔物有关,前些时日,在下有孕的夫人去了一趟上清寺,那日寺内生了好些事端,再回来时,腹中胎儿已成了死胎。” “我寻了好些大夫,也找到了几位皇城中德高望重的道长,都说其子是受了邪祟侵体,已是无力回天。” 书析伝见面前男子哽咽,也不知如何安慰得好,只得硬着头皮道:“胎儿身上的灵气至真至纯,本有驱邪功效,可若是碰上的邪物魔性太重的,难免受了冲撞,这才……” 别庭撑着一旁宫墙,身形竟比宋弋清和书析伝饮了酒的还要摇摇欲坠,三旬男子、七尺男儿,竟悲痛欲绝的泣泪。 “我知道,在下、在下是想请问道长,可有何法子,能救一救我夫人腹中胎儿?” 闻言,书析伝面色失措,惶恐得张口结舌,极度翕张唇瓣,踟蹰半晌都未能开口。 到头来终是宋弋清戚然着神色,缓着语气劝慰:“别大人,我们虽为道士,可不外乎是驱妖除魔的,胎儿已死,亦不能死而复生,还望你见谅。” 书析伝恓惶又悲悯:“别大人正直壮年,以后和夫人还会有孩子的,让胎儿复生,此事着实不合乎情理,大人节哀。” 别庭见况,也只是兀自垂泪,声色抽泣又隐忍,直戳人心。 宋弋清同书析伝目光交织,皆露出黯然神色,似伤情得共感。 猝然,宋弋清惊觉:“那死胎该不会还在尊夫人腹中吧?” 别庭抹了抹泪,满目茫然:“在的,自胎儿死后,夫人日日郁郁寡欢,这两日更是疯癫得同着了魔,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人要加害我们的孩儿。” 书析伝清秀的眉目蹙紧,脸色可见凝肃:“死胎若是不除,只怕是会损及母体,而且那胎儿有魔性,再不弄出来,也会令别夫人走火入魔。” 一听如此,别庭脸色陡然惨白,焦灼万分:“可夫人固执,不愿让任何人近身,我怕若是强行将胎儿刨出,她心如死灰,一时想不开……” 第177章 “真的没办法救活那孩子吗?我也知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只是我夫人如今这般,若是剖去腹中死胎,我怕她也随那孩子去了。” 宋弋清见别庭泣不成声,顿时于心不忍:“明日我们去大人府上瞧瞧,顺便给尊夫人驱驱邪,调养一下身子。” 别庭见此事似有回转之机,忙俯首佝腰:“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明日我定会打点好一切的,倒是再来接二位出宫。” 人一走,宋弋清也贴靠在了冷冰冰的宫墙上,哀叹了一口气。 书析伝立身于宋弋清面前,纠结得来回踱步:“明日我们真要出宫?师兄和师叔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出宫是小,你不会是想、想用师叔教你的那法子,去救那孩子吧?那可是禁术,师叔知道了……” 书析伝细想想,师叔自己都用禁术呢,虽是实属无奈之举,可还是做了。 “有何不可?” 到底是师徒,宋弋清也有样学样,无知无畏。 “师父说那法术能修复神灵,胎儿不同于别的死物,神灵最为纯真,若是可以的话——” “可那是一条性命,绝非是花草槁木,用在已死的胎儿身上,必遭反噬的。” 宋弋清神姿散漫,本性中却带着执拗:“确实是一条命,既然是有机会能救的,不妨试试。” 见书析伝还有话要说,宋弋清抢先阻挠:“明日再说吧,先去昭阳殿换师父他们。” -------------------- 第97章 自作主张 ========================= 翌日,还是昨日那太监来带他们出去的。 一切顺利,出了宫门,就是翘首以盼的别庭,站在马车外,焦急万状。 宋弋清等人是皇帝请来的,如今别庭将人偷偷摸摸带了出去,若是摊上个不忠祸君的罪名,只怕性命堪忧。 别府并不显华贵,倒是出奇的清幽,景致娴静,颇有书卷风骨,别庭今日也是一身素净衣袍,可见其文人墨客风骨。 还未到庭院,就耳闻尖利的嘶吼:“走开,都走开,你们都要害我的琢儿,都走,别碰我——” 尖声厉叫险些刺破云霄,宋弋清的耳朵也遭了罪。 看来这别大人所言不假,自孩子死后,别夫人伤心欲绝,加之体内魔气侵犯体,这会儿只怕是神志不清了。 几人疾步入庭院,就见一衣着不同于仆役的女子腹部高隆,估摸着八月有余,正手拿一块碎片,双手染满了鲜血,泪眼婆娑,却满目戒备的恨视着周遭一群人。 眸子锋利得染戾,可那长相,本该是以为温婉贤惠的女子。 “夫人。” 别庭上前,也被惊恐万状的女子划伤了手,却顾不得自身,满心满眼的看着早已神智尽失的女子。 “夫人,她们不会伤我们孩子的,你别怕,我叫她们都出去,你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好吗?当心伤了手,也伤了腹中胎儿。” 别庭屏退一众侍女,女子才镇定几分,戒备的眼神却又落在宋弋清和书析伝身上。 别庭上前拢着人,满眼含情,即便别夫人面容狼狈,也不减半分爱意,关怀备至:“这二人是大夫,是来替我们的胎儿看诊的,夫人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琢儿如何吗?” “大夫,大夫……” 别夫人喃喃自语,双目浑浊得失神,蓦然又像是回魂儿,惊恐万状后渐渐清明,手中的利器一下就扔了出去。 “大夫来看琢儿了……” 三言两语,宋弋清就知别庭对他这位夫人用情至深。 别夫人想来也是年过三十,才好不容易怀了胎儿,如今却只是出门祈福一趟,胎儿便成了死胎。 心怀愧疚到郁结成疾,难免神思魔魇。 别庭示意宋弋清和书析伝可以近身了,但宋弋清无需近身,就能看清,别夫人覆肚之内的死胎周围盘踞着一团魔气。 那股魔气很是浓郁,萦绕在死胎周围,也快侵袭别夫人身体了。 宋弋清愁眉紧锁:“若是再多个一两日,只怕别夫人也会遭遇不测。” 一听夫人有危险,别庭脸都白了几分:“那、那把快……” 欲言又止,终归是没当着别夫人的面儿往下说。 “得为夫人先驱邪了。” 别庭哪儿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吓得惶惶不安,连连称好:“那全凭两位道长做主。” 宋弋清方欲动手时,手却被别夫人攥住了。 不是疯狂的抓挠,而是很平静的肢体接触,还附带了一个温和娴甜的笑。 “大夫,我的琢儿如何了?康健与否?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此刻的别夫人像是恢复了神志,不再浑噩不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特有的柔情光辉。 “之前大夫说我年岁老,加上身子弱,怀胎已是不易,恐有滑胎之兆,我都是好好将养着的,不敢怠慢。” 别夫人扯着宋弋清的手抚了下浑圆的腹部,而后娇怯一笑:“前几日被他闹腾得不轻,一直踢我,自从跟他说过要安分后,倒是没动静儿了。” “才这么小,还在肚子里,就知道要体谅人了,日后定会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别夫人一笑,温婉亲切,刺入宋弋清眼里,倒让想说找人来剖胎的宋弋清为之一怔。 宋弋清拇指轻蜷,迟疑的望向书析伝:“要不……试试?” “万一师父是在夸大其词呢,我也未见他有什么反噬,他用得,我也用得。” 第178章 历经一晚,不知是书析伝想开了还是怎么,倒没再抗拒,只是略有思忖,缄口不言。 半晌才道:“事关重大,还是同师父他们知会一声吧?” 宋弋清眸光一闪,倏然染上雀跃,就抽身往屋内跑去找笔墨:“我去写信,劳烦别大人们派人去宫里传个信儿。” 别庭忙不迭跟随宋弋清进屋,徒留书析伝和别夫人。 …… “书析伝,我写——” 宋弋清攥着信纸从里屋跑出来,却在猝然间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徒留满目哀怨。 书析伝收回手,一时慌乱无措,将手收在身后,朝迎面疾步而来的宋弋清勾唇浅笑,敦厚又拘束。 信纸被宋弋清往书析伝胸前狠狠一拍,皱得都快揉进书析伝身体里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谁叫你自作主张的?” 宋弋清低斥怒喝,嗔怒愠瞪着人,同人置气时。 杏眸一瞬不瞬,漆黑得冷沉凝肃,声色却又一哽:“书析伝,你不会以为我会感激你吧?” 不会,她只会讨厌书析伝,厌烦他多管闲事。 书析伝笑着应付:“你我之间,又何须分得这么清?” “况且你有伤在身,还未痊愈,不易动用灵气,我来也没什么的。” “那也是我的事,不牢你操心。” 她动用禁术,有任何的反噬和报应,也是她咎由自取,无关他人,而不是让师父和书析伝代她受过。 这样她只会愧疚不安,觉得是她害了人。 别庭上前轻抚了两下别夫人的肚子,触摸到跳动感,当即笑逐颜开:“动了,他在动,孩子活过来了。” 别夫人也好似恢复了神志,不再痴傻迷离,贴着别庭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泪眼纵横。 别庭同他们道过谢后,宋弋清也得和书析伝回皇宫了。 只是一路上,宋弋清照旧气鼓鼓的,还丧眉耷眼,呼厉的寒冬腊月冷风狠拂面颊,给人脸吹得发白,眼圈却洇了一圈绛红的水痕。 书析伝有心想缓和关系,主动拉进身位,蹭了蹭宋弋清的手臂:“刚出炉的栗子饼,要么?” 不理,装聋作哑得俨然不想搭理人。 落了冷脸,书析伝也并未有半分的不悦,反倒是不渝不挠,一门心思逗宋弋清高兴。 “新出的话本,恰好是你前些日子看的那一册,要买吗?我买给你。” 宋弋清目不斜视,连往日追着求着要买的话本都无动于衷,想来当真是气得不轻。 陪伴在身侧的男人落于身后,宋弋清也没留步等人的想法,反倒是加紧了步伐,像是意图将人甩在身后,气质不顾。 她心中对书析伝怨气颇深,想骂又不知该骂些什么,怄气得很,胸闷得堵塞。 甫一回头,身后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了。 一声叹息,无奈与愧疚居多。 她知自己不该同书析伝置气的,可她太气了,一想到书析伝会因动用禁术遭殃,心口就跟扎了刺一样。 早知如此,就该她一个人来的。 肩头一重,柔软的青灰色裘绒大氅披上她身,清癯修长的指尖在领口处忙活了片刻。 “出来忘记带了,买了条新的。” 宋弋清心中酸涩更甚,紧抿的唇线颤动,却强忍着啜意:“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消气。” 她是绝不会原谅书析伝的,这次她势必得给书析伝甩冷脸,让他知道教训,省得日后在插手她的事儿。 话本被男子从胸前掏出,云淡风轻的送到宋弋清面前,无声言语,却胜似千言万语。 “你……”宋弋清想借又不想接,一时深陷两难。 “你师父到底给你留了多少银两?能够你这么挥霍无度?” 时常给她买衣裳,话本,还有零嘴,一干花销,怎么都得有几百两了,可一点不像是穷苦道士出身。 书析伝眉眼勾得柔顺似月:“一些,你的话本会永远都有的。” 养活宋弋清足够了。 宋弋清说不感触是假的,人心可鉴,她也并非是狼心狗肺之人,知书析伝对她事无巨细。 可她却还不知餍足,佯嗔着贪婪诉求:“你都没有给我买栗子饼。” 面对她的臭脾气,书析伝也只是耐心安抚,不急不躁:“我听他们说,前头有一家味道更好的,去尝那家吧?” 宋弋清:“……” 真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又气又在书析伝面前窝着火发不出来,真烦。 “书析伝。” 两人相对而立,因快年关了,人潮汹涌中,还带着热闹祥和的氛围,喧闹得很。 面对宋弋清猝不及防的正色,书析伝也收敛了笑,不安起来。 “我自己想做的事儿,就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无需别人帮我,你这样,会让我很……重。” 罪孽深重。 见不是恼怒,书析伝也如释重负:“好。” 可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宋弋清有受诛天之刑的风险? 宋弋清:“去看看衣裳吧,上次将你的衣物送给戚沢后,说了要还你的,但不能太贵,二两银子以内,不然付不起钱。” 两人从成衣店出来后,没走两步路,又路过了兵器铺,宋弋清都从铺面走过了,余光一扫,又倒了回去。 “上次还说过送戚沢一柄剑来着,去看看有没有不错的。” 第179章 -------------------- 第98章 谋朝篡位 ========================= 皇城之内的东西,皆是好的,但也有一毛病,贵。 “二十两?”这么贵,要她的命啊? “这位女侠,你仔细瞧瞧这柄剑,刀尖与剑刃皆是由玄铁打造……” 店家叽里咕噜一大堆,宋弋清啃了两口栗子饼,还是有些心疼纠结,二十两可不便宜,比书析伝两套衣裳加起来贵十倍有余。 书析伝见宋弋清喜欢,即便是送给戚沢的,也出手阔绰:“我付吧。” 宋弋清一把拦住人,割舍得痛定思痛:“不用!我有!我自己来!” “既是我自己要送的东西,怎能由你来出钱?” 宋弋清忍着肉疼付了银钱,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店家:“我过几日就来拿,你先帮我收着。” 师父说了,等到过完年后,若是那魔物再不现身,他们就要启程回墨澹了,也能将戚沢带回去。 总不至于一辈子都耗在这一处,总不至于天下只有皇宫有邪祟,总不至于只供皇家驱使吧? 回宫时,宋弋清直奔戚沢院落,想着将给他定了一柄剑的消息告知他,哪知人不在冷宫内,且那修缮多年的院落,像是历经激烈打斗,抬眼望去,满目狼藉。 书析伝亦是忧心忡忡:“被人抓走了。” 宋弋清直奔七皇子住所,还未进殿内,就听见几道尖嗓恶笑得头皮发麻。 有太监和宫女挡在宋弋清身前,怒斥她大胆,却被宋弋清一下挥翻在地。 女子满目恶光,气势汹汹,手持一柄通体发白、剑身萦绕冰霜气、灵气浑厚的剑,势如破竹,击退七皇子殿内一干人等,强势闯入。 殿内的欺凌场面令人没眼看,一群人欺压着被牢牢捆束的戚沢,嘴里尽是些淫词浪语 ,而戚沢,衣衫凌乱。 宋弋清怫然大怒,双目眦裂,弹指间,还未动手,那群人边被弹开数丈。 再之后,归尘剑剑身与高位上那人脖颈擦过,锋利的剑气险些斩断那脆弱的脖颈。 那人明显心有余悸,蹭了下颈侧,确认无伤后,也松了口气。 七皇子戚若风,年岁不大,十六七的模样,却是一副妥妥的混账纨绔样儿,稳坐于主位中,少年桀性,轻勾着眉宇,满眼戏谑揶揄。 “宋……姑娘,这是何故?皇宫之内,怕是连侍卫都不敢如此动刀动剑。” 宋弋清眼睑虚眯迷离:“七皇子见谅,皇上叫我等前来,是替他祛魔的,方才见七皇子身后有邪祟踪影,一时情急。” 随即,又恍然惊愕:“哦,倒是忘了,七皇子不会求仙问道的本事,自然也看不出那魔物在哪儿?” 七皇子咬了咬牙,对视时,敌意倏然从眸低倾泄:“你们几人虽是父皇请来替他驱魔除妖的客人,可在皇宫之内,如此猖獗,打伤本皇子众多内侍和宫女,未免也太肆意妄为了些。” “皇宫之内,恣睢无忌的不是七皇子吗?七皇子不防说说,这是在干嘛?” 宋弋清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寒冽冷戾的清眸宛若能划破骨肉的锋利刀尖,直直迎上那挑衅又玩味的眼神。 书析伝解开戚沢身上牢固的道道绳索,将人搀扶起身,并未对戚沢的处境露出怜悯与异样神色,只是如平常那般,极力做到不让戚沢不适。 七皇子邪笑:“我与四皇兄怎么也算兄弟一场,见他如此不受父皇待见,日子过得甚是清贫艰苦,给他另谋门路而已。” “恰好本皇子的心腹太监刘公公,看上了他,二人互相照拂,在这深宫之中,也能互相体谅体谅冷热,有何不可?” 宋弋清怒气难遏,想不到天地苍茫,乾坤朗朗,世间竟有如此行事之人,竟将自己的兄长强迫给自己贴身之人,而那人还是个太监。 戚沢是皇子,到底也算天潢贵胄,七皇子行径如此乖张龌龊,宋弋清膈应得心生恶寒。 皇宫之内,是权利最为昭著之地,自然,各种卑劣与污垢尽显,让人不禁咋舌。 宋弋清猝然莞尔,却带着矜冷的疏离,已经晦涩的阴鸷:“七皇子不必操心,四皇子不日将入道院修行,替陛下积德,为百姓祈福,你的心腹太监,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用吧。” 七皇子理了理衣袍,换了个更显慵懒的身姿,挑着丹凤眼,晦眸着实算不上良善。 “修行而已,在哪儿清修不是修?改明儿我奏请太子,在这皇宫之内,为四皇兄选址建院,于父皇和子民,乃至皇宫众人,福泽岂不是更为深厚。” “如此一来,也省得有情之人,饱受相思之苦了。” 七皇子存心恶心人,遭来殿中一应人讥诮,书析伝与戚沢更是面色冷寒。 宋弋清齿关紧咬,眸中流转的阴翳猝然化作粲然。 “那不如再等等,再过些时日,奏请五皇子吧?” 宋弋清笑得诡秘难测:“再过些时日,我去同五皇子说,以我和他之间的交情,他没理由不同意的。” “他?”七皇子笑意轻蔑,显然未将此人放在眼里。 “如今父皇病重,满朝事宜,皆由我太子哥哥代为监国,他又有何本事做主?” 宋弋清抬手,归尘剑又回到她手中,神情依旧讳莫如深:“所以我也说了,需得再过些时日。” 久居深宫,尔虞我诈,七皇子也并非混沌之人,只笑了片刻,便蓦地凝滞了狂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措慌乱。 第180章 “你要对我哥哥做什么?你们若是胆敢对我哥哥不测,我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威胁,宋弋清从容不迫,剑身利落的回到剑鞘中,气质霜寒清冽:“七皇子休要血口喷人,我又能对太子如何?” “只是……” 巧妙的停顿,足矣让七皇子心神惶惶。 “殿下也说了,陛下病重,二皇子虽稳坐储君之位,可五皇子亦是先皇后嫡出之子,何人即位,自有诏书为证,七皇子不会以为你等而今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五皇子让我办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左右太子与五皇子的……命。” “谁是九五至尊,谁是阶下囚,连同你的命,都尽在我手。” 话音刚落,七皇子脸色霎冷,整个人也不复散漫,腰背直挺,如临大敌:“你……狼子野心,他居然敢让你篡改遗诏?” 只见女子云淡风轻,薄唇轻吐:“倒是有这个本事。” “宋弋清!” “我那时未应他,如今看来,是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七皇子神色激愤,竟当即蹦起身来:“岂敢,你们这是谋权篡位!” 宋弋清玩味促狭一笑:“七皇子,你都要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真把人逼急了,你也应当知道鱼死网破是怎样的下场?” “所以,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来找我的晦气,否则,你不会想多我一个敌人的,毕竟,我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女子轻蔑冷笑,不可一世得跋扈。 “拿捏你和你的太子哥哥,于我而言,易如、反掌。” “书析伝,我们走。” 书析伝本沉浸于宋弋清方才那番强横霸气的言语中,七皇子威胁,宋弋清反之三言两语,便能不落劣势扭转乾坤,让七皇子不敢再言半句。 七皇子隐忍怒气,却似是真被宋弋清的话震慑住了那般,不敢轻易与宋弋清作对,只能由着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刘公公上前宽抚七皇子:“殿下,此人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威胁你和太子,要不奴才找人……” 回了冷宫,照例凄清到孤寂,只有萧瑟寒风作陪。 戚沢忍了一路,等到确认无闲杂人等后,才陡然情急开口:“你找过戚楚绪?他要你替他做什么?” 宋弋清去找戚楚绪,想来应当是为了他的事儿。 趴在案桌上的宋弋清疲乏得颓靡,心中所烦闷之事,大多来自戚沢。 “也没什么,让我帮他改遗诏,不过我没同意,今日在戚若风面前,也正好借这事儿吓唬吓唬他而已,省得他整日来找找你的不痛快。” 书析伝:“他不是个好相与的,听闻那位太子更是睚眦必报,势必又要掀起皇宫内的腥风血雨了。” 宋弋清不以为意:“皇帝如今这日薄西山的身子,还日日寻欢作乐,诸位皇子本就蠢蠢欲动,何须我挑拨?” “况且,再过几日,我们就该走了,宫中之事,从此再无干系。” 如今只愿皇帝别在他们离去前殒命,否则当真是棘手。 师父说得对,皇宫是浑水,在青阳如此艰险,上岐更是如此。 回想七皇子殿中情形,宋弋清望向戚沢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欲言又止的翕动粉唇,又怕贸然开口,辱没了戚沢的脸面。 四目交织,宋弋清终归是没问出口。 戚沢好歹是皇子,居然过得堪比蝼蚁,最低等的太监都能踩踏折辱。 “我今日出宫,给你挑了一把剑,可好看了,等我们从这儿出去后,你就能看见了。” 戚沢顿了顿,才道:“不用等到那日,五日后的除夕就可以。” “除夕?” 若不是戚沢提醒,宋弋清和书析伝都快忘了时日了,五日后就是除夕了。 书析伝疑惑:“五日后除夕,皇宫内不是有家宴吗?” 戚沢颔首:“有,但我只需露个脸即可,也无人会在意我的去留。” “那日天下同庆,皇宫守卫松散,我可以找机会出去。” 乌溜溜的眼珠子流转,落在一旁的书析伝身上,摆明打着主意。 书析伝对宋弋清几乎是唯命是从:“我同师叔求情,让他许你出宫游玩儿,在落钥前回来即可。” 当即,女子笑逐颜开,眉目如画,昳美姣颜:“多谢师兄~” “书祈珒是九州第一俊朗之人,你就是九州最最好的。” -------------------- 第99章 玉石俱焚 ========================= 人踹门而入时,让本就岌岌可危的那扇门摇摇欲坠。 戚若风一进屋,鱼贯而入的那群人便嚣张至极,在这一间小院儿里放肆。 恰逢戚沢折了几枝梅花在打理,视线微抬,而后又冷眼收回。 戚若风上前,仍是跋扈,似乎昨日威胁,并不足以让他收敛锋芒:“如今有人撑腰,居然都不拿正眼瞧我了?” “她这会儿在昭阳殿,可护不了你。” 一番打斗猝不及防,戚沢往日逆来顺受,如今也无所畏惧,还手时毫不拖泥带水,还会使用浅显的法术与之抗衡。 眼见带来的奴才皆败下阵来,那柄木剑更是直抵戚若风颈项,戚若风也未见半分羞恼神色,反倒是拊掌阴阳怪气: “真是厉害,短短十几日,她就能将你教成这般模样,就是不知,她能不能抵得过千军万马了?” 第181章 察觉人有言外之意,且一脸诡诈,戚沢也难以定气:“你什么意思?” 戚若风笑意狂妄,恨不得仰天长啸来以示得意:“我什么意思?自然是你最喜欢的人,要成你的庶母了。” 话音刚落,戚沢那张满是淤青的脸尽是杀意,字字切齿含恨:“你说什么?” “如此一位天姿国色的女子,整日在父皇跟前儿走动,父皇何种品性?久病缠身都还要夜夜春宵,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君子,要他如何能不动心?” “太子哥哥最重孝道,已经奏请父皇,择日便封宋弋清为官女子,最下等的嫔妃,入后宫,为父皇祈福了。” “她如此精通道法,想来也是福泽深厚之人,由她同父皇交合,必定比你出宫给父皇祈福灵验得多,你说是不是?” 戚沢眼底寒光四溢,锋利的冷芒如剑如刃,滔天恨意倾注在眼前之人身上,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戚若风!” 咬出这三字时,他的齿关已然颤抖不止了。 “届时,我就不信,他们几人敢抗旨不遵?” “倘若他们真如此不识好歹,你觉得,单凭他们,能不能从这数十万禁军的皇城内厮杀出去?又或者……” 清癯修长的指尖朝下,布满诡诈的脸更是快意:“就在这儿,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便是无穷不仅的畅快笑声,刺人耳骨,让人心底寒凉,却眸光火热。 戚沢无需思忖便已妥协:“你究竟要如何?” “我如何?” 戚若风每一个表情,都极尽扭曲与恶劣,宛若癫狂。 “我本不想如何,我的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是她偏要来横插一脚的,她太多管闲事了。” “不给他们点教训,当真不知这皇宫是何人做主了。” 戚沢冷沉着脸,此前才有的神采,也在历经刚才三言两语后,又恢复了以往的黯淡无光。 “我答应你,不离开皇宫,由你欺负,绝不还手,也可以应……你说的那事,但得在她走之后。” 应他的是戚若风不屑的冷笑:“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想到了更好玩儿的事儿。” 蓦地,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柄匕首,笑意诡然:“她在皇宫一日不走,我就断你一根指头,二十个指头断完后,我就砍掉你的手脚,剜掉你的耳鼻,再是眼睛舌头,将你做成人彘,你觉得如何?” 二十日? 宋弋清说过,年后便走,绝不会等那么久的。 等她走后,他也能解脱了。 “好。” - “啊,好想回亓云山过春节呀~,这上岐为何冬日不下雪?” 虽未下雪,但天际之上,云霭密布,雾气蒙蒙,未见半分天明的曙色。 宋弋清坐在廊下,手里捂着一个汤婆子,衣着青色袄褥,外披玄黑色大氅,烤着火炉里的炭火,懒倦得像小猫。 又唤了声一旁的的戚沢:“你总站那么远做什么?都烤不着炭火了。” 戚沢这几日又寡言少语了,总是阴郁着一张脸,脸上的伤势虽然转好了些,可面色却愈发苍白,唇无血色,眸底更是惨淡,恹恹病怏。 “不冷,你们烤吧,到时辰了,你俩该去换书祈珒了。” 宋弋清总觉得戚沢近两日怪怪的,像是刻意疏离远避,写满了对他俩的不待见,竟还等不及让他俩走? 她蹙眉起身,蓦地疾步而去,却叫一时失察的戚沢连连败退,步伐趔趄,直至退无可退,到了廊下的护栏处。 “躲那么远……” “干什么?” 宋弋清鼻尖轻嗅,蓦然间,脸色微不可察变化:“戚若风又找人打你了?” “没有。” 人凝神,情绪冷淡,寥寥两字,却尽显漠然与生疏。 宋弋清眉头紧锁,杏眸眼睑微眯,威逼道:“真的没有?” “没有。” “他若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就是,怕他做什么?” 逆来顺受,可不是她宋弋清的行事作风。 可戚沢,硬是再三否认:“没有,只是近日皇帝病重,只怕是撑不了多久。” 上岐皇帝已然是病入膏肓的枯槁之状,可人整日纵欲,昭阳殿的琴弦羌笛未曾有一刻断过,全靠参汤吊着命,还日日刺探书寻,想要书寻以灵气给他护体,谋求长生之路。 说戚沢懦弱,不尽然,宋弋清能从他眉骨之间捕捉到气节傲性。 可人这会儿,当真是缄口不言,不知道是真怕了,还是不想麻烦她们。 “有何不能说的?他若是欺负你,我定也不会让他好过,大不了玉石俱焚。” “你要想做什么,不妨大胆些,我给你托底、替你撑腰。” 她眉眼清明如雪,如白皙无瑕的容颜一般,未掺半分污秽浊气,只有决绝与诚挚。 她太过干净了,用她来和戚若风玉石俱焚,他做不到的。 她很好,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以撼动她在自己心中分量的分毫,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及她千分之一。 他竭力遏制自己那颗为她急遽跳动的心,心弦近乎断裂,却佯做冷漠,不咸不淡的轻“嗯”,又别开脸,做出不领情且厌烦之色。 宋弋清撇撇嘴,黛眉微蹙,已然是不虞愠怒。 她性子娇气,怫然后便转身离去。 书析伝也旋即起身,窥见戚沢粘稠眷顾神色:“你不该骗她的,她鼻子灵敏,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腥气,还有……” 第182章 药味。 书析伝没追随宋弋清而去,反倒是步步朝戚沢走近。 男子气色着实是差,俨然是身负重伤的模样。 戚沢望着人,蓦地,他竟生出了几分卑怯。 书析伝气质如兰,有匪君子,是世间女子绝顶的良配,饶是性子过温,可真心爱慕一人时,愿倾其所有,亦是极好的。 这样的人,许才是宋弋清的佳婿,而并非是他。 微弱灵气注入到体内,戚沢霎感气血充足,痛觉消散,黯色双眸恢复了几丝神志,但仍有虚弱之态。 书析伝眸光落在戚沢黑色的手衣中,蓦然狐疑。 戚沢往日未戴过手衣,那些都是贵人有的,以狐裘火兽皮织补而成,可戚沢手上的,不过是几块粗略的布料拼凑。 冬日虽冻人,可戚沢要做各种琐碎之事,断不会这般娇贵的。 刚一俯身,戚沢下意识将手藏直身后,可见其中猫腻。 书析伝施了个定身咒,戚沢倏然动弹不得,眸中惊恐万状,极力想隐藏那见不得人是辛秘:“书析伝!” 可书析伝手快,捏至一角时,捏了空,只有布料,而无骨肉。 刹那间,神色惊变,惊魂而视,一又忙捏了余下的手指,才确认,断的是小指和无名指:“为何会……?” 戚沢不甚在意的收回手,简略带过那日戚若风的险恶用心,只字不谈自己,见书析伝也满面愁容。 再生之术书析伝前几日才用过,方欲用在戚沢身上,却被戚沢婉拒了:“无需替我费心了,它今日能长出来,明日就还会断,不过是以耗费你的灵力为代价白费苦心。” 书析伝一时失言,知戚沢所说不假,却还是用了,断骨之处,生出新的骨肉。 “除夕过后,你们就走吧。” 年关一过,皇城若是再无事端,只怕皇帝定会起那心思,他不起,太子和七皇子也会因他迁怒宋弋清的。 戚沢抬眸望向别处,凄楚瞳中溢出神往:“外人只知皇宫钟鼓馔玉、侯服玉食,可处处危机四伏、杀机诡谲,比起这吃人一般的囚牢,我倒宁愿生在市井人家,做寻常百姓,庸碌一生。” 书析伝见人感伤,也不禁怔忡,柔肠百结,他这一生,前二十年由师父教养长大,师父待他如亲子,从未苛待过半分,就连许多道法未曾精通,师父也是次次不厌其烦亲授,师父逝去后,他就来了师叔这儿,亦是万事顺遂,未见其凶。 苦难他只在旁人身上见识过。 “戚沢,明日就是年夜了,我知你心中有恨,放不下,可既能趁此机会溜出去,那就走吧,离开此处,外头天高海阔,无论是何处,必有一隅之地是你能容身立命的。” “宋弋清明晚也不必回来。” “我会劝师叔尽早走,师叔本就觉得在此处耽搁太久。约莫就在初一,我们也能出宫。” “你这处偏僻,等他们察觉不对时,人尽数离去,从此世间再无戚沢。” 书析伝一走,小院算是彻底清静了下来。 走? 书析伝说他有恨,他确实是有的,也属实是放不下,可他如今在皇宫内无牵无挂,孑然一人,也该走了。 夜幕至深时,天边弦月笼罩于浓雾之间,少许清明泄出的只有冷峭。 戚沢从院中的梨花树下挖出两具骸骨。 尸骨已被侵蚀得看不清面容了,却也能从骨架看出是一名女子和七八岁幼童,幼童尸首较新,因是冬日的缘故,还未完全蚀化为枯骨,在森月下,那张满布诡异与扭曲的脸尤为瘆人。 他是有位妹妹的,并未养在他身边,而是一位位份低微的嫔妃身下,前两月惨死于九公主,也正是太子和戚若风的胞妹手中。 宫中妃嫔和公主死后,会入妃陵和黄陵的,但他的生母和妹妹人微言轻,将会同那些死去的宫女太监一样,拉入火场焚烧,又或是乱葬岗。 好在她们无足轻重,连个搭把手收尸的人都没有,只叫他自行拖去火场烧为灰烬,他幼时不舍母妃,前些时日也不舍妹妹,就将人埋在了树下。 他朝尸身虔诚跪拜,而后从骸骨的手腕处取下沾满泥点的破旧手链。 手链样式老旧,上头却有几颗细碎的银器,算不上值钱,但相较于一贫如洗的他,自然弥足珍贵。 这是母妃当年的随身之物,是属于她的,也是她能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他当年没收下,随尸身一起葬了。 他又从两具骸骨各取下一截小骨,再将尸骨埋藏回土里。 -------------------- 第100章 长夜难明 ========================== 恰逢新春,上岐皇帝喜欢热闹,外加近些时日气色康健(颇有回光返照之兆),便着太子在御庭大操大办。 声势之浩大,以至宋弋清所到之处,皆是手捧红帛的宫女内侍,树影斑驳间也张灯结彩,还未至夜幕,便已然是红灯弦乐景象,满宫喧嚣。 宋弋清今日也被师父唠叨着换了一身带红的夹袄,说是图一喜庆,讨个吉利。 就连书祈珒,平日里大多只着天蓝色布料的人,都被书寻央着哄着,沾了点红帛。 她本就生得白如凝脂美玉,平日着装素来喜青色,多了几分清冷谪仙的脱沉之姿,跟寡淡而不失韵味的水墨一般,如今更是稠丽如寇丹糜画,更具魅惑人心的摄魂感。 书寻这些时日被皇帝差遣来磋磨去,那本精神矍铄的面容,已然可见疲态:“皇城今日热闹,你就好好在外游玩,也不必回来了,找间客栈等着我们就是。” 第183章 宋弋清霎时乍见喜色,竟觉得还有这种好事儿:“真的?” 她在这皇宫闷头闷脑月余,早已如同那樊笼之中的囚鸟,被折了翅,处处受约束,怎都不自在,想不到今日,师父竟会应允她在外留宿。 “今日一过,就是新春,九州之内,邪灵作祟之处多不胜数,总不该一直耽搁在这儿的,也该向上岐皇帝辞行了。” 皇城之内,有十万禁军,外加上岐一些精通道法的修者,这些人都乐意为皇帝驱使。 一听将要辞行,宋弋清乐不思蜀,吟吟笑意挂脸,娇美生气,灵动生姿。 那岂不是,戚沢也能早日离开这儿了? “呐。”书寻递过来一小包红封,眉飞眼笑得慈爱祥和。 宋弋清也上道儿,忙心领神会,举手作揖状,拜了三下,虔诚又恭顺。 “新年伊始,恭祝师父体侯益健,青山依旧,万事顺遂,祥云添花,罄无不宜,受天百禄,择日飞升。” 这些话宋弋清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冒出来了,哄得书寻更是满布细纹的脸堆笑,心甘情愿送出银钱。 得了书寻的,宋弋清自然又明目张胆朝书祈珒摊手要:“师兄,你也是,新春大吉,心想事成,欣然自——” “行了,再不走宫门落钥后就只能翻墙了。” 也就平日有事相求时,宋弋清才唤书祈珒一声师兄,不然以宋弋清的脾性,对书祈珒都是直呼其名的。 尊崇虽有,但不多。 书祈珒冷凛着眉眼,情绪不咸不淡,掏给了宋弋清一个鼓鼓的红封,瞧着不像是银钱,倒像是什么柔软之物。 书析伝倒是乐意双手奉上,也笑脸相迎:“万事顺遂。” 宋弋清是几人中最小的,季春朔日才是她十八岁生辰,自然能得三人偏爱。 拿了好处,宋弋清自然是免不了一番祝词的,忙在书析伝耳边侃侃一箩筐,书析伝也不嫌她絮叨。 书寻自然也不会少了书祈珒和书析伝, 临分别前,书析伝又偷偷给宋弋清塞了一个绣着长春花的荷包,依着掂在手中份量,估摸着怎么也有十几两银子。 巨款?! “不用的,我才拿了——” “皇城内事事都要花销挥霍,我和师叔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你就耐着性子等着,也别……”苛待了自己。 “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人刚转身,书析伝又忙扯住宋弋清的袖口,递过搭在自己臂弯中的大氅。 宋弋清恍然,忙接过。 目送人步伐轻盈的出了宫门,还朝他挥手,书析伝也忙挥手告别。 皇宫设宴,各宫忙得焦头烂额,但守卫宫门的侍卫却乐得清闲,不时勾肩搭背攀谈闲聊,松散得全然无半分当值的戒备。 戚沢在皇宫多年,摸索出了一条能出皇宫的道儿,只要趁守卫不注意,就有机会能出宫门,就是过程不雅些,钻洞。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去参加筵席。 宫廷御宴盛况空前绝后,筵席上的珍馐美馔如流水一般,奇珍异宝、和璧隋珠的礼品琳琅满目,夺人眼球,钟鼓之声和美人轻舞更是鼎沸,香粉四溢得比垂涎的食物还扑鼻。 美人,美酒,美景,本该令人意乱迷情,可戚沢对此并没太多波澜,不仅不置一眼,面色冷然如冰,更是面对高台之上的衮龙衣袍男子,渐生恨戾。 书析伝说得对,放不下又如何?那些人是天子、是太子、是皇子公主,人生而不同命,即便他骨子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但也无济于事。 他时常觉得,比起他那个处处遭人诟病侮辱出身的母亲,高坐之上,那受万人簇拥的皇帝,更为卑劣。 他甚至不想当那人的儿子,觉得那人的血在他体内流淌,都是污浊恶心。 一番觥筹交错后,戚沢也察觉戚若风肆无忌惮的目光。 他的手指经书析伝恢复后,握筷端杯都与以往无异,没丝毫痛觉。 等下得快些溜了,不然被戚若风逮到,怕是会多生事端。 他的席面儿在最末端,只需眨眼功夫,就能消失于人前,还神不知鬼不觉。 相较于御庭空前绝后的袅袅婷婷,别处清寂得滴水可闻,寒风瑟瑟入骨,如是恶鬼呼啸。 戚沢手捏着碎玉雕琢而成的手链,步伐急遽又欣喜,恨不得须臾间逃离这宫门内,而至宋弋清身旁。 她在等他,这么冷的天气,他慢一分,宋弋清就多受一分冻。 “跑这么快?是准备去哪儿啊?” 一道嗓音突兀的传入戚沢耳内,很熟悉,虽含着笑,却让人闻之胆寒。 眨眼的功夫,黯淡天光下窜出来十几人,威风傲视,为首的自是戚若风。 戚沢庆幸,他没什么包袱,只有这孑然一身,不然若是被戚若风知晓他要偷溜出皇宫,只怕不会放过书析伝他们。 他本以为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戚若风是绝不会注意到他的,他也能幸免于难,可他错了。 戚若风今日穿得格外繁奢,玉冠华服尽显靡气之风,都快赶上皇帝和太子了。 “今日的东西,你好像忘了给我吧?而且……” 裹住手掌的布衣被戚若风扯开,露出里头完整的五指,骨节分明,毫发无损,全然无半分被斩断的痕迹,惹得一众人为之哗然诧异。 戚若风奸笑得狰狞:“真是奇了,倘若我没记错,你这只手原本还只剩下三根,右脚应该也只有三根,居然又新长出来了?” 第184章 拊掌中尽是嘲讽与恶意。 “当真是厉害,攀附上了那女人,居然连斩断的骨肉都能再生出来,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戚沢冷眸一一扫过,心中顿生恶念,却也隐忍下,只想着快些摆脱这群人。 “今日的东西,我给,连带着前几日的,都可再拿去。” 戚若风见戚沢面上无恨无抗拒,察觉异样,眉心紧锁,心生狐疑:“今日怎么这般知趣?倒不像是你了。难不成,是他们给你施了什么可再生的法术,还能让你免遭疼痛?” 片刻思忖后,也不见戚沢透露半分。 “那些个道士,还真是碍事,不过也没多久了。” 再过几日,整个天下都是他兄长的,届时,他想如何,那便如何。 不过区区几个会点末流法术的道士,还愁收拾不了他们? 戚沢睇向戚若风,暗夜隐蔽之下,他只觉那张脸可怖,似乎又憋着什么坏,让他隐隐不安。 “与他们无关,是我求他们帮我的,他们最近也识时务了,没再去招惹你。” 戚若风不免:“无关?想来是正想招儿对付我吧?还是说,她已经和五皇兄达成协议——” “她没有!” “她当真没有,我同她已经闹翻了,以后我的事,与她再无关系,她不会再管了,我的手指也是求书析伝帮我治的。” “她和戚凌宸绝无半点干系。” 可戚沢不懂,一个人越是紧张什么,便越是在乎,戚若风亦是不信的,心中早已有了慌乱神色。 “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剁了他的手,给我将他的所有指头、一根、一根、狠狠的、剁、下。” 戚沢没反抗,任由几人将他推倒在湿冷地面,欺压在他身,将他的脸碾入泥泞中,阴眸冷肃无光,只有逆来顺受的平静。 随他们也好,他只需留着一口气足矣,他就能走到宋弋清身旁,从此如她所说,天高海阔,无论何处,皆是自在光阴。 冷光四溢的匕首锋利的切割下他根根拇指,他却宛若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由着血液淌出,散发出浓郁血腥。 他只要想起她那张脸,就不会痛,反倒是心之神往。 快些,再快些割断他的手…… 下手的几位太监窥见戚沢那双阴森瘆人的血眸,一时脊骨寒颤,抖了抖身形:“殿下,这人莫不是疯了,都这样了也不吱声一声儿。” 十指连心,却不见地上男子哀嚎哼鸣,就像是被剥去魂魄的傀儡,致使戚若风也失了几分兴致。 一抹邪狞自男子脸上突显,似玩味的鬼魅:“他们既能让你血肉再生,我就能让你筋骨尽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我厉害。” 察觉人意图,戚沢岑寂灰白的眸子霎时外泄惊恐,恓惶得只摇头哼声:“不……” 伺候了戚若风这么久,那些奴才自然能揣摩人心。 倏然间,熟悉的疼痛自浑身各处传来,天地间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欲挣扎,只有被割断的血指在地上抠刮,他欲求饶,却只有无尽的哀鸣。 在那紧锣密鼓的拳脚之下,骨肉如烂泥,尽碎得再无知觉。 戚若风又怎会不懂戚沢呼之欲出的求饶,他仰头大笑,只觉得心中畅快至极。 “能肉白骨,想来也能医死人吧?” “就算你死了,再把你救活不就行了?” “不……要,求……” 戚沢满眼怯懦与祈求,妄图让戚若风留他一条性命,抬着血淋淋的手,想要攥上戚若风的衣摆,却被戚若风的脚别开,白靴踩跺在鲜血如注的手上,血染透了腕骨处的细链。 至此,那双血瞳中,只余下暗恨凶残。 戚若风到底没杀了他,一群人泄了两刻的愤,便大摇大摆的挥袖离去。 只是他浑身各处骨裂,一条身子如枯枝烂叶般破败不堪,每动一下,胸腔中就满是血液的腥臭,热流直往唇口外涌出。 他凭着仅存的余力,撑着手臂往某一方位爬去,可他费劲全力,喘息不止,也只艰难挪行了几尺,但体内的血如滔涛潮水,怎都淌不尽。 恰逢月笼枝头,浓厚云雾密霭遮挡了最后一丝斑驳碎光,将他萦绕在无边无际的阴霾下,似有征兆般的预示着什么。 而后,天际中柳絮飘洒,雪一片片砸在戚沢脸上化作凉水,他才似有所感,睫羽轻颤。 下雪了。 她说过的,她最爱雪了。 他本可以陪她一起看到的。 到底是,去不到她身边了。 也是,本就是奢望,他倒霉了一辈子,老天又怎会让他有如愿的那一日? 他本该死寂如槁木,却恰逢其时,遇上了那抹春水,生出微弱的索求。 就差一步,只那一步,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宁愿爬去宋弋清身旁,也要去她身旁。 可长夜终将难明。 -------------------- 第101章 以身入魔 ========================== 师父所言不假,今日的皇城往来息壤,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喜庆祥和之景,连衽成帷,笑语喧阗,繁盛得亘古未有。 人太多,处处人头攒动,也没什么意思,宋弋清索性也就买了根糖葫芦,外加一册话本,坐在玄武门外护城河流经的护栏处,耐着性子等戚沢。 闲来无事,也打开了此前师父他们给的新年礼。 第185章 师父给的是一块通透泛白的玉坠,就是青阳皇帝给的那块玉玦,青阳皇帝曾许诺,凭此玉,可得一愿,不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封侯临后,历朝历代的青阳皇帝,皆不得有任何异议。 想不到师父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她? 书祈珒给的是缝合而成的一块平安符素布,里头应该还抄录了符文,瞧着手艺生疏又笨拙,可这东西,不在于美观与否,而是得日日注入灵气,历时七七四十九天,不得间断,方能有效。 想来这东西,就是自那日在青阳重伤后,书祈珒便着手准备的。 宋弋清难免腹诽:他倒是有心。 书析伝则偏实用派,送的居然是小金兔子,小兔子模样精致漂亮,大小与她一截指节相当,在黯淡星夜中,溢出灼灼光辉,掂在手中也足有份量。 她又掏出那绣有长春花图案的荷包,里头是整整二十两银钱。 宋弋清等得百无聊赖,悬在半空的双腿摇晃了片刻,又四处张望,没等到戚沢的身影,想来是在筵席上被缠住了脚。 轻盈白絮自浩瀚星空中撒下,似花瓣随风飘洒,宋弋清一时错愕,还没反应过来这竟是雪。 上岐位于青阳以南,左临蛮荒之境,右靠南北跨度广的墨澹,一年四季气候都比青阳和墨澹微暖,照理来说,极少会下雪的。 宋弋清惊愉抬手,用手心儿接住那往下坠落的片片雪花,雪遇温而化水,带来丝丝缕缕的冰凉,片刻即散落在她浑身。 周遭不知是哪一位嘻闹的幼童高喊:“娘亲,下雪了!” “真的是雪,瑞雪兆丰年,想来来年定是个丰收的年份。” 一时,纷扰的街头小巷,更是喧闹鼎沸,可这种此起彼伏的躁动,却并不扰人,反倒是如烟火于天际炸开,盛情烂漫。 宋弋清嘴角微勾,梨涡浅陷,堪比雪色濯濯的眸光诧异愕然,轻喃自语:“真的下雪了?” 她从石栏上跳下,学着一旁稚童的模样,肆无忌惮的捧接着那漫天飞雪。 不多时,消融的白雪就濡湿了棉袄,好在书析伝给她带了夹袄的厚絮大氅,她也顺手在一旁的摊位上买了一把油纸伞。 戌时已晚,亥时将近,市井也从先前的嘈杂逐渐归于寂静,行人愈发稀少,小贩都有了要收拾货品归家的迹象,却唯独不见戚沢。 “姑娘,你等人吧?” 打更的更夫从宋弋清面前经过,顿觉人形单影只,备显孤寂,可人模样又生得粉娇玉骨,难免心生疼惜。 “不早了,今日这日子,要来早来了,这会儿雪又下得这么大,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归家和家里人团团圆守岁吧。” 对旁人的好意,宋弋清扯笑“嗯”声,却没真想一走了之:“我再等等他。” 许是被人绊住了脚,没准儿一会儿就来了,他不会失约的。 可转念又想到这几日戚沢的冷眼,又举棋不定。 万一人当真不来了呢? 那一册话本她早看完了,只能无所事事的赏雪,本还一片喜红的街头巷尾,早已是银装素裹,风雪刮在人脸上,如飞沙走石。 更夫也是个热心的,绕了一圈,又劝慰道:“姑娘,都亥时三刻了,真该回去了,再待下去可得冻坏身子,别叫家里人担心。” 宋弋清手中撑着伞,心绪烦闷又低沉,神色恹恹的“嗯”了一声。 好在今夜是新春,城内免了宵禁。 更夫见人是个犟骨头,哀叹了一身后,又得去别处打更了。 寒夜子时将近,远处玄武门的禁军又换了一次岗,街巷处除了飞雪,再无一人。 这会儿筵席早散了,即便是步履再慢的人,也该到了,迟迟不来,只怕是不想来了。 为何?他若是不想来,大可早同她说清楚,也省得她浪费了今日这大好景色。 她也可早些回宫内,去同师父他们辞旧迎新。 暗光掠影,映照在她跟前,赫然现身的衣衫和鞋靴都熟悉。 宋弋清垂眸的神思霎时凝滞,覆满厚雪的伞下,那张脸下压得低沉黯然,脊骨如重物压迫,难以抬头。 冰凉刺骨的手贴上伞柄,两人指腹之间互相剐蹭,皆是冷得刺骨,让宋弋清打了个寒颤。 伞柄轻抬,伞顶的积雪也滚落到了身后的护城河中,溅起涟漪水花,也足矣露出男人先前半遮面的上半身。 “很冷吧?我来迟了。” 不再是疏冷的声色,而是缱绻如一泓温水,似乎是这皑皑白雪天地中,唯一一丝暖流。 垂额女子并未抬头,捏在伞柄上的手也攥得牢,更衬得那伶仃碎玉的指节苍白纤细。 宋弋清的嗅觉比旁人都好,即使大雪倾覆,也压不住萦绕在她鼻尖的气味。 冷冽、血腥、恶臭,一切都是难以言喻的,就宛若一具腐烂的尸骨,被泼了狗血,染上污秽。 浓烈的血几乎快掩盖住他身上那糜烂的魔气了,臭得熏眼刺鼻,一般人都会厌恶的离十丈之远。 自面前那人身上散发出。 修道之人,自然清楚,戚沢,他入魔了。 宋弋清满腹疑团,却沉吟不语。 戚沢:“走吧,不是要逛夜市吗?” 宋弋清即便一酸,眼泛莹润:“都快子时了,你也不看看,哪还有商贩?” 她音色软,哽咽时更是哭腔细弱,仅仅只是抱怨,就颇有天大的委屈不如意,惹得人自是我见犹怜,戚沢也难免更生愧疚。 第186章 宋弋清抬眸时,二人才四目交织。 浑身沾满了霜雪寒气,血腥萦绕在他全身,可他却是那般白,那张脸惨白无血色,眸子暗沉,不见光彩,笑意中掺杂着极浓的涩意。 “抱歉,应了你的,却又失约了。”他比宋弋清还慨然惋惜,垂落在两侧的手攥紧。 宋弋清呼出一口气,热息在口鼻间化作一缕白雾,她将手中的伞松开,旋即起身,与戚沢并肩而行。 “走吧。”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她不知和戚沢走了多久,只是又迎面恰逢那位更夫。 “姑娘,等到你要等的人了?” 宋弋清含笑的眉眼晦涩难明,轻扯了下戚沢的袖袍:“嗯,等到了。” 可她宁愿他没来赴约。 与更夫擦身而过时,更夫面目紧皱,忙捂住抠鼻,表情诡异的盯了几眼戚沢,看清那张形似鬼魅的脸后,如遭大祸般受了惊,提着手中的铜锣和棒槌逃离。 已是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寂寥无比,戚沢缄口不言,宋弋清也未置一语,沉默许是他俩最为独特的默契。 天际之上倏然炸开焰火,一声乍起,而此起彼伏爆竹烟花的噼啪声,此前惨淡的半空也是绚烂霓彩,各式各样的图案转瞬即逝,使得二人也驻足侧目观赏。 “宋弋清。”终究是戚沢率先开口。 女子一回头时,堪比人间惊鸿,撞进了他心坎儿里。 “新年快乐。” 宋弋清喏了喏唇,话噎在喉咙里,吱不出声,一只无形的手束缚住了她的咽喉。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戚沢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条手链,样式是较为老式的银链,却在不久前被精心打磨过,上头镶嵌着几颗细碎的玉石,还有几颗小铃铛,散发出丝缕清皎光泽。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临死前,真正属于她的就只有这个。你在宫内这么久,或许也听说过她,还有我妹妹。她是官妓,但这是干净的,据她所说,这是当年外祖家还没被抄家时,有人送给他的,你若嫌弃——” “没有。” 戚沢扔下了手中的伞,拾起女人皓白的手腕,宋弋清犹如一具傀儡,任由戚沢低垂头颅,笨拙的将东西戴在她手上。 腕骨纤瘦,冰肌如仙,可那套在细腕上的东西太过廉价,如若可以,他会寻世间最为华贵的东西送给她,因为她本身就弥足珍贵,值得上最好的东西陪衬。 宋弋清身形微颤,不知是惧寒还是怎的:“我也有东西……送你。” 双手清癯修长的指腹拢在一块,蓦然间,阖上的手打开,两只蝶振动着蝶翼,一白一黑,皆是通透泛着流光的,漂亮得与寻常蝴蝶不同。 “这是一对羽蝶,能传信的,本想等你离了皇宫,无论身在何处,你我都可以找到对方……” 明明只是寥寥几语,话里已然有了破碎哭腔。 戚沢抬手探出指间,羽蝶便在他指腹间跳跃驻足,带来微弱痒意:“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倏地,男子逼近,寒霜般的指尖扣在细软温热的后颈,宋弋清只来得及颤抖了下身子,额间又传来湿冷的触感。 菲薄的唇染着凉气,簌簌风雪交加,凛冽刺骨,阴寒蛰人。 戚沢的吻浅尝辄止,自知冒犯,却又情难自控,索性趁此机会,放肆一回,指腹摩挲在凝脂白玉的面庞上,缱绻狎昵,爱意难忍。 而后,愈发胆大,牵起那只他觊觎多次的手:“走吧,太冷了,送你去客栈。” 宋弋清没挣脱,仰视时,泪眼婆娑,好似清莲:“我想回去,回皇宫。” 她想知道,究竟是为何,明明不过才几个时辰,戚沢竟成了这般不忍不鬼的模样?他不是去家宴了吗? 戚沢没阻拦劝慰,他将宋弋清的疑心和欲言又止尽收眼底,只虚虚颔首。 “好。” 宫门本该在在酉时落钥,可此刻宫门口处鹄立着三人,烛光映照,皆是满脸凝肃对峙。 书寻负手而立,书祈珒手中的剑嗅到魔气,已然是“铛铛”作响,冷箭似的眸光落在不远处二人牵连处。 宋弋清这才抽离出手,同戚沢道:“你走吧。” 戚沢方要言语,又被宋弋清厉声堵了一句:“先走。” 隔着飞落而下的雪,戚沢又瞥了眼对面三人,神情不一,都存了戒备之心,乃至是杀心。 书祈珒刚一碰上剑柄,宋弋清手中也骤显一柄通体雪白的寒光剑,似有凝霜之势,此举何意,也不言而喻。 戚沢转身之际,化作一缕浓黑的雾色,消散于夜中。 -------------------- 第102章 娼妓之子 ========================== 书祈珒提着剑款步至宋弋清身前,长身玉立于冷月霜雪之下,白玉般雕刻的面容虽极美,可寒眸中愠怒尽显,咄咄逼人,瞧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不解释吗?”他握紧了手中铮铮作响的剑,竭力遏制那道杀气。 书析伝见势头不对,忙上前从中斡旋,扯了扯宋弋清的狐裘大氅:“外头风雪太大了,站久了会沾染风寒的,她本就惧寒,而且身子才刚好,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宋弋清与书祈珒交锋:“有何可解释的?你不都看见了吗?” 书析伝触及宋弋清指尖,只觉一片彻底的凉意侵体,想将自己的手覆拢上宋弋清的手。 第187章 “你不想杀他?” “你想杀他?” 横眉冷对,霜雪凝固,宋弋清和书祈珒只言片语间,早已是剑影刀光。 书祈珒一贯冷肃,但宋弋清面色岑寂灰白,眸中戾色相较书祈珒更甚。 这副样子,倒不像是同门,反倒是宿敌。 书祈珒松了力,浅抿了绛点似的唇:“我虽不知他因何入魔,但你既知如此,你与他不仅不再是一路人,还因正邪不两立,势必得斩草除根!” “我斩不了!” 宋弋清决绝中声色动容,强烈的颤意让她冷寂眸光都透着将颓的无力,却也不弱半分的迎上书祈珒的凛冽黑瞳。 “他没错,我斩不了。” 书祈珒冷目足以剜骨,声色阴沉,却怒不可遏:“心生邪念,由此入魔,便是错。这股邪欲会将他的神智吞噬殆尽,变成一具由邪灵操控的傀儡,成为只知杀戮的魔头。” “宋弋清,魔灵之力在这世间残存多过一分,三界动荡便会多一分,你不明白吗?” 雪虐风饕,刮在人裸在外的肌肤上,宋弋清几乎看不清身旁三人的容颜,但也知书祈珒对她是失望的。 可她不能退。 “世间邪灵何其多,多他一个又能如何?我敢保证,他绝不是鸷击狼噬之人。” 书祈珒神情不耐,冷冷的瞥了一眼人:“我同你说不清楚,他此刻应该还在皇宫之内,我去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 宋弋清箭步上前,挡在了书祈珒身前,手中泛着寒霜冷意的归尘剑也剑气外露,似乎在转瞬之间,二人就会大动干戈,腥风血雨。 “有我在,你杀不了他!” “行了。”终究是书寻叫停了二人。 “好歹也是新年,这才第一天,就要打打杀杀,成什么样子?” 两徒弟一人要护,另一人要杀,即便书寻有心偏袒,夹在中间,也难以决断。 书祈珒转身离去,饶有几分愤懑挂在眉宇间。 宋弋清眉目低垂,心口愁肠难解,堵塞得烦闷,抑郁寡欢:“师父,他并不该死。” 书寻吐出一口气,瞬间在半空凝结成白雾:“万事休戚难料,该不该死并不由你我乃至他自己而定,天道为每一个人都写好了命簿,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数,但你我的责任,是除魔驱邪,捍卫正道。” 她知道他们的意思了,但并不代表她会那么做。 书析伝再三劝道:“雪太大了,回去再作商议吧。” 宋弋清并没有同他们一道,反倒是背道而驰,将身影隐匿在风雪中:“我去找他的尸骨,替他收尸。” 闯入戚若风寝殿内,原本还在榻上安眠的人,被宋弋清悬空甩出了床榻好几丈远。 戚若风是被疼醒的,睁眼一瞧,辨认出宋弋清的容颜,当即大惊失色:“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倏然间,一大批提枪拿剑的禁军将宋弋清团团围住,个个凶神恶煞,可却不敢贸然上前。 宋弋清只觉得他们比戚沢更像邪魔歪道,却丝毫不露忌惮,只朝戚若风腾冲杀气:“是你杀的他?” 戚若风躲在一众人之后,面容上尽是桀骜阴鸷,急切吐出三个字:“杀了她。” 可等禁军有所动作时,宋弋清却以极形遽影破开前方二人阻拦,再一记挥屏,震飞戚若风跟前儿的太监。 手指掐上戚若风脖颈时,宋弋清当真是想要拧断那于她而言不堪一击的脖颈。 戚若风被宋弋清提溜起,双脚止不住的扑腾,整张脸涨成紫黑色,目眦欲裂,极尽痛苦,呜咽都发不出声儿,只能无力挣扎。 一群人不敢贸然上前,也知宋弋清杀死戚若,易如反掌。 杨公公:“大胆!皇宫重地,居然敢挟持皇子,你真是活腻了!你以为你杀了皇子能逃得出去吗?就算你有本事,全天下的修士,都会因你而惹上杀身之祸。” 戚若风尚且还能展笑,却极尽狰狞与挑衅:“你能杀了我吗?你敢杀了我吗?你的天道,可没叫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吧?杀了我,你必遭天谴!杀呀,这么想杀我,那就杀了我——” “戚沢,是我杀的,娼妓之子,蝼蚁之辈,形同狗彘,我想杀就杀!” “全天下这样的人,我想杀多少,就能杀多少!” 说完,还龇牙咧嘴地放声大笑。 刺耳的魔音让宋弋清手中力道更大一分,扼得戚若风浑身经脉暴涨,似有爆体而亡的征兆。 皓白腕骨崩得青筋暴起,指尖也逐渐嵌入戚若风颈项。 “蝼蚁?现如今你在我手里,也跟蝼蚁无异,你这样的人,我也是想杀就杀,不仅能杀,我还能让你求死不能。” “我会放出魅灵,让它们将你的身躯一点点啃噬,一寸一寸,撕肉、饮血、噬骨,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么被拆吃入腹的。” “尸首、在哪儿?” 戚若风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反倒是格外疯癫,满目邪祟:“尸首?我早叫人扔去乱葬岗喂狗了,现如今额——” 他每多往外吐露一个字,宋弋清对他的杀意便浓一分,满目煞气堪比凶祟。 “想死?我成全你。” 她甚至想将此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宋弋清!” 书析伝来时,穿过重重阻隔,到了宋弋清面前,神色焦灼劝慰:“不可!你先将他放下,他真的会死的。” 第188章 “死就死了,他如此轻贱人命,那我也就让他尝尝,生死被人随意拿捏的滋味,我杀了他又何妨!” “天道昭昭,我就不信,祂如此不公,灭我不诛他。” 猩红的双眸早已经潋滟到泪花如注,其中暴虐更是浓郁凌人。 “宋弋清。”书析伝裹住宋弋清的手,眸光闪着莹润,恳求道:“不能动手。” - 乱葬岗尸臭刺鼻,腐烂的腥味直冲人颅顶,叫人不适得呕吐连连。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乱葬岗内的尸身大多血腥,被野狗啃食得四肢和容貌尽毁,多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肉跳。 书析伝看着这慢地的尸身,也不免捂了捂鼻:“他才死,尸体还是新鲜的,应当在上头,找到他不难。” 确实不难,成百上千具死尸中,书析伝先辨出来的,是戚沢今日的衣着。 书析伝情绪难测,眼底晦涩渐深,多是怜悯与不忍。 褪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戚沢身上,再冲不远处举着火折子的宋弋清喊道:“找到了,在这儿。” 宋弋清跌跌撞撞而来,若是不看那清液涟涟的脸,倒像是满心期待之举。 二人站定在戚沢尸首面前,宋弋清蹲下身,刚抬手,准备去掀袍子,却被书析伝制止了。 “别看了,已经被野狗咬得血肉横飞了,就当是给他留点体面吧。” 宋弋清执拗,挣开书析伝的手,将衣袍掀开,戚沢的死状也赫然在目。 他死得惨绝人寰,浑身被血浸透,五脏六腑俱损,四肢残缺,容貌尽毁,遍布疮痍…… 濯濯面庞下,泪如泉涌,一双如墨晕染开的眸子半眨不眨,死死的盯着那具尸体。 宋弋清和书析伝将戚沢的尸身葬在了岗外的一处空地,立了墓碑。 书析伝也再难强忍,将早已崩溃泣泪的宋弋清揽入怀中。 - 温恪瑜立于房檐之上,神色虚无的落往一处,俊秀面庞上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虚虚斜瞥了一眼。 “你求我的,我已经帮你完成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他一身单薄墨袍,霜雪随意散落在他身上,乌黑发丝随风而雾,飘逸动然,可他却并没察觉冷。 见身旁之人不动,温恪瑜也没恼怒,反倒是饶有兴致启唇:“怎么,后悔了?东西给完了就想出尔反尔?” 蓦地,漆黑眼底恶念陡生,嘴角戏谑笑容却削减了他几分邪性:“和我做交易,毁约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她打不过我,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伤不了我分毫。” 这话无异于是威胁。 而后,那道黑影消散,独留戚沢一人。 再之后,一道白影立于另一处楼宇之上。 风雪飘零,二人隔空相望,书析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终究是心软,不是对戚沢,而是对宋弋清。 “师兄要杀你,可她要救你。他们是同门,不该有嫌隙,所以,下次再见,会由我出手。” 他不想让宋弋清难做,也不想让书祈珒和师叔当那个恶人,唯有自己。 戚沢并未察觉书析伝的敌意,也知他是无可奈何,所以他也从容:“好。” 这便是他最好的结局。 -------------------- 第103章 甘愿入魔 ========================== 天色欲曙,烛火未熄,皇宫内却是人心惶惶。 宋弋清他们赶到时,一具具血肉横飞的尸身从戚若风宫内被抬出来,具具死状惨烈,掏心掏肺,尸首分离。 殿内,道道尖声厉叫凄厉得死鬼哭狼嚎。 一群早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宫女在廊下都快呕出苦胆来了。 戚若风早已被吓得痴傻,缩身在墙角,披头散发,惊魂无状得疯癫又狼狈:“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动的手,不能杀我,我是皇子,我兄长是太子,你怎么敢对我动手啊啊——” 说完,又朝某一处跪地,磕得头破血流,也好似没有痛觉。 “我错了,戚沢——四皇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杀我,饶了我吧——” 太子如今代理朝政,宫内生出如此阴邪大事,一母同胞的胞弟都痴傻得神志不清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他有预感,自己也难逃此劫。 盯着疯疯癫癫的胞弟,莫大的恐慌侵蚀了太子四肢百骸。 “一日,一日之内,势必杀了他,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太子虽有一国储君的不怒自威,可强弩之下,是胆寒,是风声鹤唳。 宋弋清扯唇,轻蔑得睥睨:“杀了我们?太子殿下,与其威胁我们活不过一日,倒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带着你的弟弟,立刻去戚沢坟前磕头请罪,也能让他了却怨恨,早登极乐,否则,或许不到一日,你,就比我先下地狱。” “也省得一日之后,我们都死了,太子却惶惶终日,胆战心惊。” 太子怒极,腾冲的杀意从眸底倾泻而出:“你……” “就算我死,你们也绝不可能独活。” 宋弋清四人缄默得相顾无言,倒不是被太子威胁震慑住,只是没料到,戚沢会做出此等事来。 书祈珒立与廊下,疏冷的眸色比这霜雪凝结的天气还冻人:“这就是你说的,他不会伤人?” 事已至此,宋弋清仍是固执己见:“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这些人——” 第189章 “闭嘴!” 迎着师父师兄失望的目光,宋弋清气息艰难,却也执拗得半分不退:“师父,给他一条活路吧。” “求你了。” 红肿的眼睑中泛着莹光,脆弱却顽固。 魔灵之躯,本就不能转世,只有化作天地间一抹尘埃,可宋弋清不想戚沢落得如此下场。 - 经此一遭,皇宫守卫愈发森严。 夜已深,人人战战兢兢。 他终究还是来了。 不只是他,还有温恪瑜,以及另外一位女魔,魔界排行前七的高手之一,姒樱。 书析伝如临大敌:“温恪瑜?” 宋弋清他们此前和温恪瑜打过几次照面,皆以颓败告终。 隆冬时节,温恪瑜宛若一个翩翩公子,飘逸清俊,还有姒樱,手执玉面扇,替他扇风。 “你该杀的人都在里头了,动手吧。” 戚沢刚欲转身,宋弋清就叫住了人:“戚沢!” 宋弋清剑在手中,心存正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戚沢作恶,她做不到,可要让她杀了戚沢,她又于心不忍,两难之下,唯有劝阻。 “我知道你绝非生杀予夺的人,是他逼你的。” 温恪瑜眉梢轻挑,揶揄勾唇:“逼他?这你倒说错了,他如今这副模样,是他千辛万苦同我求来的。” “愣着干嘛,还不去动手。” 宋弋清知道自己不是温恪瑜的对手,可要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大战倏然爆发,只等宋弋清近身温恪瑜后,另外三人也急遽至温恪瑜身旁。 霎时,刀光剑影得凶险,带出一道道锋利剑气。 可温恪瑜一打四,完全没落下风,不仅如此,温恪瑜只是懒倦的闪躲,连还招都没使,足以看出从容与优胜。 姒樱莞尔,好心提醒:“不杀他们的话,魔尊就要杀了他们了。” 显然,前者与后者,并不是同一类人。 饶是宋弋清归尘剑在手,也近不了温恪瑜的身。 合四人之力,最后却被温恪瑜堪堪一击震碎了胸腔。 宋弋清从半空被震落,连翻两圈后虚浮着地,又被身后的书析伝抬手扶住后腰,稳住身形,呛出如注的鲜血。 戚沢关心则乱,险些上前,还是姒樱一把攥住了戚沢的手腕,瞥了眼身后灯火辉煌的琼楼。 “将人杀了,他们自然会相安无事。” 戚沢方欲转身,清冽的低呵就传入耳道:“不许杀!” 她知道那些人该死,可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她眼前,死在戚沢手中。 “戚沢,你想杀了太子和戚若风无可非议,可你真的不能再杀人了,他们会遭受该有的报应的。” “收手吧,到此为止,还有回头路,师父已经答应,会帮你——” “报应?” 戚沢步调微顿,直挺的脊骨侧身,先是隔着满庭,与宋弋清对望,短促相接后,压制汹涌,又一触即离,再瞥向负手而立的温恪瑜。 温恪瑜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入魔不过一日,眉眼就足以肃杀阴鸷:“谁会帮我报应他们?虚无缥缈的老天,还是世人?” “皇子、太子、天子,他们皇权在握,人命于他们而言,不过蝼蚁,杀人偿命,我只是想要替自己讨个公道,我有什么错?”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假手于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 “从一开始,我不过都是想利用你们,助我逃离这座囚牢,现在我也不必再同你们虚与委蛇了。” 言辞绝情,神色漠然,就宛若锐利的剑刃刺入宋弋清心肺。 “戚沢,就算你心底愤恨,已经杀了那些人,足以泄愤了——” “不够!” “远远不够!” 长久的缄默,让宋弋清耳边只余刮刀子一样的风声,都快将她的面皮剜下。 “你要杀了他们,你我……” 宋弋清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阻戚沢,唯有一言:“至此正邪不两立,你以为你为了逞这一时之快,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威胁于戚沢而言,聊胜于无。 能死在宋弋清手中,他趋之若鹜,只强压着浮起的嘴角。 他再一次动身时,身后又是凶祟的厮杀缠斗。 温恪瑜说得没错,宋弋清他们确实不是温恪瑜的对手,几番交战,宋弋清他们伤势惨重。 眼见一片颓势,房梁上悄然现身一片片黑压压的羽林军,手持弓箭。 “放箭!” 领头将领一声令下,乌云残月之下,遍布杀机,密密匝匝的箭雨霎时袭来,从高处往下坠,既是对准了温恪瑜戚沢等人,也对准了宋弋清他们。 察觉背后之人的意图,戚沢下意识想要去护人。 姒樱声色清脆:“还不明白吗?里头那几位,可没想过让我们任何一位活,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你多犹豫一分,你在意的她就多一分危险,杀了他们所有人,她就能平安。” 万箭齐发,明显就是冲着宋弋清而去的,才不管什么道士还是魔族。 这跟活靶子没什么区别,起先书寻还能以法术为屏障,设阵法抵挡,但那剑上淬了特殊的密法,可以用来对付魔族,也能用来削弱法力。 不过,温恪瑜早已经是千年的魔头,怎么可能被这些灵力微末的东西近身,他只伫立,护住身后的姒樱和戚沢,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第190章 反观宋弋清他们四人,弓箭手足有万人,术法一破,利箭穿破缝隙,只能愈发吃力抵抗,狼狈地围在一起,做困兽之争。 戚沢不做多想,几招足以横扫开挡在寝殿内的护卫,然后进了明晃晃的殿宇。 书祈珒惊骇失色:“当心——” 情急之下,书祈珒替宋弋清挡了一箭,那一箭直穿右肩,疼得书祈珒蹙紧了冷目。 可宋弋清来不及忧心书祈珒的伤势,只上前,挡在书祈珒身前,也顾不得身后传出极致的惨叫哀嚎。 就连那惨绝人寰地呼喊何时停止,都无从察觉。 直至戚沢再一次现身,浑身血腥,漆黑眸底遍布鬼煞,手里还提溜着血淋淋的人头。 戚沢将人头扔到温恪瑜脚边:“好了,都杀了。” 太过不屑一顾,好似杀了一群人,于他而言,不过飘渺。 温恪瑜神色稍动,箭头即刻调转方向,朝着射出的方向折返,不少弓箭手也惊慌失措,死于自己放的弓箭之下。 将领看着皇帝和太子的人头,只觉得天都塌了,再无主心骨,而自己的人也损失惨重,不敢再贸然出手,只抱头鼠窜。 不多时,丧钟被敲响,响彻整座城池。 四人模样狼狈,饶是书寻,也受了许多箭矢的擦伤,更别提宋弋清他们了。 伤势最重的当属书祈珒,宋弋清刚想上前,书祈珒就点穴止住了血,徒手拔出猩红萦绕的箭,弃置于地。 “无毒。” 书析伝度了几分灵力给书祈珒。 皇帝、太子、七皇子、公主,皆已死,可宫内却无人敢发丧。 斑驳冷月之下,寒风肆意,隔着数十尺,宋弋清与戚沢遥遥相望。 要说失望吗?谈不上,杀人偿命,皇帝他们确实该杀,可弑父杀兄,古往今来,这桩骂名,向来为世人所不耻,遗臭万年。 她更多担心。 戚沢不欲与宋弋清多做纠缠,反倒是瞥向了书析伝。 -------------------- 第104章 叛出师门 ========================== 书析伝闻风而动,手一抻,先前被击落的剑再一次回到他手中,而他则攻向了戚沢,又被温恪瑜打了回来,猛跌在地。 宋弋清忙上前去搀人。 温恪瑜如旧,狐系眉眼饧涩,全然未将几人放在眼底,眼底一闪而过轻蔑,而后温声:“走了。” 眼看人要带走戚沢,宋弋清也顾不得书析伝,眼波睇眄:“别跟他走!” 可戚沢并不由自己决定,方才他已经看清了温恪瑜的实力。 可但凡宋弋清所执着的事,定然不会轻言放弃。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能让戚沢留下,她亦会拼尽全力。 而书析伝和书寻,乃至书祈珒,都不会让宋弋清孤军奋战。 这次的交斗不同方才,醇厚的道气太过蛮横,可与温恪瑜相比,又微乎其微。 温恪瑜想要杀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戚沢见那道倩影负隅抵抗,心尖酸涩着撕裂的痛处:“走吧,别再和他们纠缠了。” 话毕,四人皆伤势惨重,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 温恪瑜站定,睥睨着狭长眉眼,嘲讽中掺杂了刻薄:“道系,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就算有上古神器归尘剑在手,又如何?还不是不堪一击。” 宋弋清捂着胸口,艰难擦拭去嘴角猩红,喉口的恶心与血腥直充天灵盖,视野模糊,只恍到一束残影。 可倏然间,一束凌冽的白光乍现,削铁如泥,又寒意极浓,杀招如疾风,来势汹汹,所向披靡。 肉眼不可见,只知温恪瑜上空晃过一道青色,再之后,就是势如破竹的攻势,如神鸟附身,还有羽翼做翅。 不知是温恪瑜一时不察,还是宋弋清招式神速,一时间,竟有压制温恪瑜的迹象。 不过,十招之后,就落了下风,成了强弩之末,再一次重伤到摇摇欲坠。 温恪瑜抻了抻自己被划破的衣襟,眼底凭空多了些许赏玩:“居然能和我过上十招,倒是个有天赋的,假以时日,重振修仙一派辉煌,又或者是得道成仙,也未可知,可惜……” 话锋陡然一转:“既然你们求死,我不妨成全你们。” 言罢,手中聚拢一片阴郁煞气,目视宋弋清。 察觉温恪瑜意图的戚沢遽然消逝,又猝不及防现身在宋弋清身前。 不过,比他更快的是书析伝。 书析伝迎上那一击,无异于蜉蝣撼树,双膝逐渐屈下,也不躲不避,直至被击中,手骨抽搐,再握不动剑,只能以剑支撑。 剑刃划过地面,带起火星,直至退到宋弋清和戚沢身前,才终究以身做挡,受下那一招。 却也口吐大片鲜血,独木难支般倒地。 温恪瑜出手不过须臾之间,戚沢连带宋弋清逃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扼制不住怜惜与心疼,托着无力的宋弋清蹲下身。 “宋弋清,你之前说会带我走,但你失约了,到头来还害得我这般下场,所以我不想跟你走了。” “是我错了……” 是她一意孤行,行为不当,才给戚沢遭来了杀身之祸,她才是那个戚沢最该报仇的人。 戚沢口中发涩,想拭去宋弋清滑落眼眶的泪,还想说她没错,她并不亏欠自己,他也从未怪过她,反倒因为他的出现,胜过他以往二十年,可终究是强忍住了。 第191章 他见过宋弋清笑,如春山,似明月,胜暖泉,她就像是娇艳又纯白无瑕的清莲,本不该沾染凡尘,却受淤泥别有用心的沾染。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了 ,你想要动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温恪瑜面露浅笑,倒是兴致颇浓:“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比这皇室尔虞我诈有意思多了。” “怎么?你想和她一起走?” 轻勾的促狭眉眼虽没太多诡色,却压抑十足。 戚沢没得选,起身在月下映出一道颀长挺阔的黑影,宋弋清抬手,沾血的玉指渴望攥住一截衣袍。 “别、别走……” 戚沢垂眸,承受着那剜心的痛,却不显露半分。 温恪瑜轻挑着戏谑的秀气眉眼,对上女子那双眸若寒潭的瞳孔,将记恨尽收眼底。 倒是我见犹怜,只是可惜,他从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之辈,他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刹那间,温恪瑜动身,苍白腕骨扼住戚沢的颈项,将人提溜得双脚离地。 “我不留二心之人。” 说完,祟气灌入戚沢体内,令戚沢脸色狰狞,几乎下一瞬,就会爆体而亡。 但倏然,温恪瑜感受到了抑制。 回首,宋弋清竟还有力气抵抗,倒是让他既诧异有惊喜。 云霭异动,天迹突闪,宋弋清提剑顽固抵抗,就连她作为熟练的剑法,也不能近身温恪瑜分毫。 猝然,归尘剑剑指天穹,引出一道雷电直下九天,太过霸道刚烈,似有将整座皇城都夷为平地的威慑。 就连温恪瑜,都应付艰难,额头青筋暴起,手骨遒劲又难撑,可终究还是挡下了。 骤然,温恪瑜卷起地上的剑,“呲”的一声,□□被洞穿,天地之间,才彻底归于宁静。 温恪瑜卷袖,眸光一转,往后瞥了眼,书析伝恰好接住了宋弋清。 无数鲜红涌出,染透了一身青袍,泪与血在姣美脆弱的面庞上混杂,气若游丝。 可即便如此,宋弋清还是攥紧了手中的剑。 书析伝不忍,以自身灵力替宋弋清滋补:“算了吧。” “不——” 温恪瑜思忖,顷刻又勾唇道:“想让我放过他,可以。” “你求我。” 书祈珒率先应声:“痴人说梦,魑魅魍魉之辈,我正道泛泛,宁为玉碎,也绝不卑躬折节!” 宋弋清知道,书祈珒是在告诫她,她不是一人,还代表着整个修仙道门的脸面。 可她还是踌躇了。 书祈珒说得对,她作为正道嫡系的弟子,哪怕身死,也定不该屈膝,可倘若…… “师父——” 书寻似乎有所感,未等宋弋清开口,就已别开脸,满脸疾首与失望:“你当真要为了他,叛出师门?” 宋弋清咽了咽津液,眸底的犹疑,猝然清明决然:“是。” 其中祸果由她种下,她自然得承担,她不会让戚沢死的。 为弟子时,她不会对温恪瑜卑微,为宋弋清时,她会。 书祈珒:“宋弋清!” 猝然,戚沢眼染猩红,却勾唇一笑,疲倦又释然:“够了。” 他心中本还有一句话,想要问问宋弋清,可如今她能为自己做到如此,他觉得已经够了。 她能为了自己折了风骨,但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她不该,自己也不配。 与其如此,倒不如自戕。 预料戚沢意图,温恪瑜却不会如戚沢如愿。 一千年了,许久没这般,能有一事、一物,能提得起他的兴致了。 猛地松了手中力道,将人如敝履般随意一扔。 “那就如你所愿,暂且留他一条命。” “戏看完了,也该走了。” 蓦地,几人化作一缕黑雾,猛然消弭于天地间,徒留被书析伝摁下的宋弋清,满目眷恋与不甘。 须臾间,雪絮纷飞,狂风凛冽如刃,萧瑟的寒意落在腰际处,又疼又凉,激起宋弋清浑身战栗。 书析伝推下自己的外袍,将宋弋清包裹在其中。 耳际又爆出书祈珒的怒喝:“我早说过,让你别再插手他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也说过,多留他一时,祸患就会多一分,你还是不信!如今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些因他、因你而死的那么多人,你能心安吗?” 书析伝扶着躺在他怀里的宋弋清,劝阻道:“别说了。” 可宋弋清即便伤得如此重,也仍一意孤行,捂着被刀剑洞穿的腹部,双瞳猩红到泣血:“我为什么不能心安?他又有什么错?深仇大恨,以命抵命,天经地义,那些人都该杀!他们都该死!我只觉得善恶有报,畅快淋漓!” 话毕,一记不痛不痒的巴掌就落到了宋弋清脸颊。 书寻只想打醒宋弋清的疯癫,因为宋弋清早已忘了自己为道的职责——并不是要让她分对错,而是要让她驱魔除妖。 书祈珒不平,不住冷声低斥:“冥顽不灵!” 书析伝抬眸,眼底淬了冷,也带着戾色:“我说够了,别再说了。” 挨了一掌掴后,宋弋清只垂眸,眼底灰败颓靡一片,喃声道:“师父,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 往事暗沉,就连听者也难以平复,屋内只余几人,深陷感伤。 戚明轩趴伏在案桌上,唏嘘不已:“她怎么这么惨呐,师父,夫君,师兄,戚沢,如今就连轻尘,只怕日后也得……” 第192章 刀剑相向了。 不怪他杞人忧天,宋弋清虽半身入魔,但一心向道,而魔种,据传,是应天地间至邪至恶的魔灵而生,无意识,无善念,只知屠戮,拥有颠覆三界的能力,万年魔种,那得是多凶骇的存在。 宋弋清不过三百年。 温恪瑜也不过千年。 徐子澜扯出一抹牵强笑意:“时辰不早了,大家也累了这么久,都早些休息吧。” 晏无邪起身:“我得快些回青阳了,近日永宁王和父皇皆身体抱恙,她要是……得空,可以再去见一面。” 他这话说得并不隐晦,自上次一别,宋弋清说晏无烬有回光返照之兆,几人就笃信不疑。 晏无邪走后,徐子澜也出了门。 入夜,雨幕渐停,凌霜谷内确实凝结了飘渺的寒霜,清朗夜色下,愁云惨淡,星月也稀疏。 两处墓碑,宋弋清伫立在戚沢墓前,莹莹水色潋滟,似眷恋,又似孤寂。 徐子澜岿立于不远处。 蓦地,戚明轩疾步而来,险些脚下踩空:“不好了,轻尘、轻尘他不见了!” -------------------- 第105章 自作多情 ========================== 戚明轩踉跄得身形不稳,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徐子澜还搀了一把,情急得面色焦灼:“怎么会不见?” 轻尘如今的身份,可是个隐患,要是不加以约束,只怕,会带来莫大的浩劫。 戚明轩属实无辜,忐忑焦心:“我和暗离一个转身,咻,人就没影儿,想追又追不上。你们说他不会真……伤天害理去了吧?” 他下意识朝宋弋清凝去视线,女子缓缓回眸,面无波澜,身如松竹,容颜却支离破碎。 “或许吧,他是魔种,做出任何事都不足为奇。”有气无力的软声太过憔悴无力。 戚明轩眸子乱瞟,只一人,就完全显露了担惊受怕:“那我们要不要快去把他找回来?” 宋弋清结着寒霜的眼睑轻阖,心如死灰般沉吟许久:“我累了,不想再管了。” 话毕,又好似终于喘了口气,如释重负。 戚明轩张口,却结舌不语。 宋弋清已经管束了魔种三百年,如今又逢戚沢残魂俱灭,本就身心俱疲,他又有何脸面让宋弋清收拾烂摊子。 索性,他也乏力了:“轻尘的性子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左不过是去泽屿找书祈珒寻仇。” 书祈珒有此一劫,也是他咎由自取,往日桩桩件件,都德行有亏,还残害同门,他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又何况的同宋弋清和戚沢朝夕相处三百年的轻尘。 凌霜谷只有两间宅院,宋弋清一户,戚沢和轻尘一户,还都较为简陋。 戚明轩大大咧咧的躺在铺了被褥的地上,也不喊硬不叫冷,就连一身亵衣,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仰头望着房梁,思绪恍然:“你说,这书析伝也祭拜了,宋弋清也救了,我们日后要干嘛?” 暗离侧对着人:“你不是世子吗?回你的上岐去。” “那你呢?” “我?” 阖上的眼睑虚虚睁开,只是眼底一片怅茫:“我和她才是同路人,自然是跟着她。” 戚明轩辗转,侧了身子,朝向床榻,翕张着唇口,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说不出让暗离同自己回上岐的话。 一则暗离不愿意,二则,他也不想同宋弋清抢人。 不能入眠的何止他二人。 宋弋清的卧房没关严实,透过缝隙,徐子澜见宋弋清披了一身厚重的玄青大氅。 “要去哪儿?” 宋弋清眸如死灰,淡淡道:“得去办一件要紧事。” 话音刚落,已然如烟雾消散。 他未出口的话,梗在心有多时了,从宋弋清说累开始,就一直藏在心口。 他想说,既然累了,就放下一切,他想和他一起隐居于此,过寻常日子,过书析伝设想、戚沢和她未过的日子。 - 亓云山之下,密林染遍了冰霜严寒,斑驳月色透不过隐隐绰绰的枝头。 一道清瘦身影立于林间,不多时,对面又悄然显出颀长白影,最终幻化成人形,长眉凤目,气质斐然。 书祈珒一身并不整洁,袖?沾染了赭红,束起的发微乱,可风骨仍旧,端肃挺拔,寡冷得不近人情。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那半册残卷我看过,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忽而,静谧密林间刮出一道哂笑:“怎么,三百年了,还没参破其中玄妙吗?师兄,不妨我指点你一二?” 讥刺的语气飘渺却如万顷重石,将书祈珒引以为傲的自恃碾在脚下。 书祈珒藏在广袖下的手攥紧:“我是不会给你的,且不说你如今的身份,那东西本就不该在你手里,况且,你要做的事,与我曾经又有何两样?” “以己及人,你宋弋清所行之事,又能比我好多少?” 宋弋清耐性全无,怒目圆睁:“我的事,无需你来置喙,给我!” 静默的对峙片刻,谁也没有贸然轻动。 书祈珒也丝毫不留情面:“想要救他,痴心妄想。” 他尝过的折磨,他也要让宋弋清都尽数遭受。 墨玉眸子勾起自嘲,湿红眉眼下,尽是灰败:“这算是你的报复吗?” 终究是宋弋清耐不住磋磨:“既然不给我,那我就自取。” 第193章 “你打不过我,从前都是我让着你。” 蓦地,宋弋清又是一记勾唇讽笑,旋即,又不疾不徐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挂在一旁树枝上,又束起披散的青丝。 窈窕身姿尽显,却有几分清瘦,可眉眼间的凛冽与恣傲,不容小觑。 “师兄,你又怎知从前的我,未曾对你留手?” 刀锋铮然,剑气纵横于天地间,碾得林间万物嘈杂,争相逃窜,银月晦暗,更是照不出清晰人影,只见两道难以捕捉的斑驳残影,厮杀于天地间。 弹指间,湮灭如烟,又在顷刻后,猝然闪现,如此往复,不多时,胜负即定。 书祈珒足尖悬浮于竹梢,镌刻面容似难以置信,冷蔑的瞥着体态飘逸如仙,手指利剑的宋弋清。 宋弋清更是给了他沉重一击:“师兄,从前不过是我让着你罢了,竟真让你觉得,自己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不可能!”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修道,比你早入门十余年——” “我承认,起初我并不如你,但逐渐发现,你的十年,也不过尔尔。” 若论自负,宋弋清能比书祈珒更甚,只是宋弋清的自负,绝不是空口白话,反倒让书祈珒深陷自疑,神情溃败。 “师兄,你我之间,竟不知怎就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年少时祛魔除妖,并肩而战,到后来的执剑相向,生死不休,这其中,到底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未看清你?” “我以为我总该是恨你的,连同书析伝那一份儿,可又总找不到理由来恨你。” 她和书析伝,终究不是死于书祈珒,乃至温恪瑜之手,真要要寻一个凶手,是自己。 “何况,你我之间的过往,不足以用一个恨字来囊括。特别是在你应允同柳青芜成婚时,我对你的恨,又模糊了。” 声色略哑,却也韵雅慨然,遗憾、怨念、眷顾,杂糅其中,复杂得难以捉摸。 书祈珒却不见半分情谊:“那你可以继续恨我。” “是你自作多情了,我同柳青芜之间的婚约,并不为你。是凄凄。” “她答应将凄凄的尸身给我,我才决定和她成亲的。” 闻言,宋弋清不知是该失望,还是更为舒缓神色,只兀自勾唇,却笑不达眼底,徒留恸然:“我在你心中,竟然还比不过柳凄凄的一具骸骨,师兄,你还真是绝情。” 对自己绝情,倒是对柳凄凄深情。 他看着自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心中想到的,竟从来都不是自己。 可悲,亦可笑。 “你就这么恨我?” 她心中有执念,过往太过美满,让她不想横亘在她和书祈珒心中的,只有恨。 书祈珒不答:“宋弋清,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说得好听点,是心软,说得难听些,就是刚愎自用自命不凡,总以为一句庇佑苍生,就想将所有人的生死都归于己身,到头来因你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猝然,书祈珒嘴角罕见浮起一抹冷笑,幽幽凉薄:“你就没想过,师父、书祈珒、戚沢,他们都不该死的,是因为你!因为你一意孤行,因为总要有人给你善后,所以他们才落得这般下场!” “师父和书析伝为了你,屡屡逆天而为,至于戚沢,你让他苟延残喘不好吗?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还是低贱的倡女,他日谁即位,他都逃不过一死!你不过是修了几年道,真以为就能庇佑苍生了吗?到头来还不是害了书析伝!” 宋弋清愔然,一泓月映照出眸底的冷寒与润泽,眼尾似垂微挑,嗤嗤笑。 到底是师兄妹,书祈珒永远有法子让宋弋清不好过,也知说什么话,能让宋弋清煎熬。 蓦地,书祈珒也冷笑,寒凉的眸子似凄凄风雪:“宋弋清,你知道你最该恨谁吗?” “你最该恨的,是戚沢。” 见宋弋清轻蹙黛眉,书祈珒索性不再打哑迷:“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决心对你下手。” “从你提出要让师父救戚沢,师父同意时,我对你、对戚沢,就报了必杀之心。” 他嫉妒。宋弋清求师父,师父会对戚沢留情,两次,无数次,一直到最后,只要戚沢回头,师父都会给戚沢一个善终。 凭什么戚沢就能有好的结局,柳凄凄就得不得善终? 他怨师父,怨宋弋清! 这股怨气,一直演变成恨。 可宋弋清却对戚沢不怨不恨:“无关紧要的话不必说了,我的东西在你那儿放了三百年,也该还我了吧?” 而后,书祈珒左手显出一本黄皮油纸书卷,宋弋清也精准收入手中。 “其中记载禁术虽多,但没有你想要的。戚沢的魂魄,早已在三百年前就泯灭于天地间,当时有温恪瑜替他保留一缕残魄,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宋弋清,你与我,注定都会求而不得。” 可师出同门,宋弋清和书祈珒的性子,也执拗得不相上下。 “你办不到,不代表我不行。” 她记得,其中好似有过有关残魂的描述。 “成与不成,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操心,倒是有一事。师父有言,不与魔女同流合污,你既对我这么恨,也别忘了柳青芜,从前你与柳青芜狼狈为奸,我不与你计较,可日后要是再往来,做出任何有损门楣的事,我不介意替师父清理门户。” 第194章 他俩各执一词,都说替师父清理门户,师父若在天有灵,只怕会被气得坟头都诈尸还魂吧? 书祈珒一走,宋弋清本该也离开,可趁她拿大氅的功夫,手心顿感炙热。 须臾间,手中之物,已化为灰烬。 -------------------- ==================== # 第六卷 :魔种 ==================== 第106章 屠戮三界(小修9.26) ====================================== 还未看得清来人面容,冷眸就斜睨肃杀而去,与此同时,是直戳人面门的含光剑。 “找死!” 柳青芜有所防备,只是宋弋清来势凛凛,她仍躲避得狼狈不已,刹那的喘息之机都未曾给她,残缺稀影就已至身后。 再之后,杀气夹杂着阴冷的诡煞,如山倒,不可抵抗。 熟悉的剑芒奋力抵御,却只在瞬息间就大败于人,柳青芜危在旦夕的最后一刻,身躯异动,又是堪堪苟命。 宋弋清眸色皎皎如点漆,却染霜雪,瑰丽绝色容颜上,阴鸷与冷戾居多,戚戚然抿唇,又促狭轻笑,如水的青衣在月下清风雅致,却又玉山将颓。 蓦地,又敛尽眼底最后一缕讥诮,嗜血如蛇蝎:“你也得死!” 转瞬之间,她似妖孽,又比狂魔,再无半分修道之人的悲悯,雾霭蔽日,飓风掠起,亓云山头顶三百年不断的浩然正气,在此刻,荡然无存,比魔种现世时还凶险半分,宛若万仞寒冰横亘万古。 宋弋清虽完全不落下风,可亦非熟稔,招式之间,多杀戮,凌乱无章,浑身染遍了魔性,跟失了智一般。 书祈珒和柳青芜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抱头鼠窜,岌岌可危。 青阳,皇宫内。 皇帝与永宁王病重,朝中局势险象迭生,各个皇子及其势力都蠢蠢欲动,谋划着时机,只待血洗皇城,他日即位。 晏无邪也不遑多让,所以连夜回了青阳。 风诡云谲之下,皇城守卫愈发森严,又人人自危。 晏无邪进宫时,察觉已有禁军捏紧了手中的刀,想必今夜,绝不会安宁。 “啊——” 几道凄厉恸嚎划破天迹,惊悚得风声鹤唳。 晏无邪步伐猛地顿住,循声望去。 皇帝跟前儿领路的太监一时吓破了胆,顾左顾右,惶恐得失了面儿上的血色:“什么声音?殿下?” 晏无邪另一侧都十七剑眉拧紧,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好像是从东宫那边传出来的。” 东宫,太子…… 弹指间,周遭禁军异动,吓得太监恨不得攀附于晏无邪身上。 猝然,一人浑身沾染血腥,现身于晏无邪身前,数百的禁军以及无数暗卫,黑压压一片,将周遭围得密不透风。 若是没有眼前之人,晏无邪笃定,这群人是来杀自己的,可面前的,是轻尘。 晏无邪先是诧异,再将瞳孔落在那染尽了鲜血的白袍上。 禁军首领疾步踉跄而来,剑指轻尘,冲冠眦裂得狰狞:“他杀了太子!拿下他!” 皇宫之内,竟然有人、不,是魔头,行刺太子,明日死的,必然是他的满门。 万箭之下,轻尘松弛放纵,镌刻得矜冷邪肆的眉眼间,多吞噬的残虐,一身血迹好比晕染开的彼岸花,艷丽姝色,绝非只杀了一人,只怕早已经杀人如麻了。 可禁军只将轻尘团团围住,无一人敢贸然上前,最终,将领煽动晏无邪:“九皇子,太子薨了,就是此等邪祟杀了太子,定要拿下他,替太子报仇。” 太子死了? 这般轻而易举,就死了? 晏无邪微蹙眉心,不解轻尘何意,索性轻尘也直言不讳:“这三界安稳得太久了,也该有一场浩劫,来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三界之主。” 话音方落,天象异动,山雨欲来时,竟有天地塌陷,长夜难明的迹象,人间似在刹时,成了无间地狱。 不愧是魔种,瞬息间,足以让天地化作一片废墟。 几道流光自九天而落,像是流星坠落,却趋于黯淡,察觉那是什么的晏无邪,当真是神魂俱灭。 “你……” “九天之上的那些仙人也逍遥得不如我意,未曾历经世间疾苦,何谓成仙?”都得给他下凡,历经世间六道疾苦。 在此之前,晏无邪对魔种的实力一无所知,如今倒是领悟的,满面悚惧质问:“你疯了?” “疯?”轻尘神色微怔:“或许吧。我生来就是魔种,本就该疯,于我而言,不暴虐肆行才是疯,世人还真当我是宋弋清,是什么仁善之辈吗?” 口吻略显讥讽,冷峭眉宇间却点缀着悯然。 晏无邪:“为何?” 轻尘淡然启唇:“没有为何,只是我不如意。” 他不如意,就要让三界覆灭,真是叫晏无邪大为震撼,又觉得理所应当。 “宋弋清知道你这般行径吗?” “迟早会知道的。”淡然置之得凉薄,可眉眼之下,失了黯然,残留细微动容。 “她拦不住我。” “如今的我,不是轻尘,是魔种。” “九殿下,何需同他废话,杀了他,为太子报仇!” “杀了我吗?”冷蔑的眸底掀起骇浪,不答眼底的情绪很是玩味促狭。 “九州三界,何人能拦得住我?依靠你等蝇营狗苟之辈吗?” 第195章 晏无邪定下心中恶气,挺拔颀长身影微动:“你杀了太子,真以为能从青阳全身而退?你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阴桀眉眼晕染了与生俱来的睥睨,疏狂不羁,缓缓沉声道:“狂妄?那你以为,我是如何从墨澹和上岐全身而退的?” 倏而,晏无邪脸色大变,不仅是晏无邪,众人皆是。 遽然,临近轻尘的尸身伏倒,血气浓烈翻涌,死伤不计其数,凡人之躯,怎可同邪魔比拟,更何况还是魔种。 晏无邪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往日情分虽在,可这是皇宫,轻尘是刺客,杀了他青阳一国太子,于青阳,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太子薨,对他大有裨益,可他也不得不对轻尘动手。 化身为魔种的轻尘,早已不是当初只有一剑的轻尘了,禁军在轻尘面前,无异于蜉蝣撼树,弹指间,尸山血海,尽是哀凉,实力着实是惊骇如斯。 此时,千里之外的亓云山山脚,宋弋清招式同轻尘如出一辙,打得二人溃不成军,书祈珒和柳青芜抽搐颤抖的腕骨都快握不住手中的剑与鞭。 宋弋清一脚踢碎了书祈珒胸腔,一剑穿破柳青芜肩头,飒踏身姿落于书祈珒和柳青芜跟前,居高临下,自带傲然,遍布祟气的眸底翻涌着诛杀,无数的剑对准了书祈珒和柳青芜。 “我说了,再让我看见你与她搅和在一起,我定会为师父清理门户,你既选了她,那就同她一起死。” “清理门户?”书祈珒只觉得可笑至极! “整个门派,最该去死的,是你!” “豢养魔种,为祸世间,你宋弋清的罪行,比我罄竹难书!” 宋弋清一瞬心神不定,耳尖微动,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渐渐逼近,嚷得人头皮发麻,她就知道,是柳青芜饲养的那些粘腻恶臭的脏东西。 趁机,柳青芜带着书祈珒不知所踪。 - 在轻尘面前,晏无邪也不堪一击,要不是及时躲过,轻尘只怕是会将他一剑封喉,最终只划破了他半张胸膛,再被一脚踹翻在地。 晏无邪捂着伤口,强撑起身,一道肋骨已被斩断,血液不住流淌,疼得他龇牙咧嘴,眉眼都止不住跳动。 轻尘当真是不顾旧情,奔着让他必死的决心,晏无邪看着满宫内的禁军,皆一片颓势,恨不得弃甲曳兵。 手中的剑被斑驳血迹玷污,轻尘蹙眉嫌恶,随即,万分怜惜的屈肘,抹净剑身上的鲜红。 “青阳禁军三十万,三十万禁军拦得住宋弋清,却拦不住我,因为宋弋清心软,不忍徒增杀戮,但你猜,这三十万人中,在我手下,又能有几个活口?” 晏无邪擦拭着嘴角涌出的血液,仰望着半空之上那人,他冷桀,却又如此自若,周遭死寂在他眼里,不过迎风而起的草木,激不起他半分涟漪。 晏无邪虽不甘,却也不想叫人白白送死,下令道:“让他走。” - 魔种屠遍三界的消息传得世人皆知,九州动乱,人人提心吊胆。 就连身处凌霜谷的宋弋清等人也不例外,是落渊来报的信儿。 戚明轩膛目,俨然始料未及:“你是说,不到一日,他就杀了墨澹皇帝,青阳太子,还有我……上岐的……皇后?” “不仅如此,泽屿在内的大多门派,大半修士,皆死于他手?” “连带着蛮荒的妖王,和魔界好几位魔主,都未能幸免?” “不止呢。”落渊食指朝天,虚虚摇头,忌惮之中,竟还有少许佩服:“就连上界那几位上仙,也未能幸免于难,堕了仙,成了凡人,只怕不日就要仙逝了。” 戚明轩咋舌叹然:“这是要让天下都给戚沢陪葬啊?” 原以为轻尘不过是闷葫芦一个,魔种封印一解,属实是丧心病狂。 这究竟是何种颠覆天地的能力,竟可怖到光是听着,都毛骨悚然。 “柳青芜和书祈珒也是活该!” 宋弋清一人不仅身系温恪瑜的封印,还有轻尘的,柳青芜此番行事,简直就是扰乱三界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禁闭了两日的门扉被人从里打开,宋弋清换了一身黑衣,与戚沢往日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本就寡淡的配饰全无,气色伶仃,只两日,就清减了不少,下颚棱角锋利,瞧着弱柳扶风,眼底却裹挟着寒戾清冽。 徐子澜迎上前去,展露出亲和笑颜:“是要出去吗?” 宋弋清神色恹恹,轻颔下颌:“嗯,去一趟上岐。” 徐子澜了然,想来是为了戚沢。 戚明轩夺口出声:“去上岐?行啊,我们一起回去,正好,我都在外游荡这么久了,上次只匆匆一别,我爹和我兄长指定是想我的。” “等到了上岐,我就好好招待你们,带你们尝遍上岐美食,享遍上岐极乐。” 他欲让宋弋清走出悲痛,自然刻意雀跃,可见效甚微,反倒是徒增窘迫,挠了挠脖子,噤了声。 宋弋清却否决了戚明轩的提议:“分开走吧。” 她那意思,让几人一怔,误以为她要同他们分道扬镳,可深思之后,才领会宋弋清的用意。 如今轻尘要有多声名狼藉,宋弋清亦是如此,她只是不想牵连他们。 徐子澜:“我和你一起。” 落渊翕动唇齿,瞥了两眼宋弋清的神色,捉摸不定,试探开口:“妖王和几位魔主一死,蛮荒就彻底乱了,青阳和上岐边陲地,只怕不得安宁。” 第196章 戚明轩先前还没心没肺,可眨眼间,神情严峻,担忧得惶恐。 蛮荒多年来偏安一隅,未有太多波折,这才致使九州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戚沢一死,九州动乱,妖魔两族,自然会趁乱闹事。 蛮荒异动,朝廷势必派兵增援,领兵的极大可能就是他爹。 可蛮荒之乱,又岂是几万几十万兵马就能镇守的,只怕他爹一去,就是有来无回。 宋弋清疲乏得声色飘渺:“随他们去吧。” 天地间安宁了,她不安宁,天地间不安宁,或许,她还能稍作喘息。 她不欲为俗世烦扰,戚明轩自然也做不到强迫人,毕竟,左右都是为难的。 - 上岐都城。 “我就不去了,就此别过吧。” 戚明轩想挽留,也知晓自己留不住:“你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去一趟乱葬岗,暗离先同你一起吧。” 距乱葬岗不远处,有一座荒芜坟地,虽然枯草丛生,但徐子澜有预感,这就是曾经戚沢的埋葬地。 他见宋弋清指尖与腕骨齐动,像是在使出什么他未曾见过的法术,轻颤的细指如捻花,雅致矜持,可一柱香,乃至半个时辰过去,照旧无所变化。 他出言宽慰:“不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 回应他的,是熟悉的润朗声色。 温恪瑜与另外二人,不知何时现身。 “人死,魂灭,还是不容于世的魔族,最后的念想也被书祈珒和柳青芜毁于一旦,再有何不甘,也不过徒劳。” “宋弋清,你真的……好惨!”却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在其中。 “事已至此,还是对他下不了手吗?是觉得他害你还不够惨?” 宋弋清连余光都未曾怜悯:“再不滚,就把命留下。” 屡屡被拂了脸面,温恪瑜竟真对宋弋清无半分怨言,只讪讪轻笑:“这么重的戾气做甚?还是以前的脾气好。我自然是来将东西物归原主的。” 他闲庭信步逼近,徐子澜提剑挡在宋弋清身前,不知温恪瑜有什么阴谋诡计。 “放心,我打不过她,也做不出书祈珒他们那种背地偷袭的事来。” 他的手中,是那日宋弋清皓腕脱落的银铃细链。 就连宋弋清也凝滞了深思。 她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临近徐子澜时,温恪瑜又瞬移到了宋弋清身侧,也将手链替宋弋清重新系回了伶仃碎骨上。 蓦地,又哼鸣出一道嗤笑:“宋弋清,你确实蠢,连我的话都信。” -------------------- 第107章 不惹尘埃(小修9.26) ====================================== 金光一锢,徐子澜才猛然警惕过来,自己和宋弋清着了道,他就知道温恪瑜不怀好意! “你……” 可人却笑如朗月,施施然收手,眼底噙着几丝玩世不恭,瞬移至远处,随手挥了挥锦衣上不存在的尘土,措置裕如得颇有得意之色:“人无信不立是你们人族的规矩,我可是臭名昭著的魔尊,我的话,又有几成可信?” “愚蠢。” 细细听来,声色朗润,虽勾着讳莫如深的浅笑,可并无半分讽刺。 “囚仙环,你师父给的,用来克你,果真是好东西。” “如今你修为全无,废人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天下人如果只仰仗一个女子来救,那这样的天下,覆灭了也未尝不可。而且,三百年前,你已经救过一次了,这一次,是准备祭上谁呢?” 说完,似有若无瞥了眼徐子澜。 “宋弋清,你既心心念念想当个寻常人,我遂你的愿,但愿你能恣意如意,别总在失去时追悔莫及。” 有时无能为力,或许好得过拥有无边法力,能力越大,抉择越多,取舍更深,越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才是最好的。 “所以,你给我消停些,你我互不干涉,魔种降世,我也得替我魔族绸缪绸缪了。” 虚虚瞥过一旁拔剑时刻会刺穿他的徐子澜,饶有兴致的审视了几番,又睥睨打趣:“好像你的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但很可惜,你的身边从来都留不住男人。” 同他来时一样,依旧是销声匿迹而去,化作天地间飘渺虚无。 至始至终,就连温恪瑜的暗算,宋弋清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冷然,枯槁,如一具被勾魂的傀儡,行尸走肉,双手无力的微垂于腿侧。 寒风肆意,瘦弱嶙峋腕骨的铃铛却清脆悦耳,一对蝴蝶翩跹着羽翼,落在她肩头,而她却只死死的盯着那片坟墓。 终究是摇摇欲坠,软跌在了徐子澜怀中。 - 上岐国丧,国公府整座府邸也挂上了白绫,不仅如此,天地间,阴沉黑压,山风草木,都昭示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九州,势必会大乱。 徐子澜让戚明轩备了些清淡滋补的吃食,正给宋弋清送来。 庭院幽凉冷清,已然有了冬日的严寒,借着院中飘零斑驳的碎光,廊下正站定着一道形销骨立的朦胧虚影。 宋弋清并不像一位修士,反倒是深闺内院中娇养得孱弱凄楚的贵女,又或是家逢聚变,孤苦飘零的孤女,傲立却无依,顾影自怜。 “你醒了?怎么站在这儿?很冷的,连外袍也不披一件。大夫说你情绪不定,现在的身子虚弱,很容易感染风寒的。我叫侯府的厨房熬了汤,照着你的口味做的,要尝尝吗?” 第197章 宋弋清思绪凝滞,收起微昂下颌,与裹挟着病态的秋水眸,浅咳后勾唇轻叹:“又要下雪了。” 徐子澜心下存了几分窥探宋弋清的意图:“你……很喜欢下雪吗?” “嗯。” 少年情真意笃,眼底的炙爱都快化作一汪暖水,将宋弋清包裹融化了:“再下雪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陪你看雪,以后我都会陪你的,宋弋清。” 代替书析伝和戚沢。 他抬手,牵起宋弋清冷到极致的手,将人往烧了炭火的屋内领。 浅尝了几口,宋弋清就没了食欲,她虽是肉体凡胎,可早已辟谷,果不果腹于她而言,没什么两样。 “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 徐子澜眸光赤忱,缱绻旖旎:“是要去找人解开身上的囚仙环吗?” “不了。”宋弋清矢口否认,恍然神思不再迟钝。 “囚仙环……不解也好,既来之则安之吧。” 温恪瑜所言她确实神往,能解囚仙环的就那几位,温恪瑜倒成了她最情愿见到的一人。 “我们得离开侯府。” 偌大的侯府,都萦绕一片死寂,祠堂内,戚明轩又挨了好几记鞭子,抽得他浑身骨头都疼,面目更是咧嘴扭曲,却仍止不住嬉笑:“大不了我带他们出去住嘛。” 戚远灏指着逆子的头颅,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提起手中的长鞭,恨不得再抽这逆子几下,却被戚长陵抬手拦下。 “爹。” 戚远灏站定在祖宗牌位前,指着戚明轩怒气汹汹:“出去?你去泽屿那一闹,天下人谁还不知你与那魔、与那宋弋清是一路人?宋弋清又与魔种牵连甚广,魔种入皇宫行刺皇后,还伤了那么多道宗,我觉得我戚家,还有几天上那断头台?” “你还要带着人出去?要不要我将你的名字从族谱里撇去,断他个干干净净?!” “爹!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轻尘是轻尘,宋弋清是宋弋清。况且,这么多年,都是宋弋清封印着轻尘,对他严加管束,没让他的魔种之力为祸世间。此事要怪只能怪柳青芜,是她害了宋弋清,让巍冥山和轻尘身上的封印解除,这才生了这么多的祸端,你怎么就这么是非不分呢!” 他倒还谴责起戚远灏来了,只是话音刚落,戚明轩脑袋就遭了一击,更是吃痛得不住哀嚎。 “还轮得着你来教你老子我的是非了?” 戚长陵也委婉劝告:“明轩,是非并非只是是非,而是人心。” 天下人有多痛恨宋弋清,那宋弋清就是魔。 戚明轩不愿听这些大道理,扶了扶脑袋,执拗到底:“反正……她没错。” 蓦地,脑子里凭空多了几分念头:“爹,倘若你在意侯府安危,那你不必多虑,不久之后,陛下应该就会下旨,让你去平定蛮荒暴乱。” “可我不想你去,因为此去凶多吉少。不过你应当也不会听我的。”明知是一条必死路,他爹也会毅然决然地踏上去的,因为那是他为上岐守将的职责。 戚远灏早预料到西北会动乱,一时愁眉紧锁,半晌又道:“那宋弋清呢?” 戚明轩瞠目,当即高声哼哧:“哈!你们既对她口诛笔伐,又想让她行好事,到头来竟连一个栖息之所都容不下他。” 提及此,戚明轩是不住摇头。 这话足以令戚远灏羞愧垂首。 泽屿的事不胫而走,有关当年恩怨,传得沸沸扬扬,戚远灏也有私心,就算宋弋清被世人唾弃,他也想宋弋清为正道驱使。 利用二字,就是如此不知廉耻,却也是人性。 戚明轩跪在蒲团上的身形松散不端,几番叹息又无奈:“她的修为被温恪瑜封印了,温恪瑜此番卷土重来,只怕是会踏平九州。” “爹,我们都没几天活头了。” 戚远灏心底骇然,蛮荒那些妖兽,一头堪比数百精锐,更别提那无尽魔性滋养出来的魔族,只怕……九州危矣啊! “胡说八道,我抽死你个混账东西!” 戚长陵出了祠堂后,满是牌位的森寒祠堂内,也只剩下戚明轩父子俩。 “爹,我知道,侯府现今的处境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可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大哥是个极好的人,才干、担当、谋略,都远在我之上。” 戚远灏心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戚明轩展颜舒眉,满目真挚:“由他来继承侯府,好比过我。” “我有预感,或许我日后,还会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大哥清明端正,是绝佳的世子人选。” 二人相对无言,却也各有顾虑。 终究,戚明轩朝戚远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戚明轩收拾了包裹,又在偏院处撞上了戚长陵,比之颇有几分纨绔本性的戚明轩,戚长陵身姿着实不阿方正。 “真要走?” 戚明轩没心没肺:“出去避避风头,再说了,整日待在侯府有什么意思。” 戚长陵倒是眉目肃然,冷凝的眸底藏着微弱荡漾:“侯府护得住你,多年根基不会受你连累,你可继续当你无忧无虑的小侯爷,再有,外头的世道,未免就有侯府安稳。” “大哥,无忧无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不可能了。尚且,魔族和妖族狼子野心,有朝一日踏平九州,又有何人真能做到高枕无忧?” “虽然她说不会再理会凡尘俗世,但我知道,她放不下,她势单力薄,我想跟着她,或许有朝一日,比在这侯府中待着更有用。” 第198章 “你和父亲守护上岐,我也有自己的方式,只是并不仅仅只为了上岐。我得跟着她。况且,我喜欢的女子,也会跟着她。” 想来戚明轩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同宋弋清相识不久,可偏偏,这颗心就笃定了追随。 戚长陵知晓,自己的弟弟担负不起天下的重担,但戚明轩一番热血豪言,倒真让他满腹规劝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口中。 沉默良久,戚长陵望向戚明轩眼底满是欣慰:“罢了。他们已经出了侯府,你得抓紧。” 戚明轩猛颤身形,拔腿就想跑:“你怎么不早说!” 猝然,又折返:“大哥,我上次让你帮忙的事——” “勾结魔族,证据确凿,已经斩首示众了。” “大哥再会~” 戚长陵再回首,戚明轩早一溜烟就没影了。 “你们等等我……” 戚明轩跨出侯府大门,快步追上另外三人,依旧是没心没肺的面皮:“我们去哪儿?” 暗离:“去世外桃源,过逍遥日子。” 能被称之为世外桃源的,应当就属蛮荒的那处小村落,戚明轩就知道,宋弋清嘴上无情,实则心底还是记挂着百姓的,倒是操心的命,亦是苦命。 - 坐落于幽冥海尽头的小村落属实清静,在这儿,没有杂事烦扰,只有无边如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偏安一方宁谧,有的只有鸡毛蒜皮,没有天下苍生。 “隔壁老伯送了我们一只鸡,我们今晚终于能吃口荤腥了。” “宋弋清,你去做了它吧。” 啃了数日素食糠咽菜的戚明轩肚子里早没油水了,好不容易逮了只鸡,还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头插鸡毛,衣染污垢,要说这是镇北候府那从小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只怕无人会信。 宋弋清正抱着她怀中的白狐取暖,惬意自得,如羽的细腻软毛搭配白狐的体温,着实让宋弋清爱不释手,难免对戚明轩递到眼前要啄她的鸡生了几分嫌弃,自然,更多的是对戚明轩。 “我不会。” 戚明轩讪讪撇嘴,无意揶揄:“你这都活了三百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会?之前都怎么活的?不吃饭呐?” 倏然,宋弋清眸光一怔,一旁的暗离当即踹了戚明轩一脚,神色威吓:“信不信我先做了你!” 自是这三百年间,有人将她照料得极好。 都说睹物思人,他们这些时日都极小心谨慎,就怕一言一行总会惹宋弋清生出悲切。 可以记得,但也得接受戚沢已经死去的事实。 戚明轩挨了教训就老实了,掂了掂自己费尽力气逮来的鸡,抿了抿唇,已经有了馋样儿:“好肥的鸡,一定有油水,徐子澜去挖笋了,今晚我们吃竹笋鸡汤!” 宋弋清给戚明轩和暗离一人扔了一小袋肉脯,他们饲养的小鸡仔还没长大,还得等过些时日才能自给自足。 戚明轩半道折返:“对了,周老伯说他种的脆藕还有些在湖里,让我们想吃自己去扒。” 在这儿得事必躬亲,好在几人也并非娇养造作的人,就连宋弋清,大病初愈,也存了几分趣味,下了湖。 冬日的湖水刺骨,宋弋清脚尖一沾上,就冻得瑟瑟发抖。 她本就畏寒,一激灵后,险些摔倒。 裙角被卷起,却仍有末梢裙摆沾染了污泥,两截藕白的腿根瘦弱漂亮,活脱脱出淤泥而不染。 暗离在一旁倒是担忧得紧,好言相劝:“你就别下来,等会儿徐子澜回来了不会骂你,只会骂我由着你胡闹。” “谁说的?我一起骂了。” 原是挖藕的徐子澜回来了,放下身后的竹篓,站在岸边,清隽面庞上带几分愠怒与无奈,盯得宋弋清直心虚,憋出一句:“我身子没你想得那么弱。” 许是徐子澜总被宋弋清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外表诓骗住了,日常待人时,总是处处留心,回去就给宋弋清抹了药。 他钳着踝骨,细致入神,又温和柔情,指腹间带着侵体的热意,令宋弋清渴望。 入夜,冬日时节更深露重,可徐子澜手艺着实是好,四人都吃撑了,两两并肩,在外消食漫步。 徐子澜没宋弋清那般心性,他知如今美好如镜花水月,时常会惴惴不安:“真的,可以一辈子都住在这儿吗?” “可以。” “那轻尘呢?我们真不管他了吗?”徐子澜对轻尘,还是惦记的,到底是同行共战过的情谊。 轻尘杀的人中,皇族那三位作恶不少,门派中,多有当日亓云山出手的。 戚沢身死,轻尘让天下给他办一场盛大的丧宴,让这天下人都不好过。 “等他处理完事宜,或许会来。” “但我希望,他不会来。”她自私,别无选择时,只想逃离,不想卷入轻尘的命运中。 - 魔种残暴,逢他出世,无恶不作,从泽屿到蛮荒,肆意虐杀的事迹无人不晓,近日倒是另有一件事,引得九州众人留意。 长泽仙君要同览淅的柳青芜成亲了,婚期已定,就定在初六。 谁不知柳青芜多年来恶贯满盈?谁不知道九州危在旦夕?谁不知泽屿长老新丧?谁不知道宗与览淅,自千年起,就是宿敌? 可偏偏,长泽仙君就是要同柳青芜成亲了,此举,足以令天下人心寒。 可也不乏人替书祈珒开脱,说书祈珒之所以这般,实属身不由己,不过是因为妖魔来犯,想联合览淅守好九州,让不少人又不得不感叹他的良苦用心。 第199章 泽屿那日被轻尘杀得一蹶不振,往日天下第一大宗门,俨然有覆灭的趋势,所以书、柳二人大婚,是在柳青芜的览淅办的,亦有不少正道赴宴。 筵席盛大,排场不低于皇室娶亲,只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搅得这场婚宴天翻地覆。 轻尘手心掐着一具枯骨,周遭所有人皆匍匐在地,口吐腥血,无数死伤甚是惊悚,好好的婚宴,彻底被鲜血染红。 “成亲?” 紧抿的薄唇泛着冷,微浮,却戾气冲天,如墨渲染的眸底幽暗深邃,不见一丝光斑:“还想成亲?想和谁成?” 蓦地,手中力度收紧,枯骨被捏得粉身碎骨,连齑粉都未化成,只随一缕轻风,消散于天地间。 “不要——”他欲阻止,却无能为力。 痛苦的哀嚎中只有无尽绝望,可落在轻尘冷颜之上的,徒留狞戾。 四目相对,书祈珒万念俱灰,同当初的宋弋清又有何两样,可轻尘却觉得不够,他还不够惨,还不够戳心,还不足以令他痛不欲生。 眸底哀沉倏忽而逝,乌黑双瞳乖张凶残,刹那,两道身影激烈交锋,柳青芜也不甘示弱,他二人既不是宋弋清的对手,亦不是轻尘的。 剑光掠过书祈珒硬朗的脸部,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丑陋血痕,吓得柳青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泪珠如泉涌出,指尖颤抖。 柳青芜自知不是对手,可对逃跑倒是轻车熟路,带着书祈珒逃窜得杳无踪迹。 “早晚,都得死。” 轻尘只需稍动意念,满地胆怯无助的人,都已被瞬杀,待一切安定后,轻尘身旁现身一魔族。 “尊者,已经探查到温恪瑜的下落了。” -------------------- 第108章 互诉心意(小修) ================================== 月色皎濯,银丝如瀑泄出,却泛着冷色,孤舟漂浮在一望无垠的湖面,水色粼粼,映照出船上成双倒影。 宋弋清平躺在船尾,多日郁结褪去不少,湿红眉眼间裹挟春色,洇着的润莹徒增我见犹怜。 “累不累?” 徐子澜盘腿而坐,轻抚着躺在他腿上的宋弋清面颊,青丝如瀑,他也勾了一小绺,缠绕在指尖把玩。 轻阖的眼睑轻颤,睫羽微振,好似翩跹的蝴蝶舞翅,声色略哑,却不粗粝,幽兰清恬:“还好。” “戚明轩今日同我说,他想和暗离成亲。” 回想近些时日戚明轩与暗离之间,那欲语还休的氛围,想来都是心照不宣,却没戳破,未曾想,戚明轩一开口,就是成亲。 罕见的喜事,宋弋清也欣然勾唇:“挺好的,他们两情相悦,也配。” “暗离体内的魔气,我会替她祛除的。” 以往,她也和暗离提及过此事,可暗离对此多有抗拒,一旦体内魔气除去,暗离就成了常人,既不会法术,也无力自保,可暗离不想放,戚明轩也没有强迫暗离放,是宋弋清自己。 暗离比戚沢幸运,她暂且还有的选,所以宋弋清不想她落得和戚沢一样的下场。 可宋弋清自己,做梦都想成为凡夫俗子,成为芸芸众生中,最为平凡的那个,没有仇恨、责任、取舍,只有鸡零狗碎。 冬日比夏夜宁静,竟连一声虫鸣喧嚣都没有,徐子澜喏了喏唇,显然有话憋在心中,憋得羞愤扭捏。 半晌,还是忍不下那少年人鲁莽的心性,想要寻一个答案:“宋弋清,那我们呢?我们以后会成亲吗?” 他知自己这是在有意刁难宋弋清,因为书析伝死后,宋弋清或许用了三百年,才接受戚沢,让戚沢了却夙愿,那戚沢死后呢?自己又会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容颜易老,岁月无情,等到他年迈,皓首苍颜,容貌与身形,乃至气质,都同书析伝不再相似,宋弋清对他,还会有喜欢吗? “戚沢房内的画我都看见了,我和他,真的很像。是你画的吗?你都没给我画过。” 面皮之间,书析伝多清秀,像是一个儒雅谦逊的读书人,文绉绉的,也干净,眉宇含笑,是如玉公子般的人物。 宋弋清:“但你不是他。” 失去书析伝是永失,不可挽回,戚沢也是,轻尘亦然,再往前,或许徐子澜也是如此,温恪瑜说得不错,她的身边,从来都留不住男人。 师父,师兄,书析伝,所有人,皆是如此,这或许,就是天道对她的惩罚。 “徐子澜,你不是他。” 前一句是确认,这次是惋惜,三百年,本该让宋弋清心中对书析伝的这份牵挂褪散消弭,可并没有。 她太重情了,总是学不会割舍。 她比所有人都期盼徐子澜是书析伝,可她也知道,不会了。 从今以后,没有书析伝,没有书祈珒,也没有戚沢,好在她的身边,暂且还有徐子澜。 “宋弋清,你怎么能不给我名分呢?你是在玩弄我吗?” 委屈巴巴的,像无人可依的流浪小狗,带着可怜与谴责,连摩挲宋弋清耳廓的指腹,都带着小心翼翼。 低垂的乌溜眼瞳中,情愫炽热。 宋弋清被“玩弄”二字弄得哭笑不得,眼眶微润,本就氤氲的眸底萦绕雾气,弥漫在含情脉脉中,心底浸了甜,鼻腔却酸涩:“之前不还说给我玩弄吗?心甘情愿,趋之若鹜,怎么,反悔了?” “没有的,我给的!” 第200章 “但我也想要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夫君,我喜欢你,想娶你,想和你长相守,共白头。” “想每日晨起时在你身侧,夜眠时与你共枕,闲时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赏世间万物。” 想当初,还那般清纯又执拗,如今倒是……狼子野心了。 可是是自己招惹来的,又怪谁呢? 在窗柩那次,是她蓄意为之,她耐不住长久的寂寞,也不想同戚沢寻求慰籍,可偏偏,酒色过浓,她竟恍惚将徐子澜错认了书析伝一瞬,更是欲罢不能。 “徐子澜,我们会成亲,在这里。我想和你成亲,因为我喜欢你。” 那时的意乱迷情或许来自书析伝,可不足以令她昏聩到喜欢上徐子澜。 就跟曾经她想和书析伝长相厮守,想和戚沢永不分离,这种心愿是一样的,她是想和徐子澜在一起的,可世事无常。 “真的?我们能、能成亲,能结为夫妻?” “宋弋清,我也喜欢你!天地为证,不,哪怕天地倾覆,这份喜欢,也不渝不改。” 太过赤忱炙热的爱,宛若流光,那股细窜的火苗傲立于风雪凝霜中,融化了浩瀚江洋,徐子澜对她的爱毫无保留,她抗拒不了,她也会折服。 她本不该戳破少年的美梦,却顾虑太多,既心软,又懦弱:“徐子澜……,离开了这儿,你我……就到此为止吧。” 成亲一事让徐子澜欣喜得不知所以,分离二字却让他胆颤心惊:“什么?!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就算离开,又为什么要到此为止?我——” “先别说话!” 莹润光泽的耳尖微动,黛眉轻蹙,自带风情万种,刹那,柔弱无骨的身形一抻船板,女子就立起了身,归尘剑也攥于手中,眼波柔情不复,森冷得警惕。 “出来吧。” “鼻子还是这么灵,这都被你发现了?” 温恪瑜向来如此,来无影,去无踪,每每现身,都会招惹人厌烦,言语多熟稔,含笑也柔和,稍显秾艷的皮相着实是蜇人。 徐子澜也不再拘泥于情爱,招来轻羽剑,作势迎敌。 宋弋清眸色愠怒:“这就是你说的不打扰?” 许是宋弋清眼底敌意太甚,温恪瑜没来由心虚,讪笑得略显尴尬:“见谅,贸然打搅你二人诉衷肠,实属被逼无奈。” 旋即,温恪瑜也道明来意。 “你的那个徒弟,轻尘,可不是个善茬儿,你在此处避世,他在外都快将整个三界都搅得腥风血雨了。” “九州大半修仙派悉数被屠,虽说他杀的都是为非作歹、沽名钓誉之辈,可手段残暴,无人不对他恨之入骨。” “书祈珒与柳青芜大婚那日,满堂宾客,除他二人,再无活口,不仅如此,他还当着书祈珒的面,将柳凄凄的尸身挫骨扬灰。” “书祈珒也是个无能的废物,不但不能给心爱的女人报仇,还被轻尘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追杀,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死是活。” 轻尘所作所为,宋弋清有所意料,可真听温恪瑜说出口,难免心弦轻绞,悸动忧虑。 清幽薄情的目光停留在温恪瑜身上,浅显的审视了几下:“丧家之犬?你不也是?” 温恪瑜忽视自己的不堪,也不窘迫,揉了揉肩胛,轻掸胸前那记脚印,还能摒弃脸面地自我调侃:“不错,他也想杀我,侥幸逃生,和书祈珒一样。” 温恪瑜浑身上下,确实有死战过后的灰头土脸,侥幸逃生四字,想来也并非空口妄言。 “死了那么多修士,本该于我大有裨益,可我魔族死在他手中的也不少,而且因为他,几位魔主被杀后,手底下的魔灵很不安分。” “照这样下去,别说九州,就是整片大陆,都不会再有一个活口。” 是他低估了魔种,本以为能掌控全局,可谁知魔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知杀戮,人有人性,妖有妖性,魔有魔性,可魔种不同,它是不容于天地间的。 “所以我想……”温恪瑜笑意诡谲,魔族劣性霎时乍泄,杀气逼人。 “也许用你来牵制他,能有用。” 余光稍瞥,这隶属于幽冥海的唯一一方净土逐渐沾染污浊,腥臭无比,远处,飞禽走兽嘶吼鸣叫着逼近,蛮荒异兽与魔灵正朝这儿袭来。 宋弋清失了沉稳,局促地嗔瞪向温恪瑜,温恪瑜摆手,矢口否认:“别记恨我,与我无关,我说了,蛮荒内的妖族和魔族早有二心,且多年来串通一气,魔种残杀,九州疲弊,就连你也无动于衷,妖魔两族在蛮荒蛰伏许久,等的就是时机。” 宋弋清:“照你所说,我还该多谢你来此给我们通风报信。” 温恪瑜坦然而笑:“谢倒是不用,我不过也是来趁火打劫的。” 宋弋清搡着徐子澜:“蛮荒内的妖兽要横渡幽冥海了,你快去带他们走!” “那你呢?你——” “不用管我,我死不了,况且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宋弋清扬了扬手中的剑,归尘剑非凡剑,认了主,是伴生剑,即便宋弋清没有修为,还有剑灵诛璇,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 “可——” “你挡不住他,也挡不住他身后的那群东西!去找上岐和青阳镇守边关的将领,让他们早做抵御。” 水波激荡,摇晃得人身形欲坠,清明透彻的瑞凤眼满是眷恋,他想忤逆,想同温恪瑜交手,可也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 第201章 他不是温恪瑜的对手。 可要他舍弃宋弋清,又难以抉择。 宋弋清勾唇,笑靥如花,姽婳得蛊魅:“我收回之前的话,今日不会是你我分别,我会去找你的。” 徐子澜:“好。” 纵有万般不舍,却也决绝到不敢回头,只因形势所迫,他要真舍不得走了,那将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丧命。 这就是两难吗? 温恪瑜随和失笑:“你都这样了,我还不是你的对手,宋弋清,你究竟是有多看不起我?” 利剑出鞘,青丝、衣衫、裙带,随风飘逸,虽一身黯淡黑衣,却仙得清新脱俗,眼下冷傲更甚,眉梢稍挑,绛红的唇轻启:“试试?” “跟我打?是想替他们拖延时间吧?让身后那群妖魔知道我在这儿,不敢轻易进犯。你很聪明,被你利用,我也乐意,只是……” “太聪明不好。而且,他们也不会领你的情,毕竟,你与我本该才是同路人,是魔,是恶。” 一记眼神,二人不再多话,刀剑相向才是他俩之间的宿命。 没有修为,单凭一柄剑,就算那柄剑是上古神器归尘剑,对抗温恪瑜,也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偏偏那人是宋弋清,那个十六岁修道,十七岁半步神境且天下第一的宋弋清,宋弋清可以看轻他,但他不会,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想着引那远超他掌控的魔种出世,只为保魔族不覆灭。 -------------------- 第109章 阵法反噬 ========================== 冷白剑刃泛着刮骨凛气,挑起湖面水波,荡出零丁水珠,轻盈足间一踩,翩若惊鸿,可手上招式却恰恰相反,出招急遽若雷,却不杂乱,踢踏在温恪瑜身上的力道也足。 对于温恪瑜几番瞬消瞬现,宋弋清亦是眼疾手快,锋利剑身险些划破温恪瑜衣襟。 要说不敌温恪瑜,倒是非也,两相无休止的杀招,未曾见胜负的分晓。 即便没有修为在身,以宋弋清的轻功和剑术,早已炉火纯青,只是最终,沉稳的水波如瀑汹涌,炸出大片水花,宋弋清一记后空翻,重新落下回于小船上。 冰凌的湖水打湿了衣裙,寒意入骨,着实是不好受,连带着模样也狼狈孱弱了几分,倒是我见犹怜。 察觉面颊湿热,温恪瑜指腹轻抹,歪头浮笑,邪魅中并无仇视,只将伤口疗愈。 “倒是小瞧你了,不过,以你的体力,也该殆尽了吧?” 宋弋清喘息微弱,可心跳紊乱,额间更是渗出两滴虚汗,混合着先前飞溅而起的水色,倒是不明显。 温恪瑜说得对,常人体力无法同魔族相比,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温恪瑜眸光轻瞟宋弋清身后,优雅飘落到荡漾着波澜的湖面:“他来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 徐子澜通风报信后,由顼昶带领村民安置,去上岐和青阳报信,他同戚明轩和暗离去找宋弋清。 可到底是晚了,等他们到时,湖面归于平静,无半分打斗过的痕迹,倒是不远处,妖魔似乎有所察觉,再次进犯,眼看不久就要逼至他们眼前了。 戚明轩是见识过蛮荒那群妖兽的厉害的,吃人不吐骨头,他们三人给其中一头塞牙缝都不够,难免战战胆寒,狠拽着傻怔伤神的徐子澜:“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她不会有事的,温恪瑜要利用她对付轻尘。” “等我们出去,我们陪你一起去救她,豁出性命也陪你。” - 三百年过去,蛮荒内的那些东西自是野心勃勃,何况,如今温恪瑜连带着他十万魔军都解除了封印,势力大涨,更是恨不得冲破边关,直取九州,可一时却被银龙一族阻碍。 宋弋清也不知道温恪瑜是怎么找的这地方,前院是花圃,后院是流水淙淙,日出时霞光万丈,日落时七彩祥云,倒是细水长流的好地。 温恪瑜闲散慵懒的坐在小院儿中,同姒樱相对,品着清香茶水,余光往后漫不经心扫了眼。 女子轻倚雕花红木栏杆,神色寡淡,双眸失神,枝头红梅正艳,却夺不了她半分神采。 温恪瑜是个碎嘴子,总是没来由噎上两句:“你如此不知情趣,到底是如何让那些男人为你死心塌地的?” 姒樱含笑娇媚,倒是同温恪瑜意见相左:“清冷气,没听说过?况且人都被你我圈禁起来了,对我俩要什么情趣?” 寒风凛凛,可姒樱却衣衫轻薄,媚骨而不落俗,一颦一笑皆是娇嗔。 温恪瑜不置与否,心底倒是认同。 倏然,姒樱靠到了宋弋清身侧,白雾缭绕的热茶被送到了宋弋清唇口:“暖暖身子,茶还是酒,你自己选?” 茶香馥郁,充斥于鼻息间,宋弋清也接过,浅抿了口,就捧在手心中暖手。 “这处宅子不错,送我。” 一开口,就是强盗般的蛮横,半分客气也不讲究。 温恪瑜未启唇,姒樱倒是软吟:“可以呀,一处宅院而已,全天下这样的地方,你想要多少都行,别说宅院了,你与我们联手,天宫我都能给你筑几座,怎么样?” 她有意拉拢,宋弋清却冷颜不语,不过她也试探过多次了,倒也谈不上失望,别说利诱了,哪怕酷刑威逼,宋弋清也绝不会答应的。 倘若心中那份监守偏移,宋弋清就不再是宋弋清了。 第202章 温恪瑜指尖的茶盏轻磕,略微淡笑:“银龙一族虽然未飞升上界,但也是神兽,可独木难支,光靠它们,上岐和青阳边陲安稳不了几时,不久,世上再无银龙族。” “而且,两国向来不睦,但凡一国落败,九州就会沦陷。墨澹东部那些妖魔虽不成气候,可如今泽屿覆灭,它们没了顾虑,指定嚣张。九州内还有不少趁机作乱的。你说,这时将你没有修为的事情泄露出去……” 温恪瑜未言明后果,却也明示到了极致。 九州之所以安稳,并不在那些层出不穷的仙宗门派,他们所有的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宋弋清,这一点,蛮荒境内的那些东西最为清楚不过。 戚沢在时,只需戚沢露面,妖兽就会安分些,只因为戚沢身后是宋弋清,不服镇压者,就是死。 温恪瑜眼底尽是得意之色:“宋弋清,你输了。” “书祈珒和柳青芜被轻尘追杀,自顾不暇,他们一定会死在轻尘手中。” “至于我,若我死了,你身上的囚仙环永远也解不开。” “轻尘也绝非善类,魔种之力,只会日益侵蚀他的神志,令他行事愈发猖獗,最终成为弑杀苍生的……恶魔。” “你不会死,你会眼睁睁看着他作恶,看他残杀暴虐,因为你也束手无策。” 宋弋清反唇相讥温恪瑜的冷语:“你不也输了?” 她不信温恪瑜能从中讨到一丝半缕的好。 温恪瑜轻挑凤眸,不甚在意:“确实如此,只是一想到你也没胜过我,我还有苍生作陪,这场死局,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不妨再告诉你一则消息,晏无烬死了,如今青阳皇室深陷皇位之争,可谓是内忧外患,一盘散沙,国破是迟早的事。” 生离死别,世间常态,况且宋弋清与晏无烬交情不深,自然也不会为他痛哭流涕,倒是凉薄,眸底清白濯净,是别有诉求的晦涩。 温恪瑜:“魔种出,天下乱,你这么轻易就同我走,想来是想从我这儿打探消息吧?”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局面,无解!” - 多日追杀,已让书祈珒修为大损,可但凡他一喘息,那日的残忍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多年荒芜,朝思暮念,他只求那具尸身,却被轻尘捻灭,彻头彻尾的尸骨无存。 轻尘!宋弋清! 柳青芜递过来水壶,书祈珒只席地而坐,盘着腿打坐,道心已然不稳,无尽的恶念叫嚣得张狂,眼皮猛掀,浓墨眼底那片翳色更是翻涌,猩红得几近渗血。 脸上横亘的伤疤因为是魔气所伤,所以迟迟不见好,黑血凝固后模样更为骇人,往日清风朗月的谪仙气质再无半分,倒是丑陋可憎。 柳青芜见书祈珒不接,抬手,指尖微颤,却还是没触及到书祈珒伤痕处,压下疼惜,瞳中瞬染混浊。 “她恨你,从书析伝死的那一刻起,她对你就恨之入骨,不然也不会苦心谋划三百年,养育魔种、大闹比试、当着天下人让你颜面扫地,还在你我大婚日,凌.辱凄凄的尸身!” - 梅花正盛,寒日相较往年,更是彻骨凛心,就是不知今年何时会下雪? 与其悲春伤秋,倒不如让自己忙碌度日,反正现今的自己,也力不从心。 宋弋清酿了梅花酒,酒香中裹挟着梅花的味道,不浓郁,反倒是清香得扑鼻,丝丝缕缕勾缠着鼻息。 姒樱虚倚在铺了软垫的乌木嵌玉扶手椅上,品味了一口,蹙眉得面目紧皱,吐出小半截舌尖:“难喝,不好喝,想吐,小刀儿在拉我的喉咙。” 对于自酿的酒被贬得一无是处,宋弋清也只是淡瞥了眼姒樱,继续手里的活计:“百年之后,或许会变个滋味。” “百年?”姒樱摇头:“那我指定是没那么口福了。”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在这儿折花酿酒不问世事。”温恪瑜站在屋外廊下,目之所望,恰好是蛮荒那处。 “银龙族虽有仙根,可到底只有百头,敌不过几十万妖族,不妨你再叫那九天之上的神鸟和灵龙一族下凡,或许能抵挡一二。” 温恪瑜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神鸟和灵龙都有着庇佑苍穹的使命,要真下了九天,只怕这天下,消亡得更快。 宋弋清近日被温恪瑜讥讽多了,心绪也越发寡然:“不然呢?我如今废人一个,还被你囚禁于此,我该做些什么?” “你要真看不惯我闲暇,就将我扔去蛮荒,或许那群妖魔看见我,想到多年欺压,对我滋生恶意,会先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还能替这九州多捱些时日。” 温恪瑜挑眉时尽显风流:“好主意。” 倏忽,一束黑影现身于温恪瑜身侧,妶月唇贴耳廓,同温恪瑜耳语了几句。 霎时,温恪瑜脸色突变,俊秀的眉目先是蹙起,再深陷思忖,音色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揶揄:“你先去吧。” 只待妶月一走,男子旋即发出一道浅笑,转身后单手撑在窗棂处,支颐着下颌:“我就知道你有后手。” “银龙族不敌身退,妖魔两族却在横渡幽冥海后,遭阵法所弑。” 话毕,汹涌如潮的鲜血从女子唇齿之间喷出,本惨白无色的面容,因这道血迹,以及女子扯唇浅笑,显得妖冶艷丽,而且,宋弋清身上透着一层薄薄的金光符篆。 宋弋清指腹随意抹了把薄唇,却怎么都拭不净,饶是见过无数暴戾场景的姒樱,也骇然一悚,掏出娟帕替宋弋清擦了两下,也沾了自己一身腥。 第203章 温恪瑜:“如果我没猜错,是绝刹阵,这种阵法早在多年以前,就被道宗列为邪术。阵法之内,逐渐绞杀邪祟,从不留活口,可这阵法之所以为邪术,是因为驱动此法不用修为,只需施阵者祭出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以此来满足这阵法的邪欲,所以多有暴毙、灭宗、门殚户尽等风险。” 可温恪瑜也诧异:“你如今还有什么?亲人、挚爱、法力、性命、以及往生,都没了,该不会……是那个道士吧?” “和你相爱,真是一场劫难,只是不知道那道士会不会后悔?” 他向来爱笑,所以眼底多是戏谑,只是未等他多笑两声,就察觉到了宋弋清容貌的变化。 眼下皱纹骤生,原先还如凝脂白玉的肌肤,逐渐枯槁似木,檀口间的血更是半点不断。 温恪瑜当即敛尽了笑意,寒眸中遍布意味不明的晦冥,虎口钳住下颌,细细端详:“居然是容颜。” “阵法反噬,你这具身体,只会愈发腐败,世间女子多重容貌,你本是不死之身,容颜不腐,竟然就这么舍弃了?” 宋弋清淡漠得空虚:“皮囊而已,无足轻重。” “没了这张脸,又有谁会再爱你?只怕徐子澜看清你这张脸后,就会恶心曾经那些缠.绵,移情别恋,倒不如舍了他,保三界一时安稳,这不是你曾经所选过的吗?” 剜心切肤之痛,痛不欲生,却不足以令宋弋清泣不成声,只泪水潸然,莹润了清眸,还能勾出一抹惨淡浅笑:“正是因为曾经选过,所以不敢再选了。” 不敢了。 失去书析伝,她追悔莫及,因为她宁愿那时死的是自己,她情愿元神俱灭。 “到底还是我赢了,不是吗?” 温恪瑜想骂宋弋清疯癫,又憋会了心口,惆怅叹息,又多迷惘:“宋弋清,又何必呢?” 世人不怜她疾苦,他倒是不忍,又怒其不争,收回手,故作嫌弃地捻了捻指腹间血迹。 “为何你总是不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一介魔族,哪怕再心怀苍生,世人也只会觉得你居心叵测,你在他们眼底,终究是异族。” “书祈珒即便什么也不做,都能名垂千古,你善事做尽却遭欺凌唾骂,即便真相摆在那群人面前,他们也只会睁眼瞎,费力编排你。” “你我合力,别说整个天下,哪怕是三界六道,还有谁敢置喙你半句?届时,你就是三界之主,这不好吗?” “愚昧,你就和那些自诩忠心的臣子一样,不过是愚忠!” 温恪瑜骂完,一时又相顾无言,拂了拂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欲离去。 “是去蛮荒吧?”宋弋清刚出言,温恪瑜就顿步。 “蛮荒那群魔族就算叛了你,你也不忍他们惨死,温恪瑜,你肩负的是魔族荣辱,而我担的是黎民百姓,我们是一样的。” 所以也注定成不了一路人。 姒樱吐出叹息后起身,宋弋清又叫住了她:“帮我给轻尘递则消息吧。” -------------------- 第110章 遍寻一人 ========================== 墉平关,晚暮城,腊月十三,天大寒。 连日阴霾的边关,因妖兽退却放晴了不少,戍边将士还未正面迎敌,可也因辅助银龙和阵法,斡旋得筋疲力竭。 边关苦寒,又因妖兽作祟,空气中腥臭气味虬结,折磨着人的意志。 戚远灏为上岐守将,总领一切交战事宜,本以为此战定然血染山河,却又侥幸多活了些时日。 “父亲,就算那位提前布了阵,可那么多妖魔,一举进犯,恐也难以维系。” 戚远灏负手而立,他苦恼多日,皆愁眉难展:“让你寻些精通术法的人加固阵法,如何了?” 同戚远灏一样,戚长陵也倍感力绌:“九州虽修者众多,但死于轻尘手上的不少,剩下的……别说大半,敢来此的都寥寥无几。平日里各个自诩名门正派,把守护苍生放在嘴上,真到了险要关头,都是漠不关心。” “我算是看出来的,真在乎这天下的,除了这些流血丧命的将士,也就只剩下她了。” 戚长陵言语偏激,多愤慨,神情激昂又绝望。 “长泽仙君也不知所踪,只怕是性命攸关。父亲,要不让明轩回来吧?他与那位轻羽剑主关系甚好,到底是上古神器的主人,哪怕不及宋弋清厉害,能镇一方太平,实力定然也不容小觑。” 戚远灏眸光一凌,戚长陵也只能将多余的话憋在心底。 “当日就不该将人撵走,不然又何至于此,她在,或许还有办法应对,如今她自己都被魔族掳走,居然还惦记着边关。明轩暂且不提,那徐子澜是她的夫婿,定然是要去寻她,我们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戚远灏面容焦苦,凌云斗志将颓,紧锁的眉峰朝下。 “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戚长陵不解何意,戚远灏:“让银龙替我们传信给国君,竭尽全力增派援兵,我军……攻打青阳。” “父亲?”戚长陵疑惑。 戚远灏:“青阳皇室因夺嫡一事深陷国乱,援军迟迟不至,粮草空虚,守关将士日日多弃甲求生者,已然到了穷途末路时,青阳和上岐一样,不能败,否则防线一破,九州亡矣!” 戚长陵知这份良苦用心:“可此刻动军青阳,势必会落人口舌。” 戚远灏决然:“传令,整顿三军,攻!” 第204章 - 细雨如丝,云雾缭绕,哪怕到了寒冬,凌霜谷的长春花依旧不受寒气侵扰,绽放得娇嫩,宋弋清踏足时,倒是久违,随手轻抚了下,勾出一抹笑。 不远处,是岿然伫立的轻尘,因封印解除,他早已身形颀长挺阔,镌刻的面容多锋芒,也冷硬到生冷,臂弯处搭着一青色大氅。 两人都容貌大变,目光交织,恍如隔世。 轻尘撑着伞走近,衣摆沾染了水色,头顶的伞倾斜,清凌凌的乌瞳将女子描摹着,不仅失了血色,也多皱纹。 眨眼间,又恢复了原貌。 “瘦了。” “你穿黑色,很难看!” 宋弋清笑不达眼底,只漫不经心:“是吗?” “是,穿青色最好看,以后白的和黑的衣裳,都不许再穿了。” 宋弋清挡下轻尘举动,接过他手中的披风,盯着那抹青色,眼底蕴了深情。 倒是霸道,却不无道理。 “你说得对,还是青色最好看。” 轻尘:“徐子澜他们来过,也走了。” “也好。” 二人的交谈并不赋太多情感,只颇为僵硬的只言片语。 - “世事唯情字难解,也最是磋磨人呢~” “这初出茅庐的小子,一出世就遇上了宋弋清这么个令他欲罢不能的女子,只怕是得执拗到难以释怀了。” “怕只怕相逢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暗离一掌给戚明轩后脑勺呼过去:“行了,你就别在这儿落井下石了。人呢,吃了东西睡下没有?” 戚明轩惦记着徐子澜,无奈摇头:“没呢,一口没吃,我都怀疑他能成仙了,铁打的身子,居然真让他辟上谷了,我现在一顿少不了吃三碗。” 说完,就狼吞虎咽起来,往嘴里刨了大半碗饭。 暗离:“……” 嫌弃中带几分无语,却仍给戚明轩夹了好几筷子菜。 “也不知道温恪瑜把人带去哪儿了,偌大的九州,一点风声都没有。” “该不会在蛮荒吧?” “我父亲还叫我沿路多寻几个修士,我哥又叫我把徐子澜带回去,如今我真是进退两难,还真是一管事,就一大堆事,当不了我闲散的小侯爷了。” 他也就多吐吐苦水,随口抱怨两句,囫囵过后,又噎了嗓子,还得劳烦暗离给他沏茶拍背。 戚明轩钳上暗离腕骨,趁机在手背上贴了一口,如此没正形,气得暗离真想一杯茶水泼戚明轩脸上。 一墙之隔,白狐盘踞坐在窗柩处,厢房内烛火葳蕤,黯淡间,却能看清徐子澜消瘦的面容,如若往日是清俊,现在的他,消瘦得嶙峋,颧骨微突,眼窝深陷且眼下发青,衰颓不振得沮丧。 他太憔悴了,相思之苦不足以让他衰败,真正折磨他的,是他明知宋弋清受苦,而束手无策。 往日他听闻神器之间总会有感应,可他同手中轻羽剑通灵,却感受不到半分归尘剑的剑意。 她在哪儿? 有没有受苦? 会不会疼? 这天下太大了,想寻一人,却杳杳无踪。 只怪他太弱了,不足以护住她。 徐子澜用手被轻蹭了下白狐柔软细腻的毛发,粗哑的音色很是沉闷:“你不是会闻气味吗?怎么嗅不到?” 白狐也发出一道哀婉的悲鸣。 - 三人的凌霜谷是热闹的,可少了一人,也无了生气,只剩下冷清。 不过也好,安宁,闲适。 宋弋清近日尤爱作画:“你别动!” 她一轻呵,眉宇间的嗔怪倒是更灵动了,轻尘连根发丝都不敢再飘,只僵着身子,直勾勾的盯着人瞧,却在盯了不足片刻,又闪躲了眼眸。 画笔刚一落下,宣纸就飘到了轻尘手中,他只瞥了两眼,就蹙紧了剑眉:“画得没他们好看。” 宋弋清搓了搓指尖晕染开的墨汁,随意抹了两把,也不甚在意袖裾,反驳道:“哪有?我的画技去当画师都绰绰有余。” 她所言不虚,她的画技,当真是传神夺目,勾勒的线条该婉转流畅时,行云流水,稍硬的面部轮廓也是堪称完美。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自己的书舍,自己画画本,想来定会财源滚滚。” 宋弋清侃侃而谈时,很是无忧无虑,更像懵懂纯真少女,心无旁骛,不受世俗纷扰,只带着向往与希翼。 轻尘环抱双臂,虚虚倚靠在门后,微挑着狭长泛凉的瑞凤眼眼稍:“为何不去实现?我给你开。” 宋弋清不答,小心的捻起另一张宣纸,目光在画中男子的脸上流连半晌。 她手底下画过太多男子了,大多都成了枉然, 蓦地,轻尘神动,顷刻警惕:“有人来了。” 或许是徐子澜。 只是二人刚一踏出院子,漫山不再是迎风摇曳的长春花,而是窜天邪火,原本生机盎然的天地间,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灰烬。 轻尘带着宋弋清匆忙至山巅时,入眼可见的,除了丧生火海的花,就是被踩在脚下的破败墓碑,和被掘了坟的墓。 以及一群作恶的不速之客。 墓地里头,是几样徐子澜和戚沢的衣物,烧的烧,毁的毁。 看清来人,那群人还是受了不小惊吓的,只是恶向胆边生,竟还怒目而视着宋弋清和轻尘。 第205章 “魔女,孽种,果然在这儿!” 宋弋清久久难以眼如剑刃,弑杀又凛冽:“自剁四肢,我姑且可以饶你们一条性命!” “呸!笑话!是我们不会放过你!” “天下人谁不知你宋弋清恶贯满盈,教唆魔种残害百姓,我师父他们都死在你们手里,你二人,连同戚沢与书析伝,各个畜牲不如,死不足惜!” “这天地间但凡有一处用来埋他们,都是侮辱,就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恨这里没他二人尸骨,否则定将他们抽皮剔骨,鞭尸啖畜,连同你们,各个挫骨扬灰!” “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二人陪葬!” 为首的人每说一句,宋弋清眼底的笑意就骤冷几分,眸中裹挟着嗜血的癫狂,且轻蔑到睥睨,仙人般的神颜也只余死寂:“让我给你陪葬,你还不配。” 轻尘乌眸冷暗,不似人,面如修罗,形比煞神:“跪在我脚边求生的不少,送死的,你们是头一波,既然来了,就别想走,毁了这么多东西,留下来当花肥正好。” 宋弋清:“除了四肢,我还要他们的舌头!” 魔种本就弑杀,但凡见了一滴血,都会大开杀戒,轻尘重戚沢,也重书析伝留给宋弋清的这座山中一切,霎时,脑中只有二字——屠宰。 几乎是刹那,本就阴沉雾缭的谷中就不见天日,道道惨叫撕心裂肺,血液飞溅的情形太过惊悚,宋弋清却疯魔似的,觉得快意。 “你到底还是成了这样,惨无人道。” 话音刚落,轻尘也回到宋弋清身侧。 来人声色粗粝沧桑,早已变了音,可即便宋弋清背对着人,还是能分辨出是谁。 “人道?世人皆唾我成魔,我无人道,不是情理之中?” “况且,师兄,这不正如你所愿吗?又何故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惺惺作态!” 她知书祈珒虚伪,扯唇相讥,也薄情冷意。 书祈珒沉着不复,琉璃眸间,是无处可蔽的怨恨:“为了无足轻重的草木,居然草菅人命。” 宋弋清低嗤:“无足轻重?书析伝的花无关紧要,那他的尸骨呢?” 书祈珒:“他早已经杳然魂灭,又何来的尸骨?” 宋弋清又笑,藐视书祈珒的可笑,沙哑的低吼伴着愤懑:“也是,何来的尸骨?那你可还记得,他是因何魂灭的?” “他为苍天、为正道、为黎民,也为我,全天下没人有资格折辱他,戚沢也是,你也不该!” “否则,我要他死!” -------------------- 第111章 指点一二(小修9.26) ====================================== 她能看清书祈珒对她的滔天恨意,以及鄙夷,她也不甘示弱。 “师兄,我该庆贺你新婚之喜,想不到你竟然是我们中最先成亲的。” 宋弋清每说一句,怫怒就愈化作血仇,胸腔震荡,喘息急促,血丝缠绕上杏眸,而后,嘱托轻尘:“他的手脚,我一并要了。” 轻尘闻声而动,几乎是奉宋弋清的话为神旨。 几招过后,一记软鞭疾风残影,朝宋弋清攻来。 “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师嫂,但我怕你担不起。” 混乱场面充斥着凶戾,你死我活得争斗不休。 没过几招后,书祈珒落败之际恰好落地,柳青芜也在须臾间抽身,不再与宋弋清纠缠。 为首那人以迅雷不及之势施展法术:“诀,念,起。” 束束金光冲破盘踞在头顶的魔气,天光乍破,金光斜散,飞舞的符篆将宋弋清和轻尘禁锢。 陡然,无形的千钧磐石自上而下,压制得宋弋清难以为继羸弱身躯,轻尘欲抵挡,可那股力太过强悍,越是反抗,就越是适得其反。 哪怕是归尘剑,也因剑主太过虚弱,破不开阵。 “别白费力气了,当心死得更快。”为首的弟子抹了把溢出唇的斑驳血迹,很是小人得志,扬起恶劣咧嘴笑。 “倒是忘了,你是不死身,那我今日就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死不死。” 阵法之内,四面八方飞来的杀招让宋弋清和轻尘都应接不暇,顷刻间,两人胜雪的锦缎衣服绸就遍布梅红。 宋弋清不疾不徐,发丝纷飞,被截断了几绺,可也不见破败:“这是绝刹阵,魔性越强,镇压它的力量也会更凶猛。” 单手撑住地面,双膝竟没着地,反倒是一抻衣裙,飘逸如仙般席地而坐,犹如不再做抵抗,逆来顺受。 轻尘也学着宋弋清的模样,深邃如寒潭的瞳孔中没有丝缕忌惮,反倒是盯着一众人心底发憷。 宋弋清目视书祈珒,逐渐勾出潋滟妩媚的薄笑,音色更是婉转娓娓:“看来师兄这么多年除了研究复活术,连绝刹阵这种精妙的禁术都学会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他们后果。” “我等自然知晓!不就是死吗?!”那群人不屑暴呵。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为师父报仇,为天下身先士卒。” 宋弋清不觉失笑:“别说得这么正义,你们口中的师父,不过也是修炼魔功,残害少女的蟑头鼠辈,找我寻仇可以,把他同天下放在一起,怕是会贻笑大方。” “巧言令色!好好受着吧,等会儿你怕是也没机会说话了。” 绝刹阵的威力,确实不是宋弋清一个寻常魔族能受得住的,不过她万事都存侥幸,能勉强安慰自己,总归不会死。 第206章 一行人,除了书祈珒和柳青芜,都是止不住的吐血,阵法反噬的滋味也不好受,疼得好几人面目青筋暴起,大汗淋漓。 渗出的细汗濡湿了宋弋清额法,不过她尚且还能漫不经心的掀眉弯睫:“我要是你们,就不会在这儿等死,而是先去给自己挑口合适的棺材。” 一人脾性暴躁,怒骂道:“你说什么!” 宋弋清恣意挑衅:“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即便是穷尽天地之力设下这绝刹阵,也绝不会让我身亡,当然,他也不会。” “不过你们就不一定了。” 她朝温恪瑜打探过,温恪瑜说,哪怕所有道系禁术加起来,也不足以诛灭魔种,又或者封印,终有一日,天地间的灵气会消贻殆尽,届时,魔种也会破阵而出。 “你们如今做的这一切,除了能让我们受点毫厘微末的伤,不外乎自寻死路。” “我们只需等,等到你们暴毙,又或是十年,二十年,毕竟我也活了三百年,耗得起。” “这么多人,虽然能分担阵法所带来的反噬,可但凡他们其中一人身死,这阵法就破了。” 话毕,还真有人受了恐吓,心神不定。 柳青芜疾言呵止:“别听她胡说!她大势已去,鬼话连篇而已,灭了魔种,诸位都是仙道圭臬,千古流芳。” 见宋弋清困囿于此,血染面颊,书祈珒心底只觉得报应不爽,他走近,站定于宋弋清身前,居高俯视,自带倨傲与疏离:“宋弋清,从今以后,你所求所念,我都会让你求而不得。” 他要让宋弋清也尝尝,毕生所求都尽数化作泡影的滋味。 宋弋清一笑置之后也不落下风:“师兄,你如今,真丑,心也脏,身更是不正。” 要论口舌之快,书祈珒这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又岂会是宋弋清的对手,但偏偏他最懂宋弋清,也最懂得怎样做,才会让宋弋清悲痛欲绝。 “那你该怪师父,是他教诲不严,才有了你我如今不死不休的境地。” “这又是什么?”一人诧异愣神。 两座空墓里存放的大多是书析伝和戚沢的旧物,戚沢东西少,只有一些衣物,书析伝的倒是不少,皆是尽数被焚。 那人踢了几脚,拾起那块白玉玉珏,那是书析伝师父送书析伝的,书析伝为了生计当了又当,最终还是宋弋清替他寻回来的,也被书析伝送给了她。 “倒是好东西。”那人面容贪婪,抹了把泥浆,就往自己怀里揣。 宋弋清:“放回去!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寡冷阴鸷,但凡多看一眼,就会被那股凌霜寒意逼得两股战战。 “还?怎么还?” 在意便是弱点,那人掏出来后,直接狠狠弃掷于地,猛然间,玉珏破碎得七零八落。 “是会让我这样惨吗?” “夫?”另一人瞥见地上的墓碑,诡异讥笑:“都说好女不侍二夫,你吃得倒是好,三夫四郎,不知廉耻,连娼/妓都不如。” “嘴这么臭,拔了你的舌头——” 转瞬间,轻尘凝聚魔气袭来,本才放晴的天迹,竟真有了凝浓雾蔽日的趋势,恐吓得那人趔趄后摔了个狗吃屎。 可那招终归是没使出,无形力道桎梏着轻尘,将他拉扯得动弹不得,赤红的眼底萦绕血色,满头青筋狰狞可怖。 那人见轻尘不过无能狂怒,更是肆无忌惮:“还想杀我?小孽种。” 趾高气扬地踹了几脚脚下的坟墓:“这魔种该不会就是你和书析伝生的吧?” “必是这二人苟且为奸被逐出师门,才生出了这么个孽障!” 这下别说轻尘,宋弋清也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淬了毒的眼珠堪比妖蛇,面色更是因恼怒而憋红。 偏偏那人还以此为乐:“被我说中了?觉得耻辱?” “还敢瞪我?要不是看你们像条狗一样被关在里面,我定——” “你想如何?”宋弋清拖着岌岌可危的躯体起身。 “我、扒了你的皮!” 宋弋清只剜了那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书祈珒身上。 她怨书祈珒的无动于衷,并非对她,而是对书析伝。 他明明清楚自己那位师弟到底是如何品性的人,却能莫不关己那群人对书析伝的诋毁和污蔑,师兄弟多年,竟换不来他半句辩解。 女子罗裙破败,碎玉伶仃的颈项如宛若松柏,宁折不弯,勾着笑的容颜太过凄美,如妖孽夺魂勾魄。 “师兄,要不怎么说你学艺不精呢,你的努力,在我的天赋面前,到底是望尘莫及。” “以为区区一个绝刹阵,就能让我吃苦头,顺道诛灭魔种,那你可太蠢了。就算是三百年,绝刹阵你并未参透,所以你定然不知阵眼在何处?生门与死门又是什么?不妨叫师妹我来指点你一二?” 诛心之论从宋弋清口中吐露出,狂妄得无人能及,似垂似挑眉的眉眼轻颤,诮笑得极尽挑衅。 宋弋清娓娓道来:“阵眼在我,死门在我,生门也在我。” “这么惊讶?听不懂吧?你只知绝刹阵的反噬,不知它的逆转,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说句伪善的话,我本不欲杀生,但你们此举本就是在找死,为自己寻了一条必死路,既如此,我也不介意脏脏手,解决了你们,以泄我心头之恨。” “凄长万古,秽生万恶,祸患无昭,天地有瞑,化境为一……” 第207章 柳青芜:“不好!” 如若方才还对宋弋清说的话心存侥幸,可当宋弋清念法诀,轻尘施法时,柳青芜心底震恐,生出了逃命的怯意。 泛着正道鎏光的阵法彻底湮灭,天人之姿的绝色容颜,明明是一眼惊鸿,却如玉面阎罗降世。 猝然,天地间正气无存,由魔气笼罩。 “留他们性命!” 轻尘并未给那些人喘息的机会,速杀得当真是生死一念,原本还叫嚣得凶狠的一群人,各个尸身尽断,死不瞑目,连一道多余的哀嚎都没来得及。 早在察觉诡异的那刻,柳青芜就带着书祈珒溜之大吉了。 宋弋清看着此地的狼籍,又瞥向煞气腾腾的轻尘,轻尘不甚在意,只道:“他们该死。” “宋弋清,是你太心软了,你该成佛,而不是成魔成仙。” “要想捍卫天下正道,有时杀戮必不可少,曾经的你为了戚沢,为了自己的正道,还能不畏强权、叛出师门,你多活了三百年,倒是越来越迂腐,越来越瞻前顾后了。” “我该死,他们该死,书祈珒更该死,而最不该死的,是你和戚沢。” “为恶者,该杀,不论是人是妖,还是魔。” 他话尽于此。 “狡兔三窟,我到要看看,书祈珒能逃到几时?” 轻尘不愿轻易放过那二人,遂追了出去。 一番话,倒是让宋弋清黯然神伤,如丧考妣。 随心随性给她带来的后果太难以承受了,所以她学会了妥协,一度认定,是自己当初没听师父的劝谏,才造成了今日的苦果。 她知道,书祈珒是故意带人来次闹事的,轻尘让柳凄凄尸骨无存,书祈珒睚眦必报,也让书析伝不得安生,恩怨纠葛,总是这般千丝万缕。 早在归尘剑剑气外泄时,徐子澜就有所感应,只是等他们到时,眼前早已是残肢遍地,却不见人影。 戚明轩叉着腰,又喘又泄气:“又来晚了一步?” 天地间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魔气,暗离嗅了嗅,也能分辨出:“是轻尘,想来这儿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二人见徐子澜神情一蹶再蹶,立即安抚:“放心,轻尘与宋弋清相识三百年,对旁人我不敢保证,可对宋弋清,他是绝不会出手的,没在温恪瑜手里,也算好事。” 徐子澜和宋弋清,妥妥的一对痴男怨女,怕只怕再度相逢时,又事与愿违。 - 边关急战,事事纷扰,可这些都同宋弋清无关了,她赏花,酿酒,作画,品茗,还学会了烧菜,虽然最初的菜品一言难尽,但勤加苦练,也能入口,一来二去,倒是同城内好多商贩关系熟络了起来,快意得不知山河破败,国亡天覆。 她时常会想,她和轻尘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渐渐就贪恋起这份安逸了。 短短半月,青阳皇位已经历经了三皇五帝,逼宫,勤王,挟天子,青阳皇室之战,比幽冥海的争斗都还有意思。 上岐趁火打劫,几番兵临青阳城下,兵不血刃就收腹了青阳好几座城池。 至于东部的墨澹,虽有妖邪作祟,但听闻也有一些修者,身兼重担。 可她不欲理会烦心事,总有人会不让她好过。 今日轻尘去了隔壁的城关,说是那处有最好的炒栗子和糖酪樱桃。 街头尤为热闹,人群熙攘,围作几团,手里还捻着一方画纸,宋弋清也难免好奇,正欲凑过头,一窥究竟,恰好与那扭头的老婆子对视。 骤然,老婆子惊恐得如鬼附身,慌不择路地摔倒在地,却失声,好几近昏厥。 宋弋清眼尖,方才也看清了,画上之人,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是她!画上的人就是她!这就是那魔女!” -------------------- 第112章 一线生机(小修9.26) ====================================== 一人指着宋弋清惊嚎,顷刻,周遭人人退却,更有甚者,撂下摊位就撒腿离去,只为逃命。 却也有不少人戟指怒目,污言秽语,嗔怒如雷霆,更有甚者,因怒驱使,心存恶念,直接抄起手中家伙,朝宋弋清扔去。 “就是她勾结魔族,想要把我们都杀了。”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个女子修什么仙啊?到头来还不是成魔为祸众生。” 宋弋清注意到最先朝她砸烂菜叶子的是她往日交好的隔壁大娘,嘴里还一直复念着“打死她”,嘴脸憎恨得扭曲,可即便如此,她仍不悲不喜,任由石头划破额头,鲜血糊了半张脸。 她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出鞘。 她只一动,那群人到底是凡人,原先看宋弋清瘦瘦巴巴,也没有戾气,瞧着就好欺负,这才畏强欺弱,可但凡人要动真格,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恐吓走人后,宋弋清脱了力,将剑收回,察觉到了不远处乞丐窝里盯着她的小乞丐,小乞丐灰扑扑的,看不清脸,那双眼珠倒是锃亮又澄澈,她不由自主朝人走了过去。 她也嫌累,不再顾忌浑身狼狈,屈膝靠墙蹲坐下:“怎么不跑?不怕我杀了你?” 乞丐年岁不大,七八岁左右,看模样是个小男孩,周身也不比宋弋清好多少,却还是扯了一方娟帕,拘谨地递给宋弋清,又拍了拍自个儿脑门处,示意她擦擦。 宋弋清受宠若惊:“给我的?” 第208章 “干、干净的。” 确实干净,宋弋清却没接,乞丐跪坐起身,试探性伸手,几番欲缩回,最终还是贴上了那被割得破口的额头。 “会疼吗?” 她想道一句多谢,可哀恸翻涌上心头,又憋了回去,她被千夫所指时心是冷的,也不想哭,可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乞丐擦拭鲜血淋漓的伤口,竟是遏制不住。 血泪划过脸颊,悲悯得无声。 “是疼的。” “你是坏人吗?” 到底是未经世俗浊染的小孩,天真懵懂,只有纯良。 “或许是吧。” 她应得模棱两可,在百姓眼中,她是当之无愧的恶人,可那些冠在她身上的恶名,大多名不符实,想要辩解,却众口铄金。 也有不少人因她丧命。 善念之分,她自己都模糊了。 “我觉得你不是。” 宋弋清眼眸微闪,余光扫过低垂着眉眼的小乞丐,存了费解。 “虽然他们都说你是恶人,还打你,但我觉得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宋弋清不自觉勾唇,没有女子被夸赞容貌能不笑的:“等你被魅魔骗过几次,就知道厉害了。” 小乞丐自说自话:“而且你没有杀他们,倒是他们,他们揍你,凶神恶煞的。也有人经常打我,他们但凡不顺,就会朝我撒气,把我打哭,可我也不觉得我是坏人。” 还是个苦兮兮的乞丐,面容与手腕间,确实有些淤青伤痕。 宋弋清无言,回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众生皆苦,世事皆是天命。 可她偏偏是个不信命的人。 小乞丐一身粗陋,破败薄衣不能御寒,双手与鼻尖被冻得通红,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又软怯开口:“姐姐,能把你身上的菜叶给我吗?我会生火,回去能煮一锅热汤喝。” 宋弋清:“……” 刚起身,身上的菜叶往下掉,沉甸甸的钱袋被放到乞丐脑袋上,宋弋清还轻抚了一下。 趁乞丐垂头捡菜叶时,钱袋也从头顶掉落。 天降巨财,小乞丐瞪大了眼,目光追随着那道青影。 “城西有座宅子,送你了。” 刚一出城,当真是时运不济,又碰上了一行人,宋弋清没见过,但看得出,各个来者不善,刀剑枪戬对准了他。 他们也知苦战必不可免,索性也聪明了一次,用的迷药。 片刻后,徐子澜他们再赶到时,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不仅如此,还震撼于眼前景象。 满城血雾弥漫,浓烈的腥气直往人鼻息钻,整座城是惊悚一般的死寂,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城。 戚明轩难忍那股恶臭血腥,当即吐了个昏天黑地,暗离瞪着圆眸,恫骇得噤若寒蝉。 “他、屠了满城的人!” 正当徐子澜惘然时,耳尖得听见角落里细微的动静。 他拔腿上前,隐蔽杂物下,是一位小乞丐,刚一见光,就被吓坏了,正跼蹐不安,张望着失魂双瞳,暗离稍作哄慰后,那小乞丐才敢同徐子澜他们道明经过。 “那位姐姐被带走后,没多久又来了一位哥哥,他就……,一瞬间,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 这早已不是良心泯灭了,这是弑杀,是残暴。 暗离拍了拍那乞丐的头,温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以轻尘的手段,是不可能放过活口的,除非是有心而为。 这乞丐受了宋弋清的福泽,这才被轻尘饶过一命。 徐子澜失神得恍惚,竟攥上了那乞丐的胳膊,带了少许急切:“那她是被谁带走的?有没有说带到哪儿去?” 小乞丐受惊,颤了一瞬,又摇头,懵神后又聚神:“不认识,很多人,都很凶,哦——他们说要带她去一个最适合她的地方。” 戚明轩疾言厉色:“最适合她的地方?哪儿?他们要折磨她?” 徐子澜神思凝重,折磨二字太深入人心,他脑海里也蹦出一个极度可怕的念头:“蛮荒,幽冥海!” “为什么是那儿?” 徐子澜如实道来:“幽冥海海域辽阔,其中豢养着几十万以恶念滋生的魔灵,一头妖兽入幽冥海,瞬间就会被喰食得骨头渣都不剩,她如今没有灵气,于她而言,那里就是无间炼狱,他们……是想要她一遍遍尝尽万魔侵体噬身的痛苦,让她生不如死。” “这么歹毒!” “你别慌,也不一定是幽冥海,或许是你多虑了。”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要论折磨人,幽冥海一定是最好的地方,而且宋弋清解脱不得。 可明明乱了阵脚的就是戚明轩和暗离。 戚明轩几乎是血色尽失,吞咽着檀口中涎水:“穷凶极恶的魔兽,蠢钝如猪的正派,这是真一点活路都不给宋弋清留啊?” “好不容易才震慑住了蛮荒两族,要是让妖魔知道宋弋清堕入幽冥海、不、不对!妖族与魔族绝对是会去协助那群蠢狗的,他们对宋弋清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不会出手泄愤?” “宋弋清绝对不能出事,她这可牵一发而动全局呢。” 戚明轩了然,若着天下还有一线生机,一定在宋弋清手中,而不是靠那群蠢货。 “这样,我……我去帮你拦下蛮荒那些邪祟,你们去救宋弋清。” 暗离忧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第209章 戚明轩:“那他一个人也不行呐,书祈珒和柳青芜都不好对付。” 他早已看清了书祈珒的真面目,默认此举一定有书祈珒的手法在,恨不得唾弃几句书祈珒真不是东西,同门师妹,居然能狠心下此毒手,浔阳真人怎么没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书祈珒掐死啊。 徐子澜捏紧了手中的轻羽,执拗得一意孤行:“不用了,我自己去。” 戚明轩:“你清醒一点!那蛮荒是什么地方,那么多妖怪恶灵,还有那些小人虎视眈眈,你一个人去送死啊!” 徐子澜眉目轻阖,凝结了无尽悲壮:“多两个人去,也不过是多两个人死而已。” 他有自知之明,在泽屿比试中虽拔得头筹,可全天下修仙问道的比比皆是,他三人压根儿算不上翘楚。 戚明轩无惧无畏:“本就是从蛮荒出来的,交代在那儿又能怎么了?就许你和宋弋清为我们奋不顾身,我们不能为你们出生入死吗?” 徐子澜自有考量:“宋弋清有把握带你们生,我只会让你们赴死。” 所以这条路,他宁愿是他一个人的死路。 “哎,别说了别说了。”戚明轩铁了心耍混,捂住了徐子澜的嘴。 “放心吧,我叫我爹派兵增援我,我爹是不会看着我死的。” 或许吧,他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他爹不会让手底下的人白白送了性命,只怕来的只有他哥。 恩义两难全呐。 所以他也不会向他爹求援。 他瞥向暗离,相顾一笑时,倒也默契。 戚明轩更是有感而发:“要是早来一步,碰上轻尘就好了。” 总归轻尘再作恶,可宋弋清对他有哺育之恩,也不会眼睁睁让宋弋清堕入幽冥海。 “没有轻尘,只有我。” 晏无邪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了,对于如今的三人,可当得上天神降世。 戚明轩大喜过望,牢牢将人抱住:“晏无邪!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该在皇城夺位吗?” 晏无邪牵着一匹白马,可见风尘仆仆:“皇城纷争无休无止,一时半时也平息不了,边关告急,前有妖邪,后无援军,将领溃散,哪怕有上岐调兵遣将,青阳防卫也太过薄弱,真打起来,就是一击即溃。” 时局云诡波谲,都逼得一个本该权谋的皇子来这险地领兵打仗了。 “是要去救宋弋清吗?我随你一起去。” - 蛮荒艰苦,漫天黄沙拂面,呛得让眼鼻都快睁不开了,暗离与戚明轩寡不敌众,却也苦苦支撑。 想来报复宋弋清的不少,三百头庞大的妖兽,邪灵更是无数,区区他两人,真是自不量力。 远处是蛮荒腹地,幽冥海的中心,依稀可见几道灵光闪烁。 戚明轩余光一掠,竟还有喘息的机会:“你说徐子澜救下宋弋清了没有?” “此处举步维艰,但愿吧。” “那你说我们会死吗?” 暗离竟也有闲心同戚明轩说笑:“等我死了,我会化作这万千邪灵中的一个,我就守在你的尸骨旁。” “那我要是被妖兽吃得骨头得不剩了呢,你怎么守着我?” “我去他肚子里守着你,行了吧?” “那不行,我得娶你。我还要让宋弋清替我俩缔结良缘,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此情此景,唯有“死”字最为应景,可偏偏这个“娶”字,勾得人感触伤情。 他总说要娶自己,日子都订好了,就在开年第三日,是个良辰吉日,她却次次总觉得戚明轩是在说笑打趣,可如今看来,他虽言语嬉闹,却不曾戏谑真心。 “好。” 暗离本就隶属魔,身姿比戚明轩灵活点,击杀同类后,冷暗眸光随意一瞟:“那是什么?” 只待戚明轩竭尽全力解决掉一头妖兽后,一道剑气径直朝面门袭来。 顷刻间,天地凝滞。 两道身影晃过,戚明轩竟不知是该阻拦书祈珒和柳青芜,还是接住直往后仰的暗离。 只因那一瞬失神,就再来不及接住人,只勾住了一截指尖,却只是擦过。 -------------------- 第113章 坠幽冥海 ========================== 身后是万丈深渊,湍急的黑水中,似有无数恶灵正叫嚣着亢奋,獠牙尖锐,邪笑瘆人,只等她一跌入其中,就将她拆吃入腹。 可身前呢? 书祈珒和柳青芜翩然落地,受众人簇拥。 柳青芜阴笑得嘴脸极度恶劣,眉眼间细纹不少,连日的心力交瘁,也令她气色尽失,扯唇笑时,更是丑陋不堪。 “这幽冥海里,都是上千年的邪灵,拥有无尽的吞噬之力,定能洗清你身上的魔性,识趣的话就自己跳下去。” 单薄的身姿立于海岸之上,太过摇摇欲坠,几乎只差最后一击,就能将她逼入绝境,可女子仍旧从容,扯唇笑得凄美艷绝。 早在书祈珒和柳青芜二人来之前,就已经是一番恶战了,迷药在蛮荒不好使了,所以她只能负隅顽抗。 “跳下去?” 宋弋清回头俯视,黑水中的邪祟各个争相攒动,即便没有神识,也无意识的贪婪,她看见了其中的沉沦与堕落,也看清了眼前的凶险与绝路。 “跳下去还有机会上来吗?” 书祈珒明明知道她惧水,还是给她选了这个地方做她余生的囚笼。 第210章 湖水冰冷,无处挣扎,数万只手拽着她下坠,她将永远长眠于此。 “要替我洗清浊气,那我是不是还该多谢你们的良苦用心?” “师兄,对付我你还真是不留余地,破云箭传人沈玦,枪仙鸮郃,苍穹卦元子莘,还有无舟大师,大师,你也要破戒杀生了吗?” 无舟抬手竖在胸前:“阿弥陀佛,罪过,怪只怪宋施主罪孽太深,多行不义必自毙。” 宋弋清如今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止不住辱骂,想逞口舌之快:“死秃驴!” 她仰头望天,知天道不公,也想顺带一块骂了。 清瞳泛湿的眸底,只有薄凉,笑也不达眼底:“天地浩劫将至、苍生将亡,倒是难为师兄了,将这么多能人异士都搜罗起来,只为了对付我,而不是商量该如何护住这山河边防,看来当真是对我恨之入骨。” 她想质问书祈珒,她到底有何错,要让他遍布杀局,无处遁形,只为了将她仍入幽冥海中。 “我的罪孽,我究竟有何罪孽?不妨叫我们功德无量的无舟大师来告诉我?” 无舟一手拨弄着佛珠,另一手拄着法杖,眉眼间却有慈悲色,却轻阖眼皮,一副得道高僧的姿态:“宋施主心有邪念,才致道心不稳堕入魔道,不仅豢养魔种,还纵容魔种残害正道与百姓,今日的九州祸患,皆因你一人而起。” “心有邪念?”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我因何入魔,你们的长泽仙君最为清楚不过了,怪只怪他别有用心,想要夺我的肉身复活柳凄凄,这也能怪在我身上?” “豢养魔种?当年封印温恪瑜后,书析伝亡故,轻羽剑剑主陨落,我也曾狠心想过将轻尘了结,可他应世间至邪至戾而生,以我一人我灭不掉,轻易了结了他让姒樱再次行一次炼化魔种之法吗?只怕三界早在三百年前就亡了!” 她只能封印住轻尘体内邪力,她别无选择。 “真要怪,那你们该怪他们!”她指戳书祈珒和柳青芜,凶愤过激。 “他们一个残害同门,另一个解开巍冥山和魔种身上的封印,你们却还对他们奉若神明。” 柳青芜:“一派胡言!” 沈玦手持破云箭,急躁得杀心尽显:“还跟她废什么话,直接解决了就好,少了她这个心腹大患,三界不知道要安宁多少。” 俨然,苦口婆心一番话,并未有一人信。 非也,是哪怕事实如此,那群人也不会在意。 她辩解无数次,嘴皮子都磨破了,真叫她体会了一番什么叫有口难言。 饶是有戚明轩和暗离殿后,可徐子澜和晏无邪还是遇了埋伏,不是妖邪,是活生生的人,几百人,功夫各个深不可测,最后不愿意再同人耗时费力,晏无邪就让他先走,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直奔宋弋清所在而去。 当他赶到时,胜负早已见了分晓。 不,是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是对宋弋清的虐杀。 成百上千的正道将一人逼入绝境,脸上笑意恶寒得头皮发麻。 悬岸边角处,女子发丝杂乱,几绺湿发沾在灰扑染血面颊上,浑身是伤,汩汩鲜血外冒,步伐虚浮到颤栗。 她只能左手执剑,因为右手已废,手筋断掉后血水沿着腕骨指尖而下,滴滴淌落 薄如蝉翼的身躯如飘零的浮萍,只一阵轻轻风,就能让她拂倒。 只一眼,徐子澜就遍体生寒,更是怒不可遏,眼泪急坠而出。 柳青芜对宋弋清恨得咬牙切齿,软鞭带起疾风,正欲将人抽落幽冥海,只是磅礴剑气作挡,一人现身护在宋弋清身旁,揽住了宋弋清腰身。 白衣如雪,似天神临世,乌黑的青丝擦过宋弋清耳廓,如风似影,飘渺得不真实。 宋弋清身形一晃,整个依附于徐子澜身上。 “对不起,是我又来晚了。” 宋弋清想极力牵扯出笑,可周身力气早已经山穷水尽,眼底氤氲雾色,霎时就泄出一片湿润暖意,却仍固执的抬手,抚上徐子澜那灰头土脸的面容。 她知道,徐子澜这一路也是不易。 “你还是来了。” 徐子澜不惧,笑如春山,满眼的眷恋怜惜,已经失而复得的欣喜:“该来的,别忘了,我们许下了终生,我也说过,无论你身在何处,哪怕是尸山血海,地狱阎罗,我也该挡在你面前。” “因为你是我的夫人。” 明明四肢百骸疼得宋弋清想歇斯底里,可她一看到徐子澜那张脸,她就不疼了,倒觉得暖。 他说,自己是他的夫人,所以哪怕宋弋清知道徐子澜会丧命于此,她竟也有一刻觉得……庆幸。 至少她替自己寻了个好夫婿。 可一想到要葬身于此,她也替徐子澜觉得悲哀。 稍作叙旧后,徐子澜也没忘记他们如今的处境,骤然间,柔情不复,只剩下暴涨的痛恨。 “诸位在修真界也赫赫有名,却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戚明轩说得不错,你们这些人各个愚不可及,蠢钝如猪,真是一群畜牲!” 沈玦手执半人高的弓箭,狂傲得目中无人:“牙尖嘴利,等下就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让你自己吞下去。” 宋弋清轻蔑勾唇,挑衅的眉眼似垂似挑,替书析伝嘲讽回击:“不是说破云箭能射穿世间万物吗?你的箭术未免也太不入流了些,一次都没中过。” 第211章 气得沈玦铁青着脸色,脖颈经脉都快暴出:“那我一定亲手,将你万箭穿心!” 无舟仍旧愁苦着老态面容,故作痛心疾首状:“徐施主,想你年纪轻轻只问了几个月的道,就成了轻羽剑剑主,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只怕不日就能成仙,你既有仙缘,那你的职责是庇佑三界众生,又何必与这魔女纠缠不清,还望你早日醒悟,莫要一错再错了,平白葬送了你大好的前途。” “错?” 徐子澜剑眉冷眼,犀利得堪比刀剑,往日的温吞模样早已经褪去,此刻的他,只有与宋弋清如出一辙的冷然,攥着剑柄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痒到难耐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间对错若都由你们这等无耻鼠辈评判,只怕早已经天下大乱了。” “真以为多活了几十年,就能来教我的道理吗?食古不化的老东西!” 无舟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真是无可救药!” 书析伝心中不平,毫不留情嗔目:“我不需要你们来救。你们也只是欺名盗世也就罢了,就怕你们自欺欺人,真恬不知耻,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的大英雄。” 破风的箭脱了弓,直朝宋弋清和徐子澜而来,徐子澜的剑出鞘也快,顷刻间抵挡。 利箭与剑刃相撞,本锐不可当的箭在顷刻间就化作虚无。 剑心正浓,剑气也有所感,风卷残云之际,本阴霾密布的魔境,竟平白生出了一股浑厚正气。 “你我都不会有事的,戚明轩还等着我们替他筹备婚宴呢,还有我们自己的。” “这条血路,由我替你杀出去。” 士别多日,徐子澜当真叫人不容小觑,身姿行云流水,不仅近战防得滴水不漏,就连破云箭都缕缕躲过。 可宋弋清也看得明白,徐子澜不过是侥幸,对方人多势众,一对一徐子澜尚且还能与书祈珒有一战之力,可要一起上,徐子澜很难有活路。 况且,书祈珒还没出手。 她不愿书析伝孤军奋战,所以即便筋疲力竭,也要和徐子澜并肩。 半个时辰,足矣令人煎熬,徐子澜毅力非凡,书祈珒观摩够了,也终于纡尊降贵,动了身形。 到底是三百年的道行,一出手就让徐子澜退却两步,形成了压制之势,不少的人自然也由对付徐子澜,转向了宋弋清。 书祈珒:“和我交手,你没有任何胜算。” 徐子澜:“戚沢说得没错,你确实是狗东西,压根不配为人。” 偏偏他之前还敬佩书祈珒,真以为书祈珒是什么救世之主,心怀苍生。 “以师弟师妹血肉之躯筑你的清誉,满口仁义道德却人面兽心,你这样的人,才该不容于世!” 二人激战,就连幽冥海也被剑气所影响,无数恶灵发出或痛苦、或振奋的嘶吼嚎鸣。 寡不敌众,任人宰割,就是宋弋清和徐子澜的处境。 应对温恪瑜,宋弋清还能潜心一人而有条不紊,可当四面八方都是杀招,又如何能做抵御? 直至锋锐冷箭又带着渗人的破空势而来,擦过她的左手手腕,令她再握不住手中剑。 血溅在剑身上,最后一丝意念令神鸟诛璇护主,可神鸟只是仙兽,能聚天地正气,法力却低微,金色流光幻化的神鸟被破云箭刺穿,化作凋零的沙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鸣,以及一阵飞扬的风,就飘渺无存。 沈玦:“我的箭,会亲手挑断你浑身筋骨,届时再看看你能有多嘴硬。” 宋弋清皮开肉绽,失血过多得唇与脸色都只有死寂的灰白,强睁着疲乏到无力的眉眼。 “是吗?那可以试试。” 徐子澜也没好到哪儿去,体无完肤,血肉模糊,眼底却恶意泛滥。 无舟:“徐施主,你本性良善,可再一意孤行,你也难逃一死!” “本性良善就该被你们欺辱?” “不沆瀣一气就是一意孤行?” “死?”徐子澜摸了摸唇角的血泪,虽战损得近乎凋零,却笑得昳丽又幽邃,裹挟着癫狂的眉眼中,终是染了戾气。 “那就看到底是谁能活到最后?” 转身侧目,又冲宋弋清笑得执拗深情:“我杀了他们。” 他知道宋弋清不愿意他杀生,因为杀孽太多,仙路终究艰难,还容易反噬到残虐不仁,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 可他以往憧憬成仙,如今却只想活,他要和宋弋清都安稳度日。 宋弋清也应了:“好。” 历经书析伝和戚沢,哪怕他是魔,她也想他活着。 明知这是一场死局,她也心有不甘,一定也要让人给徐子澜偿命。 二人相顾一笑,倒是释然。 徐子澜当真是动了杀念,此前近身也只是伤人,不曾灭口,如今两招就杀了五人,一时凛凛得望而生畏,就连书祈珒都没接下他那几招,让人不禁感慨,徐子澜是真疯了。 沈玦本就是远战,移形换位间,徐子澜不察也在情理之中。 那一箭惊心动魄,自熙攘中而来,与众人擦身而过,穿破一人脖颈,又捅破另一人胸膛,带起横飞溢洒的血迹。 徐子澜未倒地,可坠身于他面前的宋弋清却略微抽搐了身形。 徐子澜瞳孔骤缩,将护在身前的宋弋清扯回,迅速放在身后,只敢用一缕余光掠过,以自己的法力将宋弋清护住,又不得不深陷恶战其中。 第212章 沈玦咧开唇角,毒蛇瞳孔满是得意与轻蔑:“一箭双雕。” 可他没得意几时,徐子澜就破开众人阻围,杀到了他身旁。 沈玦不擅搏斗,正欲脱身,徐子澜也难缠得紧,哪怕有书祈珒从旁协助,也无济于事,因为徐子澜快得不知踪影,肉眼难以捕捉,令沈玦风声鹤唳。 比起痛楚,宋弋清更能察觉脖颈与唇齿止不住往外喷涌的热意,腥咸粘稠,滋味着实不好,恍惚眸光瞥见徐子澜一剑将人穿心。 沈玦的尸体被随意丢弃,临死前,一张脸骇然,也死不瞑目。 “世间灵器,居然让你用来庇护邪祟,残杀同道中人。” “与你们同道,我只会觉得恶心!” 徐子澜双眸猩红如血,翻滚着滔滔诡煞:“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绝不心软,宋弋清流了多少血,他要让那些人十倍百倍偿还。 一剑劈开书祈珒面颊上的黑金面具,那张横亘着丑陋伤疤的脸也赫然在目。 书祈珒神色如冰,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鸮郃:“这小子真是疯得神志不清了,杀了他!” 元子莘眼底闪过狠毒算计:“不急。” 苍穹卦遍布奇卦,徐子澜只知无端生出了一股吸附力,将他体内的真气吮吸得酸涨难忍。 宋弋清轻喃着,却除了喘息,吱不出声儿,她想出口替徐子澜解围,可颈喉受伤,再多的话,也只能如鲠在喉。 也有人认出这是什么卦,贪婪若狂:“魂烬卦!” “不仅能吸人精元豢养自身,据说还能让雪鬓霜鬟的垂暮老人恢复成年轻时的模样。” 话毕,无舟率先出手,眼底的掠夺不再是一位慈悲佛修。 谁会不想修为大增容颜永驻? 柳青芜也想,她做梦都想。 徐子澜只觉身乏虚软,胸腔却憋闷得几近破体,无数本隶属于他的真气外泄,骨髓与灵魂都快要被那魂烬卦抽离,面庞肿胀憋红,目眦欲裂,眼底更是淌出血色,无尽的痛苦在他体内冲撞,只怕半晌,他这具肉身就会碎尸成块。 他见宋弋清正匍匐爬向他,满地血迹刺目。 长枪戳入宋弋清肩头,本就残破的身躯,愈发凋零。 若是常人,只怕早死在那一剑穿喉中,可偏偏,她是宋弋清,死不掉,只会受尽无尽折磨与屈辱。 恨海难填,可就是凭借这股恨意,他冲破桎梏,用亏损到难以聚气的躯体,凝出最后一招,封了喉鸮郃的喉。 “辱我妻者,诛!”弑杀得不善,已然有入魔征兆。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那群人吸了徐子澜的灵气,真有回春的迹效,就连无舟也精神矍铄,可徐子澜发丝灰白,面容略微苍老。 “我没错,为何要悔改?” 他也知自己在劫难逃了,因为没有修为的他堪比废人,谁也挡不住,他也没宋弋清那般熟练的轻功,以蛮力抵抗却总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直至半条腿悬空,快跌落幽冥海。 他爬起身,撑着那具残躯,任由他在风雨中飘摇。 柳青芜饶有闲情逸致地奚落:“眼睁睁看着他因你而死的感觉如何?那么多人受你祸害,他们都该恨你。” 徐子澜眸光混沌,诡谲的笑彻骨阴邪,泪花在眼底滚动,凄凉苦楚,悲壮默哀:“确实有恨,我恨不能把你们都手刃了!恨自己无能软弱!恨自己晚生了三百年!” “这天下所有人都欠她的!到头来却都忘恩负义!” “是这天道不公,生出尔等禽兽不如的东西!” “书祈珒!” 无助凄恻的呐喊宛若血肉撕扯。 “我死后化作恶鬼,我会在炼狱中等着你,我会亲手将你的邪魂淬炼成作低贱的鬼魅,我要日日折磨你,让你不死不活,受遍酷刑,跪在我脚下为你所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罪行忏悔赎罪!” “人间的我无能,地狱我定叫你天诛地灭!” 书祈珒眉宇冷淡,冽然得不为所动:“临死前的妄想也是可笑,我绝不后悔。” 徐子澜扯唇失笑,他宁愿死于幽冥海之中,受万魔噬尽,也不想死在这群人手里,他嫌脏。 下坠的前一瞬,他与宋弋清四目交织,竟也不觉得绝望可怕,只会因他至死能和宋弋清待在一起而庆幸。 只是宋弋清眼底的不舍,他终究是要辜负了。 -------------------- 第114章 不得解脱(小修9.26) ====================================== 海水浸灌,乌黑淹没他的身躯,双目再不能视物,只有格外强烈的窒息感,胸腔与肺部都呼吸艰难,与此同时,骨肉有明显的被撕咬被啃噬的痛觉。 由内至外,由外至内,四肢百骸,无一处能得以喘息,皮肉与筋骨被硬生生剐去,比刀割更为钝痛,无尽的撕裂席卷全身。 原来这就是万魔吞噬的感觉吗,真的好疼。 等会儿宋弋清也会遭受吗? 他想和她一同躺在幽冥海中,永远,可一想到她那么怕疼,还是不想了。 “将她也一并扔下去。” 柳青芜甩鞭缠住宋弋清的腰腹,将早已经失了魂儿的人甩出,只是未等宋弋清堕落深海,本该下坠的人却漂浮回了悬岸。 “扔下去?要把谁扔下去?” 一道浓雾幻形,却白衣飘渺。 第213章 只一眼,众人就怛然惊恫,可正欲动身潜逃,就察觉动弹不得。 轻尘的神色寡沉,吊梢眼虬结着阴恻恻,抬手疗愈掉宋弋清身上的伤痕,再将人打横抱起。 她很轻,掂在手中他却只怕抱得不够紧,会从他手中流逝掉。 “帮你把他们都杀了。” 宋弋清是想杀的,徐子澜的性命,要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报复?可她还是说不出话。 轻尘只稍动意念,幽冥海的海水便凝聚而起,直朝几人冲去。 霎时,原本还存在的几人,在顷刻间,就化作虚无,不见骸骨,也不见飘渺的齑粉,荡然无存。 如此情形,太过骇人,吓得人变色到两股战战,将轻尘视若阎罗,却仍仍有不怕死的出言不逊:“低贱邪祟,真是该死。” 轻尘不动如山的黑瞳中闪过一瞬暗芒,似被那话激起了涟漪,悠悠然道:“我后悔了。” “本想将你们饲了这蛮荒的妖兽,又或者扔下这幽冥海中,却又觉得太便宜你们了。” “一时的解脱怎么够?”他要日日折磨,必让他们求生不得,连死都成奢望。 - 戚明轩将暗离抱出蛮荒时,暗离还有一口气在,只是气若悬丝,沉重的眼睑轻阖,几乎下一刹那就要咽气。 “阿离,别闭眼,我求你,你别闭眼……” 生离死别的无助戚明轩从小到大也只体会过一次,就是他娘那次,他扒着暗离的眼,迫使她睁开,原本不正经的面容只剩下涕泗滂沱。 “我还有很多事没告诉过你,其实我爹从小给我定了一桩婚约……” 话音方落,搭在戚明轩脖颈上的手就挠了他一下,怠倦的眼睑也尽力微睁。 戚明轩见奏效,继续作死:“我小时候还曾与她彻夜长谈。” 暗离几乎是被戚明轩气的,想逼问是谁,奈何乏力到张不开口,只能用鼻腔哼出:“是……谁?” 戚明轩不知去往何处,终究还是将人带回了他爹的营帐,直奔他爹而去:“爹,帮我叫军医。” 军医也并非仙医,对暗离一介魔族,也束手无策,只能查验伤势。 “她体内吊着一股……魔气,所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多加调养,也能慢慢痊愈。” 一听没有性命之忧,戚明轩明显松了口气,手贴上暗离额头,轻抚了两下,勾起一抹宽慰的笑。 戚远灏招来军医,人也很有眼力见,什么也没说。 早听说小侯爷与魔族关系匪浅,今日竟将魔族带了回来,众人虽嘴上没说什么,但心底总归是有所膈应的。 待安置好暗离后,戚明轩又被戚远灏和戚长陵招了去。 “所以你是说书祈珒想将宋弋清扔下幽冥海,徐子澜和晏无邪也去了。” 戚长陵递上信纸:“爹,晏无邪如今已回青阳营地整军了,这是他传来的信,说幽冥海处确实有打斗过的迹象,除了几具残尸,其他人杳然无踪,只怕宋弋清和徐子澜已经遇了不测。” 戚远灏只草草瞥了两眼。 这些修仙问道的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繁杂。 要说这长泽仙君有何功绩,他声名正盛时,确实有不少仰慕他的人走修仙道,只是如今真能担事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宋弋清都比他心怀苍生,可他却处处紧逼,不给这位往日的师妹留活路。 戚明轩怔神,不信晏无邪信上的话:“或许他俩都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轻尘去了。 一连两日,营中有关戚明轩与暗离的事流言四起,自然而然也传入了戚明轩耳朵里。 戚明轩亦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眼下容不得沙子,当即气势汹汹:“什么魔女?” “当年宋弋清与书析伝联手将温恪瑜封印于巍冥山中。宋弋清还已自身禁制了轻尘的魔性,也正是如今的魔种。多年来戚沢镇守蛮荒,才叫蛮荒安稳了三百多年。不日前,又是谁设下绝刹阵,免去了你们一番死战?” “倒是你们口中的长泽仙君,不仅无所作为,还揽功、欺瞒世人、屡屡残害同门,如今更是欲将他二人丢入幽冥海,简直就是要绝了这苍生黎明的最后一丝活路,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和宋弋清做比较?” “至于暗离,她也是受她家中奸人所害。” “你们只知人魔之分,而不辨善恶吗?”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多有对书祈珒的鄙夷痛恨。 那些人也不过以讹传讹,被戚明轩一凶,倒是醒悟了几分。 也是,长泽仙君空有虚名,却在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从没出手过,倒是宋弋清…… 戚明轩负手而立:“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污名伤人,我绝不轻饶。” 拂袖离去时,恰与戚长陵撞上,戚明轩霎时怂了气焰:“兄长。” 不同于戚远灏的严厉,戚长陵更是仁善些,拍了拍戚明轩的臂膀:“怕什么?你辨是非、分对错、讲恩义,还不畏艰险,比起那举世闻名的长泽仙君,我倒认为,你担得上正道楷模四字。” 这夸大其词的赞誉虽令戚明轩惶恐,却也中听,难免沾沾自喜。 戚明轩回他所属的营帐时,眼底的笑意倏然一凝,警惕地瞅着床榻上仍旧昏睡的暗离。 “出来吧。” 轻尘现身,足以令戚明轩犯寒颤。 “宋弋清和徐子澜没事吧?” 第214章 轻尘瞟了眼昏迷的暗离,长身玉立:“宋弋清无碍。” “那徐子澜呢?”戚明轩心底不安,总觉得…… 轻尘只淡然:“死了。” “掉入幽冥海,被邪灵吞噬,死无全尸。” 戚明轩心脏咯噔,几瞬间的窒息后,则是紊乱的狂跳:“死……了?” 比悲伤来得更早的是怀疑:“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还那么年轻,又天赋异禀,还是轻羽剑剑主,再怎么也是天命所归,他怎么会……?” “你为什么不救他?” 面对戚明轩愠怒质问,轻尘只堪堪应付,不露破绽:“晚了一步。” 他太过冷漠,似乎死了一个徐子澜,于他而言,不过是凋零的草木,无情无义,薄凉的模样既令戚明轩觉得疏离,又打心眼里觉得,本该如此。 真的是晚了一步吗? 真的没有私心吗? 可如今徐子澜已死,他深究其中过错,又能如何呢? 泪从眼眶滚落,又被戚明轩快速抹去,哂笑得无奈苦涩:“要不怎么说天道不公不仁呢,他那么好的人,死的居然是他?” “所以你又来找我们做什么?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 轻尘道明来意:“你欠我的情,我来找你讨。” 戚明轩之所以欠轻尘,是那日轻尘给暗离渡了口气,才叫暗离得以保命。 书祈珒想杀了暗离,轻尘却救了暗离,真是可悲又可笑。 除夕夜,轻尘带着戚明轩上了亓云山,这座往日丹楹刻桷的琼楼金殿早已破败腐朽,只徒留了几座小舍。 轻尘让戚明轩上亓云山来陪宋弋清,只因他话多,能逗宋弋清高兴,对此,戚明轩也无话可说。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否则她会死。”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戚明轩受不得气,怒呛道:“你坏事做尽,还怕我在她面前将你做的事抖落出来?那你不如割了我的舌头。” 轻尘只冷戾着黑沉的邪眸,以作警示。 宋弋清居住的屋子戚明轩也熟悉,就是那日,他,徐子澜,晏无邪几人夜探的那间小别院,想来是宋弋清的旧居。 院内草木依旧,未有颓败凋零的迹象,只是多了一架秋千,宋弋清就形单影只的落坐于秋千上,形若枯槁,心如木石。 戚沢与徐子澜接连丧命,于宋弋清而言,打击太过沉痛。 戚明轩朝宋弋清走近,随意推了两下绳索,宋弋清才堪堪回神:“暗离呢?” “我将她留在军营内疗伤了。” “她险些命丧书祈珒之手,好在得轻尘所救。” “书祈珒想要杀她,轻尘却救了她,一时我竟分不出他俩孰善孰恶。” 听到是书祈珒,宋弋清也不觉诧异,书祈珒能对自己下手,对暗离,自然更是“嫉恶如仇”。 戚明轩心中藏了太多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徐子澜?说书祈珒?还是轻尘? 轻尘做的恶宋弋清或许还不知,并非只是屠城那么简单,可就算宋弋清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天色朦胧,本是喜庆的新年,却萦绕着凄凉的孤寂。 轻尘非人的折磨早叫不少人神魂俱灭,浓郁的血腥在阴冷中格外恶臭,腐肉的气味刺鼻,微弱的痛呼此起彼伏。 书祈珒全身筋骨被挑,却被利爪刺穿了琵琶骨、锁骨、腰骨,迫使他屈膝跪地,柳青芜倒也是顽强心狠,为了不让自己咽气,硬生生给放毒虫咬自己,保她最后一丝气不掉。 “书祈珒,今日是除夕,是你我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也不知她哪儿来了兴致,竟还能发笑,不过书祈珒也懒做理会。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 她知道,书祈珒从未喜欢过她,所以也不会逼迫书祈珒在这临死关头同她说些甜言蜜语,那也不过奢望。 “宋弋清。” 她的执念是宋弋清,而非自己。 “我本以为你这样的人,只会对凄凄动情,但你对宋弋清,总是不同的。” 书祈珒罕见回应:“有何不同?” 他心性薄凉,轻掀的血淋淋眉眼都裹挟着比着冬日还凉的冷。 - 夜幕降临,亓云山观星赏月确实是天下独一份的意境,不多时,焰火飞天,争相绽放出七彩绚丽的图案,牡丹,芍药,青莲,长春花,还有祥云。 三人总不至于冷清,可月下独酌,秋千架轻晃,迷蒙双眼如凉水,宋弋清黯然神伤,扯不出半分笑。 轻尘不问美景,只潜心紧盯着宋弋清,好似但凡挪开一眼,宋弋清就会如同那黑夜烟花,转瞬即逝:“好看吗?你不是最想回到这儿吗,过几日我将这儿修缮一下。” 宋弋清神色怔然木讷:“故地游,终不似,少年境。” 脑海中浮现的过往,总是四人的。 戚明轩冲宋弋清失笑祝福:“新年了,祝你万事顺遂,所求皆所愿。” 嘴上说是如此,可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新年了。 对上轻尘时,神色却愈发诡异。 这股诡异一直持续到元宵。 戚明轩近日总偷窥轻尘的举动,轻尘与一魔族交往甚密,他听见那魔自称郇翼。 郇翼似乎对轻尘唯命是从,多是殷切讨好,可那魔族光看面相,就不是个善茬儿。 第215章 郇翼替轻尘办事,不仅搜罗了好些与宋弋清容貌相似的女子,还…… 郇翼走后,戚明轩再忍不下心底的愤恨。 “你疯了!” “那么多人的性命皆在你一念之间,你怎么能说杀就杀,人命在你眼里就如草芥吗?” 轻尘早已不是曾经的轻尘了,往日的同伴眸光虽冷,动不动就拔刀,但从不滥杀无辜,可现在已经是一个只知杀戮,稍不顺心就会大杀天下的恶魔了。 宋弋清至时,戚明轩早被轻尘打得肋骨尽断,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挡下轻尘欲杀戚明轩的那一记杀招。 那招到底也没落在她身上。 多日煎熬,早已将戚明轩也憋疯了,字眼混着鲜血吐出,喷洒在宋弋清一尘不染的衣袍上:“他疯了,他根简直泯灭……性,他杀了那么多人,不仅屠城,所到之处,更是无一活口,还将亓云山山脚所有的人都杀了,只是觉得他们碍眼。” 宋弋清被抓走那日,轻尘沿徒问询宋弋清下落,那些人自然不知,可轻尘却将所有人都杀了。 轻尘真的是疯了! 轻尘动了杀心,可有宋弋清在,又怎会让轻尘动戚明轩,只需一记冷眼,轻尘就偃旗息鼓。 有宋弋清在,戚明轩自是有恃无恐,一股脑将他这些时日偷听到的消息全一股脑往外吐。 “我听见他吩咐魔族的郇翼,要将天下所有的修士都抓起来,他要当着那些修士的面,处死关押的书祈珒他们,还说下一步,就是让蛮荒妖魔踏平九州,让九州再无一个人类。” “他真的疯了!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魔头!” 直至最后,戚明轩是奋吼出来的,他想不通,为何竟成了今日的模样。 宋弋清呆怔片刻,梗着脖子望向轻尘,眼底已蓄满了水光。 轻尘迎上冷眼,稍作闪避后,只道:“九州不再需要人族,三界也只会有一个主人。” 宋弋清眼底弥漫着错愕与失望,她搀着戚明轩,快速离去,不去看身后的轻尘一眼,无端的恐慌占据着她的身心。 - 宋弋清替戚明轩包扎了伤,戚明轩躺在榻上,完全爬不起来,嘴里的话却一刻不停。 他将这些时日轻尘恶行如实相告。 “他关了好多同你容貌相似的女子,各个受他磋磨,都快将人折腾得神志不清了,一晚好几位女子都是常事。” “你被他囚禁在此,所以不清楚边境人族与妖、魔两族早已经开战了,我爹,还有晏无邪他们,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这天下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只等戚明轩情绪稍作缓和后,又是良久的沉默,他偷偷打量起宋弋清来,才察觉宋弋清落了泪。 美人泣泪,梨花带雨,确实我见犹怜,可戚明轩翕张唇瓣多次,还是为难了人:“宋弋清,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局势怎么解?” 宋弋清消亡着意志:“我想不到,温恪瑜我杀不掉,轻尘我守不住,蛮荒更是无计可施,戚明轩,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气息奄奄,又恹恹得烦扰。 “永生于我,简直是一场不得解脱的劫难。”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书祈珒要的不过是一具肉身,我该给他的。那时,他和柳凄凄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定会竭力抵抗魔种出世,书析伝也不会死,他或许会成仙,或许会逍遥江湖,总归会有个好结局。” “是我太自私了。” 错的又何止书祈珒,错的也有她,早知结局如此,她何不遂了书祈珒的愿,皆大欢喜。 戚明轩动容得揪心:“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将别人的错归咎在你身上,宋弋清,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没人可以说你的不是。” - 轻尘要去杀了温恪瑜。 如今书祈珒与柳青芜在手,碾死他们就相当于碾死蝼蚁,他要解决的,还有温恪瑜。 蛮荒与九州已开战,是切切实实的开战,死战,横渡幽冥海,尸山血海,死伤无数,面对来袭的两族,青阳与上岐连日颓败,元气大伤,接连丢了几座大城。 “将军,魔族与妖族又逼近了。” 戚远灏闭眼,倍感无能:“城内还有多少百姓?” “七八万吧,都是些老人妇孺。” 逃的逃,从军的从军,余下的人也不算多了。 “派遣一小队,用战马掩护他们先行撤离。” 副将欲多说什么,却还是硬生生咽下了。 戚长陵:“爹,只依靠我等凡人,根本挡不住。” 戚远灏肃穆着脸,抽动着面部横肉:“挡不住也得挡,与其奢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救世主,不如靠自己。” 轻尘杀到温恪瑜面前时,温恪瑜也不疾不徐,他倒是惬意,还在饮酒,天下彻底大乱,他手底下的魔族倒没动手,似乎在静候时机。 “我知道你会来,尝尝吧,宋弋清酿的酒,我偷来的。” 轻尘抬手接住玉瓶,轻抬下颌,瓶口中的清冽酒液也灌入他檀口中。 温恪瑜:“说起来还是我缔造了你,你来杀我,不觉得大逆不道吗?” “道?我生来就是诛灭这道的,无论是天道还是魔道。” 整个蛮荒的邪气加起来,都不足轻尘肃杀。 温恪瑜勾唇自嘲:“到底是因果报应。” “不过现在看来,我和宋弋清,谁也没赢。” 第216章 姒樱与妶月挡在温恪瑜身前,温恪瑜却只释然勾唇,然后撇开她二人。 “你们先走。” 姒樱似有所感的回头,欲语时,泛着水蓝的眸底已间哀痛。 “这么多年,也委屈你们跟着我这么个无能的魔主了。” 妶月矢口否认:“你永远是魔族最当之无愧的魔尊。” 温恪瑜自讽:“或许我该心狠一些。我和宋弋清,都败在了心软上。” 早几百年前,他本可以不顾一切,率军屠遍九州,将九州闹个鸡犬不宁,只怕那时,魔族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他和宋弋清一样,都不喜血腥,要不是魔族被逼入绝境,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引魔种出世。 姒樱不舍,温恪瑜也扣住了她的后颈,贴上泛着凉意的唇,一触即离:“走吧,别忘了我说的。” -------------------- 第115章 自相残杀 ========================== 宋弋清先是去了轻尘的内院,她拉开门扉时,透过一缕光,里头的女子明显惊慌得四处藏匿。 魔种只有“邪”与“欲”二字,他将那群女子折磨得不轻,宋弋清嗅觉灵敏,只一嗅,就闻见了腥气。 所有人都偷偷摸摸瞄着宋弋清,带着忌惮与审视。 宋弋清眼仁刺痛,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喉口被毒哑,艰涩得扯不开唇角。 “走吧。” 耳边是女子的哭哭啼啼,以及踹打谩骂:“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跟你长着相似的一张脸,真是让我恶心……” 一通发泄后,才争先恐后的朝外跑。 只是猝然间,脚步声戛然而止,诡异的静谧致宋弋清不安得惴惴惶惶。 她转身,朝门外奔去,险些踩空跌倒,却没趴跪在地,只慢慢起身,余光瞥见一地的尸体残骸,血色遍地,具具女尸目眦欲裂到惊悚。 轻尘归来,手中还提溜着一位女子,不知生死,只是没了挣扎迹象。 只等轻尘走近后,宋弋清才确认那人还活着,只惊恐失魂的紧盯着她,眼底暗恨与怨毒,都快要将宋弋清深埋。 又被轻尘随意丢弃。 轻尘神色清凌:“我把她们都杀了。” 猝然,寒气侵体,宋弋清瞳孔猛缩,对上那双寂寥幽暗的眸子,不自觉发了颤。 遒劲清癯的指尖捻起下颌,轻抬着端详,落在宋弋清脸侧的红痕上,乍现几分怜惜,想用指腹轻蹭。 “你要觉得她们在我身边碍眼,我把她们都杀了便是。” 轻尘音色寒凉:“看来杀得没错。” 宋弋清双目瞪得浑圆,目视轻尘,呕吐了两下:“你……为什么偏要杀了她们?” 好歹也曾……,轻尘却能轻易痛下杀手。 同样的脸,却在轻尘侧目时,那女子恐惧到极致,瑟缩得躲到了宋弋清身后,寻求庇护。 “放了她。” 轻尘除却眼底的阴翳,他并不残暴,面部情绪起伏不大,不赋太多情感,好似雪山经久不化的万刃寒冰。 “放了她?”声色如水。 “我本想的是将她们的五官都剜下来,重新捏造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躯体,平白让她们多活了几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下不仅那群女子恶心,宋弋清也恶心。 轻尘刚有所动,宋弋清下意识就想护在那女子身前,只是轻尘杀招极快,女子脖颈再一次落入他手,双脚悬空。 宋弋清锁骨被扣,无形的力定住了她的身,叫她动弹不得。 碎骨的响动格外清晰,顷刻间,女子就双目外瞪咽了气,再之后,轻尘大手一挥,那具尸身竟连一缕发丝都没留下。 凉飕飕的寒风袭来,冻得宋弋清骨骼都止不住颤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她们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看见她们。” 言罢,那几句尸身就化作虚无,不复存在。 宋弋清巴掌大的面容上很是疲惫,上天偏爱她,将她的五官雕琢得完美,清冷脱俗,玉骨冰肌,只稍煽鸦羽,就能让人心弦轻拧。 可泛红的眼睑,足矣让人看出,是哭过的,又生出脆弱,叫人怜惜。 绛红的唇一如既往的润泽饱满,叫人心底徒生旖旎,想要攫取檀口中的香甜。 只是带着薄茧的指腹刚一擦上红唇,还未等轻尘贴近,宋弋清就疏冷地后退,眼底裹挟着他了然的情绪。 失望,痛心,以及……恐惧。 她在怕他。 轻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又道:“蛮荒的妖魔两族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他们做什么,只待他们事成后,会与我们互不打扰,你可一直待在亓云山,若是哪日觉得无趣,我也可以带你下山,所到之处,绝不会有一魔一妖碍眼,至于九州内的人族……” “有人在,就会徒增许多是非,所以他们必定是不能再活着的。” “三日后,全天下的修士都会来此亲眼目睹书祈珒他们受死,届时,我不仅会亲手杀了书祈珒他们,那些修士也逃不掉,凡人我可以不动手,但天下所有的修道之人,绝不可能活。” 强烈的胆寒入体,宋弋清险些身形不稳,微晃后神色恍惚,似玉山将颓。 轻尘虎口钳住宋弋清下颚,迫使她仰头以他对视,无尽的侵略透过那双阴鸷的眸迎面而来:“我本想的是,三界之内,只剩下你我,我已经很仁慈了。” 第217章 “仁慈?”宋弋清勾唇挑眉,失笑得却万般无奈:“这个词用不到你身上。” 杀遍这世上的所有人,也算仁慈吗? 对魔种来说,也算是了,毕竟他是灭世主,在他手底,连残活的草木都不会有。 同吃同住三百年,宋弋清本以为轻尘总该有点人性的,可她还是错了,魔种生来就只有恶欲,只知弑杀, 宋弋清刚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就在空中凝结,水光淋漓的眸底猝然展笑。 “轻尘,你帮九州度过难关,就这一次,之后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我无关,我答应你,我们寻一处隐秘地,再不问世事,只有你我,可以吗?” 轻尘眼底只闪过一瞬动容,又转瞬即逝,寒风凛冽,却吹不散人眼中悲凉。 “宋弋清,我不是戚沢,没那么蠢,只要一方夙愿没达成,那么这场战役终究不会停止,要么人族灭亡,要么妖邪尽散,否则,他日同样的情形,你还是会放不下。” “人族不会领你的情,魔族也只会将你视为败类。” “你与我,都是不容于世的,只有你我,所以你最好的结局,是和我依偎在一起。” “你不累,我都累了。” 她确实累了,心力交瘁,无能为力。 她转身,想要逃离这儿,逃避这所有的一切。 “只要你踏出这里,我就先杀了戚明轩,再屠尽人族。” 宋弋清步伐猛顿,背对着轻尘,笑堪比哭,笑自己可笑,嘲自己身不由己。 转身,带着掌风的巴掌狠狠甩在了轻尘面颊上。 她又去了关押书祈珒等人之处。 宋弋清推门而入,洒进一缕久违的光,刺破了里头的黑暗和腐败,她施施然至书祈珒跟前,居高临下,却无睥睨的倨傲,倒是更为落魄。 “师兄,不得不承认,终究是你赢了。” “我答应你,只要你护九州安定,我这具肉身,随你处置,想怎么折磨,还是用别的法子替柳凄凄复生,我都全力配合。” “呵。” 书祈珒仰头,几滴血顺着那镌刻的容颜棱角至下颌,不屑冷笑。 “天地倾覆,邪祟乱世,你这时觉得我是对的,自私的不是我了?” “宋弋清,你没机会了,你一步错步步错,自私自利,不可一世,到头来这天下所有的劫难,都是因为你!” 她求书祈珒解开她身上的囚仙环,可书祈珒却不为所动。 “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亲手养出来的魔种祸害苍生,屠戮三界!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三界是如何毁在你的手中的!” “宋弋清,知错和后悔怎么够?我要的是你活着,你追悔莫及,你难以赎罪!” 宋弋清身形欲倒,却顽固苦撑:“你想报复我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你可曾还记得你的职责?” 面对宋弋清示弱,书祈珒愈发自鸣得意:“何必?不让你最看重的天下苍生都身处炼狱,又怎么能让你和我感同身受?书析伝,戚沢,徐子澜,到头来你也和我一样,苦心绸缪,都化作一场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畅快!” “死?我从来都不怕死,让轻尘杀了我又能如何?怕的人该是你。” 书祈珒说对了,她确实怕,面对轻尘,她能看清轻尘眼底的贪掠与侵占,那股邪/欲日益疯长,只待一朝宣泄。 - 夜半,亓云山后山,墓碑前,戚明轩来回踱步,焦躁全写在脸上,急迫得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明日他真的会屠杀所有的修士的,轻尘这儿无计可施,三军更是溃败,难不成,这天下真的要亡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宋弋清也消极:“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因为以轻尘的实力,足以诛仙,那是她无法企及的。 戚明轩又拜了拜书寻的墓,都寄希望于书寻了:“浔阳真人,你在天有灵,显显灵吧,你说说你,当日为什么偏要把那囚仙环交给书祈珒那个逆徒,这不是害人吗?” 事已至此,他都想说两句浔阳真人昏庸了。 宋弋清也抬手,贴在墓碑上,细细摩挲:“师父,你也像从前那样,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如果不是真无奈,她也不会在书寻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可啜泣着,一股恶心直充宋弋清颅顶,宋弋清扶着腰,接连吐出两口苦水。 戚明轩也着急:“怎么了?是不是最近血腥见得太多?” 宋弋清抬手,不甚在意:“无碍。” 戚明轩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书祈珒那儿,当真没办法吗?他好歹也是道系嫡系弟子,真的一点仁德善念都不讲?你骗他呀,骗他你有办法替柳凄凄复活,让他先解开你身上的禁制。” 可又想想,这么拙劣的谎言,书祈珒又怎么可能会信。 月色皎皎,银丝倒悬,此处与天相接,滑落的流星都格外清晰,蓝绿的浩瀚苍穹也有所破裂,宋弋清知道,这是天地崩裂不远了。 听俯瞰着山下,这座往日仙门,早已魔灵飘荡。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猝然,细微的步伐由远及近,直至那人躺上床,靠在她的身后,宋弋清一阵悚然,后背发凉,浑身止不住抖动。 轻尘枕着手臂,未有太多逾矩的动作,只目光幽深,盯着宋弋清乌黑发丝,轻嗅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淡香,格外神清气爽。 第218章 “明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宋弋清。” 剩下的那群凡人,以及邪祟,都不足为惧。 长夜漫漫,宋弋清只希望这一夜能再慢一点,可天光凿破黑夜,晨曦已至,死期终究是来了。 以往,世人以修仙问道为荣,高人一等,可如今,那把闸刀对准了他们的脖颈,他们心如死灰,悔不当初,恨不得朝轻尘跪拜求饶,只为求那一条生路。 其中,却也不乏傲骨嶙嶙之辈,可在看清轻尘变幻出来的魔灵,拖着一个个人时,难免煞白脸色。 那群人早已被折磨得非人,剜眼、割耳、削臂、断四肢,浑身浓郁腥臭的血迹结了痂,模样惨绝人寰。 书祈珒与柳青芜还好,只受了皮肉之苦的折磨,显然,并不是轻尘心慈手软。 轻尘居高,棱角分明的脸未落,只轻垂眼帘,冷睨着无力爬起的书祈珒,阴戾恣睢:“不废掉你的四肢,是要让你在今日跪在我面前,求我赐死。” “修真界有十二道杀阵,魔界也有三十六道酷刑,必是比你的千机阵难熬。” 话落,人群中蓦然跳出来几人,朝轻尘攻去,是书嵊。 “孽障,看我今日不替天行道收了你!” 气势倒是足,只是不堪一击,还未等那几人近身,就被魔气震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轻尘眸光斜散,透着慵懒与恣傲:“谁杀了他们,我就免去他今日一死。” 话毕,不少人相顾张望,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人群如潮,朝书嵊等人拔刀斩去。 轻尘也没放过书祈珒等人,灭魂钉一枚一枚嵌入书祈珒的血肉中,碾碎书祈珒的骨骼,铮铮傲骨变得鲜血淋漓。 “今日,你们的长泽仙君明明有机会救你们,只要她解开宋弋清身上的囚仙环,宋弋清就能与我一战,我或许会死在她手中,但书祈珒偏偏要看着你们死。” “现在知道孰善孰恶了吧?” 一听书祈珒能救他们,众人自是朝书祈珒投去求生的渴求,目光如炬,可书祈珒却不为所动。 一时,众人对书祈珒多了指责与怨恨,万目睚眦,化作如有实质的剑,随着那些灭魂钉,一次次刺入书祈珒体内,更有甚者,脱了鞋靴,朝书祈珒砸去。 “为什么?你明明能救我们,为什么要看着我们死?” “你才是恶贯满盈,道系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还有柳青芜这个毒妇,都是因为他们二人作恶,才害了我们性命。” 宋弋清伫立在轻尘身后,看着这场闹剧,神色波澜不起,她料想了今日的惨剧,也惨败。 “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 轻尘恰恰相反,他饶有兴致:“为了活命,自相残杀,见风使舵,没意思吗?” “他们本可以合力杀了我,可他们却只会欺软怕硬。苍生愚昧,这群修仙问道的,更是无能,这样的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又有何存在的必要?” “不妨你猜猜,泽屿的弟子为求自保,会不会动手?” 会。 书嵊已经连杀了好几人。 原来人被逼入绝境时,真的会摒弃所有的信念。 轻尘轻挑凤眸,眼尾末梢薄情且玩味,更是煽动众人:“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活着离开这儿,我说到做到。” 宋弋清阖眼,眼底满是悲情色彩,不忍多看,周遭碰撞的兵器那般激烈,铮然嗡鸣,划破血肉后,腥气萦绕在鼻尖,更是挥之不去。 不动手厮杀,就只会被人鱼肉,因此丧命。 太多人杀红了眼里,戚明轩也不忍直视,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抿得颤动的唇瓣下,是咬紧的牙根。 “我本来以为,你心性只是冷,而非恶,因为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但我想我错了,你是魔种,你应天地邪气而生,生来就只剩下杀戮。” 蓦地,也拔剑而起。 只是他在轻尘面前,只堪堪撑了两招,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轻尘连眉眼与眼睑都未掀动。 戚明轩不服气,抹了把唇边血液,眼底却无比坚韧,继而拿起剑,做无谓的争斗。 “我知道我杀不死你,还有可能会死在你手里,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为我不耻,为天下唾弃。” “宋弋清她可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又将她置于何地?多年看苦心孤诣教诲,居然只教出来一个魔头?还有戚沢,这三界安稳可是戚沢用命来守的。” “轻尘,收手吧,这天下从来都不是某一人、一妖、一魔的天下,你觉得祂不好,我们共同改变不行吗?你、我、宋弋清,只要我们想,我们就能将祂变成我们所想的那样,为什么只想着毁去?” 轻尘肃杀的眉眼无神,宛若一句傀儡,只稍作思忖,而不过心:“收手?如何收手?” “我不想当宋弋清,太窝囊了,我要当三界之主,何人敢忤逆我,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你有你的道,那你就为你的道殉葬。” 他对戚明轩不留情,只觉得戚明轩忤逆了他,那戚明轩就该死。 和横亘在他与戚明轩之间的,是泛着寒光、通体雪白、萦绕至纯灵气的归尘剑。 宋弋清落身与戚明轩身前,她太过消瘦,瞧着身姿,并不像习武修仙的人,可往那儿一站,手持剑柄,乌溜溜的杏眸眼底,就只有霸道。 轻尘眼底划过短促悸动,却转瞬即逝,只定定的凝着神,直勾勾的盯着宋弋清瞧,周遭血雨腥风再与他无关。 第219章 鎏金般的流光映照在宋弋清身上,勾勒的身躯明明那般瘦小,却也伟岸,凛风乍起,却吹不散她身上那份孤傲与清冷。 宋弋清薄唇轻抿,点漆似的眸黯淡无色,声色略冽:“戚明轩说得没错,倘若这天下该有人出来阻挡这场杀戮,那一定是我。” 轻尘:“你挡不住我。” 宋弋清:“但你也杀不死我,不是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与我的争斗就不会终止,假以时日,囚仙环我自己可以解,所以最后要么是我杀了你,要么是你废了我。” “轻尘,你我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轻尘轻嗤,竟真笑了,却不欲多说,他本就不善言辞,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宋弋清和戚明轩二人联合,都与轻尘实力天差地别,可倏然间,一股陌生的剑气闯入占据,是一位模样清秀正直的年轻人,不多时,又有人相继上前。 戚明轩被打趴无数次,鲜血如注,精神恍惚,瞳孔涣散到无神,脚下踉跄,却仍能站起身握剑,使出剑招,往日宋弋清交给他的,他都学会了,还能配合宋弋清。 轻尘不欲伤宋弋清,可奈何宋弋清次次搭救旁人,以身作挡,致使轻尘耐性全无,猩红的眸底失了本色,逐渐遍布血色,脖颈与额间更是青筋暴起,浑身都透着被魔气喰食的狂暴,那一瞬间,他不再主宰体内魔性,而由最原始的恶劣驱使。 这一次,戚明轩能明显察觉到轻尘的暴戾。 几人伤的伤,死是死,未等他稍作喘息,宋弋清被轻尘提溜起,扣住了肩胛,指腹又擦拭去唇边血迹。 “和我作对,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他们。” 宋弋清笑比哭难看:“可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下一瞬,戚明轩顿感悬空,脚下难以着地,脖颈几近分筋错骨,身首分离的痛感令他头颅都快爆裂开来。 “光靠你们这群蝼蚁,根本就伤不了我分毫。” 可在顷刻间,更为浓烈的压抑萦绕,是比轻尘身上更凶残桀煞的魔性,却对他没有敌意。 听觉尤为清晰,是脚底踩在阶梯上的声音,平稳又沉闷,逐渐逼近,那股煞气也越来越浓,饶有将人吞噬的吮吸感。 “那再算上我呢?” -------------------- 第116章 雪至人归 ========================== 伴随那道声音来的,还有既降的霜雪,天寒地冻,浓霭无光,霜雪凛冽,飘散的雪絮迎着呼啸的风,剐到宋弋清被冻得发白的面颊上。 下雪了。 熟悉的嗓音犹如天籁,一人踽踽独行而来,浑身裹挟着腥臭气,破旧的衣裳被魔灵的血染成了黑红色,裸.露的肌肤上血肉还未好完,就连那张容颜,都由以往的清隽,被邪气浸得阴冷郁结,却多几分萧索。 阔别多日,徐子澜的棱角愈发分明,菲薄的唇干涩到发裂,眼睑染血,锋利的眼皮凝着鹰隼的冷戾,好似一头饥肠辘辘的恶犬,一滴黑红的血顺着下颌淌下。 他太过窘迫,可无一人会在意他的狼狈,正道的人将他视为救世主,宋弋清与戚明轩,更是对徐子澜死而复生而惊喜愕然。 他没有食言,待到下雪时,他真的会回到她身边。 徐子澜只稍一动意念,就击中轻尘两只手,救下宋弋清和戚明轩,拖拽至自己身后。 宋弋清由他抱着,揽着腰,戚明轩则摔了个屁股蹲,疼得捂紧了尾椎骨。 轻尘脸上诧异与惋惜昭然:“你没死?” 幽冥海的凶险不足以用只言片语来描述,哪怕宋弋清掉入其中,都只会化作一缕残丝,恒久沉溺其中,不得化形。 徐子澜目光流连在宋弋清面庞上,生死相隔的失而复得,只叫他如痴如醉,缠绵不已:“心愿未了,大仇未报,我连死都不能瞑目。” 霎时,还未拔剑,那群本就跪倒在地的人,各个被化形的剑穿身,七窍流血暴毙而亡,除了徐子澜刻意留手的书祈珒和柳青芜。 他会叫他二人彻底赎罪。 “我说了,辱我妻者,杀,当日愁怨,我亲手讨回来了。” 原先还轰然喧闹的众人蓦地缄口,再次深陷绝望恓惶。 本以为徐子澜是他们的救星,可如今看来,他被魔气所侵蚀,只怕也绝非善类。 轻尘口吻奚落:“你也入了魔。” 徐子澜安然得不假辞色,身姿谡谡:“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这世道,总是会将人逼得不人不鬼的。” 轻尘深表认同:“确实如此。” 徐子澜无光琥珀扫过一行人,最终停留在书祈珒身上,眼底似乎结了一层淡淡的霜絮,他不再忿恚,长眉睐目稍挑,只有冷意。 书祈珒在他手里,总归不过一死。 “徐少侠——” “侠?别叫错了,我是魔,才当着你们的面杀了一众正道,诸位要有本事,也可向我寻仇,当然,真动起手来,我也不会留其性命,不信的不妨试试。” 狂妄,且高山景行。 徐子澜声色低沉,却如雷鸣:“别这样看着我,今日种种,都是被你们逼的,正道茫茫,都是因为你们不辨谗言,听之任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一句,万物阻我,我杀万物。” 鸦青色的眸底生出邪煞,长剑出鞘,脊骨坚.挺,却在对上宋弋清怜惜的那一刻,眼底如冬雪初霁:“不用担心,我没那么轻易死,又活着回来了。” 第220章 他身负幽冥海数万恶灵,它们妄图吞噬掉他,却被他反噬。 轻尘微叹,冷硬面庞不掺任何情绪:“没想到,你我还有一战,我以为经此一遭,我们才是一路人。这唾手可得的天下,为何不要?宋弋清无知,你也愚钝。” 徐子澜不为所动:“她放不下,你不收手,你与她一战,与我就有一战。因为从今日起,我守的,是她心中的道。” “你要灭了她的道,她无力,我便拼死替她守下。” “天道要灭了她,我也甘愿为她灭了这无情天道。” “她,我守定了。” 轻尘眸底浓霭密布,晦瞑对峙间,火星四溅:“你以为你身怀幽冥海无数恶灵,就是我的对手了?” 徐子澜:“胜负未可知,交过手才知道。” 瞬而对决,两道冲天魔气完全笼罩于青云之上,隐隐绰绰间,杀机四伏。 戚明轩又贴着宋弋清咕哝:“你觉得谁会赢?” 未等宋弋清回话,一老者不知何时近了宋弋清的身:“单论魔性,轻尘更胜一筹,剑招的话,徐公子只怕也不是对手,徐公子实力虽不容小觑,可魔种之力,可摧万物,要想真制服他,也实属不易。” 来人第一眼,戚明轩只觉得眼熟,仔细一看,不就是那江湖骗子吗? 宋弋清微颔首示意:“叱月仙人。” 叱月早已老得皱纹满面,乍一看,还挺吓人。 戚明轩怔了怔:“仙人?” 叱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下了九天,早已是凡人了。” 宋弋清心系徐子澜,眉梢蹙得紧,乌黑莹润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紧了上空。 两魔对抗,阵势威震天下,方圆百里都被那一招的余威震慑。 疾影剑招之下,是徐子澜执剑逼近轻尘,戚明轩恨不得蹦出三丈高惊叹:“他怎么能这么快呀?欻欻欻欻,轻尘都没机会还手,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么厉害。” 宋弋清敷衍:“勤加修炼,迟早有一日,你也可以。” 轻羽剑的剑气未受徐子澜体内魔气玷污,而徐子澜的剑不在手中,而在心底,无数飞转的剑禁锢着轻尘,万剑之下,一剑从后贯穿了轻尘心肺。 “大魔头死了?” 本以为这就是结局,除了魔种,众人一片欢呼雀跃,大快人心,可终究是大失所望。 轻尘只凝滞了片刻的神思,揉着被无形剑羽灼烧的伤口,竟恢复如初,总言之,毫发无损。 “你的剑术大多是我教的。”没成想有朝一日居然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道系的欺师灭祖真是一脉相承,宋弋清的剑术大多来自书祈珒,宋弋清又授他,他又传给徐子澜,只是到头来都不是一路人。 轻尘:“轻羽剑很好,剑术也不错,只是杀不了我。” 徐子澜也不气馁:“那么这一招呢?” 魂烬卦。 他死于这卦下,所以沉在幽冥海的日日夜夜,都念着这卦象,终叫他参破其中一二,他灵气不如轻尘,此等奸邪之术恰恰能吸人修为,他也不在乎什么胜之不武了。 卦起之时,似有天地扭转之势,轻尘也明显感觉到自身灵力的流逝。 本以为徐子澜能占据上风,可对决之时,局势瞬息万变,卦破不敌,唇溢乌红。 徐子澜腾空而起:“还有一招。” 他同宋弋清一样,顽固不化。 “吾以吾名,祈九天惊雷降世,驱奸邪,镇万恶。” 避云剑法遮日避云,一道剑气自九天而来,引灵龙咆哮,乌沉沉的天际霎时清明,可就是这般大好的天光,却在陡然间电闪雷鸣。 九天惊雷滚滚而下,世间万物皆该退避。 轻尘亦是不惧,凝聚周遭所有的邪念,万物皆有邪,可宋弋清却在万物之外。 两者相搏,雷劫直劈轻尘,轻尘见血,面容抖动抽搐,而徐子澜被邪气裹挟,眸底不见清明,而是被邪念侵蚀,一时竟分不清谁强谁弱。 许久之后,徐子澜竟有了败势。 宋弋清:“诛璇!” 神鸟化形长鸣,振翅后带着宋弋清腾飞,艰险地躲过一阵阵雷,手持归尘剑立于徐子澜上方:“吾以吾名,祈九天惊雷降世,聚正气,诛诡魂。” 可宋弋清本就是诡,那雷刑她也会受,一道道雷电劈在她身上,心肺具损,肌肤滚烫似火焚,可宋弋清全然不在意。 又是不知胜负。 诡气也逐渐缠绕上宋弋清。 混沌之间,所有的过往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可有些却格外清晰,师父的死,书祈珒的背叛和折磨,书析伝死后的浑噩,天下凋亡的惨状,所有的痛与恨都充斥于她体内。 仅存的理智让她知晓,这是轻尘蛊惑她的手段,可她……却再一次能完完全全看清那张脸,书析伝的脸。 他斯文儒雅,笑时眉梢都泛着柔波,春日风夏日泉,眼睑之下,是笑吟吟的皎洁莹润,他抬手,替她拭去眼下的泪痕,指腹间残余温热,摩挲时,眼下的宠纵险些将她溺亡。 轻尘猩红的眸底遍布贪婪,死死绞紧了那二人,嘶吼的音色不再如他的本音,而是无数恶灵尽数张牙舞爪。 “宋弋清,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宋弋清和徐子澜不敌,迟早会被轻尘吞噬,可千钧一发之际,二人却遽然变成三人。 第221章 “宋弋清。” -------------------- 修勾复活,白月光也给我复活 第117章 两魂一体(小修9.26) ====================================== 声色如风拂杨柳,娓娓动听,可太过久远,久远到恍如隔世,如梦似幻般虚浮万千。 宋弋清掀开轻阖的睫羽,眼睑轻颤,眼前不再是黯淡与轰鸣,而是一道人影。 他一袭白衣,身无点缀,可勾唇含笑时,眸中沾染着上神的悲悯与仁善,模样清秀而不过分昳丽,褪去凡尘俗气,白璧无瑕又仙姿玉色。 琼宇之下,金鳞溢洒,映照在他身上,令人不得不感叹他的惊为天人。 就连跪倒在地的书祈珒,也死死瞪着乌黑的瞳,惊恐万状。 “书析伝?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宋弋清只觉得是幻境,是一场绮梦,可她宁愿在轻尘的蛊惑下醉生梦死。 手臂轻抬,颤颤巍巍的白玉指尖轻触到那张朝思暮念的脸颊时,温热与细腻传来。 四目相对,无声之间,宋弋清早已潸然泪下。 “书、析伝。” 她顿了下,磕绊的念出那个早已经刻在心底几百年,却极少从她口中吐露的名字。 书析伝同样刻苦铭心,替宋弋清拭去唇角血迹,眷恋的狎昵柔情似水。 余光轻瞥,悬空的轻羽剑就落于他手。 他与宋弋清无需多说,只一个默契的对视,两人两剑,相得益彰,顷刻间,就将轻尘禁锢于阵法中。 轻尘未挣扎,收了力,神色寂然,俨然也震惊于书析伝的现身。 万籁俱寂,几人翩然落地。 徐子澜呆怔于一旁,目之所及,是书析伝牵着宋弋清的手,二人亲密的相视一笑,他心中五味杂陈,又疑惑居多。 书析伝嗓音清越:“这阵法只能束缚他片刻,山下的魔族也早已被徐公子除去,诸位要想逃命,请便,能活几日,就看诸位的造化了。” 逐客令一下,不少人逃窜得极快,拥堵的人潮霎时只剩下寥寥无几。 宋弋清一刻不离的盯紧了书析伝,担忧眨眼间,人就会烟消云散:“书析伝?” 事到如今,宋弋清仍觉得这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书析伝莞尔,眉眼间笑意晕染出桃色:“是我。” 一时,难以言喻,又情难自抑。 眼见二人十指紧扣消散离去,徐子澜步伐微晃,却被一旁的叱月误以为是要追上去,还拦了一把:“徐公子。” 这下,几人面面相觑,都怪异不已。 叱月讪讪一笑:“三百年了,想必他们有许多话想对对方说,就让他们二人待片刻吧。” 徐子澜垂眸,神色晦暗不明,本就破碎的面容因颓靡,更是死气沉沉。 “他没死,他是从我体内出来的,为什么?” 叱月否然:“他已经死了,死了三百年了,至于你和他,也是有一段缘分。” 徐子澜不知缘从何来,心头杂乱,也不愿多想:“我和他……看起来真的有些相似。” 戚明轩安慰:“你是你,他是他,宋弋清与书析伝不过是前尘往事了,如今你才是她名副其实的夫君,这种就相当于他是……亡夫,你是续弦,没什么可比较的,况且她心里有你。” 徐子澜不欲多话,只内心思忖。 想到以往宋弋清也说书析伝是她的夫君,想到以往宋弋清与书析伝是迫不得已才分开的,他也想体会宋弋清和书析伝的难处,可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魔气褪去,亓云山又恢复了些许绚烂夺目的光彩和神气,流云雾绕,日照金山,让人心底不觉宽慰。 二人立于山巅凉亭俯瞰,岁月不曾蹉跎,只静谧安好,他俩仍旧是曾经的容颜,却心境不复。 书析伝眼下满是怜惜心疼:“似乎……让你独自一人吃了许多苦。” 宋弋清倚在书析伝怀中,怆然涕下,本就憔悴的容颜因沾染了泪,眼眶湿红,更是楚楚动人:“还好,只是会很想你。” 书析伝:“我也是,我也想你。” 不同于如胶似漆的缠绵,寥寥几语,有久别重逢的愉情,亦有心酸,还有依附。 “我以为我死后,连化作天地间的尘埃都是奢侈,可我却在几具肉身中,弥留了一丝残魄。” 宋弋清心有灵犀:“别琢?” 书析伝颔首,轻卷起宋弋清青丝,缱绻的勾在手中把玩:“嗯,几世之后,那具肉身就成了徐子澜,倒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让我再次遇到了你。” “在他被轻尘诛魂时,我的那一缕魂与他躯体相离,才得以和你相见。” 宋弋清扭头侧目,翕动着薄红的唇欲言又止,眼底的缱绻与心痛骤然生出更多的泪。 书析伝不厌其烦的替她抹去,虽轻笑,却总归掩不住怜爱:“在此之后,我就会彻头彻尾的消亡于这天地间,不会再留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重逢的愉悦太过短暂,宋弋清只知啜泣而哑口无言。 书析伝捧起宋弋清消瘦到下颚线凌厉的面颊,竟比三百年前瘦弱了太多了,清冷眉眼间早不复当年恣意肆行的自在,娇俏也荡然无存,有的只有被这世间疾苦压抑的郁结。 书析伝心尖泛疼,轻声细语哄道:“别哭,我最不愿见你哭,不然我会后悔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叫你不得安生。” 第222章 宋弋清摇头,却怎么都止不住泪:“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的,一定有,你不该死,你不能死,书析伝。” 书祈珒和柳青芜被扔回了暗室,柳青芜却神思恍惚到失常,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书析伝怎么会从徐子澜的体内出来?一人两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弋清不会那么做。为什么?他们居然可以?他们为什么可以……” “不是任何人都行的,一定有某种特别的牵连,书析伝和徐子澜共身,凄凄和宋弋清,究竟是为什么?” 回想到书析伝与徐子澜的容颜,再想到那认主的轻羽剑,柳青芜疯癫更甚。 蓦地,又一把扑倒书祈珒身旁,尖利地咆哮着逼问:“书祈珒,你说呀,你告诉我为什么!” “徐子澜和书析伝是什么关系?他俩是什么?巧合吗?他们为什么能存于同一具身体内,你告诉我!” 书祈珒与柳青芜恰恰相反,他清醒,镇定,隐隐约约间,无光眼底竟蹦出振作,全然不顾一旁胡搅蛮缠的柳青芜。 “两魂容纳于一体,要魂魄和肉.体都契合,自然不会是巧合。”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那个答案,只是你自己不敢说出来罢了。” 柳青芜心如死灰,猛地跌坐到身形不稳,趴伏在地,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可她却不信,摇头晃脑,痴傻得惊叫连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书析伝不可能转世,他用了禁术,他早就魂飞魄散了,绝不会入轮回道,凄凄也不可能,徐子澜不会是书析伝的转世……” 最后那一句,柳青芜连说出来都不敢。 “你明明告诉过我,凄凄死于邪灵手中,她的魂魄会散于天地间,成为飘渺,再难凝聚,也不会转世,你骗我?” 书祈珒沉着自若:“我没骗你,理应如此。” “理应”二字叫柳青芜不得安宁,理应不会,那就是有别的原因,叫徐子澜成了书析伝的转世,宋弋清是…… “不可能!”事已至此,柳青芜还是认定书祈珒在信口雌黄。 可一对上书祈珒那一潭死水幽寒黑瞳,猛然如坠冰窟:“你早就知道?你知道宋弋清是凄凄的转世?” 书祈珒:“不是转世,只是在几百年前,她俩的魂魄同属一脉。” 这下,柳青芜彻底狂躁,神志疯魔,揪着书祈珒散乱的衣袍撕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书祈珒厌弃的拂走柳青芜:“从来都知道,遇见她的那一天。” “从来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告诉你了又能如何?”他无情,薄唇间多讥诮。 柳青芜泣不成声,却歇斯底里:“那是我妹妹!” 却只让书祈珒唇角讽刺笑意愈深:“她不是,那是宋弋清,不是柳凄凄。” 柳凄凄目眦欲裂,揪着书祈珒,利甲都快刺入书祈珒冒着汩汩鲜血的皮肉间:“是你告诉我她的魂魄不会再留在世间的!” “又如何?柳凄凄是柳凄凄,绝不可能是宋弋清,你难道不想让她复活吗?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当年要不是你,她会死于邪灵手中,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柳青芜叫得愈发刺耳:“我只是想要她有个好的结局!你要是早说她有魂魄弥留世间,能得善终,我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可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她!宋弋清不是她!” 书祈珒也再难维系沉着,怒气上涌后,朝着柳青芜吼了回去,音色粗哑,眼底布满猩红,脖颈青筋暴起,浑身因情绪不稳而战栗。 柳青芜刹那回魂,却又霎时狠甩了书祈珒一巴掌,晶莹泪珠也急遽下淌,笑得哀凄:“难怪,难怪你对她那么好,好到我都替凄凄不值,原来是这样,原来至始至终,你只是把她当做替身!” 到头来,该不值的是宋弋清。 可也察觉有异:“那你师父呢,你都看得出来,他难道看不出来?” 又是短促的静默,柳青芜更是笃定:“他也知道?他居然也知道!你们一起骗了她!” 书祈珒双眸无神,眼底却仍有一分冷峭:“从一开始,宋弋清就是他补偿给我的替身罢了,他当日无情,为了他心心念念的道不愿出手救凄凄,后来又不忍见我意志消沉,所以才勉为其难将宋弋清留下。否则你觉得凭宋弋清再好的天赋,一介女子,和我们为伍,会徒生多少麻烦,师父怎么可能会同意?” 柳青芜听来只哭笑,笑声愈发凄厉瘆人:“他临死前还惦记着让你照顾好宋弋清,他一定没想到,你在他死后,还是对师妹下了杀手。” “不,是我们一起。书祈珒,你才是最狠的。” 书祈珒眼帘轻掀,掠过远处虚影。 宋弋清和书析伝推门而入,两道身影拖长至书祈珒和柳青芜脚下,二人忽明忽暗的面容上可见惊骇。 宋弋清神色微怔,逆着光,迤逦着身姿而来:“师兄,我本来以为是你变了心,却未曾想……” 书祈珒决绝冷漠:“从前过往,尽是虚情假意,未有一刻真心。” -------------------- 第118章 破囚仙环 ========================== 宋弋清阖眼,再掀开沉重到乏力的眼皮,无奈吐息,居高冷睨书祈珒,眸底逐渐湿润剔透,潋滟得凄楚无助,佯装倔强,意图牵扯出半分笑,都苦寒无比,复呢喃:“尽是虚情假意,未有一刻真心?” 第223章 那些她遭受背叛与折磨时,铭记于心的过往,到头来,终是大梦一场。 絮絮关切,并肩而行,以命相互,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不属于她的。 宋弋清失笑,羸弱身姿飘摇,被身后的书析伝搀扶了一把。 书析伝琉璃美目的眸底尽是幽寒:“一时不知道该叫你师兄,还是书祈珒。” 书祈珒不惧宋弋清与书析伝,也并没有自知理亏,反倒是神色一凝,眼眸愈沉,逐渐染上了煞性:“宋弋清,你本就该死,要不是与凄凄灵魂共属一脉,你根本就活不成,所以让你给她偿命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可笑!”书析伝不留情面反驳:“灵魂共属一脉又如何,死的是柳凄凄,活的是宋弋清,她的死与宋弋清何干?就因为柳凄凄死了,宋弋清这具肉身就得容纳柳凄凄的魂魄吗?凭什么?” “她这一辈子就是宋弋清,她不欠任何人,柳凄凄早就死了,是你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书祈珒倒还挺喜欢这四个字的,也痴狂。 “有机会让她活,我为什么不做?就好比如今,徐子澜就在你眼前,宋弋清,我不信你能无动于衷。” “用徐子澜复活书析伝,还是眼睁睁看着书析伝再死一次,宋弋清,轮到你了。”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作何选择?自命清高让书析伝死,还是心狠手辣让徐子澜亡?” “你这么不耻我的行径,不妨也让我看看你的取舍,别忘了,你已经让书析伝为你死了一次了,这一次难道还要舍弃他吗?” “书析伝,我都替你不值。” 书析伝冷沉着清秀俊逸的容颜:“不需要你替我不值,以我之身,换天下太平了三百年,足矣。” 书祈珒“呵呵”冷笑,蓦地,又恨恨道:“我不得善终又如何?你们不也一样,戚沢,徐子澜,乃至众生,到头来,谁不是天诛地灭,这都要拜你们俩这对多情大爱的眷侣所赐。” “我恨你,恨戚沢,恨这世间所有人,还有师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能帮你渡戚沢,却不会帮我救凄凄,他看着我浑浑噩噩,心如槁木,可你宋弋清掉两滴眼泪,他就能心软,能摒弃他心中正义凌然的道。” “你不过是他弥补给我的替身,到头来他却更偏爱你,明明我才是追随了他几十年的徒弟!秘法,亓云山,都该是我的!我不服,我不服!” “错的从来都不是我!一碗水,他从来都没有端平过!他不给,我就自己争,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书祈珒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态过,声嘶力竭,仰天锤地,泪与血齐淌,嘶哑的嗓音尖利蜇人,宛若神志失常。 书析伝分寸不让,据理力争:“有什么错?为复活柳凄凄,残害无辜性命,师叔多年教诲,你为祸世间,师妹真心相待,你让她万劫不复,书祈珒,这一路走来,你又对得起谁?你觉得无愧于心,那是因为你愧对天下人!” 柳青芜眼见从方才进门就没瞥她一眼的宋弋清转身,想要攀扯叫人,却回想起过往,悻悻收回,咽下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 蓦然,癫狂发笑。 从暗室走出,宋弋清思绪恍惚,冬日的雪斜洒在她身躯上,步履蹒跚,最终索性坐在石阶上,仰头望天,露出细粉脆弱的玉颈:“原来师父一早也知道。” 书析伝站定在宋弋清身前,替她遮挡了大半的雪,手心覆上宋弋清面颊,垂眸时,脉脉温情:“就算师叔对你有所隐瞒,可他对你的爱护不做不做假,我看得出来,你也感受得到,不是吗?” 确实如此,宋弋清不过唏嘘,师父对她虚情假意与否,她切身领会,最能知冷暖。 “书公子所言不差,浔阳真人对宋姑娘,实属真心,要怨只能怨老朽。” 叱月不知何时,竟同徐子澜和戚明轩在一旁拐角处蔽雪,蓦地出声,倒是叫徐子澜和戚明轩为之一惊,面庞上闪过窘态,无地自容到欲图溜走。 书析伝朝那二位颔首,戚明轩皮笑肉不笑地扯唇后,贴上徐子澜耳廓:“看看人家这正房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呢,能不能支棱起来,有点气势?” 要何气势? 徐子澜心弦紧绷,酸楚不已。 他连性命都是书析伝救的,换言之,三百年前,如果不是书析伝用他的命格为自己改了命,或许书析伝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活。 要真是外室就好了,他还能胡搅蛮缠争上一争,可如今知晓其中渊源,他竟连争的资格都没了。 况且叱月仙人说得对,书析伝已死之人,不知何时就元神俱灭,他总不该连让人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吧? 宋弋清黛眉轻蹙,徒添几分灵气:“仙人此话何意?” 叱月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懊恼自责:“若非当年老朽一席话,浔阳真人又岂会怕一语成箴,因此寻来那囚仙环。” “他本想你师兄妹二人互相制约,哪知那两样东西,竟都成了造成姑娘死因的罪孽,追本溯源,一切都是老朽的过错。” 话毕,叱月屈身,抬手作揖,朝宋弋清重重一拜,诚恳郑重,悔恨交加。 宋弋清不知作何想,师父不信她,怕她作恶为祸世间,所以心有忌惮。 叱月又支吾其词道:“宋姑娘,浔阳真人也曾拜托过我一件事,他说,若来日书祈珒作恶,就让我降下神罚。” 第224章 “那要是我呢?” “他说:吾徒弋清入门不久,道心不稳实属寻常,可心性纯良,刚正不阿,他日为祸绝非她本愿,一切报应,皆由我一人受过。” 叱月学着书寻的口吻,将那久远的一句话道出,又令宋弋清感触良久,猝然失笑:“难怪,难怪师兄说师父偏心。” “经你一说,我居然……又对师兄心软了。” “看来师兄说得没错,太心软的人,成不了仙,救不了世,到头来只会自食恶果。” 书析伝手贴上宋弋清的头颅,细细摩挲着:“别这么说,人心本就不定,师叔有所偏移也情有可原,况且,师叔应当是看出来了,书祈珒志不在道,所以才对你托付更重,书祈珒有错,还一错再错,他才最该受惩处,我从不觉得你有错,也从不觉得重情是错。” 了却一事,更有要紧事等着书析伝,他缓缓开口:“别琢平日里喜欢一些奇书古籍,我记得其中提及过,这些神器都是能结契认主的,想来囚仙环也是,不仅能解,还能毁,就是不知道师叔是将你和他结的契,还是你和书祈珒。” 一听囚仙环能解,戚明轩这碎嘴子就不消停了,忙上前逮住书析伝的手臂,满眼渴求地追问:“真能解?怎么解你知道吗?” 不怪他情急,宋弋清早一日恢复,他爹他们或许就有一线生机,不至于被妖兽碾成肉泥。 未等书析伝多话,屋檐之上,又现身一人,不,是一魔。 “我能解。” 姒樱微露腿踝的双脚悬与檐上,足间轻盈摇晃,媚情中掺了少许悲哀,双手环臂成竹在胸:“温恪瑜查过,我知道,但因为我是魔族,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怎么解。” 戚明轩难免生疑:“你会这么好心?” 姒樱眉眼不再含笑:“怎么,你们都这么惨了,我还有必要再来踩你们一脚吗?”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和郇翼不是一伙的吗?眼看他就要带领你们魔族统领三界了。” 姒樱从高处跳下,平稳着地,掸了掸身上的雪:“我和他可不是一伙的,他只是魔族的败类,当年贪生怕死,如今见魔种出世,又心生攀附,行了,这些话不说也罢。” “温恪瑜临死前告诫过我,不要再管你们之间的争斗,但我做不到啊,他杀了温恪瑜,我也不想让他好过。” “思来想去,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让宋弋清自己来清理门户了。” 远处异动,恰好是设立阵法处,想来也扼制不了轻尘几时了。 姒樱:“帮我取几滴书祈珒的血来,我来教你这么做。” 戚明轩环顾众人,最终指向自己:“我?” 姒樱挑眉:“不然呢?他们几个要么身染魔气,要么被贬凡人,还有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元神俱灭的,你觉得谁能来?” 被委以重任的戚明轩嘁嘁了两声,转身任劳任怨去了。 取书祈珒血时,戚明轩更是恨不得抹了书祈珒的脖子。 柳青芜在一旁翘首以盼,目之所及,皆是渴望:“宋弋清呢?你取书祈珒的血,是要给她解囚仙环吗?” 戚明轩也偷听到宋弋清和柳青芜的关系,说二人不是姐妹吧,宋弋清与柳凄凄竟是同一灵脉。 可他总不会对这恶贯满盈的二人又有什么好脸色。 “关你什么事,你俩就在这儿等死吧!” “你别给我痴心妄想,宋弋清是绝不会认你的。” 戚明轩遵循姒樱的指示,还真叫他起了反应,宋弋清头顶的囚仙环现了原形,就是泛着金光的圆环,平平无奇,书祈珒的血汇聚于环上,霎时,囚仙环四分五裂,封印解除。 宋弋清也察觉到体内涌动的法力。 戚明轩呼出一口白雾:“你法力恢复了,能将轻尘封印起来了吧?” 叱月:“只怕不能。” 顿时,又叫戚明轩眸光黯淡了。 叱月解惑:“魔种由三界至邪至恶的戾气凝聚而成,换言之,但凡这世间还有一缕祟气,那他就能复生。” 戚明轩咋舌:“那他岂不是也不死不灭了?” “不。”叱月又否认,戚明轩本就是个急性子,这下都快耐心告罄恼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至邪至恶,就有至真至纯,归尘和轻羽乃上古灵石所铸,只要它们的剑主能凝聚天地正气,就有机会与轻尘一战。” 戚明轩:“那你俩……” 他本想指宋弋清和徐子澜的,又觉得晾着书析伝不太好,就把碍事的手收回了。 只有他一人着急吗? 叱月目光游离在宋弋清和徐子澜身上:“但要想凝聚天地正气,寻常人是办不到的,得成仙,至少一人。” 这下戚明轩消停了,这可不是为难众人吗? 宋弋清注定不能成仙,徐子澜也是魔,事已至此,两剑之主,都已陨落,也就注定了这天下的消亡。 话已至此,叱月也不在此处碍眼了,识趣的离去,戚明轩倒是犹豫,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不该走,终究还是拔腿开溜,让徐子澜自个儿应对。 书析伝松开与宋弋清十指紧扣的手:“我同他有话说,你先去廊下避避雪吧。” 在宋弋清复杂的神色下,雪地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徐子澜目视着书析伝,如赝品一般,面色微窘,书析伝闲适轻笑,倒是和风细雨,叫人心生亲近。 第225章 “徐子澜,我很钦佩你。” “虽说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我还是想说,你是个极好的人,从前的我比你怯懦,不仅不敢明目张胆诉说我的爱意,有时连看她两眼,都会懦弱退缩,但你不一样,你对她的爱众人皆知,为了她,你会抵抗,心甘情愿堕入幽冥海,承受恶灵噬身,万劫不复。” “难怪她会钟情于你。” 徐子澜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木讷得呆傻伫立着,半晌,才扯动那檀口:“你也是,你为了她能舍身,也为天下,所有人都该敬佩你和宋弋清。” “所以……” “我愿意被舍去,书祈珒说的,我愿意是我。” -------------------- 第119章 以魔渡仙(修9.26) ==================================== 他诚挚,眼底无半分退缩与虚假,可见其真心。 书析伝眉清目秀的面容上展露何旭笑意,驱散了这寒日的凉意:“我同你交谈,并非是为了让你给我复生——” “我知道,但我想为你、为她、为天下,你说她心里有我,她心里也有你。” 一言不合,又叫徐子澜无端吃味起来,直叫书析伝笑意更甚:“我当然知道她心里有我,只是我与她,阔别太久,早已经算是前尘往事了,理应被放下,只是她一直放不下而已。” “活着的是你,死去的死我,真要那么做了,又与书祈珒有什么两样?” 他释然,并非是要将宋弋清放下。 徐子澜:“可我是心甘情愿的。她总是郁郁寡欢,或许你在她身边,她会变回曾经的宋弋清。” 书析伝再次否认:“不会了。三百年,历经这么多事,心境早就千差万别了,即便再如何,也回不到当初,当初有我,有师叔,有书祈珒,如今她有你,有戚明轩,还有暗离,失去又得到,不外乎顺天应人。” “徐子澜,我很羡慕你,可我不会那么做。” “如若她需要你为她付出,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不要辜负我的爱人,就是不辜负我。” 他就山岿立于风雪间,琼枝玉树,沅茞澧兰,叫人生出了瞻仰之意。 宋弋清所言不实,书析伝才不是一个寻常的小道士。 书析伝朝宋弋清走去,宋弋清的目光只一瞬停留在他身上,又紧粘着书析伝,他本该吃味,因为那四字似在宣示主权,冲他发起敌意,却又觉得自己此举实属无理取闹,书析伝怎么会呢?他明明才是最清风霁月般的人物。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书析伝余光微瞥,眉宇间总是浮现着浅淡的笑:“没什么,他的天赋不错。” 隐晦的暗示叫宋弋清一时哑言,书析伝在侧,索性也将别的心思抖落,潜心赏雪。 “今年的雪来得晚了一些,都要开春了。” 宋弋清抬手,接住新雪,感受着那消融的凉意:“来了就好,至少没辜负期许。” 良久的沉默后,又是悲悯的凄凉,眼睑鸦羽上,沾染了莹润,欲语泪先流:“书析伝,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让你复生,甚至,我辜负了徐子澜,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将徐子澜杀了千百回了……” 书析伝了然于心:“我知道,但你不会那么做。” “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做。” 他永远意会宋弋清的每一个选择,且毫无怨言。 “当日救别琢时,我想的并不是让他日后替我以命换命,我只想让他活。” 宋弋清抉择之下,是断了线了泪珠,泪痕满面,糊花了她本小巧精致的容颜,一开口,就是哽咽:“书析伝……” 书析伝将他搂在怀中,她依偎着这温暖的怀抱。 “你不该死,可徐子澜也不该,如果不是徐子澜,是天下万民中的一人,我也不会让他们为你偿命,书析伝,你恨我吧……” “我不恨你。”从未有过恨,只有爱与怜惜。 他的爱是成全与付出,他越宽恕,宋弋清心中的愧疚更甚,对书析伝和徐子澜的二选一更为动摇。 宋弋清:“我宁愿是我,我宁愿死的是我。” 虽然她得永生,可她虚伪的想,她宁愿永无轮回的是自己,而不是书析伝。 书析伝:“我知道,我也宁愿是我。” 人间百年,仙死祭于风月,只有宋弋清不得解脱,看万物变迁,悟生死离别,看似长生,实则是无尽孤寂,生比死更为煎熬。 书析伝:“能再见你一面,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时辰到了,我也该走了……” 蓦地,宋弋清攥紧了书析伝的袖袍,摇头泣泪,满眼斩不断的不舍:“书析伝,你带我走吧。” “我也想。”书析伝将人抱入怀中,额头轻抵,眼中眷恋不必宋弋清少,缠绵如千丝。 倏然,从指尖流逝的飘渺感再次叫宋弋清恐慌,太熟悉了,是她攥不住的书析伝,触不及的戚沢:“书析伝,不……” 哪怕万般不舍,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指腹见顺滑的质地流走,徒留书析伝一戳就破的清朗笑颜,寒风一袭,连那一缕白雾都不见踪迹。 “书析伝,书析伝……” 撕心裂肺的痛,遍布四肢百骸,情绪攻心时,更是唇齿间溢出猩红。 宋弋清追出雪地,被什么磕绊了下,猛地颓然倒地,狼狈不已,在一旁的徐子澜箭步上前,将人扶起,翕动唇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第226章 可未等他二人多做感伤,天地异动,山崩地裂,天际乍破,九天之水自苍穹倾泻而下,漫灌人间,浓云雾霭,不见天日,周遭尽是难以喘息的魔气,腐蚀万物。 不仅如此,九天之上的神鸟和灵龙两族也自上界坠落,发出凄厉惨绝的啼鸣。 宋弋清忙抹了把泪:“这才是真正的魔种出世。” 宋弋清和徐子澜赶到时,轻尘的封印不出所料破解了,遗留在齐云山的,大多是正道侠义之士,想共商如何对付魔种一事,可如今,大半死于轻尘手中。 通体黝黑的眸子只见阴鸷邪煞,身旁死伤无数,余下的人不过负隅顽抗。 宋弋清和徐子澜出手,救下其中几人,只等几人被打倒在地后,交手的也只剩下宋弋清与徐子澜同轻尘斗了。 宋弋清深谙高深的阵法与秘术,可因她本属魔族,不外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轻尘:“你和书析伝守下来的苍生只会怨恨,他们怨你为什么做得还不够多,他们容不下你,你却至死都要为他们安身立命,可笑。” 宋弋清自知自己可笑,也失笑,艷丽姝色的姣好容颜寡淡楚楚:“书祈珒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世事不能让人如愿,但求无愧于心,我要守的,是众生的三界。” 轻尘不多言,可在转念间,竟生出了千万恶灵。 宋弋清不甘示弱,她没有天兵天将,但也有血肉之躯,身怀万魔,可与轻尘的魔军做抵御,徐子澜也有。 众人可见那滑稽一幕,不仅是三魔首对抗,就连他们手底下的魔军也厮杀得激烈。 戚明轩望着九天泄下的波涛洪水,担忧居多,他也不愿坐以待毙,操纵法术,妄图荒唐的补天。 可无数的窟窿实在是大,以他一人之力,堪堪只能减缓流速。 “这样下去三界会被淹没的,叱月仙人?” 叱月也犯了难,可未等他说出解决之法,五道金光乍然现世。 叱月一时情急,喜不自胜:“是上古五大神器,前尘镜、往生轮、天戟、焚天塔和须弥印。” 这五样东西,修仙问道的绝不会陌生,同归尘剑和轻羽剑一样,都是上古神器,只是归尘和轻羽能相辅相成,另外五大神器,是由灵石淬炼而成,远古传说,合则镇天下。 可流落人间万年,却从未问世,太过远古,一时现世,倒叫几人膛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 戚明轩:“宋弋清应当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还真叫她找齐了这五神器,所以这五神器能镇天下,也能镇轻尘吧?” 叱月摇头,将戚明轩的希望碾碎:“镇邪祟得归尘剑和轻羽剑才行,还是那办法,成仙,汇天地正气于己身,再倾注于剑,方可一战。” 可自古以来,以魔成仙,可不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宋弋清身前是轻尘,身后是流光烁金的五神器,一正一邪,天壤之别。 神器一出,本崩塌的天地有了喘息之机,遏止了倾覆混沌。 一心二用,本就乏力,宋弋清一人催动五神器,戚明轩自不会叫宋弋清和徐子澜孤军奋战,存活的余下几人见况,也相继出手。 徐子澜想学着书析伝,将轻尘短暂封印,可却被轻尘率先察觉。 彻底破魔性的魔种,不是徐子澜能抗衡的,轻尘的实力已然逆天,那一击若是打在他身上,定叫他碎尸万段。 危机时刻,他还是需要宋弋清来护着。 宋弋清道气尽数倾注于五神器上,驻颜术失效,面容颇老,皱纹横生,发丝也发白。 许久之后,三人皆负伤,稍作停歇,宋弋清遮挡了下面容,容颜恢复如初。 宋弋清望着再度崩盘琼宇,心悸焦灼:“再打下去,只会是你我的无休无止,让他们走。” 轻尘满目戾性残虐:“我说了,今日来到这儿的,没有谁能活。” 说完,冷戾眉眼扫过一众人,直叫人胆寒。 他狂妄,宋弋清也倨傲,清凌凌的神色可见恣睢:“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在我面前杀一人。” 半晌,轻尘才道:“三日,三日之后,你不上山,我就屠尽天下人 ” 他到底动容,退了步。 只是望着宋弋清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生出后悔。 郇翼现身,一双鼠眼,小心翼翼的望向轻尘:“尊者,就这么轻易让他们走了?” 他对宋弋清的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轻尘:“她如今无暇顾及你们,两日内,我要这世间……再无一人。” 郇翼猝然被轻尘的狠绝唬了刹那,又蓦地回神:“但凭尊者吩咐。” 只是当他下山后,俨然又是截然不同的嘴脸,下属来禀:“大人,你让我们找的修炼魔种之法,已经有眉目了。” 郇翼狞笑。 轻尘对宋弋清留手,他不愿受轻尘制衡,索性就再生出几个魔种,让这三界再乱一些。 - 戚明轩心如悬旌,颓坐在地上神思恍惚:“三日,三日能做什么?只怕这三日,就是天下最后的死期了。” 此处破庙衰败,正如这天地一样。 宋弋清仰头望天,神器欲坠不坠,失了光辉,可见其岌岌可危之势:“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得先将神器归位,否则它们撑不了多久。” 戚明轩:“归位?” 宋弋清娓娓道来:“五神器内的灵石能重塑天地,需将它们放到特定处。” 第227章 倏然,众人面前现出九州舆图,宋弋清食指轻触,落在五处:“这五处灵力充沛,将它们放在此处能聚气,安三界稳固。” 闻蓁自告奋勇:“我们……去吧。” 宋弋清这才注意到那几人。 她注目时,闻蓁无端赧然,毕恭毕敬道:“宋前辈,在下闻蓁。” 宋弋清:“霄云宗的?” 闻蓁只觉得惶恐:“前辈听说过?” 徐子澜和戚明轩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茫然,明显,霄云宗是九州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宋弋清:“你的师祖应该叫闻舷羿,早年间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愧是他的徒孙。” 被夸赞后,闻蓁只觉面颊上烧得厉害:“嗯。” 宋弋清又侧目对戚明轩:“想成仙吗?” 戚明轩疑窦丛生,朝宋弋清眨巴着眼:“我?” 他成哪门子的仙呢? 不等戚明轩多言,她就忽略了戚明轩,目光再次掠过闻蓁等人:“正好五个。五神器镇守天下,就得有仙人镇守五神器,就好比神鸟和灵龙两族与归尘和轻羽的关系一样。” 闻蓁遽然惶惑,只觉得宋弋清在说笑:“我们……成仙?” 另一人扭捏摆手,羞愧道:“宋前辈,我们师兄弟几人术法低微,成仙是断不行的。” “我只问你们想不想?有没有放不下的挚爱亲友?” 五人再次对视,齐齐摇头否认,定心道:“没有放不下的,我们愿意。” 宋弋清:“那就行了,去吧,万事小心。” 人一走,戚明轩就忍不下心中好奇:“怎么成仙?你怎么说得这么轻而易举?” 宋弋清却未多言,只眸色虚妄的望向远处,对此,戚明轩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 写得太杂了,后面修一修 第120章 入前尘镜 ========================== 这一日凶险万分,日暮早已被魔气笼罩。 宋弋清目视前方,定定矗立,不多时,四处渐渐腾升金光,只有一处,久久没有回响。 戚明轩:“不对呀,墨澹这处不远,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儿,难不成闻蓁后悔了?” 叱月解惑:“这处是前尘镜,进入此镜,能更改命格,可一人命格被篡改,天下皆乱,前尘镜也会被损毁。” “万物的命格,本就改顺应它原本的轨迹。” 话音未落,女子身影就彻底消散。 宋弋清到时,闻蓁被重伤在地,眼前的前尘镜倒影出场景,宋弋清也即刻动身,进了前尘镜。 “师兄。” 宋弋清的现身,叫书祈珒身躯微颤,原先眼底的情热与期许荡然无存,只余冷冽。 此处是深山老林,却气息诡异,宋弋清只浅嗅就知道这是何处,苗疆,确切来说,是三百年前的苗疆。 书祈珒回到了柳凄凄身死的那日。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才从魔灵手里救下的柳凄凄。 她本该死于魔灵手中,因为苗疆手段非人,用人、妖、魔饲养蛊虫,淬炼蛊毒,柳青芜一遭看管不利,叫那些东西跑了出来,柳凄凄也惨死其中。 书祈珒将怀里的人放下,轻拍了下柳凄凄的头,宋弋清从未见过他那般温柔,宛若对待金尊玉贵的精碎宝物。 “躲远点。” 星雾缭绕,春色盎然,二人相对立身。 书祈珒盛怒呵嚎:“你还是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事事都要和我作对,我不过是想让她活着!” “你能捏着前尘镜多年而不救书析伝,我没你那么绝情。” 宋弋清肃杀眉宇:“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从前总总,我都只诓骗自己,事关你我之间的私怨,可你这次,居然要打前尘镜的主意,没了它——” “那又如何?” 书祈珒神色再不似常人,更像是被邪祟附了身:“我说了,所有人的性命我都不在乎,在我眼里,他们连同你,都轻贱得不能同凄凄的发丝相提并论。” 哪怕心中早有预料,可书祈珒这话,还是叫宋弋清呆怔。 她颔首,清眸渐戾。 书祈珒却势在必得:“你几百年的道行大多用来修补神器了,前尘镜内邪不压正,魔气必然会受压制反噬,你身上的囚仙环解与不解,也没什么两样。” 宋弋清挥了两下剑,似笑非笑:“是吗?那你就太轻看我了,我修道时能碾压你,修魔修了三百年,你又怎么会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书祈珒也重伤未愈,二人拔剑相向,杀得难分难舍,可却在猝然间,书寻和十五岁的书祈珒,以及小柳青芜现身此地。 小书祈珒:“凄凄,你没事吧?” 小书祈珒只觉得失而复得,要不是书寻在侧,恨不得将柳凄凄抱在怀中。 看着那不容小觑的女魔,小书祈珒又望向那容貌颇为熟悉的男子,面露正气:“师父,他被伤得那么重,看起来不敌,我们去帮他吧?” 未等书寻发话,小书祈珒就卷入了战局。 书寻无奈,为护幼徒安稳,也贸然卷入其中,只是他能明显察觉到,那女子并没对他和小书祈珒下杀手,倒是对男子招招狠心。 而且,那女子手持佩剑,绝非凡品,倒像是仙家法器,万不该是她一介魔族该有的,其中隐情,书寻一时半会儿也不曾了解。 宋弋清急迫,行了狠招,柳凄凄面前猛然窜出一邪魔,柳青芜稍作抵挡后不敌,柳凄凄也硬生生被魔族洞穿身躯而亡。 第228章 万籁俱寂,身姿瘦弱的女子坠地,死已成了她的定局。 两位书祈珒恨得几近嚼烂齿骨。 “宋、弋、清!” 这是宋弋清第一次见柳凄凄,虽说师父早说过,柳凄凄死有余辜,可由她亲手除去,她也百感交集。 宋弋清接下书祈珒两招,退了退身:“书祈珒,你这么恨我,罪名都给我坐实了,还把我害得那么惨,我不做点什么,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不仅要杀她,你我也不放过。你既然对她一往情深,那就永远在这儿陪着她。” 说完,急遽的招式再次袭来,三剑之中,两招划破血肉,再是一剑刺入书祈珒腰腹。 刚才那“书祈珒”三字,叫书寻一顿,再对比二人相貌,心中难免有了猜测。 他能看出来,那女子心性不坏,要杀书祈珒,想来是书祈珒有亏于他,可他作为书祈珒的师父,难免心存怜爱:“姑娘……” 宋弋清蓦地停手,眸光瞥到师父身上,见师父欲言又止,似有求情的话难开。 “师父,他日若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也会想杀了他。” 他日是他日,可今日,书寻知道眼前人是他的徒弟,眼前两人都是他的徒弟,却同门阋墙到如此地步,心中怎的都不是滋味。 可摆明是书祈珒有亏于人,叫他又有和脸面启齿。 可宋弋清攥着剑,剑身明明与书祈珒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却颤动着眼睫垂泪,沉吟不语。 从前尘镜内出来,闻蓁也悠悠转醒,看见宋弋清,还讶然了顷刻:“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柳凄凄也算死于邪祟之手,前尘镜并没有太大的损坏,闻蓁也施展聚灵之法。 宋弋清眸如清雪:“心无杂念即刻,其他的交给我。” 闻蓁对此言听计从。 灵气波动,聚于神器之上,世间万物变迁,天地虽然逐渐修复,可无数道天雷滚滚而下,降于一身。 夜色朦胧,徐子澜忧心,恨不得替宋弋清受天劫之痛:“她很疼。” 他见宋弋眸染湿润,却只能旁观,心如刀绞。 向来只有仙人渡魔的,一魔渡五仙,太过荒诞,可宋弋清却能做到, 徐子澜眼见那五人飞升,山河恢复如初,晨曦破晓,他感慨宋弋清的能力,又心疼她的不易。 叱月故意打探起徐子澜的心思来:“徐公子以前不是也想成仙吗?” 徐子澜暗道诡异,总觉得叱月话中别有深意,目之所及,是宋弋清形销骨立的身影,只道:“成仙也没什么好的。” 叱月却违心劝说:“成仙,受万民敬仰,超脱三界,恣意自在,不问凡尘俗事——” “不问凡尘?”徐子澜只觉得可笑。 “原来成仙为的是得解脱,不历人间疾苦是假,置身事外是真。” 他本无意讥讽叱月,可叱月所言,徐子澜难以苟同。 “仙人避世,无所作为,那这天道又有何用?只用来折磨像宋弋清和书析伝这样的人的吗?” 叱月惋惜慨叹:“她不能飞升,并不是因为她堕入魔道,而是因为自古成仙者,皆是为了避世而独立,享一方清静,她斩不断七情六欲,放不下天下苍生。” 徐子澜:“将天下苍生加注在一个女子身上,何其不公。” 耳边回响的是那日宋弋清同她说的话——世间万般不公,就要有应对世间的勇气。 叱月自知羞愧,可也直言不讳:“所以需要你助她。” “眼下能救这天下的,或许只有你了,徐公子。” 徐子澜不语。 待宋弋清走近后,二人不再多话,徐子澜扶住虚弱的宋弋清,笑颜牵强:“想做什么?我去做。” 宋弋清意味深长的神情落在徐子澜身上,才道:“徐子澜……” 交织的视线太过晦涩,也再无下文。 不知多久,就到戚明轩眼眶都酸了,揉了揉,才见宋弋清启唇:“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好。” - 万里之隔,战场凶险,血肉之躯早已成了妖兽的盘中餐。 多日兵戎厮杀,满军疲弊,边关上岐与青阳连退二十三城,九州陷入水深火热,蛮荒竟成为大陆唯一一片净土。 宋弋清深知,不封印轻尘,以她一人也难以逼退如今的妖魔两族,她俯视身下的幽冥海。 书祈珒曾说这幽冥海内的恶灵有吞噬之力…… 姒樱蓦然现身,俯瞰着滔滔骇浪,眸中难免生出厌恶与畏惧:“郇翼手底下的人已经寻到了淬炼魔种之法,不出时日,这三界就会不止轻尘一个魔种。” “宋弋清,我虽希望魔族一统三界,可我也算明白,为何温恪瑜会不喜杀戮。” “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插手。” - 青阳皇城的皇位纷争未歇,青阳的死伤不在战场,而在皇城内的皇位更迭,多日叛乱,让这座华贵的城池中充斥着一时半会儿消不散的血腥。 徐子澜和戚明轩到殿内时,一行大臣吓得退避三舍,正要稳坐龙椅的晏无眣识得他们二人:“是你们,此处是我青阳,你二位上岐的未免太堂而皇之了吧?” 徐子澜手持圣旨,戚明轩手捧两方玉玺:“奉青阳先皇和永宁王圣旨,传位于九皇子晏无邪。” 圣旨被徐子澜展开,上头赫然印的是帝王玉玺和永宁王的私印。 第229章 晏无眣好不容易杀死了一众皇子皇叔,只剩下远在战场的晏无邪,眼见皇位唾手可得,竟冒出了手持诏书和玉玺的两人闹事,他怎么肯甘心。 “胡言乱语!” “你二位与晏无邪交好,篡改一封诏书,变出玉玺这种寻常的法术,对你们而言轻而易举。” “来人,杀了他们。” 徐子澜自入魔后,对旁人总是耐性不足,稍不如他意,就生出了恶意。 一道银针“嗅”的刺入晏无眣手中,疼得晏无眣惶恐连连,招来一众人护驾。 徐子澜眉目晕染着诡煞:“让墉城内的将士即刻发兵,否则这次是手,下次就废了你的四肢和双目。” 晏无势力并不在皇城内,而在墉城,恰是如今晏无邪和妖魔顽固抵抗后方,可晏无眣却不发兵支援,眼睁睁看着晏无邪的军队,以及无数百姓穷途末路,为的就是除去晏无邪这个心腹大患。 晏无眣托着手,藏于人后,却双目怨毒:“呵,你身负邪性,一看就是与那魔种和魔女一伙的,我猜晏无邪也与你们沆瀣一气,传位于他?整个青阳岂不是会就此覆灭!” 戚明轩暴怒而起:“孤军奋战你说他投靠魔族,你想要晏无邪死于战场,所以故意不派兵支援,此等卑劣之心我不信众人不知,可墉城外十几万流民,你也不管不顾,多少人饥肠辘辘而死,青阳要有你这样的皇帝,灭国也只是迟早的事。” “此番妖魔两族事了,我就上奏吾皇,亲自领兵,踏平你青阳!” 晏无眣气得无话可说:“你……” 眼见朝臣动荡,晏无眣还没来得及自乱阵脚,几位挡在他面前的内侍就被一股力弹开,再之后,无数的剑对准了晏无眣。 “要猜我能捅出多少个窟窿吗?” 晏无眣也怕死,稍作恐吓后,再不敢颐指气使了。 - 周遭的妖魔只会越杀越多,虽然有神鸟和灵龙两族联手对抗妖兽,可效果甚微,暗离也快筋疲力竭了。 她救下戚长陵后,戚长陵连道谢都来不及,就又投身于战场。 “暗离姑娘,你走吧,此战凶险,恐……” 血战中,不断有人倒下,所有人皆伤痕累累。 暗离:“我对上岐没什么感情,但上岐是他的家,我不想他回来后无家可归,况且,你们是他的家人。” 她的承诺不重,重在所行之事,明明在不久前,那些将士还对她恶语相向,诽谤折辱,可她此时却能和他们并肩而战。 她身上穿的,是本该属于戚明轩的战甲。 一场雨洗刷不掉战场的残酷和腥气,徐子澜和戚明轩赶到时,看着那一具具残缺尸身,心头止不住翻涌悲伤。 戚明轩寻到戚远灏,戚远灏正在擦拭长枪,赤红的双目闪烁着晶莹,明明悲怆到了极致,却隐忍不发,在他身旁,是戚长陵的尸体。 戚明轩一下脱了力,跪倒在了戚长陵身前。 戚远灏声色粗粝沙哑:“暗离……也死了,没留下尸身。” 宋弋清就跌跌撞撞而来时,脚下虚浮无力,徐子澜忙去接,可还是晚了一步,宋弋清跌落在地,死死攥住了徐子澜的衣角,再之后,利甲嵌入徐子澜皮肉之间。 宋弋清体内魔气暴乱,浑身负伤,仰头时,晶莹滚落,划过她清丽苍白面庞,孱弱且无助:“徐子澜……” “成仙吧。” 她终究是将未说完的话道尽了。 -------------------- 第121章 两不相负 ========================== 宋弋清自青阳而归后,就入了戚远灏的营帐,戚明轩也在,她正是来寻戚明轩的。 “待到事成之后,我会替她聚魂,让她转世。” 戚明轩哭得凄怜,干涸的泪痕糊花了脸,却在听见宋弋清这话时,蓦然回了魂儿:“真的?” “真的。” 她提了一口气,踌躇不语,别开眼又羞愧的缄口不言。 半晌,矗立得坚.挺的戚远灏才道:“说吧,要明轩去做什么?” 宋弋清深知戚远灏才历经了丧子之痛,终是不忍开口:“没什么。” 戚远灏面容凌毅,虽有悲伤,却决然不已:“他是上岐的世子,是我戚远灏的儿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庇君之民,也是他份内的职责,况且,他不是整日喊着闹着要除魔卫道吗?如今天下有难,叫他独善其身,我只会以他为耻。” 戚明轩抹干泪:“父亲说得对。” 宋弋清知自己为恶,冷血无情,居然叫戚明轩去送死,却还是恬不知耻的开口:“戚将军,抱歉,眼下确实有一事需要明轩去做,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他,只是此去,九死……” 戚明轩是愿意的,他早就认定了追随宋弋清,况且,暗离死于妖邪手中,他更是要为其报仇,令天下清明。 “不是还有一生吗?” 宋弋清着实不会说话,沉眸阖眼道:“剩下一成,是万劫不复。” 戚明轩也不惧,挂在脸上的笑意无须臾凝滞,只道:“愿已己身,为天下身先士卒,不悔,亦无惧。” 话落,戚远灏欣慰红眼,转头时眼眶泣泪。 宋弋清既欣慰,又悲悯:“郇翼寻到了修炼魔种的办法,他想要炼出不计其数的魔种与轻尘抗衡,我要你潜入蛮荒,阻止他们,我会传你一半修为,教你术法,也不必殊死一搏,尽力即可,主要他们不那么轻易成事就好,等到我和徐子澜……” 第230章 或许等不到。 “好。”千难万险,终不敌他心中凛然正道。 - “她去哪儿了?” 叱月从身后走近,徐子澜眸色混沌却不偏不倚,只虚虚俯视悬崖,崖下烛火葳蕤处,是上岐驻地。 胜者向来高歌美酒,而败军死寂沉沉,烟云雾缭中,只余凄歌。 叱月道:“去青阳救晏无邪了,晏无邪重伤,生死未卜。” 晏无邪不能死,他一死,皇位落入旁人之手,百姓亦是身处炼狱。 徐子澜失神得悲悯,神色间已然同宋弋清有了异曲同工之妙:“原来这三界需要她操心这么多。” “徐公子,老夫还是那句话,众生等不到下一个轻羽剑剑主了。” 叱月喋喋不休:“轻尘可以弃,徐子澜可以舍,天下苍生也可以不管不顾,但那也是书析伝用永无轮回换来的苍生,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本不愿逼你,是因为她曾经替书析伝选过,那是一条无论怎么选,都无法令她心安的选择,所以这次她本想自己扛,为此,她不惜坠入幽冥海,只为洗涤那一身邪骨,换一个成仙的渺茫机会,可天道无情,她实在是别无他法,唯有你了。” “这就是因果轮回,她舍弃了书析伝,如今天道又叫你来舍弃她。” 徐子澜沉默许久,才道:“她没有舍弃书析伝,我也不想报应她。” 就算没有宋弋清,书析伝也会为天下大义而献身。 “不成仙,我就握不住那柄剑吗?一定得是那柄剑吗?” “一定得是。” “成了堕仙,会如何?” 叱月苍老容颜上挂着慈祥仁和的笑:“再苦的后果,不外乎同书析伝一样。” 蓦地,徐子澜轻哂出声,好似释怀,又宛若绝望。 “我不是她,担不起庇佑天下的重担,如果守护苍生是她的职责,那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她,既如此,遂了她的愿吧。” 毕竟也是书析伝的遗愿。 话音刚落,宋弋清也现身,肩头一对灵蝶轻舞,好似话本中虽死却化蝶相伴的眷侣。 明明只隔着七尺,宋弋清与徐子澜却疏离得寂寥。 宋弋清抬手,抽离徐子澜体内的魔气,让徐子澜猛然想起,他体内,因为沈玦那一剑,还流淌着宋弋清的血。 或许就是因为有她的一缕魔气,他才足矣在幽冥海存活。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护着自己。 肉身被重铸,醇厚的道气注入到他体内,令他身躯一颤,那是来自宋弋清为数不多的修为,而她只身入魔。 她不是魔女,而是神女,道系正统弟子,肩负着苍生兴亡的使命,不论她是人是邪,都有一颗至纯之心。 “虽然你我之间不该这么生疏,但我还是要说,抱歉,是我负了你。”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耐不住寂寞,主动招惹徐子澜。 徐子澜:“两不负。” 说完,身影消散于此,他怕等宋弋清转身,他会心软动容。 叱月叹息,总觉得如何抉择,都不能两全其美。 比起闻蓁他们,徐子澜成仙则更为艰难些,三百年前的别琢本就该死,偏偏叫书析伝续了一命,活成了徐子澜,而且,徐子澜也曾入魔,神髓已灭,虽有宋弋清渡的百年修为,可成仙也委实不易。 连日雷劫,只叫受天劫之人遍体鳞伤,营地外,设下的抵御阵法也因宋弋清修为大损也削弱。 宋弋清轻掀动眼睑,撑着虚弱身躯起身,嘱托守在一旁的叱月:“之后就劳你替他护法了。” 叱月还欲说些什么,可终究是难开口,又是百年修为,又是替徐子澜挡下一半天劫的,她所行之事,早已足够千古流芳。 三日到了,她该回齐云山了。 轻尘出尔反尔,这三日,墨澹已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齐云山邪魔横行,再不复往日光景,轻尘身姿岿然,宛若在此静候多时了,而在他的脚边,是苟延残喘的柳青芜。 “我对她极尽折磨,她都没死成,全天下这么怕死的,她是第一个。” 柳青芜满身污血,恶臭刺鼻,一双混浊眸子望去,泪痕汹涌,却被拔了舌头,说不出一言半语,宋弋清也未曾怜悯一记眼神。 “所有人都负了你,书寻,书祈珒,就连你的死,也是因为戚沢,如今徐子澜也是如此,舍弃了你成仙,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无论你成魔成仙,我都不觉得你有错,错的从来都不是你。” 轻尘冷锐的眉峰微蹙,黝黑眸底却波澜不起,有的只有厌世嫉俗。 “轻尘,你的出世肩负着湮灭三界,可修仙问道的,是除魔伏妖,佑众生安宁。” “错了。”轻尘矢口否认。 “我为你而生。”也因宋弋清出世。 或许还会死在宋弋清手里。 归根结底,都逃不开宿命二字。 “成了仙又如何?又不是没诛仙过,只要杀了徐子澜,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该属于我的,注定是我的。” 他目露贪婪与凶戾,已然快被魔性喰食殆尽。 宋弋清倾心维护:“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利剑出鞘,苍茫天地凋谢少许,可不论二人厮杀得有多激烈,他们都杀不死对方,宋弋清是不死之身,而轻尘,但凡世间有一缕魔气,就会无线复生,除非有至纯之气镇压。 第231章 许久,久到地老天荒,二人仍不知怠倦。 刹那,西南向迸出一道金光,横亘天地,镇破千万里祟气,直至逼近到此处时,流光溢彩的人也倏尔现身。 成仙褪去了他一身凡尘俗气,矜贵到令人瞻仰,眸底的缱绻不显,只有沉敛的漠然持重,身姿谡谡,飘逸得风姿绰约。 轻尘眸底只余恨与戾,妄图将徐子澜除之而后快:“你我之间就不必叙旧了吧?” 归尘剑与轻羽剑相辅相成时,实力骇人,轻尘稍不经意,就会被划破衣袍,不过,也绝非让宋弋清和徐子澜二人压一头,即便是有徐子澜在,也胜负难分。 轻尘对徐子澜杀心太重,即便徐子澜成仙,身负宋弋清修为,也在狂烈的邪气下,趔趄得虚晃身形。 天地间所有邪性汇聚于一身,稍沾染半分轻尘身上的祟气,就是一记重伤,可徐子澜亦是不差,天地正气尽在他手,仍可殊死一搏。 在宋弋清急遽残影招式下,未等轻尘稍作喘息,回眸时,剑刃已然划破了他的侧颈。 他只需轻抚,那处伤势就缓缓愈合,侧目的眸子猩红残虐,并无狼狈:“真以为我会对你留情?” 宋弋清替徐子澜解了围,自身安危却深陷囫囵:“你当然不会,既是对手,本就该你死我活。” 轻尘嚼穿龈血,舔舐着唇角猩红,面庞邪魅得扭曲:“好,那我就先吸噬掉你体内魔气,将你变为废人,再杀了他!” 疯魔的轻尘人挡杀人,魔挡灭魔,仙挡诛仙,吞噬之力比幽冥海强悍千万倍,宋弋清也招式相同。 一时,二人间魔气涌动,吸附着对方的灵力,自己却又深陷吞没。 可蓦然,一道身躯卷入战局,未等轻尘出手,宋弋清就用意念招来归尘剑,剑穿那人心肺,击杀了柳青芜。 柳青芜于她可不是姐妹,她是宋弋清,不是柳凄凄,也不耻与柳青芜为伍,所以,往日仇恨,她不会对柳青芜留手。 -------------------- 第122章 天道陨落 ========================== 柳青芜唇口鲜血四溅,咽气时双眸望向半空上的宋弋清,凄楚不甘,还裹挟着悔恨,可宋弋清神情却无动于衷。 轻羽剑万剑齐发,穿过轻尘身躯,也只叫轻尘受了轻伤。 宋弋清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剧烈的绞痛令她冷汗频频,她竟生出祈祷,若是自己被轻尘噬攫,徐子澜再将轻尘抹杀,自己是否也会如愿解脱。 应当不会,再如何,轻尘都是三界之内,天地醇粹的灵气能镇压他,只是反之会如何? 不知道用这法子是否可行。 她叫停了意图斩断二人纠缠的徐子澜,只待她与轻尘拼杀。 百年魔修与万年魔种,明明胜负顷刻可分,但偏偏她是宋弋清,不论修仙还是修魔,都天赋异禀到供人瞻仰却步。 可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毒蝎,蓦地蜇在了轻尘颈项,毒蛊入身,叫轻尘一刹晃了神儿,恰好给了宋弋清可趁之机,这顷刻,就是最为致命的,已见颓实。 魔种之力,连带着轻尘都入了宋弋清体内,徐子澜虽有不忍,却也不拖泥带水,宋弋清困不住轻尘多时,多犹豫一分,也只会叫宋弋清多受一分折磨,倒不如快刀转乱麻。 万剑入身,叫宋弋清疼得四肢百骸都颤栗不止,唇齿间,是咬碎了牙根儿都止不住的猩液浓稠。 徐子澜接着人着地,极力扼杀那股快宣泄而出的心酸,有话未曾说出,二人只剩下漠然。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安定不过半晌,胸腔剧震,一道魔气钻出,现出步伐剧晃的人影。 轻尘也连着溅了好几口血腥,抬手擦拭时,似狼犬的牙尖微露,狰狞得邪肆,点漆般的眸泄出乌红诡异:“别以为这样就能除了我,再来十次百次,也无济于事,只会耗尽你所有灵力。” 清冽的眸光中饱含对苍生的悲悯,也有堪比神祇的不败,孤傲清高,目下无尘。 四目相对,竟真有了默契。 魂烬卦。 此卦虽凶险,却可一试。 徐子澜献身于此卦,宋弋清掠夺着徐子澜体内部分修为,另一股力用来抵御轻尘,待到时机成熟时才收手,索性徐子澜并无太多不妥,只发发丝稍白。 “轻尘,万物皆有善恶,可你生来就身不由己,我本以为你、我、戚沢,我们三人能永远伴对方左右——” 轻尘:“从戚沢死去,就没有永远了。” 戚沢身死,宋弋清遭围剿,人生最为在意的二人如此,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缘于书祈珒和柳青芜。 他本活在幻梦中,宋弋清,戚沢,徐子澜他也不在意,可这一切,都被书祈珒毁去,书祈珒步步紧逼,只叫他别无选择,直至蜕变成为万恶之主——魔种。 宋弋清:“师父也曾传授我许多剑法,有一招,从前我觉得你不会用到……” 却不曾想,终有一日会用到,只是用在了他身上。 “叫什么?” “天地一剑。” “那我想看看。” 熟稔又简洁,像是旧友之间随意的攀扯。 归尘剑起,轻羽剑也铮然,连带着轻尘往日用的佩剑也如此,三界所有的剑在这一刻都嗡鸣不止。 她体内积攒着徐子澜的仙气,足矣凝聚至臻至纯浩然正气于己身,悬于轻尘头顶上的归尘剑并不大,白光寒凛,其中威力震得天地颤抖,徐子澜光是立着就颤颤巍巍。 第232章 宋弋清倏然灭形,随着头顶的归尘剑而下,轻尘所含魔性也不弱,两相碰撞,天地虽有倾覆之势,可五方神器和神灵庇护,保天地无恙。 鎏金将轻尘笼罩,似若金笼,牢固得出进不了丝缕邪恶,只待不甘地困兽之争后,乾坤已定。 宋弋清欲收手,可轻尘却不愿。 过往三百年,他和宋弋清不曾在一起的日子鲜少,寥寥几日,也叫他思之成疾,他知宋弋清或许会日日守着他,可他不愿叫宋弋清束缚,囚仙环已经让她不得自由了。 他不想被囚禁,过着既整日担心受怕和期许宋弋清的到来,又叫宋弋清羁绊的日子。 他甘愿一死。 他生于归尘和轻羽,名唤轻尘,死于归尘和轻羽之下,不外乎宿命。 三百年一遭,也叫他心满意足。 身躯重重坠地,她也落于自己身旁,眼中滑落的湿润入鬓,只道:“青色,真的很好看。” 她轻“嗯”,却难掩其中破碎与凄苦。 魔族应魔气而生,而不会留下尸身,只在顷刻间,便如风吹轻沙,杳然无踪,好似从未曾来过这人世间一遭。 染着墨的宣纸微舞,随之消亡。 万籁俱寂,早前凋零的草木冒出嫩芽,浊气被驱逐,天色乍霁。 宋弋清与徐子澜遥遥相望,往日缠绵的眉眼中,更多如释重负,再多的诉说也闭口不谈,继而二人恭仰俯身相拜。 凡尘事了,飞升上界,注定诡道不同路。 宋弋清走了两步,手轻抚腹部,猛然再回首时,空无一人。 她消去师父墓碑上的痕迹,一个她,一个书祈珒,都算不上是好徒弟,只会辱没了师父清明。 宋弋清到蛮荒寻到戚明轩时,戚明轩脱了全身力虚脱在地,仰面急喘。 蓦然,一张姣好秾艷的容颜赫然在目,笑意粲然明艳:“怎么这么厉害?” 长者的宠溺夸得戚明轩飘飘然,也攥住宋弋清伸出来的手借力起身:“笑话,我好歹也有你一半的修为,要是连那些个小喽喽都对付不了,岂不是太丢人现眼了些。” 话虽如此,可戚明轩伤势不轻,可见此站险恶。 “走吧,去战前。” 青阳和上岐联合成了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日益短小破败,两军逐渐成为一军,誓死拼杀,战场残酷,每一战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站,可将士们知晓,这真的是最后一站了。 若是能剿灭魔种,那他们就有希望能活,要是魔种得胜,也没什么生机了。 可刚才远处上神飞升,只叫他们愈发浴血奋战。 “赢了吧?是赢了,魔种伏诛了!” 宋弋清和戚明轩现身,战场倏然停滞,一时,妖魔无措,戚明轩招式疾风掠影,转瞬间,以嵐鄠为首的几位魔族就灰飞烟灭,连带着最跋扈的妖兽也人头落地。 戚明轩身处敌军,却临危不惧,只擦拭着自己手中的佩剑,少年意气最盛:“轻尘和郇翼以死,若是再不退出九州地界,皆叫尔等葬身此处。” 要想杀尽这些妖兽,对他和宋弋清而言,不过假以时日的辛苦,可天下疲弊许久,再生杀戮,也只会徒增怨念,但凡世间有一妖一魔存在,此战就不会休止。 饶有不甘心的妖怪欲图作乱,可未等它动身,一道剑光就将之射杀,再之后,无数的剑对准了每一只妖怪和魔族。 但凡心有暴起,就在稍纵即逝间,两族横尸遍野,震慑得危惧胆战,戾气也被镇压,直至落荒而逃。 不多时,妖魔逃回了蛮荒。 戚明轩忧虑:“它们真的能安分吗?” “入了九州还不安分,杀了便是。” 她半蹲下身,抬手触碰枯萎的黄沙地,陡然,生万物,复春朝,藏污纳垢的蛮荒浊气被洗净,好似换了一副新天地。 群妖嚎叫,姒樱和妶月也呆怔惊奇,眼中不住流露喜色,姒樱打趣:“这种违逆天道的禁术也敢用?” 宋弋清不以为意:“也不差这一次了。” 毕竟她早已万劫不复,所以劫难于她微乎其微。 姒樱笑意妖娆,抬手扔去一物:“温恪瑜说要是有朝一日落你手里,凭这东西可以让你手下留情。” 猛然,宋弋清神色一怔,痴望着手中的玉瓶。 姒樱转身,碰了下妶月:“走吧,她与我们注定不是同路人。” 未等宋弋清多做思忖,天色乍破,万丈惊雷滚滚而下,而在其中,是受天劫的徐子澜。 戚明轩惊恐万状,眸子瞪得凸裂:“他这是……堕仙了?他疯了?!” 万世第一仙,徐子澜这名号在数万年之后,也会是前无古人的正道圭臬,却甘愿自毁前程,成一介堕仙。 - 天道要诛她,他就要灭了这无情天道,天道让她万劫不复,那他就要让她立于天道之上。 什么堕仙?什么神魂俱灭?他从来不在乎。 不能和宋弋清在一起,万古长青皆为折磨,耳鬓厮磨,白驹过隙也足矣。 天地一剑,这一剑,他要镇的是天道! 戚明轩不明所以,只知天象有异,似有一剑,斩破了什么,却无太多诡异滋生,难免糊涂:“怎么了?” 宋弋清仰头望天,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欣慰展演:“他以他自己的道,灭了天道。” 万古长凄凄,他仍是古来第一人。 第233章 徐子澜朝宋弋清走来时,戚明轩识趣消失,他得去寻暗离残留的魔魂了。 徐子澜灰扑扑的眸子坚毅决绝,神色势在必得中多恣意:“我说了,万物阻我,我杀万物,谁也不能阻挠我和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理由舍弃我?” 初见时,他就是这般,那时他怯懦,清秀,却一心赤忱,如今他无畏,镌刻,心却不渝。 无声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手中瓷瓶消融,黑白蝴蝶结伴飞去。 蝴蝶飞走了。 可他会再来。 —————— 正文完 -------------------- 第123章 番外 ====================== “听说这次亓云山大试后,玹暃道人会说一件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还不是他和他小徒弟结为道侣的事,他俩的事在九州早传遍了。” 有人不足为奇,却有人嗤之以鼻:“他还是修仙问道的人呢,不一门心思修仙,搞这种龌龊东西,师徒恋,那可是乱lun,怎么都是不好听的,他也不怕损了他的清誉。” “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玹暃道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摘。” “他可是书析伝前辈座下弟子,书析伝,那可真真是道门直系一派,屡屡庇佑众生的,你今日能相安无事的活着,都得靠他。” “听说他还是青阳老镇北候的儿子。” “荣华富贵不享,至尊爵位不要,人就是心怀天下,以己身护九州,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亓云山每隔三年会大试一场,届时,天南海北的修者汇聚于此,互相进行切磋和比试, 亓云山修者不多,也就同一般的门派相差无几,只有百来个,但在其他正道中,一直心驰神往。 台上比试仍旧,宋弋清和徐子澜站在台下见那女子对战,招式看久了,也觉得无趣,没太多心思了。 转身时,旁人只道:“想必今年的魁首就是那位徐昭宁,哪门哪派的,从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戚明轩迎面而来,而在他身后,是一身紫红罗裙的洛南絮,或许叫她暗离更恰当。 宋弋清替暗离聚魂,戚明轩却没让宋弋清替他和暗离转世续缘,他说,往后如何,顺其自然就行,也不执着于将暗离和他绑在一起。 过往十二年,他总偷偷去洛南絮家看人长大,总觉得这股窥伺很下流,可在洛南絮十二岁时,竟主动到了亓云山拜师学艺。 之后的一切,也恰如流水淙淙,戚明轩和洛南絮互诉心意。 洛南絮喜鲜亮的服饰,亓云山也没强势弟子着装,所以她和穿着灰黑长袍的戚明轩走在一起,总是惹眼。 戚明轩同宋弋清道:“怎么样,有没有合你眼缘的,想要收为徒弟?” 徐子澜讪笑婉拒:“光是昭宁和那只小狐狸就已经够人折腾的。” 戚明轩连连诉苦:“都是我带大的,又没折腾你们,你俩天天躲懒,她和南絮,还有白昳,净折腾我了。” “我这一天既要掌管宗门,还得替你俩操心孩子,我简直是你俩买回来的奴隶。” 宋弋清但笑不语,由着徐子澜和戚明轩聊趣:“马上就要有掌门夫人了,让她替你分忧吧。” 一旁的洛南絮摇头如拨浪鼓,千万个不情愿。 今日是比试最后一日,不少人已经开始布置亓云山了,为了三日后的道侣结契。 洛南絮攥着宋弋清手腕,神色灵动活跃:“走,带你去看我的婚服。” 婚服繁琐,洛南絮边换边抱怨,一会儿又是风冠霞帔,一会儿又是绦带的,虽忙活,却也满心满眼愉悦。 宋弋清在一旁帮着她整理,眉梢也难免染上喜色:“很好看,这身嫁衣还是他托青阳皇宫御绣坊的十三位老嬷嬷出手绣的,只怕中宫之主都没你这般待遇了。” 洛南絮沾沾自喜,又反扣住宋弋清的手:“比起我和戚明轩,我更想看到你和徐子澜成婚。” 宋弋清倒没那么执着:“我和他不用拜天地,也无双亲,喝过合卺酒,洞房花烛过,也就够了,多年情谊,早已融会贯通。” 徐子澜倒是想给她一个人尽皆知的亲事,只是她喜欢平淡,如今这般就已经很好了。 戚明轩来叩门时神情怔忪,就连一旁的徐子澜也没好脸:“后山那位想见你一面,许是时日无多了,你要去吗?” 宋弋清卷了卷袖裾,神色无常,既没有被惊扰的狐疑,亦没有忧虑。 她踏入后山桃林,这里一株株桃树都是书祈珒亲手所种,皆是因为柳凄凄喜欢桃花,只是多年来未得精心照料,桃花凋零,树木枯烂,萧条得凄凉。 书祈珒坐在石桌上,脊骨微颓,满目沧桑,面容也不复当年俊逸,他活了三百年,最后十几年容颜渐老,倨傲不复,身上是淡淡的酒气。 “书祈珒。” 她落座于他身前,面前的杯盏也被倾注清酒:“你从前就只喜欢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唤我师兄。” “我只知你会酿酒,却从未喝过,今日也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宋弋清稍注目后也没生出尝一口的心思:“徐子澜说我饮酒没个克制,不让我背着他偷喝。” “呵。” 一道轻笑,说不清是讥讽还是怎的。 “你如今倒是得偿所愿。”羡慕,嫉恨,他是有的。 宋弋清寒冽凉薄,不似再同同门和宿敌,更是多冷漠疏离:“不管是往日的书析伝,戚沢,还是如今的徐子澜,就算没有他们,我也是得偿所愿的,一直以来,不知悔改的从来都是你。” 第234章 书祈珒:“你是得胜者,你当然得意。” 宋弋清不欲与他多作争辩:“书祈珒,那日在前尘镜内,我没杀你,不是因为师父求情,我再一次心慈手软了,而是我不甘心就这么让你解脱。” “死当然不可怕,所以师父的神罚是世世无人真心所爱你,在你得意之时暴毙,而徐子澜的神罚,是让你记忆永存,你将带着每一世的记忆转世。” “你不能修炼,不能伤人,不能消磨记忆,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承受。” “你所加注在我身上的,必然也十倍百倍的反噬到了你自身。” “书祈珒,你可曾有悔?” 宋弋清看过的话本中总免不了迷途知返,可书祈珒却是例外:“不曾。” 他时刻告诫,宋弋清是宋弋清,柳凄凄是柳凄凄,宋弋清受那么多人追逐喜爱,而凄凄只有他。 他不辜负真心,只有辜负了宋弋清,辜负了师父,辜负了天下人。 他无需后悔,也从未后悔。 --------------------